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步雲端，空氣清新，潮濕溫潤，讓人心神寧靜。曉菡跟著師父在雲端走了多半個時辰，卻發覺須彌山依然遠在視線盡頭。

“師父，走了這麽久，怎麽感覺我們和那座山的距離並沒有減少？我們禦劍前往，會不會快一些？”曉菡忍不住用意念詢問青冥。

“即便是禦劍，估計也是這個效果。”青冥望向須彌山，陷入沈思。

曉菡有些不信，當即提聚靈氣，飛身躍上玄霜劍，禦劍前行。

長劍急速飛行，身邊流雲四散，曉菡明顯感覺比在雲端漫步快了許多。正想回頭載師父同行，卻發現立在雲端的師父就在身側。

“怎會這樣？”曉菡驚詫不已。

青冥凝眉道：“整個六合界，是以須彌山為中心，按時間流速不同，呈現波紋狀分布。越靠近須彌山，時間流速越慢。所以，我們的速度也越來越慢……”

“有沒有什麽辦法穿過時間流，直接抵達須彌山？”

青冥搖搖頭：“我也只是在《六界紀事》的殘卷中，讀到過關於芥子六合界的描述，卻不知道如何穿越時間之流。”

曉菡頓時想起無心大師施展的“鎖時咒”。秦岳想學這種以操控時間來鎖住目標的法術，無心大師則說要控制時間的流速，必須是修為極強的人才能施展，否則極有可能把自己也鎖進時間靜止的空間。

曉菡正在思索佛家的空間法，卻突然被一股無形之力猛然撞上，身體頓失平衡自玄霜劍上墜落。

“曉菡，當心！”

青冥閃身撲向曉菡，卻只觸到她的一縷裙角。眼睜睜看著一臉驚慌的曉菡墜向雲下空茫的虛空之境。他心下一緊，沒有絲毫猶豫，當即躍下雲端。

看著師父跳下雲端緊追而來，曉菡來不及阻止，只得克服墜落的重重阻力，向他伸出手臂。青冥一把抓住她的手，兩人在急劇的墜落中漸漸靠近。

“師父！”呼嘯而至的失重感讓曉菡心懷驚懼，意念間竟是一聲疾呼。

“別怕。一切有我。”青冥將曉菡擁進懷中。

曉菡神識猛然一蕩：師父的話語，眼前的場景，為何似曾相似？

這句安慰之語從青冥口中吐出，他自己也是一驚。眼前雲霧飛騰，耳畔風聲呼嘯的場景，與墜入續靈谷那日何其相似。

不知道這樣墜落下去，會是什麽結局。青冥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不論下面面對的是什麽。他一定要讓曉菡安全著地。

一道璀璨的金芒突然自眼前閃過，緊接著一張面大如席的金色葉子便飛向青冥和曉菡身下。急劇的下墜霎時停止，青冥將曉菡護在懷中，重重滾落進金葉之上。

如此柔軟的著陸，讓青冥和曉菡都不免有些詫異。

“兩位施主，實在抱歉。方才小僧走得太急。無意沖撞了兩位，還請見諒。”

青冥扶著曉菡站起，一轉回身，便見一位著灰色僧袍的沙彌，立在金葉一端，豎掌躬身致歉。

是他撞了我？方才明明沒看見人影啊？曉菡有些詫異。

青冥出聲問道：“為何我們方才沒看見小師父？”

“六合界中，多重時空反覆交疊，我方才與兩位施主處在不同的時間層中，所以你們看不見我。”沙彌擡頭耐心解釋道。

秦岳哥哥？！曉菡看清沙彌的長相後。驚訝不已。這位沙彌除了沒有一頭如墨長發。五官身形和秦岳幾乎一模一樣。

青冥也詫異問道：“秦岳，怎麽是你？！”

沙彌看看青冥，又看看曉菡，臉上浮起一絲笑意：“兩位施主莫非是認錯了人？小僧法號緣空。並不認識你們提到的秦岳。”

曉菡和青冥側目對視，心中湧現出同一個疑問：平行空間中，會有長相相似的人？

緣空再次打量了青冥和曉菡，確認自己不認識他們，繼而問道：“兩位仙侶這是要去往哪裏？”

仙侶？想是方才相擁墜落的姿勢，讓這沙彌誤會自己和曉菡是情侶，青冥面露尷尬，當即解釋道：“緣空師父誤會了，我們是來自八荒的修士，我叫青冥，她是我徒兒曉菡。我們正準備去往須彌山。”

緣空微微怔住，隨即笑道：“小僧眼拙，鬧笑話了。不知兩位去須彌山所謂何事？”

“我們誤入了六合界，如今，卻不知道該如何離開。曾聞須彌山是六合界的中心，我們想去那裏看看能否找到離開的辦法……”青冥將困境如實告知緣空。

緣空道：“須彌山確實是六合界的中心不假，只是那裏的時間完全靜止，以兩位的修行難以接近不說，真要進去了，只怕就再也出不來了。”

