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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徹夜長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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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落靠山而居,臨近山腳的地方全是石頭。

那些石頭奇形怪狀大小不一,打遠看去竟然還有些淩亂美,這也許就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吧。

風黎身上有傷,沒有平日裏那般靈活,只得輕悄悄繞過那些石頭。

又為了不打草驚蛇,她格外的小心翼翼,邁著小碎步朝著時不時冒著火光的地方靠攏。

費了半天勁兒她可算走近了,借著一塊大石頭擋住身影,稍稍露出半個頭去看。

看清情況後,風黎迷惑的皺起了眉頭,心道:溫焯?

此時,溫焯正背對著她,坐在一塊矮石頭上面,手裏攥著一把石子,時不時的丟到其他石頭上。

那些石子本就是普通的石子,但從溫焯手裏砸出去,就帶上了火,砸到其他石頭上轟然炸開,碎成四散的火星子。

風黎看清了火光來源,不禁嘴角一抽,心道:幼稚!

“砰!”的一聲,一顆石子在風黎躲著的這塊石頭上炸開,緊接著便聽見“嘶啦”的火星子散開。

風黎瞬間屏住呼吸,背靠著石頭一動不動。

她這番石化的隱身舉動,可謂是…屁用都沒有!

“出來吧。”溫焯頭也不回的說道。

風黎:……

發現我了?

不能吧?

肯定是炸我呢!

不動!堅決不動!

‘砰!’

‘嘶啦~’

‘砰!砰!’

‘嘶啦~嘶啦~’

‘砰!砰!砰!’

‘嘶啦~嘶啦~嘶啦~’

接二連三的石子在風黎背靠的這塊石頭上炸開……

風黎:……

無語!我出來還不行嘛!

“偷摸的躲在沒人的地方矯情,這可不像我認識的溫焯。”

風黎從石頭後面邊走出來邊說道,語氣犀利的,就好像剛剛躲著不肯出來的不是她一樣。

溫焯回過頭瞥了她一眼,哼道:“矯情個屁,我可沒有。”

“嗯?”風黎挑起一邊眉毛看著他。

溫焯翻了個白眼,嘟囔道:“我晚上吃多了,睡不著,出來消消食兒。”

“嘴硬…”風黎哼了聲,隨即越過溫焯,挑了個高一點寬敞一點的石頭坐了上去。

那石頭畸形的有點像放大版長椅,還是有靠背的那種,風黎坐上去一靠,好不愜意。

溫焯看著她這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甚是無語,隨即問道:“你大晚上不睡覺,瞎溜達什麽呢?”

“巧了,”風黎哼道:“我也是吃飽了撐的。”

溫焯:“……”

月亮彎成了一條細縫,黑夜裏,他們看不清互相的表情,一時間誰都沒有再說話,氣氛就這樣安靜了好一會兒。

“你……”

“你……”

打破安靜的第一個字,竟然是默契的異口同聲,兩人剛說出口,便笑了。

溫焯道:“你先說。”

風黎居高臨下,揚著下巴道:“憑什麽我先說?”

“噗呲…”溫焯實在沒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風黎:???

他腦子沒事兒吧?突然抽風了??

風黎也不知道溫焯被戳中什麽笑點了,笑噴了後就沒停下來,甚至有點要笑死過去的趨勢。

終於,風黎無語的問道:“你到底笑什麽呢?”

“不是,”溫焯忍著笑道:“你腦門兒上貼著道黃符,剛剛瞪著我的時候配上那表情實在是太好笑了,我真是沒忍住哈哈哈哈哈哈……”

風黎:“……”

士可殺不可辱!

眼看風黎要伸手扯掉那符,溫焯眼疾手快拋出個帶火的石子。

石子並沒有打中風黎的手,而是分寸剛好的從她手邊掠過,讓她感受到一股溫熱劃過卻不會被傷分毫。

風黎的手瞬間收了回去,隨即罵道:“你有病吧!差點兒燒我手!”

“行了行了,我不笑你了,你別扯那符。”

溫焯強行把笑意忍了回去,又補了句道:“我可不想一會兒撿條死鯉魚回去。”

風黎:“……”

玩笑過後,溫焯望著風黎頭上那道黃符,突然若有所思道:“小鯉魚,你覺得方清明為什麽自願跟咱們同行?”

風黎不以為意道:“想知道那個始作俑者的目的唄。”

溫焯道:“就這?”

風黎幹咳了聲又道:“他們兩兄妹本來就居無定所,去哪兒不都一樣?”

溫焯:“?”

風黎:“……”

她知道溫焯話裏有話,畢竟他踏上這條路,是因為和自己綁定契約被迫的,但方氏兄妹從當初可不是。

這要是硬說方氏兄妹沒問題,那就是風黎腦子有問題了。

風黎心裏雖然清楚,但剛才不知道怎麽的偏想裝傻充楞過去。

顯然並不成功,於是風黎直說道:“雖然不知道他倆是為什麽,但目前看來,他們並不是咱們的對立面。”

溫焯知道她有心偏向兩兄妹,但她說的這話倒是確實。

一路走來,這兩兄妹絕對是誠心相待了,加上這次羲禾國,幾人也算歷經了好幾次生死了。

溫焯若有所思道:“你說有沒有可能,當初給你法器的那人也允諾給方清明什麽了?”

風黎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那個人給方清明銀針也是有條件的?”

“廢話,”溫焯道:“那人難不成是傻子?特意去免費給他送法器用?”

風黎找不到話反駁,瞎猜道:“沒準兒那人給方清明提的條件,就是讓他幫我一路布陣呢?”

