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黎活了近千年從來沒有親手做過飯，更是沒想到有朝一日她能在枕山這個地方親手做飯。

以至於她洗了手伸到面盆裏揉面時還在沈浸無比震撼中。

在場的幾位，真神、巫師、殺手、大小妖們，多少也是見過世面有些本事的，但有一說一，他們還真就沒有一個會做飯的。

於是，這群廚房小白全被方蕪這個半吊子廚子安排的明明白白。

所有人無一幸免，全部淪陷成了包餃子的工具人。

溫焯他們搭的是一條長長的木桌，之所以能這麽長到不是因為他們砍了什麽千年老樹，而是用許多木頭拼接而成。

所有人圍著長桌被方蕪安排了不同的任務，揉面的、揪劑子的、搟皮的、剁餡的……

長長的桌子儼然成了包餃子的流水線。

當然，這群新手沒方蕪想象中那麽順利，甚至是頻頻出錯。

揉面的要不太稀不成團，要麽太幹直掉渣，揪劑子的大小都揪不一致，搟皮的奇形怪狀，剁餡的勉強好點，就是看起來像是在砍人……

總之就是慘不忍睹。

方蕪穿梭在桌子每一處，恨不得自己會分｜身，這樣就不至於剛剛指導完這邊，那邊就亂七八糟，剛剛教完這個，另一個就出錯。

約莫著兩個時辰過去了，這群廚房禍害…不是，廚房新手才勉強走上正軌。

起碼不是那麽不忍直視了，但要誇也真是誇不出來。

在方蕪的許多次調整後，她和唐閾帶著兩個小妖是和面組。

溫焯和風黎是揪劑子組，那兩名殺手外帶三個小妖是搟皮組，其他小妖都去剁餡。

唯獨方珞，被方蕪安排了和餡，正在一堆瓶瓶罐罐的調味料前擺弄。

在風黎眼裏他不像是在和餡，倒更像是在制藥。

但比起方蕪，眾人也不知道怎麽的，就莫名的偏向方珞去和餡。

再差還能差過方蕪？

奮戰許久，他們終於算是把這些準備工作搞完了，開始最後一步——包！

所有人都參與包餃子的這一環節，也就導致了最後的成品都帶點個人特色。

倒也不是說多千奇百怪，也有好看的，比如唐閾捏的那白菜似的看起來就挺精致的，反正除了不像餃子哪都挺好。

眾人有說有笑的全都包完，成品長的最像餃子的分別有方氏兄妹包的，唐閾和那兩名殺手包的。

這也不怪其他人的一點不像，畢竟他們沒怎麽見過。

在完工不久前，方蕪已經將桌前的火堆上架起了新鍋燒上了水。

她特意在山下買了口大鍋，為了能便宜點，她足足和店家討價還價了半柱香，最後店家還另外送了她兩套碗碟。

火堆很大，鍋裏的水沒一會兒就咕嘟咕嘟的冒起了泡。

方蕪端著木托盤上的餃子們挨個下到大鍋的沸水裏，眾人自覺的去拿碗筷，圍著鍋眼巴巴的等著餃子熟。

為了避免粘鍋，方蕪用漏勺時不時的攪動著鍋裏，盡管她已經足夠小心了，但有些殘次的餃子還是不爭氣的破了。

不過眾人也不在意，依舊很期盼。

方蕪看著這一圈人圍著鍋忍不住笑了出來，她手上攪動不停，對眾人笑嘻嘻道：“辛苦大家啦，冬至喜樂！”

眾人七嘴八舌的也說著冬至祝福之類的。

歡聲笑語下，風黎忽然發現那只灰耳朵往前湊了湊。

這群妖裏風黎只認識他，倒不是因為當初夜襲那次對他有印象，而是後來屬他來找方蕪玩的次數多。

灰耳朵是只活了三百多歲的貍貓，修煉不勤導致現在耳朵和尾巴都還在，成了半人半妖的模樣，但好在長的還算標致。

灰耳朵湊到方蕪前面，頗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道：“方蕪姑娘，你…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啊？”

眾人：！！！

唐閾：？

方蕪被問楞住了，下意識的去看唐閾，對方正牙疼似的盯著灰耳朵看。

隨即她轉移視線去看方珞，對方正冷著臉也盯著灰耳朵。

方蕪：……

全場寂靜了許久，那灰耳朵自己打破沈默道：“若是方蕪姑娘沒有喜歡的人，那…那我可不可以……”

唐閾和方珞異口同聲道：“不可以！”

灰耳朵被噎了下，又接著道：“我還沒說完，我想……”

唐閾道：“別想！什麽都不可以！！”

灰耳朵：“……”

