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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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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柳三娘起身後發現船依舊在前行。經歷了昨晚的九死一生後,對這點小事她根本就不去在意了。她徑直走向前艙,卻見蔣墨換了一身裝束:一身暗竹淺藍滾邊的長衫,腳蹬烏銀厚底靴,頭發用墨色發帶高高束起,就連胡須也修理得整整齊齊,顯得精神奕奕,再也不覆當初病怏怏的樣子,兩個穿著仆從衣服的人垂手站在一邊。柳三娘在心裏默默的把自己罵了一頓,居然被這個人演的戲騙得團團轉。她走上前,拱手道:“蔣兄既然已經有人同行,那麻煩在下個渡口讓小弟下船。”

蔣墨微微一笑:“柳姑娘,我們明人不說暗事。在下有個極其厲害的對手,一心想要我的性命。當初你在碼頭到處尋找時,我以為你是對手派來的刺客,於是便故意讓你上了船。等你告訴我船夫意圖不軌時,我又以為你們是苦肉計,所以我還是將計就計。沒有想到姑娘你根本就不是他們的人,害你受傷了,實在是抱歉。還是請柳姑娘繼續留在船上,好好養傷,我也可以稍微彌補一下我的歉意。”

柳三娘搖了搖頭:“我的傷不要緊的,下船走陸路就可以了。”

可蔣墨根本就沒有理會她,而是對身邊一個小廝吩咐道:“你,去好好的伺候柳姑娘。”那小廝應了一聲是,便走到柳三娘身邊乖乖伺立。

如果是十年前的自己,那麽她一定會上前揍那個自作主張的人!柳三娘壓了壓自己的火氣,轉身離去。

“你是說,那柳姑娘一直都沒有出過後艙,也沒有什麽異常的舉動?”蔣墨在面前的畫紙上塗下最後一筆,慢條斯理的問。

“是,只是小的每天送傷藥和飯菜過去。她除了發呆就是做一些縫縫補補的活,也不說話。小的看,這柳姑娘可能真的不是那人的手下。”一旁的小廝恭敬的回答。

“到底是不是,日子長了就知道了。你去把柳姑娘叫來,就說我請她來說話。”蔣墨伸了個懶腰。

當柳三娘進去的時候,卻是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只有桌上擺著一幅剛剛完成的水墨畫。她走近一看,畫的是江南雨景,畫工相當了得,但卻顯得太過淩厲。江南是溫婉的柔潤的,而這幅畫裏的景色卻好似有些劍拔弩張的味道。她皺了皺眉,看見一旁的畫筆,很是手癢,但還是忍住了。

“柳姑娘這麽細細的端詳,對在下的畫有什麽看法嗎?”蔣墨從外面走了進來。

柳三娘看看他,不難看出蔣墨年輕時是一個非常

英俊的人,時光並沒有在他臉上留下太多的痕跡。不同於現下流行的唇紅齒白,他的面貌相當英挺,劍眉星目輪廓分明。他的目光銳利,仿佛能夠一下子看到人的心裏,好似所有的秘密在他面前就無所遁形一般,難怪當初他裝病的時候總是瞇縫著眼睛。

三娘勉強扯出一個笑:“聽小廝說,蔣老爺您找我?”

“柳姑娘怎麽忽然見外了,我還是你的蔣兄嘛。”蔣墨笑瞇瞇的說道,“也沒有什麽事,就是在下新做了一幅江南春雨,柳姑娘不就是江南人嗎,想讓你看看畫的如何。”

柳三娘笑了:“蔣老爺說的哪裏話,我一個沒有讀過書的女人,怎麽會懂得畫的好壞呢。既然是蔣老爺您畫的,自然是好的。”

蔣墨哈哈大笑:“既然這樣,那江南的風土人情什麽的,柳姑娘應該相當熟悉吧。反正閑來無事,不如我們一起聊聊?”

