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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宮闈亂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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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西南邊有片荷塘, 頗有夏日氣息,雨後日光燎人,最是適合去荷塘乘涼。

寧姝有意在鶯歌面前刷存在感, 當帶他到荷塘, 只看荷塘水波蕩漾, 蓮葉田田, 荷香陣陣,岸邊栓著小木舟, 她頓時起了玩心,問鶯歌:“你劃過小舟麽?”

鶯歌搖頭。

他從小的南風館長大, 沒玩過很正常, 鶯歌還沒說什麽,便這位殿下神色憐憫:“以前你從來沒有坐過這種小船吧?你從來沒有看過這些美景吧?”

鶯歌:“……”

她拍拍鶯歌肩膀,沈重嘆息:“沒關系,以後你跟著我, 保證能過得很好。”

這語氣有多欠就有多欠。

鶯歌輕扯嘴角, 回:“多謝殿下。”

系統楞了楞,難得嗶嗶:“你幹嘛說這些欠打的話。”

自從被扣績效後,系統盯她盯得還挺緊, 寧姝喚人來解下小舟,簡單直白地回覆:“因為我是惡霸, 我高興。”

系統:“你知道這幾晚我睡覺掀開被子裏面都是惡霸嗎!”

寧姝:“略略略。”

她先一步上船,走到船頭, 鶯歌後腳,寧姝側首看他一眼, 既然他批層馬甲, 要想讓他開誠公布, 她不能太真誠。

這年頭,誰還沒幾個馬甲,草包公主這馬甲就挺好。

原主以前也常來這取樂,寧姝與鶯歌上船,彩鳶便在岸上侍立。

小舟就只夠兩人坐,若都把腿坐直,還不太夠,劃船不難,鶯歌試了下,小船就像漂浮在水面一片落葉,慢悠悠動起來。

水面蕩開一道波紋,在日光下粼粼,驚動底下錦鯉,兩人於舟上,周身伴著根莖修長的荷葉,仿佛隱匿其中。

鶯歌劃著劃著,禁不住停下。

他們兩人,似乎到一處無人之地。

無人便無聲,無聲也便無惱,世上所有紛紛擾擾,與他們再無幹系。

寧姝說:“還喜歡這裏吧?”

鶯歌眨眨眼,其實,他談不上喜歡,也絕不是討厭,只是,從沒有這種感受,好像把自己拋到塵世之外。

但是,他眼底微動,道:“喜歡。”

寧姝瞥他一眼,沒揭穿這小樂師不太成熟的偽裝。

其實他的演技,騙騙原主,瞞過絕大多數人,沒什麽問題,只是男人麽,寧姝還看不懂他們口是心非的時候嗎。

她笑說:“喜歡就好,日後你要是有興趣,也可以來這裏練琵琶,豈不美哉?”

鶯歌垂眸應:“是。”

船上一小格子,放著餌料,寧姝找不到魚鉤,又看湖裏養的是錦鯉,就歇了垂釣的心思,畢竟受人豢養的魚兒,一有餌就咬,沒意思。

她愜意地倚靠在船舷上,仗著身份,理所當然地占大片地方,手上抓把餌料,有一搭沒一搭地往水裏拋。

一甌日光正正好落在她的手臂上,那肌膚白勝雪,隨著她手臂動作,很是晃眼。

鶯歌不由自主地打量起她。

他還從沒見過,有人能坐得這麽隨性。在大周,講究站如松坐如鐘,便是南風館,只要有旁人在,男人們就不會歪斜躺著,否則給人第一眼,便很放浪。

但這個斜靠姿勢,在她身上,半點不違和,她衣裳上的每一道線條,順著她動作,服帖地勾勒出慵懶一種慵懶,看著就是舒心。

被荷葉切割過後的陽光,灑落在她瑩白面頰上,她擡起眼瞼,長睫微動。

有一剎,鶯歌恍若發覺,她的面容有點陌生,恬靜卻怠情,別說以前的廣德公主,就是放眼長安,或許也找不出多少人有這種氣質。

忽而,她那雙眼尾微挑的眼睛,朝他這裏瞥來,咧嘴一笑,問:“怎麽,被我美到了?”