風黎瞥見方珞的臭臉，又想起了農民白菜論，隨即與溫焯對視了一眼，雙方心領神會的開始忍笑。

其他妖全都緊閉著嘴，默默註視著事情的發展。

又是一陣寂靜，方蕪在灰耳朵再次開口前先一步說道：“抱歉，我有喜歡的人了。”

灰耳朵臉色瞬間落寞了下去，垂頭片刻，又驀的擡頭道：“就算方蕪姑娘有喜歡的人我也要說，我……”

他頓了頓，鼓足勇氣似的道：“我特別特別喜歡你！”

唐閾：！

沒等方蕪作何反應，唐閾先沖到了方蕪面前。

他橫在兩人之間瞪著灰耳朵，活像是要吃了他似的道：“滾蛋！不許喜歡！！”

風黎和溫焯實在是忍不住了，噗呲一聲哈哈哈的就笑個不停了。

灰耳朵也不是傻的，這陣子相處他也看得出來面前這個叫唐閾的少年和方蕪關系不一般。

可方蕪太好了，哪怕是飛蛾撲火，他也想表達自己的喜歡。

方蕪扯了扯擋在自己前面氣的直磨牙的唐閾，隨即歪頭去看灰耳朵道：“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就…謝謝你喜歡我，但以後不要這樣了，我喜歡的人會不開心，我…不想他不開心。”

聽到這話，唐閾不磨牙了，反倒有點沾沾自喜，而灰耳朵的臉色是更落寞了。

經過這莫名的小插曲，鍋裏的餃子已然翻滾著浮了起來，那些露餡的餃子攪渾了湯卻隨著煙飄起了陣陣香味兒。

方蕪用漏勺攪動了幾下，確定是熟了便招呼著眾人來盛餃子。

所有的情緒在美食面前都被暫時擱下了，眾人一窩蜂的遞上碗給方蕪。

風黎和溫焯兩位飽嘗過太多次方蕪的毒手了，死抓著自己的碗非要自己去鍋裏盛，方蕪忙著給別人盛便隨他倆去了。

眾人將長桌簡單收拾了下，端著熱騰騰的餃子自主入座，然後大家竟然出奇一致的等待，沒有一個提前吃的。

方蕪忙活完拎著兩個壇子最後入桌時還納悶兒道：“你們怎麽都不吃？”

有只小妖笑嘻嘻道：“等你呀！”

方蕪也笑了笑，隨即將手裏的壇子晃了晃道：“山下買的果酒，有沒有要喝的？”

小妖們紛紛舉手，有喝過的，有沒喝過想嘗嘗的，總之都想分一杯羹。

由於灰耳朵事件，唐閾現在看這些妖們都不太順眼，見他們積極的要酒，他猛的搶過了方蕪手裏的壇子。

方蕪：？

眾妖：？？？

唐閾抿了下嘴，像是咬著後槽牙擠出來的一句道：“你坐下吃，我去給他們倒。”

方蕪茫然了片刻，隨即點頭道：“好。”

風黎被酒坑過兩回，已然產生了陰影，但方蕪說買的果子酒是那種酒精最少的不會喝醉。

主要是過節聚會總要把酒言歡才覺得完美，風黎便心癢癢的也要了一果殼——他們沒酒杯，碗用來盛餃子，所以喝酒用的是那種小果殼。

風黎端著餃子碗和盛酒的果殼直奔角落，落座於方珞邊上。

對方似乎知道她會來，默默的挪了挪位置，嘴角勾起一抹極其不明顯的笑。

微表情大師風黎瞥了他一眼，挑了下眉道：“咳咳，看來有人心情不錯？”

方珞不動聲色道：“嗯，過節了。”

風黎嘁了一聲，隨即試探的夾起個餃子嘗了嘗，然後瞬間楞住了。

這餃子雖然意料之中的不忍直視，但卻意料之外的好吃，那句話怎麽說來著，長得醜但有內涵！

她嘴裏塞著餃子，驚喜的看著方珞道：“你還真的會和餡啊？”

方珞也夾起了個餃子，吃了半口才道：“不會。”

風黎遠遠的看了眼方蕪，嘖了一聲道：“我現在真是有點兒相信天賦這個東西了。”

與此同時剛巧路過一個捧著碗和果殼的小妖。

風黎瞥了小妖一眼，然後眼疾手快的撈走了對方手中的果殼，還挑眉對它笑了笑道：“謝啦！”

莫名被截胡了酒的小妖：……

小妖楞了片刻，選擇認栽的再去要重新接一果殼酒，畢竟女土匪惹不起。

而女土匪風黎一臉心安理得的借花獻佛，將搶來的果殼遞給方珞道：“喝點兒？”

