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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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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漾抓著司景行的手,意識已經開始模糊。她來不及想是什麽人這麽想要她的命,現在最要緊的是讓司景行能在五日內將自己的“屍身”送回雲境。

於是她擡眼看向司景行,出口的話已是氣音,虛弱得像是下一刻就要背過氣去:“司景行。”

環著自己的手一緊,卻又生怕是弄疼了她一般松了松,再深厚的靈力匯入她體內也如石沈大海,掀不起波浪。他頭一回這麽茫然又無措,像是做錯了事兒又不知該如何補救的孩子,不敢去拔她胸口的箭,怕她根本受不住□□那一霎,可不將箭拔出,她的血也便止不住——聽她喚了這一聲才猛地回過神來似的,“你撐一撐,馬上,只要靈力在你體內能聚起來了……”

他不該將她的修為封住,倘若她靈力尚在,傷勢興許不會這樣重。

蘇漾搖了搖頭,捏了捏他的手。

她從未見過他這副樣子,似乎從初見開始,他就總是游刃有餘的,不管是當初那個演來騙她的端方君子,還是後來那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魔神,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是勝是敗,即便狼狽之時他也從未失過態。

反正,經此一遭,餘生是不會再見了的。那有些話,或真或假,就算是為了給他將自己送回雲境加籌碼,也是能說了的。

“司景行,重圓夢那時候,我本是打算趁你身死那一霎吸納你神魂邪氣,替你滌凈殺孽,送你幹幹凈凈重入輪回的。只是那場夢在你死後就醒了過來,尚未來得及。”

“還有取魔神劍那一次,我殺你,是因為我恨你騙了我,也是因為我知道我殺不了你。”

她話說得急了一點兒,氣勻不上來,頓了一下,方將話說完:“司景行,我一直都在愛你。”

話說完,她不再去看他的反應,轉而看向外頭那片桃樹,甚至笑了笑,“我沒有那麽喜歡桃花,其實我最喜歡的是梅花,只是梅花盛開的時候太冷,懶得去瞧罷了。”

她話音剛落,大雪便驟然紛然在並不相宜的季節裏,連廊外那一片桃樹開得極盛,花朵本是被靈力強拘在枝頭,此刻失了倚仗,謝了滿地。

皚皚白雪覆上一地花瓣,青澀的桃花香清冷下來。

蘇漾已近失了焦的雙眼望向天幕墜下的大雪,話音斷續,“司景行,我只求你一件事,我想家了。”

那位名震滄澤的神君跪在雪地裏,抱著沒了氣息的那具屍身,猶如懷抱著一場輕輕一觸就會醒過來的夢,卻困頓其中,脫身不得。

心甘情願,畫地為牢。

塗境那夜幾近是被血洗了一遍。魔神狀似尋常,只是一言不發,可只一晚,魔神劍飲下的血便比從前數月還要多。

唯獨放箭那人,除了蘇漾,再無第二個人見到,司景行翻遍了整個皇宮都不曾找到半分痕跡。

蘇漾醒過來時,以為已經被送回了雲境。

司景行答應了帶她回家,自然不會誆她。只是她沒想到,司景行為她開了聚魂陣。聚魂陣,上極九天下極九幽搜羅已故之人散落的神魂重新聚攏的上古大陣,對布陣者要求極高損耗極大,且是多開一日便多一日的損耗。

滄澤已有千年未見此陣——誅天之戰後滄澤無人有能開此陣的能力,誅天之戰前,就連諸位神君也不會貿然開此陣,這陣法拖得時間久一些,甚至能將人生生耗幹耗死,近乎以命換命。

聚魂陣若有神魂氣息作引,陣眼上壓三日,聚魂的速度會快上不少。

可她醒過來的時候,滿打滿算,也只過去兩天,而非她提前設計好的五日。

蘇漾醒過來時,身上傷口早便處理好,衣裳也換成了她一向喜歡的石榴紅的留仙裙,口中含著蘊靈珠,獨身躺在榻上,月白床幔放下,隱隱遮掩住外頭。一切都似乎她只是睡著了而已。她吐出口中珠子,從榻上坐起,掀開床幔,急急想去找父皇母後——沒來得及提前告知他們一聲,驟然便接到自己的屍首,怕是嚇壞了。

直到床幔掀開,她赤足點在地上,方後知後覺有什麽不對勁。繁覆的血色紋路自床榻下方蔓延開,隱隱流動著叫人不安的猩紅光華,一路鋪陳開。她下榻的動作帶起了一點微風,床幔上方單獨系著的招魂鈴便輕輕“叮咚”了一聲。

周遭陳設不像是在望辰宮,反倒像是……

看見不遠處盤膝而坐的司景行,她懸在半空的心才算是徹底涼了下去。

司景行合著雙眼,臉色蒼白,只有腳下陣法的光華愈來愈盛——她這兒這麽大的動靜都不見他擡眼看一眼。

蘇漾沒想到自己醒來還是在他身邊,計劃被打破,一時有些煩躁。他當時明明答應了自己,會帶她回家的,怎麽就拖到了現在?