鶯歌立刻奉承:“殿下自然是極美的。”算了,是他想多了。

寧姝沒接他的話,只是把手遞過去,大方地把魚飼料分給鶯歌:“喏,你也試試餵魚吧。”

鶯歌應是,他傾身,從她手心撚起一點餌料,他的指腹只沾餌料,沒碰寧姝的掌心。

寧姝捏捏手心剩下的餌料,這小子警惕心還不弱,一邊往河裏丟餌料,她又問鶯歌:“在南風館過得如何?沒被為難吧?”

鶯歌答:“日子……還行,只要不犯錯,只要聽話,爹爹待我們還算溫和,溫飽皆不是問題。”這種世道,對普通人來說,能解決溫飽,已是滿足。

寧姝又問:“對了,你和你們館的那個魁首,交情怎麽樣?永安郡主對他很有興趣。”

鶯歌小聲說:“我是樂師,與他們往來不多。”

對哦,老把他當成小倌了,寧姝“哦”一聲,又問:“你的琵琶技巧是誰教的?彈得還不錯。”

鶯歌回:“是南風館爹爹統一安排的。”

寧姝:“你學得是最好的吧?”

鶯歌猶豫了一下,斟酌道:“倒也不是,有比我好的,只是我與他們往來也不多。”

忽而,鶯歌動了動身體,這點動靜打斷寧姝的問話,她轉頭,看著他,問:“怎麽了?”

鶯歌面色有點隱忍與尷尬:“沒事。”

寧姝:“其實……”

鶯歌:“?”

寧姝:“你臉上有蚊子。”

至於為何是在鶯歌臉上,只因兩人都是長衣長袖,蚊子找不到下嘴的地方,只好挑著最嫩之處,實屬缺德。

得虧鶯歌強忍著不去撓它。

寧姝“噗嗤”地出來:“你還挺招蚊子。”

鶯歌眨眨眼,很是無辜。

若伸手趕蚊子,卻顯得對公主不敬。

眼看著那蚊子似乎呼朋喚友,這片靜謐之地,又多了兩三只蚊子,寧姝忙脫下搭在肩上最外層的披帛,幫他揮掉蚊子:“去去去一邊去。”

披帛薄如蟬翼,就在鶯歌的臉上左揮一道,右揮一道,癢癢的,帶著一股檀香香風,直叫人想打噴嚏。

鶯歌閉上眼睛,抓了抓手心,才忍下拽住披帛的沖動。

寧姝則扇得挺起勁,反正煩躁的不是她。

她倒要看他能演到什麽時候。

她把披帛兜頭丟在鶯歌臉上,鶯歌伸手扒拉下來,寧姝抿唇笑:“你把頭包起來吧,別又被蚊子咬了。”

他窘得臉都紅了,寧姝挪到他身側,將披帛纏著他的腦袋,在脖子處打了個結,然後拍拍他的臉頰:“這樣成了吧?”

鶯歌:“……”

好一會兒,他才說服自己不要披帛紗衣。

寧姝摸下頜:“你這樣,好像個小姑娘哦。”

鶯歌耳朵都紅了,氣息難得粗了點:“殿下!”