方珞楞了楞，還是接了過來。

見狀，風黎趕忙端起自己的果殼輕撞了下方珞的，然後笑著悶下一口酒道：“方清明，你喜歡我嗎？”

此話一出，方珞當時怔住了。

風黎瞥見他那細微的錯愕，答案便不言而喻了，但她還是靜靜地等方珞回答。

好在方珞沒讓風黎等太久，他沒擡頭，只點頭嗯了聲。

風黎收回視線，又道：“方清明，你是天生話就這麽少嗎？還是就不願意跟我多說點兒？”

方珞擡起眼皮去看她，隨即又低頭去看酒，端起來喝了口才道：“不是。”

風黎道：“啊？不是什麽？”

方珞淡淡道：“不是天生如此，也不是不願與你多說。”

他說完沒等風黎再問，便又自嘲似的笑了聲道：“很久以前，話很多。”

風黎滿臉不可置信，她微皺著眉頭掃量著方珞，實在想象不出來他話多是個什麽樣子，便撇了下嘴道：“我懷疑你在瞎扯。”

方珞沒說話，端起果殼喝起酒來。

風黎思量片刻，還是忍不住好奇道：“你說的很久以前是多久以前？你又怎麽個話多法兒？你怎麽就成了現在這樣？”

方珞不知想起了什麽，竟然笑了，還差點兒讓酒給噎到。

他輕咳了幾下才在三個問題中擇其一回道：“大概就像你這樣，會問個不停。”

風黎先是懵了下，隨即反應過來他這是說自己話多呢，頓時翻了個白眼道：“行啊方清明，都學會陰陽怪氣了！”

方珞笑笑不說話，接著喝起了酒。

他倒不是故意問三答一，而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其他兩個問題。

很久以前是多久以前呢？

太久遠了，久遠到他都回憶不起來了。

怎麽就成了現在這樣呢？

不太清楚，就活著活著覺得沒什麽可說的，莫名成了惜字如金。

風黎裝酒的果殼比碗還大，餃子沒吃多少，酒都下一半了。

好在方蕪說的沒錯，這果子酒度數低不足以醉人，所以她也只是有些微醺。

她半睜著眼毫無遮攔的打量著方珞。

此人眉眼清冷，皮膚白的不像話，臉頰的紅印明明是缺陷，長在他的臉色卻成了點綴。

風黎覺得方珞這張臉是禁欲和魅惑摻半，鳳眼勾人，卻距離感十足，渾身上下散發著只可遠觀的氣質。

面對這樣一張臉，真的很難移開視線。

風黎當初只單單見過他一雙眉眼，便被勾了心神，後來見過他摘面具，心臟還不爭氣的罷工了一會兒。

風黎就這樣註視許久，鬼使神差的將心裏的嘀咕脫口說了出來道：“方清明，你指定是什麽妖精變得。”

方珞吃餃子的動作一頓，擡眼去看風黎，隨即皺了下眉道：“你又醉了？”

風黎撇嘴道：“我才沒有。”

方珞：“……”

風黎給自己嘴裏塞了兩個餃子，氣鼓鼓的嚼了嚼，嘴裏嘟囔道：“我才沒醉，我醉了就睡覺，我又不是你，我不亂親人。”

方珞：“……”

風黎嘟囔著又莫名的嘆了口氣，轉頭去看方珞，四目相對下風黎突然道：“…我也喜歡你。”

沒等方珞又何反應，她又自言自語似的說道：“你明明也喜歡我，那之前幹嘛要對我那樣？”

“總讓我覺得你討厭我，我都難受死了，現在…現在才說喜歡我也沒用了，我就快死了……”

方珞看著她酒氣醺醺的嘟囔，真是心都軟下來了。

他伸手將風黎落在臉頰的幾縷碎發別在耳後，指尖劃過對方溫熱的皮膚時還不舍得停頓了下。

方珞收回手，望著風黎柔聲道：“放心，有我在，你不會死的。”

風黎嘁了聲，全然是沒信這話，端起果殼又要悶酒。

方珞輕嘆了聲，轉而去拿風黎手中的果殼，輕聲道：“好了，你沒醉，是我醉了，不喝了好不好？”

風黎死抓著果殼，拍開方珞的手道：“不要！我想喝！”

方珞無奈的笑了下，看著她又道：“真沒醉？”

風黎堅定道：“沒有！”

方珞嘴角微揚，不知道想了什麽，盯著風黎問道：“那你說你喜歡我什麽？”

