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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萬道銀霞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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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過去了,沈樾也停下手中的動作,將鎮紙壓在案本中。

他伸了個懶腰,說道:“我輸了,小師叔,按照約定,我得給你捏捏肩膀。”

祝枕寒正倚在窗邊,聞言,問道:“你翻閱了多少案子?”

沈樾說:“不多不少,正好四十九個。可惜,差一個我就贏了。”

祝枕寒垂下目光。在攤開的案本上,那所謂第五十個案子,僅僅只占據了半頁紙,即使沈樾匆匆掃一眼過去,也能說他翻夠了五十個,可沈樾翻到這裏就停了手,像是卡準了時機,又像是——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贏下這場賭局,所以語氣也並不是很惋惜。

那廂,沈樾已經站起身來,拍拍椅子,說道:“小師叔,過來坐。”

於是祝枕寒沒有揭穿他的謊話,走過去坐下。

天青色的蓮花玉冠被如瀑黑發簇擁著聳立,顯出清雅無暇的光澤,與祝枕寒周身的氣度相得益彰。沈樾這樣望著,想,當初他買下玉冠的時候,心裏就想的是祝枕寒,只是後來發生了一系列事情,讓他再也沒有機會將它送給祝枕寒,如今也算是物歸原主。

他的手從暗扣處劃過,牽連出很輕的一聲響,隨後沒入黑發間,將柔順似綢緞的長發攏了攏,原是為了方便捏肩膀,卻不小心觸到了祝枕寒的後頸,引得他下意識要躲。

“我不小心碰到的啦。”沈樾趕緊按住貓的肩膀,生怕他真的躲得遠遠的,好言好語的哄道,“以前不知道,如今知道你後頸肉敏感,我以後就盡量不碰了,好不好?”

站在身後,看不到祝枕寒的表情,只知道他搖了搖頭,發尾也跟著晃了晃。

“不要緊。”他聲音微微發啞,停頓片刻,又加了一句,“我會慢慢習慣的。”

祝枕寒自己恐怕不知道,但是沈樾在高處看得清楚,他說這話時耳尖泛紅,如同沾染了紅霞。沈樾向來都知道祝枕寒的臉皮薄,沒想到這般薄,比餛飩皮兒還薄——他往祝枕寒懷裏一撲,祝枕寒的臉就發燙;他碰到了祝枕寒的後頸,祝枕寒的耳尖就紅了。

這簡直是,沈樾想,簡直是暴殄天物。

要是自己能早點發現這件事,以前也不至於將祝枕寒視作高嶺之花,為了維護他的高潔清白,甚至不敢做太過界的事情,令所有無法宣洩的喜歡都止步於淺嘗輒止的吻。

他一時計上心頭。

拖長了聲音,說:“哦,好。”

於是幫祝枕寒捏肩膀的時候,自然也沒有刻意避讓他後頸。很快,沈樾就感覺到手底下的身體並沒有因為他的按摩而放松下來,反而是更加緊繃了,背脊挺得筆直,渾身僵硬,如臨大敵,沈樾暗想,他當年將要贏得武林大會頭籌的時候恐怕都沒這麽緊張。

“小師叔,你也太緊張了。”他笑道,“好了——我捏完了。”

祝枕寒明顯松了口氣,如釋重負,站起身來,長發隨著他的動作重新蕩回腰際。

沈樾的目光追著他,順著垂落的長發看去。小師叔生得寬肩窄腰,是手臂能夠很輕易環住的那種弧度,之前在燈會的時候,他跌進祝枕寒懷裏,慌亂間觸及他腰際,事後光在想祝枕寒說的話了,並沒有太在意,如今卻忽然覺得那時候的觸感變得格外清晰。

緊接著,他又想起來,在鯉河客棧,半夜聽到隔壁符白玨房裏傳來巨響的時候,他似乎是從祝枕寒懷裏驚醒過來的。沈樾抽絲剝繭,仔細琢磨,再將睡下後的模糊記憶刨了刨......似乎確實有祝枕寒給他蓋被子,結果他迷迷糊糊鉆到了祝枕寒懷裏的印象。

好,這就是不知不覺錯過兩次正大光明抱他的機會了。

沈樾實在有些後悔。

他盯著祝枕寒的腰身,雲綢腰封束得貼合,並不纖薄,落在眼中,如同浸泡在溫水裏逐漸沁開的細雪,是散著微寒的溫熱,是不可納入掌中的,卻讓人忍不住想要一試。

心頭像是有貓在細細抓撓,又癢又疼的,越看越想要伸手碰一碰。

沈樾膽大包天地想,倘若他放軟了聲音懇求,耍賴,滿地打滾,非要祝枕寒讓他抱一下不可,否則就不吃飯,不睡覺,祝枕寒磨不過他,最後應該還是會嘆著氣讓他抱。

整個思路像走馬燈一樣的快,清晰可辨,他清了清嗓,出聲道:“小師叔。”

祝枕寒正整理著頭發,聽到沈樾用一種很裝腔作勢的聲音喊他,便轉頭回望。

沈樾迎著他澄澈的目光,還是有些心虛,眼神不由自主地躲閃了一下,就像即將被審訊的犯人,不去看祝枕寒的臉,反而去看他衣襟上的繩扣,說:“我能不能......”