寧姝:“好了好了,不玩你了,我們回去,”鶯歌想取下披帛,寧姝阻止他,說,“不,你還是包著,我來劃船就好。”

不有分說,她搶走鶯歌手上的船槳,哼著小調,一邊劃船,卻每次在看到鶯歌時,都要憋著氣小聲地笑。

“噗。”

“噗。”

不厚道,極其不厚道。

鶯歌悄悄地,肺腑深吸。

後知後覺的,披帛上那若有若無的檀香,都散開了,卻沒留多少,卻多出一種淡淡的暖香,幽幽然,像是一塊暖玉,又像是一陣春風,幾分繾綣。

它並不惹人反感。

但意識到,這應是褪去檀香的遮掩後,廣德公主身上最本來的香氣,鶯歌屏住呼吸。

這沒什麽,女人胭脂水粉用得多,身上多少帶點香氣,何況廣德公主向來奢靡。

回到岸邊,鶯歌臉上被蚊子咬的包,都腫大起來,寧姝忍著想用指甲幫他上“十字封印”的沖動,喚來鶯歌的小廝送他離去。

又千叮嚀,萬囑咐那小廝:“千萬別讓你主子撓臉,破相了就不好看,我早上拿了玉肌膏過去,剛好能用。”

小廝連忙應是。

目送鶯歌離開的背影,寧姝站在荷塘邊,手上把玩著披帛,過了會兒,她側過身,對彩鳶說:“對了,你去南風館幫我問問,教習樂師的都有誰,都教過誰,那些老師也好,學生也好,現在都在哪。”

這件事不難,只是彩鳶疑惑:“這是……”

寧姝說:“哼,鶯歌以前在南風館居然被這些人欺辱,”她把披帛拽得死死的,“現在他是我的人,待我找到那些人,挨個算賬!”

果然是公主的性子吶。彩鳶道:“是,殿下。”

而本該惱怒的寧姝,此時臉上卻帶著莫名笑意。

查身世嘛,哪用去商城買個價值500積分的【身世調查指南】,一想到這玩意上架時,竟然還敢通知到她主頁面板,簡直是,割韭菜的狗比系統和狗比游戲。

系統:“嗚嗚嗚,你罵游戲可以,別連我也一起罵了嘛,價格又不是我定的。”

寧姝:“看在你現在沒怎麽強行推銷的份上,那我多罵幾句游戲,狗比游戲狗比游戲。”

話音剛落,寧姝隱約聽到一聲不滿的咕噥聲,卻不屬於系統,而沒有意外,系統聽不到這個聲音。

寧姝提了提嘴角。

另一頭,鶯歌回到菡萏院。

不遠處傳來撞擊聲,砰砰不止,鶯歌走了幾步,問身旁小廝:“這是什麽聲音?”

小廝回:“公子不知?殿下下令,要在府上舉辦蹴鞠賽,不禁誰參加,這是從前都沒有的事,好多下人樂瘋了,瞅著空就練習,就是咱許管事都沒忍住,偷偷踢一回呢。”

給下人舉辦蹴鞠?別說大周,前朝也從未聽聞。

這事放其餘長安貴人家中,會遭人到鄙夷,哪有主子許下人這般胡鬧的,只是廣德公主性子,倒真做得出來,她是好玩成性,連皇帝都奈她無法。

小廝知曉公主如今對鶯歌最有興趣,說:“對了,公子。”

鶯歌換掉弄臟的外衣,示意他繼續。

小廝:“殿下偏愛強健男兒,公子若是得空,也踢踢球,一來強身健體,二來也能引起殿下的註意,好叫殿下常來。”

被提醒如何固寵,鶯歌好是楞了一會,才掩住眼底覆雜神色,點點頭:“你說的,我記住了。”

又賞小廝一兩碎銀,小廝笑得找不著眼睛。

鶯歌進房中,囑咐:“我累了,要歇息會兒,無事莫來打擾。”

小廝剛得了賞,態度十分殷勤:“是是是,公子好好休息,氣色才能更好。”