“既然蔣老爺由此雅興,小女子一定奉陪。”柳三娘無奈,只有點頭答應。

蔣墨往正中的椅子上一倚,選了個舒服的姿勢,微笑著等待她開口。而柳三娘則心裏暗自醞釀,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好,氣氛就這樣凝滯在了那裏。

外面傳來稟報的聲音打破了這個寧靜:“主人,小林回來了。”

蔣墨連動都沒有動一下,懶懶的說道:“讓他進來。”

柳三娘心中暗喜,連忙開口:“既然蔣老爺這裏有事,那我就先告辭了。”說完轉身就要往外走。可剛走了兩步,整個人就被拉進一個寬闊的胸膛。她擡頭,看見蔣墨似笑非笑的表情:“反正柳姑娘你也不是外人,不如一起吧,幹嘛要躲避呢?”

柳三娘連忙掙脫,但無奈力氣比蔣墨小了許多,她只好正色道:“男女收受不清,蔣墨,請你自重。”

“若我不打算自重呢?柳姑娘,你要明白,既然你有男裝出來闖蕩的決心,就應該做好被人調戲的準備。莫非,你這是欲迎還拒?”蔣墨言語越來越輕佻,幹脆將下巴抵在她的頭發上來回摩挲。

欲迎還拒?去他奶奶的欲迎還拒!柳三娘頓時覺得自己的火氣上湧。她用盡全身力氣一把將蔣墨推開,揚起手就在他臉上印了一個脆生生的耳光。

艙門口傳來一陣倒吸氣的聲音,下一刻柳三娘被狠狠的摔倒在地,脖子上架了一口明晃晃的寶劍。她定睛一看,一個二十上下的年輕人正惡狠狠的看著她,仿佛隨時

都可能手起劍落,割斷她的脖子。

她轉向蔣墨,就見他正用手撫著臉頰,帶有一點不可思議的表情。柳三娘冷笑一聲:“這裏果然是個殺人的好地方,正好可以把我的屍首拋進河裏餵魚。”

蔣墨嘆了口氣:“好了,是我不對。我都忘記你是那種敢用刀子殺人的女人了。小林,把劍拿開。”

那個叫小林的年輕人楞了一下,不服氣的說:“主人,這個女人居然敢動手……”剛說到一半,看到蔣墨的臉色沈了下去,他只好憤憤的將劍撤開。

柳三娘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從地上站了起來,默默的站到了一邊。時勢比人強,這個道理她從小就很明白。

蔣墨也好像沒有挨過那一巴掌似的,轉頭看向小林:“事情辦的怎麽樣了?”

小林有些遲疑的看了看站在角落裏的女人,還是開了口:“回主人,那個胡應奎狡猾的很,家裏有無數的暗格機關。小的在他家耗了整整十天,幾乎每個暗格都找過了,可還是沒有找到那本冊子。莫非,冊子並不在他的身邊?”

“不可能。胡應奎這個人小心有餘,這麽重要的東西他肯定會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可能他藏在一個極為隱秘的地方吧。找不到就算了,沒有這本冊子,我一樣知道他們有哪些人。”蔣墨撫摸著案角,慢悠悠的說道。

“還有,小的這次探聽過了,揚州李天來趁著楊蘊回鄉的機會,送了一座大宅並所有的家人奴婢,另外還有一百傾上好的田地。京裏一個生意頗好的古玩鋪前幾天忽然由一家姓劉的接管,經查,這個姓劉的其實為劉厚文府裏的管家,而那家古玩鋪原來是浙江杭岳所有。”小林一樣一樣的依次匯報。

蔣墨沈吟了一下,搖了搖頭:“他們這一招走的可不夠高明呀,上面的那個雖然糊塗,但也不至於這麽被人糊弄。”

小林連忙回道:“根據小人密查,那個人最近癡迷煉丹,根本不理世事。所以他們才越發的隨心所欲。”

“還在煉丹嗎?”蔣墨輕輕的嘲笑,“他真以為自己可以長生不老?”