他看起來狀態似乎不太好,只是不知她這樣直接逃走,會不會吸引他註意。若是趁此機會再讓他受一點傷……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手邊兒不遠處的魔神劍上。

蘇漾拿起魔神劍,兩人間的婚契讓她不費吹灰之力就拿得到他的本命劍。她體內封印已被解開,這些天來她修為不退反增,竟然已至破心大圓滿,與大乘就只差一步之遙。魔神劍接納著她的靈力,微微震顫在她手中。

她看向司景行,他的憔悴太過明顯,顯出幾分毫不設防的脆弱。手中劍突然有些發沈,沈得她就要拿不穩。

興許……她直接走,他也不會發現。

她正遲疑著,面前人卻倏而睜開了雙眼。

像是仍在夢裏。

他方才在夢中,也曾這樣看見過她,可是只一觸,夢便碎開了,甚至比不得水中月——至少鞠水捧月,即便月影散開,月還是在的。

他雙眼血紅,眼中驚喜悲慟交錯,蘇漾只望了一眼,便倉促收回目光,握著魔神劍的手打了一下顫。

不遠處床幔上的招魂鈴又響了一聲,鈴音清脆。

他像是猛地回過神來,終於意識到眼前的一切並非是夢。

他突然起身,蘇漾下意識朝他橫劍——司景行的動作猛地滯住,慢慢擡眼看過來,嗓音嘶啞,“漾漾。”

蘇漾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擡眼時眸光堅定,劍刃朝他又逼近了幾分,“放我回去。”

劍刃切破了他脖頸,留下一條細細的血線。

蘇漾沒想到他已經虛弱到這個地步,只是這樣就傷得到他,可她今日若是回不去雲境,往後怕是更不可能了。

於是她只小心謹慎地盯住他,慢慢朝後退了半步,劍刃半分未退。

司景行擡手抹了一把脖頸,低頭看了一眼,便撚開指尖自己的血。

這些日子來,他就像是只提線木偶,全仰仗那根細線吊著——聚魂陣聚的不僅是蘇漾的神魂,也是攏住他理智的最後一根細線。

如今,她既已醒了過來,聚魂陣便不需要了。

腳下陣法的光華驟然黯淡下去,漸漸完全熄滅,與此同時,面前人的面色似是一霎就好了不少。蘇漾皺了皺眉,又重覆了一遍:“放我回雲境。”

司景行擡眼望著她,目光平靜,卻又像是潛藏著驚濤駭浪,他向前逼近了一步,任脖頸間那把利刃將他的血肉又破開一寸,“你說過,你一直都在愛我的。”

蘇漾微微移開視線,“連死都是假的,說的話又算什麽真的?”

他輕笑了一聲,擡手握住劍刃,鮮血自他掌心滴下,同地上那血紅繪制著的繁覆陣法融在一處。

“你假死騙我,我耗盡心力為你開聚魂陣,你醒過來第一件事仍是想殺我?蘇漾,你嘴裏究竟有幾句真話?”

“不過彼此彼此而已,逢場作戲這事兒,神君又何必謙虛。”

魔神劍飲足了主人的血,震顫尤甚。

司景行目光一點點冷下去,卻無端顯出幾分癲狂,握著劍的手愈發用力,死死望進蘇漾眼底,“逢場作戲?你繼續演下去,就算是騙我,只要你說你愛我,我就信。”

“這一切我都可以當作沒發生過,我們重新開始。”

“你以為我是你麽,能演得了這樣久?重新開始?滄澤正道容不下你,你以為我就容得下?”

話音未落,她手中魔神劍一震,將他的手蕩開,而後徑直朝他攻了上去。司景行擡手一擋,法光轟然撞開,不遠處的床榻上那只招魂鈴墜落在地,床幔被氣刃割碎。

蘇漾毫無保留,起手便是問雪九式最後三式。屏障拉開,鵝毛大雪瞬息而至。

司景行眸色深沈,不閃不避迎上她手中劍——魔神劍劃破他左臂的同時,他也扼住了蘇漾咽喉,猛地將她推到隔了數十步遠的墻上。

蘇漾的後背狠狠摔在墻上,渾身幾近散架,沒忍住低哼了一聲,被迫微微仰頭看向他,手中長劍卻已經調轉方向,轉而向他腹部刺去——司景行一手扼著她,另只手死死抓住劍刃,手掌血流如註,可他卻渾然不知道疼一般,連眉都沒有皺一下。

他眼底猩紅未褪,冷然盯著她,“滄澤正道?我知道我說的話你不會信,不如你親眼來看。”

他話音剛落,幾近暴虐的威壓盡數傾註在她身上,蘇漾控制不住手上一松,魔神劍當啷一聲掉落在地。

極度威壓的侵占下,她心神一松的間隙裏,他的神魂嫻熟叩開了她的靈府。

蘇漾腿一軟,又驚又駭——自己的靈府容納他的感覺騙不了人,他們,竟不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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