闔門,輕輕放上門閂後,鶯歌蹲身,手伸到床底下,在床板黏連的地方,拿出紙筆,他幹脆坐在幹凈的地板上,把床當做案幾,認真地寫畫著什麽。

那小廝說的沒錯,廣德喜愛健康強壯的男人,可是,在三年之前,她其實更愛瘦弱帶點病感的男人,譬如,莫見雪。

這三年,她追在尉遲序身後,況且是個女紈絝,喜好多變無常,漸漸的,無人一直記得她這個癖好,也無人再感慨英年早逝的莫見雪。

寫完東西,鶯歌對紙張吹吹,少年幹凈清澈的眼神,驀地暗淡,他之所求,只有公正。

目前看,計劃沒有失敗之處。

他把寫了的紙張,和剩下的紙和筆一起藏起來。

晚上無事,鶯歌好好擦了下自己的琵琶,不多時,卻聽外頭傳來講話聲,打開門,是芙蓉院的侍女送東西,是個方正的木盒子。

鶯歌領賞,溫聲道謝。

他身邊的小廝,與有榮焉道:“殿下果真喜愛公子!”

侍女眼唇笑道:“你個潑皮的,殿下哪能不愛公子,殿下一回去,就著人找這東西,說起來,還很不好找呢。”

鶯歌笑笑,他打開盒子,倒希望是什麽趁手的金銀,方便賞給這小廝。

他需要在公主府培養自己的人。

然而,打開盒子後,他卻怔在原地。

小廝好奇地探過頭,沒弄懂,嘀咕道:“這玉佩是什麽東西啊?麒麟?”

鶯歌拿出那塊玉佩,沁涼的手感,有如悶熱夏夜的一陣清風,神獸的頭首一只角,睥睨天下,十分威武,然而相比寓意吉祥的麒麟玉佩,用它做玉佩,實為少見。

他低聲對小廝道:“不是,這是……”

“獬豸。”

將軍府上。

“嗒”的一聲,黑棋落子。

聽雪閣送來公主府一日之事總結時,尉遲序正執黑子,與另一男子對弈。男子戴著半邊面具,氣質清冷,正是聽雪閣閣主,兩人容貌俊美,各有千秋,這般坐在一起,頗為養目。

“……以上,便是公主府內一日發生的事。”

睡到日上三竿,與樂師游公主府,又泛舟荷塘,晚上追著一只肥貓想玩耍,差點跌一跤,冒失得沒有公主樣子……似乎,沒奇怪之處。

尉遲序敏銳地察覺,如果有任何錯漏,應該是發生在陸寧姝睡覺期間,她是有點功夫底子的,說不準背著旁人,起來練武。

他問:“確是睡到日上三竿?”

聽雪閣影衛堅定,且毫不猶豫道:“是的,將軍。”

尉遲序隨手下一粒黑子,吞掉幾粒黑子,問:“全說完了?”

影衛想了想,終於還是開口說:“還有一件小事,下午申時三刻,九號和樂師上岸後,樂師臉上,府上的人都在傳……”

尉遲序瞇眼:“她打人了?”

影衛:“不是。”

尉遲序:“是何事?”

影衛:“說是九號急性,把人的臉親紅了。”

尉遲序未曾親近過女子,他不能理解,皺起眉頭:“如何能親紅人?”

影衛無奈,撅起嘴示範,然後說:“這樣嘬的。”

尉遲序:“……”

想到有一次,陸寧姝在晚宴喝醉酒發酒瘋,就對著他,撅起嘴,一臉色瞇瞇的,尉遲序瞬間不太好,險些捏壞手裏黑子。

他黑著臉道:“以後這種事,不用告知我。”他沒有興趣。

影衛:“是。”

揮退影衛,閣主則溫和地笑了笑,尉遲序手摸進棋盅裏,他盯著棋盤,問閣主:“你是想長安馬球賽時,重回長安,對吧。”

閣主說:“的確如此,也就兩日了。”

尉遲序放下棋子,男人眼中沈沈,對著閣主一笑:“那我提前跟你說一聲,歡迎。”

閣主端起一旁澄澈的酒水,對他一敬:“某在此,多謝將軍。”

作者有話說:

莫見雪入局啦!

不出意外以後都是23點後更新啦!嗚嗚嗚希望周末能調整回來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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