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煙滾滾，視線由模糊慢慢清晰。

遍野橫屍，血流成河，入目盡是瘡痍，但卻不見那些混沌災害。

是了，諸神之戰後期景象。

視線發散許久，最終落在了一少女身上。

風黎不懂自己為什麽會做這種夢，更不懂為什麽是旁觀視角。

這種夢很空虛，像是被迫看一場不知道關於誰的故事。

夢裏的少女沒有什麽怪異之處，風黎便暫定她為人族。

可無奈視線飄渺，風黎看不清那少女容貌，只見她孤身一人無畏無懼勇往直前。

風黎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之前在羲禾舊址看見的那些零碎記憶。

螣蛇的、禿女的都是以妖的視角，但現在她看到的卻是人族少女的視角。

同樣的時期，不同的立場，螣蛇為自己謀生，禿女為信仰而戰。

那這個人族少女呢？她為了什麽？

帶著這個疑問，風黎突然對這個人族少女提起了興趣。

浩劫過後，沒了災害禍世，萬事萬物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只不過人們和妖們遭了重創後，兩族分化的矛盾卻依舊存在。

總有少部分的人和妖不肯就此罷休。

或是仇恨，或是不甘，以至於大局的紛爭和災難都過去了，他們依舊要廝殺。

和平的地方遠離，紛爭亂鬥的地方卻前往，這就是風黎視角裏的少女。

只見她沒有固定武器，撿到什麽或者搶到什麽就用，不順手或者廢了就換。

少女一路走一路殺，簡直像是著了魔般去殺戮，風黎旁觀視角的震撼最為直觀。

閃瞬間，少女已行至不周山腳下。

那裏曾經死過無數人族和妖族，還隕落位神，以至於這個時期的那裏怨氣沖天烏煙瘴氣。

打遠看去，那裏正有數不清的妖和人在混戰，縱使少女再勇猛，也是獨自一人。

在混亂腥臭的修羅場上，少女的體力逐漸喪失，受傷越來越頻繁。

有那麽一刻，風黎覺得少女必死無疑了。

突然，轉折來了。

成群結隊的妖族趕來了這邊，人們見狀都像是好漢不吃眼前虧般奔跑四散了。

可那些妖並不是來幫架的，更像是來阻止紛爭的，只不過人們逃得太快太亂，沒有人真正的註意實際情況。

除了少女。

她不僅沒逃跑，還在混亂中四處尋找著什麽。

然而直至人們和妖們都走光了，她好像也沒有找到自己所尋找的。

此時的不周山已經坍塌成殘山廢墟，少女精疲力竭下好像增添了些許的心灰意冷。

少女蹣跚到山腳下，隨便找了個角落，靠著石壁昏睡了好久。

久到風黎以為她已經死了的時候，少女猛然睜開了疲憊的眼睛。

風黎的視線一直是模糊不清的，好像在煙霧裏看著這一切。

但在少女睜眼瞬間，她卻將那雙眼睛看的清清楚楚，隨即心口一顫，視線又變得朦朧起來。

少女半倚著石壁掃視了下四周，隨後目光落在遠處，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然後，她就再也沒有動過了。

看來剛剛只是片刻的回光返照，這下她是真的死了。

與螣蛇、禿女的那些記憶碎片相比，這個少女真是太過弱小了。

風黎從來沒有感同身受過什麽，但此刻，竟莫名的感受到了那少女的心境。

明明都是存在這天地間的生靈，憑什麽妖族如此強橫，人就要如螻蟻般艱難求存？

人族傳承至今，流無數鮮血才占了兩族對峙的上風，這樣來之不易的掙紮，卻被天降神明瞬間推翻，人族存亡再次岌岌可危。

為什麽？為什麽連神明都偏向妖族？

這是所有人族都不能理解的，直至後來眾神參與兩族紛爭，人族才絕處逢生活了過來。

瀕死之際，少女或許在想，若是足夠強大就好了，那樣不會死不瞑目了。

風黎心口沒來由的一陣劇痛。

她想她之所以能與這名人族少女共情，大概就是她們都曾經被碾壓過，為了生存而掙紮過，都想變得更加強大，繼而自由。

忽然，風黎的視線清晰起來，

她看見有個身影走近了那名少女，手裏似乎拿著什麽東西。

但對方在發現少女的時候迅速收了起來，以至於風黎沒看清究竟是什麽。

不過下一秒，風黎顧不得去想那是什麽東西了，她已經完全被來者的臉震撼了，竟然和方珞長得一模一樣！

這是什麽離譜的夢啊！

待風黎強制平覆了會兒心境，再仔細去看看這人的樣貌，風黎又覺得沒那麽像了。

起碼不是一模一樣，比如這人沒有胎記，比如這人看起來年輕些，是個少年。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那個靠在石壁死去的少女，渾身傷殘滿臉血汙已然看不清本來的容貌。

但少女卻至死都沒有瞑目，他佇立在那裏許久，終是緩緩嘆了口氣，欲轉身離去。

突然，風黎與那少年皆是一驚，因為他們聽見少女虛弱道：“帶我…去枕山……”