門被叩響了。

沈樾一下子清醒過來,心如止水,欲念全無,清白得可以當即出家念佛。

敲門的自然是白宿,他因為先與張傾夢去膳廳用飯,甚至還來遲了。

他向來神經大條,察覺不到房中的氣氛,進了門之後,只是提醒道:“我與張傾夢先用過飯了,給你們都留了一份,她方才熱過了飯菜,你們去了之後正好可以吃了。”

祝枕寒和沈樾謝過了白宿,便出門去膳廳。

出門後,祝枕寒惦念著沈樾方才沒說完的話,問道:“你剛才是想說什麽?”

即使是現在說也不可能讓祝枕寒在大庭廣眾之下抱他,如果要說“我想提前預定一下你和我獨處時的擁抱”又未免太過荒謬,所以沈樾猶豫了一秒,決定先不告訴他了。

“就是想說我餓了,能不能去吃飯。”沈樾說道,“剛好白師叔就敲門了。”

沈樾臨時編造的謊言確實天衣無縫,祝枕寒勉強相信了這個說辭。

想到沈樾方才軟著調子,從喉嚨裏逼出來的、十分不像他自己的甜膩聲音,就像是小鳥要從自己手裏討食物一般的刻意撒嬌,他又禁不住懷疑,莫非他早上沒吃東西?

到了膳廳,桌上的飯菜果然都是熱騰騰的,張傾夢正坐在旁邊等,見到他們過來,大致問了問翻閱案本的進度。他們並沒有從前一百多個案子中找到他們所需要的,實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畢竟千餘案子,從一開始他們就估計最少也需要花上一天的時間。

張傾夢說:“好了,忙了一上午,你們快將肚子填飽吧,我先走了。”

她走後,祝枕寒和沈樾才動了筷子。

縣令府的飯菜不是什麽大魚大肉,葷素皆有,搭配協調。沈樾對飯菜沒有特別高的要求,覺得能吃飽就行了,只不過,他也不知道為什麽,祝枕寒似乎有意將食物都餵給他,比如有兩個饅頭,本是讓他們一人吃一個的,祝枕寒卻偏將兩個都給他,讓他吃。

最後沈樾實在吃不下了,快要求饒,祝枕寒才停止了他的“惡行”。

他堂堂一個鏢師,一個甲等鏢師,被撐得走不動路,三步一喘,五步一歇,沿著縣令府的回廊慢騰騰走了幾圈才覺得肚子沒那麽脹了,忍不住瞪一眼身旁神情很淡然的罪魁禍首,罪魁禍首坦然地回望,對自己關懷過度的這件事毫無自覺,似乎也不準備改。

沈樾看見祝枕寒這樣子,也沒了脾氣,很沒有威懾力地瞪他一眼,便罷休了。

他們散完步,等了一陣,算著時間差不多了,就去輪替了張傾夢,等半個時辰過去後,又輪換......如此翻閱了將近一整天的時間,溫展行踏著夜色回府的時候,過來了一趟,問了問情況,得知他們已經翻閱了五百案子,便溫聲寬慰了幾句話。

“東門懸屍一案,左右不過一年間發生的事情,而五十年間,必有兩千案,絕不會讓你們翻完整冊案本的,最多一半。”他說道,“倘若翻到你們想要的案子,出發前必定要籌備良多,追查的途中必定會耗費一番精力,如今時候已經不早了,便歇下吧。”

張傾夢擡眼一看,燭火的映照下,各自的臉上都有疲態,於心不忍,就順著溫展行的話,說道:“溫大人的話確實在理,翻閱了一天,大家應該都累了,回去休息吧。”

祝枕寒問:“師姐呢?”

張傾夢笑著將鎮紙壓上案本,說道:“師姐也不看了。”

於是各自寒暄了一陣,該休息的回房休息,該繼續處理公務的去書房處理公務。

剩下張傾夢,確定祝枕寒和沈樾都已經離開後,就去隔壁把剛踏入房中不到半盞茶時間的白宿重新逮了回來,白宿望著她手中那冊案本,問道:“你不是說休息......”

張傾夢說道:“那當然是哄騙師弟和沈樾的話。”

白宿:“......”

張傾夢正色道:“年長者,怎麽可以讓年輕人陪著一起勞累?更何況,師父交代我要照顧好他們兩個,然而這兩天時間裏,也都是他們在陪著我鬧騰,無論是身負鴛鴦劍譜,又或者是來縣令府尋求庇護,我在其中也沒有幫到什麽忙。所以我打算今夜,趁著他們都去休息了,趕緊多翻閱一些案子,如此能更早找到線索,也免得明日再勞累。”

她瞥了白宿寡淡冷硬的臉一眼,又說:“你要是想休息,我也不會勉強你。”

白宿已經看到張傾夢的眼裏,左邊寫著“不會吧”,右邊寫著“刀宗就這嗎”。

他深深地吸進一口氣,不再看她,兀自坐下,冷聲道:“你不要給我拖後腿就好。”

與此同時,祝枕寒那邊。

祝枕寒褪下外袍,擦凈眼下朱砂,梳洗一番後,坐在窗前的桌案旁等了一陣。

沒過多久,窗戶被叩響,一重三輕,祝枕寒打開窗戶,果然沈樾又是做賊似的潛到他窗下,這回比之前更加輕車熟路,他剛掀開半面窗,沈樾就已經蹭的一下滑進來了。

祝枕寒關上窗,吹滅桌案上的燭火,免得師姐發現他半夜還不睡覺。

房間內一下子陷入黑暗,隔著陰影編織而成的帷幕,沈樾聽到祝枕寒咬字很輕,尾音略沈,一字一頓,說道:“房中再無旁人,現在,我們可以談一談當年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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