風黎聞言眉毛皺了皺，似乎在認真的想答案，可她應該是過了好久也沒能想出個什麽，眉頭便皺的更緊了。

方珞學風黎那樣嘁了聲，繼而端起自己的果殼喝了起來。

只是剛喝兩口便被風黎突然伸過來的手打斷，對方雙手捧著他的臉左右看了看，突然感嘆道：“你看你，長得這麽好看，多招人喜歡啊？”

方珞被捧著臉苦笑了下，真不知道自己剛剛幹嘛要給醉鬼提問題。

風黎見他笑，不知不覺的也跟著笑了，眉眼彎彎的冒著酒氣哼唧道：“也不只是長得好看，相處之後覺得你又聰明又好，可能是有太多我沒有的優點了，人嘛，總會被得不到的東西吸引對不對？”

她說完又搖了搖頭，自己推翻自己似的道：“也不對，得不到的東西多了，為什麽我就偏偏喜歡你呢？”

風黎捧著方珞的臉，突然陷入了自我糾結，想來想去也找不到一個滿意的理由。

她最後只得出一個結論道：“喜歡就是喜歡，什麽都喜歡，反正是你就喜歡。”

方珞：……！

他沒來得及反應完這番話，嘴唇便被對方蜻蜓點水般的落下了一個吻。

方珞呼吸一滯，剛想開口說點什麽，對方忽然松開了他的臉，搶在他前面開口道：“我懷疑我真有點醉了，我…我去洗個臉……”

風黎逃似的起身就走，隨即又轉過頭，臉頰頂著紅暈道：“不用跟過來，我就是去洗個臉，你…你接著吃，接著喝……”

方珞：……

他如夢初醒般茫然了片刻，隨即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不知道想了些什麽陷入了漫長的沈思。

風黎在冰泉邊上捧了些水拍了拍臉，泡著冰渣的水降溫效果明顯，她臉頰的灼熱好了大半，腦子也跟著清醒了些。

盡管如此，風黎頭還是有些暈乎乎的，吃也吃飽了，喝也喝夠了，她幹脆在冰泉邊上坐了下來吹吹風。

皓月當空，碎星滿天，眾人圍桌而坐歡聲笑語的吃著餃子喝著果酒。

風黎坐在冰泉望去還真有過節的氛圍感，看著看著，她忽然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錯覺，莫名的心生出些悲傷來。

人之將死，總覺得這種美好太不真實，唯恐清醒後便全部消失了。

人群中的溫焯瞥見她獨自坐在冰泉邊發楞，臉上還掛著愁容，便朝她走了過來，很自然的坐到她邊上。

他手裏拿著剛從唐閾那搶來的酒壇，悶了口酒才開口問道：“想什麽呢？”

風黎漠然道：“沒什麽。”

溫焯皺起眉頭道：“快說！”

風黎無奈的嘆了口氣，她知道自己要不說出個所以然來溫焯是不會罷休的，便隨口扯道：“我在想這枕山為什麽沒有四季。”

溫焯不以為意道：“因為是靈山，時間緩慢，靈氣濃郁，所以氣候也會穩定些。”

他說罷又道：“你們妖不就喜歡這樣的地方嘛，利於專心修煉。”

是啊，風黎差點兒忘了自己以前多麽專註於修煉了。

在這個數十年如一日的地方勤修苦練，那時候真是幹勁兒滿滿，現在想來卻只覺得孤寂和無聊。

風黎奪過溫焯手裏拿著的酒壇，咕嘟咕嘟悶了幾口，哼道：“靈山也沒什麽好的，冬至了連雪都沒得下。”

她說罷，起身回到熱鬧的氛圍中，頗有一種及時行樂，絕不肯獨自惆悵的意味。

冬日佳節之際，眾人歡鬧不斷，風黎這個本就不算正經的大人紮進孩子堆，楞是帶著一群小妖玩起了游戲。

套圈兒、投壺、老鷹捉小雞……總歸目前這個周圍環境允許的情況下能玩的，她都帶著玩了個遍。

是以風黎覺得這趟人間沒白去，學到不少東西可以來唬這群沒見識的小妖們。

方蕪絕對是全場最公正的監督員，哪怕是擦邊過的套圈她都不能算是套到了。

任憑風黎怎麽耍賴，她都一副鐵面無私的小大人兒模樣，身邊還有兩位殺手當左右護法。

嬉鬧玩耍的時間又快又充實，這群大大小小楞是玩到了後半夜才稍顯疲倦。

酒足飯飽加上困意上頭，眾人幹脆就七橫八豎的躺在了草地上。

枕山氣候宜人，眾人也沒有矯情的，睡倒一片又一片，還真像是好朋友聚會後宿醉的場景。

風黎這陣子沒有睡過一天安穩覺，今天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還是折騰一天累了，總算兩眼一閉睡了過去。

然後，她就又做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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