少年猛然回頭，可那少女依舊靠在石壁保持死狀，不曾有任何異動。

難不成是幻聽？

少年搖了搖頭，轉了回來。

少年：！

風黎：！！

少年與少女四目相對，一時間，仿佛空氣都凝住了。

生靈死後化成魂魄離體，少年與風黎都明白，但誰也沒有反應過來。

少女看起來剛將魂魄凝聚起來，看起來虛弱飄離，但眼神卻十分堅定，她看著怔住的少年道：“你…願意護送我嗎？”

萬物有靈所以化形，妖凝聚靈氣，人融合靈氣，生靈橫死，身軀便不在。

靈氣強者化作魂魄，凝聚起來也是可觸碰的實體，可只要是實體就有危險。

那時候沒有輪回，所有魂魄只能漫無目的的游蕩在天地間，很容易就會被打的魂飛魄散。

許久的沈默過後，那長得和方珞極像的少年，對少女莞爾道：“願意。”

忽然風黎的視角又變得模糊而遙遠，像是化作了天空中的某一朵雲。

她以俯看的視角望著少年與少女一路前行。

從不周山到枕山不是很遠，但若是像他倆這樣徒步，倒也有些距離。

那少年實屬純善之輩，答應了護送少女，便真的一路呵護照料。

他帶少女躲開亂鬥的妖族或人族，幫少女擋掉一些遺留災害，日夜兼程從無懈怠。

夢裏的時間沒有邏輯可言，少年與少女的多天路程，在風裏的俯視下只是僅僅幾個瞬間。

可有一個瞬間，風黎著實被驚到了。

那是行程過半的某個夜裏，風黎模糊的看見少女趁少年不備，想要對他下殺手。

但不知為何，少女最終沒有下手。

風黎對此有些不可理喻，更不理解的是，此後那段路程，少女幾次三番的在找機會要殺少年。

可每當真的有機會下手，她就又放棄了。

直至他們到達了枕山，少女終於狠下殺手，那少年雖有愕然卻沒有反抗。

風黎對此簡直驚心駭目，她視線太遠又太模糊，她聽不到聲音，也不知道細節。

盡管如此，她也無法理解，這除了農夫與蛇還有什麽別的解釋嗎？

正在風黎內心情緒翻湧的時候，視線忽的拉近了，風黎看清楚了，也被嚇醒了。

“她醒了！醒了！”

“可算醒了！”

“小鯉魚？”

風黎半夢半醒間聽見方蕪的、唐閾的、溫焯的聲音灌進耳朵。

其中似乎還夾雜著一聲極其不明顯的，方珞松了一口氣的聲音。

她掀起疲憊的眼皮，隨著視線逐漸清晰，熟悉的身影逐個映入眼簾。

直到與方珞那雙眼睛對上，風黎的心又再次狂跳起來。

夢裏的她在最後那個畫面，看見那個少女已經沒了傷口和血跡。

也是，她和那少年趕了許多天路了，早該被清理修覆幹凈了。

因此她徹底看清了那少女的容貌，竟然是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

那一刻，風黎毛骨悚然，她看著少女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上面還有幾滴殺少年時被濺的血漬。

少女面無表情，眼神裏盡是冷漠，竟是連一滴眼淚都沒有。

風黎難以置信，她看著長著方珞臉的少年倒在血泊，她看著長著自己臉的少女吊著一口氣，頭也不回的朝山上走去。

“風黎姐姐？”方蕪叫了好幾遍風黎，對方都並沒什麽反應。

方蕪皺著眉對其他人道：“她什麽情況？怎麽臉色這麽白？”

唐閾也道：“不止，她還出了好多冷汗。”

“餵，小鯉魚！”溫焯見她不為所動，直接上手扒拉了。

風黎像是聾了，只能聽見自己狂跳的心聲，直到她盯著的方珞也開口了，她才開始回過神兒來。

她其實也沒聽見方珞說什麽，只憑唇型猜測他大概問了句‘怎麽了’。

風黎看著他的臉緩了口氣，啞聲道：“…做噩夢了。”

“說話了說話了！”方蕪激動道：“那就是沒事了！真是嚇死了！”

溫焯也松了口氣，隨即白了風黎一眼道：“什麽夢啊？給你嚇成這樣？”

方蕪嗆他道：“剛醒不能聊夢！不然會成真的！”

“？”溫焯道：“哪門子的謬論？”

方蕪不理他，又道：“總之醒了就行，反正夢都是相反的！”

溫焯無語道：“這又是哪門子的謬論？”

“要你管！”方蕪斥道：“總之都是有道理的！信就對了！”

溫焯：“……”

熟悉的人，和熟悉的聲音，逐漸平覆了風黎狂跳的心。

夢裏毛骨悚然的感覺變得模糊，她臉上慢慢有了血色，冷汗也都退了。

風黎緩緩的呼出口氣，與此同時她擡起了眼皮，看見眼前幾人身後的景象又猛的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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