這和無心大師的“鎖時咒”何其相似！曉菡一臉驚訝。

難怪，那座山佇立在視線盡頭，卻總也無法接近。青冥尋思一番後，問道：“緣空師父之前是和我們處在不同的時間層？”

緣空點頭道：“整個六合界，被不同的時間流速，分為若幹個平行交疊的空間。這些大小不等的空間在各自的時間層中運轉，之間並無交集。”

“既然是在不同的時間層中，空間上並無交集，你方才為何又會撞上小徒？”青冥不解道。

緣空笑道：“我是有事要去引渡崖，馭了菩提舟穿越時間流，所以才會誤撞曉菡道長。”

“菩提舟？”青冥看向腳下心形的金色葉子，問道：“緣空師父說的菩提舟，可就是腳下這片巨大的樹葉？”

“正是。”緣空點頭道。

聽緣空解釋，曉菡和青冥這才知曉居住在六合界中的人，但凡要離開自己所處的空間，穿越時間流，去往別處，便需駕馭由無上菩提葉幻化而成的菩提舟。

沒有菩提舟，就無法穿越時間的洪流。若不是巧遇這位沙彌，青冥和曉菡就被牢牢囚禁在了方才的空間中，只怕終其一生也走不到須彌山。

青冥當即躬身問道：“敢問緣空師父，我們師徒兩人要怎樣才能返回八荒界呢？”

緣空道：“小僧此刻有要事要去引渡崖，兩位不如隨我同行，我正好用菩提舟送你們回去？”

“會耽誤緣空師父麽？”

“不耽誤。我方才差點犯下大錯，送你們返回八荒也算是我將功抵過吧。”緣空躬身道。

也太客氣了吧，不過是無心撞了一下，何來大錯？看著與秦岳哥哥有著同樣面容的人這樣說話，曉菡在詫異之餘，覺得他有些迂腐。

緣空卻似感知到了她的想法，躬身笑道：“方才那一撞，足以將曉菡道長撞進另一層空間。若不是我的菩提舟感知出了周圍的元能變化，只怕曉菡道長與師父就永世相隔，再難相見……”

永世相隔？！曉菡望向師父，心下猛然一跳。

青冥也不免一怔。

看著師徒兩人都為之變色，緣空便越發感覺歉意，忙雙手合十道：“我這就趕去引渡崖，送兩位早些回去吧。”

引渡崖，位於六合界與八荒界的交界處。那裏的時間流速是整個六合界中最快的地方，和八荒幾乎保持一致，是接引八荒修行圓滿的僧人抵達六合界的一處佛家碼頭。

不過片刻功夫，菩提舟便載著三人來到一道壯觀的瀑布之前。

瀑布高懸在一座陡直的山崖前，從天穹飛流而下的水簾如同一面浩大的水幔，遮住了半個天際。和八荒界的瀑布不同，這是一道只見水流，不聞水聲的無聲之瀑。放眼望去，只覺眼前水霧彌漫，雲蒸霞蔚，壯觀不已。

菩提舟落在位於瀑布頂端的一座清秀小峰之上。緣空單手結印，菩提舟陡然縮小，變成尋常大小的一片心形樹葉，落回緣空的掌中。

緣空將菩提舟收好後，轉身對青冥和曉菡道：“兩位施主，沿這山徑前行，不遠就有一座菩提寺。你們進了寺門，去參拜大殿背面的那尊佛像後，便可重返八荒。”

“多謝緣空師父指點。”青冥躬身回禮。

“謝謝你！”曉菡也以意念致謝。

目送青冥和曉菡沿山徑離去，緣空轉身對著虛空道：“翎兒，師父這次讓你帶了什麽信來？”

一只藍松鴉倏忽從他身後的菩提樹上飛下，搖身化作一個八九歲的女童，身著藍衫，頭系雙髻，笑吟吟將一枚拇指寬的竹片交給緣空。

緣空斥道：“趕緊變回去！師父說過，未滿十六歲前，你不能化作人身。”

“就一小會兒，你別告訴師父就是了。”翎兒一臉討好道。

緣空瞥了翎兒一眼，不再理會她的表情，埋首觀看起竹片來。

一道金芒閃過，原本光滑的竹片上頓時浮現出一行行細密的金字。緣空讀後，皺起了眉頭。

“緣空哥哥，怎麽了？”翎兒問道。

“師父居然讓我去八荒轉世。”

“轉世？”好奇之下，翎兒踮起腳尖，腦袋湊近竹片：“啊，原來師父說你老是悟不透佛理，才要你入世去歷練一番啊。咿，是去洛陽秦家？洛陽是個好地方，西晉的皇都……”

秦岳？這名字怎麽有些耳熟？不理翎兒的聒噪，緣空陷入沈思。

好一陣後，緣空震驚不已：對了，方才撞見的那位女施主，一見了自己就叫秦岳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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