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裏的學校永遠很空, 天氣一好就格外適合外拍。

“身子再側一點。”

一個高個男生半蹲在地上, 手掌纏著相機帶，將相機托舉在自己眼鏡鏡片前，仰頭朝對面正站在樹林裏的人道。

那人微側著臉, 連同修長的身形一起逆著光。

他依言將身子往回收了收，一手自然下垂, 一手撫在身側的樹幹上，手指舒展著, 不似一般男生那樣骨節分明，修剪齊整的指甲在指尖帶出一個淺淺的弧度。

明明再日常不過的衣服卻在鏡頭裏看著很有質感，寬大的淺灰色T恤罩在他身上, 下擺一半紮在褲腰裏, 一半撩在外面，雜亂裏透著幾分設計。

下半身的短褲剛剛好露出膝蓋，小腿線條溫潤流暢, 可愛的腳踝若影若現的被掩在草叢裏。

托著相機半跪在地上的男生佝僂著腰, 就這一個動作調焦拍過虛掉背景和虛掉人物兩種，又給那人看向鏡頭外的巴掌臉懟了個特寫才算完。

“好了，坐下吧。”

嘴上這麽說著, 他自己卻並未起身，依舊單膝著地，將相機半擱在大腿上。

模特猶豫了。

他們一大早過來，自己不斷換換姿勢還能動動，靳陽已經在這蹲了將近半個小時沒直起過身了, 現在估計腿正麻著，使不上勁。

可宋牧清一想到自己還因著那個莫名其妙出現在宿舍門口的小學妹生著他的氣就拉不下臉出聲讓人休息。

對著光，靳陽微瞇著眼，看著還一動不動站在那居高臨下瞪著自己的小可愛，哪有人發脾氣都這麽可愛的，真是過分了。

宋牧清就看著他，不說話。

靳陽嘴角一勾，知道他的小可愛其實昨天晚上就不氣了，就是臉皮薄，幹脆自己主動朝他遞出了手。

兩人僵持了兩秒，宋牧清一抿嘴，決定接受靳陽給出的臺階，往前走近兩步就要握上靳陽舉在虛空中的手。

可那人卻忽然開口了：“你知道的吧，這手你握上來我可就不放了，你自己想清楚。”

因著這麽一句話，宋牧清都碰上他手指的手又停了下來。

靳陽也不急，就這麽舉在那兒跟宋牧清的手挨著，坐等宋牧清做選擇。

但出乎他意外的，宋牧清沒猶豫太久。

其實答案早就在心底了，只是他一直拿不準靳陽對自己究竟幾分玩樂、幾分真心，在他看來，這個男人就是拿自己尋個開心。

昨天因為那學妹的事自己應該也算是表過態了，剩下的……

靳陽坐在一片和煦的陽光裏，給自己準備的退路都打好腹稿了，宋牧清卻用一種不輕不重的神奇力道握住了他的手。

靳陽一楞，手上絕對算不上柔軟的觸感讓他只覺那股溫熱順著筋脈滲入，就沿著血管往心底淌。

宋牧清搭上他的手後沒用力，靳陽回神，翹著嘴角問他：“你拉的動我嗎，別一會兒投懷送抱還倒打一耙。”

為了上鏡效果，今天靳陽沒讓宋牧清戴眼鏡出門，宋牧清也不習慣戴隱形，此刻眼前正是模糊一片，眼睛睜再大也只能影約分辨出靳陽在笑。

對於靳陽的調侃，宋牧清早已習以為常，沒搭理他，手上一個用力便將人從地上拽了起來。

“力氣不小啊。”靳陽起身後撐著他的肩膀穩住身形，腿上一陣密密麻麻的針刺感襲來。

將人拉起來的宋牧清直接跳過剛剛那茬，將人引靠在樹上：“還差多少？”

他沒提出要看底片的要求，因為他沒戴眼鏡就是個瞎子。

靳陽背靠樹幹翻看著相機裏的小可愛，低頭的、仰臉的，越看越喜歡：“結課交九張，再拍三張就夠了。”

這門攝影基礎宋牧清他們明年也得上，每次布置下來的作業都是讓他們拍同系、同性的照片。

老師從來沒解釋過原因，有人說是為了讓他們通過鏡頭認清自己和身邊人的差距，總之很迷。

這一早上真的太磨人，宋牧清問：“再拍三個動作嗎？”