柳三娘在一邊卻是心驚不已。胡應奎,揚州首富,揚州李天來,也就是李知府,這兩人她再熟悉不過。由於自己一直聽話且口風緊,所以每次胡應奎有要招待的重要客人時,總是會叫上自己,當然酬勞也是相當高。大多數時候自己只是個幌子,坐在外間彈奏琵琶為他們掩人耳目,但他們

說的一些只字片語還是能傳到她的耳朵裏,時間長了,他們在做些什麽她也能猜出一二。至於蔣墨所說的那本冊子,她想她也完全了解。

有一天胡應奎喝醉了,曾經摟著她求歡,被她婉拒了。胡應奎當時板著一張臉:“如意啊,自古嫦娥愛少年,你是不是嫌棄我老了?”

“胡員外說的哪裏話。如意一向承蒙您的關照,對您感激還來不及呢,怎麽會嫌棄您呢?如意只是為您擔心啊,所以這幾天都吃不香睡不好。胡員外您還冤枉我,如意不依呢!”柳如意嬌嗔道。

胡應奎大為開心,他歪在塌上笑道:“我的乖乖,就知道你心裏向著我。快告訴我,你在擔心什麽呢?”

柳如意嬌笑道:“如意覺得,做官的那些人啊,都沒有什麽好東西。胡員外您對他們這麽好,他們卻只是想在您身上占便宜。如意這是為您不平呢!”

“哈哈哈!”胡應奎放聲大笑,撫摸著美人的小手,“還是我的乖乖心疼我。放心吧,他們不敢拿我怎麽樣!”說著,他指指床底,“看,他們都有證據在我手裏呢!就放在那個便壺的夾層裏。我知道他們不止一次來我家找過了,可誰能想到我會把這麽重要的東西藏在便壺裏呢?哈哈……”

柳如意本來只是隨口敷衍他,沒有想到卻無意中知道這個秘密。她有些心驚,面上卻做出大為放心的神色,神態更加嫵媚,將胡應奎哄得心花怒放,沒有多久便呼呼大睡了。確定他睡熟後,柳如意躡手躡腳的將床下的便壺拿了出來,仔細看了看,發現它的底比一般的稍微厚了一些。她輕輕的擰了擰,將底擰開,果然有一本薄薄的冊子。她將冊子拿出翻看了一下,見裏面密密麻麻用小楷記錄有許多人名,後面是為數不少的財物田莊店鋪以及日期,還有一些備註事件。柳如意心裏有數,這定然是朝中各位官員收受賄賂的記錄了,日後如果蘊兒當官了,這個可能用的上。本來她記憶就極強,於是她硬生生的將整個小冊子背了下來,又將其放回原處。

回到如意閣後,她將冊子默寫了出來,又再次背熟,再次默寫。如此十幾次後,她確信此生絕不可能忘記冊子上的內容了,便將所有的字紙燒個幹凈,覺得能夠幫上蘊兒的忙,她心裏倒是一陣竊喜。

現在的柳三娘默默的站在一邊,低垂著眼簾——蔣墨他們對這本小冊子有興趣,而且他的語氣輕蔑,無非是想撈到別人的一些把柄而已。她心裏冷笑一聲,狗咬狗,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柳姑娘,不知你可否幫在下一個忙?”蔣墨彬彬有禮的開口,“柳姑娘也知道,在下被仇人追殺。而你和我一路同船上京,自然也被他盯上,如果你不與我一起,下船就會被捉走。不如我們一起,你就扮作我的侍妾,兩個人也有點照應。”

“那請容小女子思量一下,明早給您答覆。”柳三娘微微一禮,轉身離去。

小林看著她走出艙門,不解的問道:“主人,這個女人這麽沒有道理,為什麽主人還要護著她?”

蔣墨輕輕一笑:“你懂什麽。她一介弱女子而已,卻能設下圈套,殺了一個船夫。其做事細密狠辣,一般的男人都比不過,如果她是個男人,那麽必成大器,可惜了。不過你也應該能看出來,她是個易容過的美人,這樣的美人要是能為我所用,肯定會是枚極好的棋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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