同樣是近視，但宋牧清沒有摘掉眼鏡就瞇眼的習慣，反而會因為看不清而下意識的瞪大眼，說話也一定要看著對方的臉說，只是對距離的遠近失去了概念。

看著近在咫尺那張臉上一對裝著一汪泉水的兔眼就這麽認認真真的盯著自己，靳陽根本挪不開眼，像是要溺進去。

沒等到回應的宋牧清忍不住想出聲，沒有眼鏡讓他很沒有安全感：“怎……”

模糊間，他聽到靳陽在他耳邊說：“我有個不情之請。”

熱氣一點一點的噴灑在耳廓上，宋牧清大眼裏透出幾分茫然：“嗯？”

“是你先招我的，不能怪我。”

沒等宋牧清望著他模糊的臉部輪廓弄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便覺眼前一晃，當他的背部撞上本該在靳陽背後的樹幹上時腦子都還是蒙的。

“……什麽意思？”

他覺得自己大概是被靳陽反身按到了樹上，以及如果他現在戴了眼鏡的話，一定不會問出這個問題。

“意思是我要吻你了。”

靳陽說這句話時聲音很低，一個字一個字說的很清楚。

宋牧清下意識擡頭尋找他的臉時才意識到兩人離的有多近，頂上枝葉間的光全被他擋了個徹底。

大概是靳陽的語氣太過平靜，失去眼鏡就仿佛失去思考能力的宋牧清直到被他含住雙唇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

靳陽一直深深的望著宋牧清臉上的表情，當他的吻第一次落下時，他確定他的小可愛沒有推拒，他甚至特意停下了兩秒的空隙。

這兩秒裏他目睹了宋牧清的雙眸由最開始因為驚詫的放大，到慢慢緩和下來，那雙找不到焦點的眼始終固執的將視線固定在自己臉上，像是在努力確認著什麽。

再次吻住他時，靳陽伸手捂住了宋牧清含著水的眸子，微微垂首將人抵在樹幹上。

這個吻落得很輕，沒有轉瞬即逝，它綿長，且深情。

這是宋牧清第一次覺得或許靳陽是真的很喜歡他也說不定，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正微微發著燙。

這人唇上的觸感遠比靳陽想象中要來的鮮活，從柔軟的唇瓣一點點深入，帶出些許濡濕的津液，滑膩間生出幾分纏綿。

四周很安靜，十月出頭的樹林也沒有蟲鳴，只有樹蔭和陽光作伴，看兩人鼻尖對著鼻尖，交換呼吸。

一吻結束，靳陽搭在他眼上的手也沒有放下。

看著眼前人從自己手下露出來的半張臉，微微充血的唇上泛著星星點點的水光，靳陽眸色很深：“宋牧清，你知道我在幹什麽嗎？”

他的小可愛沒說話，就乖乖的靠在樹上，仰著並不能看到他的臉對他點頭。

“那你知道你剛剛在幹什麽嗎？”

耳邊的聲音有些幹澀，帶著幾分黯啞。

這次他依舊沒說話，在靳陽的註視下頓了許久才點頭。

就在他點下頭的一瞬間，宋牧清感覺到靳陽扣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用力了幾分，繼而在他耳邊問：“所以你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嗎？”

靳陽很難讓自己在問出這個問題時舒展開眉頭，甚至現在，自己這個問題似乎把宋牧清問住了——宋牧清失去了反應。

直到他都要放棄了，才聽宋牧清緩緩開口：“你為什麽不看看我。”

靳陽一怔。

宋牧清擡手將那雙搭在自己眼眶上的手一點點挪開，露出自己帶著幾分疑惑的眸子。

靳陽明明知道他什麽都看不清，卻在這雙眼的註視下完全說不出話。

他承認，此刻他是緊張的，很緊張，好像下一秒，宋牧清嘴裏出來的話就是他最後的判決書。

如果不是剛剛那個握手，靳陽還會繼續克制自己，絕對不會做出這樣乘勝追擊的舉動，畢竟一個不對，就是真正的落地成盒。

但宋牧清給出的答案卻是他意想不到的。

宋牧清就這麽努力的盯著他，說：“陶和大奎都說我的眼睛會說話，一開始我不信，但現在看來，他們說的應該是真的。”

靳陽聽著自己心臟跳動的很快，比他從小長到大任何一次萬眾矚目的宣講和答辯都快，只覺嗓子眼都被堵住了，視線卻依舊無法從那雙眼上挪開。

然後他聽宋牧清繼續緩緩道：“你看，你現在看著我的眼睛，還會問我剛剛的問題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靳陽：我不管，是你讓我親你的。

小宋：……

靳陽：你那麽看著我，不是讓我親你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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