溫焯哼道:“如果真是這麽簡單,那他當初怎麽絕口不提?這沒什麽可隱瞞的吧?”

風黎抿了下嘴道:“那你覺得是什麽?”

“不知道,我又不是方清明,我可沒他那麽會猜。”

溫焯說罷,又想起了什麽似的,問風黎道:“你不覺得他總戴面具也挺奇怪的嗎?”

風黎:“……”

她心道:我的好奇心要比你強烈點,並且有幸在劍冢的時候就見過了。

“當初方知有說身為巫師戴上面具,除了顯得穩重,還顯得神秘,適合他們走南闖北,”

溫焯說著眉頭皺得越來越深道:“可方清明也沒必要從早到晚一刻也不摘吧?起碼在咱們視線裏沒……”

“我看見過。”風黎實在聽不下去了說道。

溫焯:“?”

風黎皺眉看他道:“你既然好奇幹嘛不去摘下來看看?光在這瞎琢磨有什麽用?”

溫焯語塞片刻,隨即瞥風黎一眼道:“當初跟你綁著契約,我能力受限,強行去摘是不可能的。”

“後來沒了契約,大家都相處這麽久了,我莫名的去摘他面具,怎麽想怎麽不合適。”

風黎:“???”

我怕不是聽錯了吧?

你溫焯還知道什麽叫不合適?

“不過…”溫焯打量著風黎道:“你竟然見過?什麽時候?”

不僅見過,還見過好多次。

當然風黎不會這麽說,只是避重就輕的點點頭道:“螣蛇幻境裏他那面具被打掉了。”

溫焯也沒多問,只道:“那你有看見什麽嗎?”

風黎道:“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

溫焯:“……”

“不過…”風黎忽而認真道:“他臉頰有像沒抹勻的血跡一樣的胎記,範圍不小,在他那張冷白的皮膚上尤為鮮紅。”

溫焯聽得不禁皺起眉頭道:“你確定是胎記?”

“我也懷疑過,”風黎嘆道:“不過我找方知有套過話,方清明那臉上確實是天生就有的胎記。”

她想了想又道:“他戴面具應該就是為了遮住胎記,畢竟那樣的胎記確實有點駭人。”

溫焯沒接話,依舊皺著眉頭,不知道在琢磨著什麽。

風黎剛好也不想繼續聊這個話題了,索性靜下來吹吹涼風,讓自己過於勞累的腦子清醒清醒。

關於方氏兄妹,她從未放下過懷疑,不過事已至此,除了走一步看一步也別無選擇了。

晚風愜意,不知道安靜了多久,溫焯忽然喚道:“…小鯉魚。”

風黎雖然不想承認這個稱呼,但還是應道:“幹嘛?”

溫焯道:“你之前為什麽說不想知道我後來怎麽樣了?”

他不談方氏兄妹,改聊自己了,沒等風黎回話,溫焯又補了句道:“總不會真的一點都不好奇我怎麽被困在煉獄的吧?”

沈默片刻,風黎如實說道:“倒也不是不想,是怕。”

溫焯道:“怕?”

“嗯。”風黎應了聲說道:“怕你再說出點什麽晴天霹靂的事,當時我的腦子已經是一團漿糊了,你再刺激刺激,就真的炸開了。”

這離譜的描述,聽的溫焯實在沒忍住輕笑了聲,隨即又道:“現在呢?”

“啊?”風黎沒懂他這話的意思。

溫焯道:“我說,現在你這腦子怎麽樣了?”

風黎嘆了口氣道:“還是漿糊。”

溫焯:“……”

算了,不想聊就閉嘴吧。

又是一陣莫名的安靜,這次換風黎輕聲道:“餵,溫焯。”

溫焯本是低頭擺弄著手裏的石子,被她這麽一叫,隨即擡起來頭,有氣無力的應了聲。

風黎道:“不好受吧?”

溫焯道:“什麽?”

“被當眾撕開傷疤的滋味,”風黎抿了下嘴道:“肯定不好受吧?”

溫焯:“……”

幸好天太黑了,月亮也僅有一條細縫,視線弱得很,不然就被風黎看見眼裏的泛紅了。

溫焯這麽想著,平淡的回道:“沒有,都過去那麽久了,我早就忘……”

“放屁,”風黎一下就識破了他這逞強的話,說道:“經歷過那樣的事,怎麽可能會忘。”

溫焯:“……”

風黎見他不說話,身子往後一仰,雙手交疊墊在腦袋後面,望著天空那極細的一彎月。

她舒了口氣又道:“好不容易結痂的傷口,被毫不留情的撕下來,跟公開處刑一樣,怎麽可能會好受。”

“怎麽?”溫焯冷笑道:“可憐我?”

風黎受不了他這陰陽怪氣,當即罵了出來道:“可憐個屁,我他媽心疼你。”

溫焯:“……”

完了,怎麽被罵了卻一點也不氣,甚至有點小感動,這可…真是沒救了。

風黎翻了個白眼,哼道:“你不想說就不說,沒人追著問你,更沒必要跟我們解釋什麽,我們才不會多想。”

溫焯無聲苦笑了聲,繼而說道:“那如果我想告訴你呢?你聽還是不聽?”

又又是安靜了好久,風黎堅定地回道:“聽。”

她話音剛落,便聽見‘砰!’一聲。

溫焯甩出一顆石子炸在了旁的石頭上,隨著‘嘶啦’聲響火光四散,風黎下意識的閉了眼。

待再睜開眼睛時,溫焯已然從對面的矮石上換到了自己旁邊坐下了。

火光消失殆盡前,風黎望著坐在自己旁邊的側臉竟楞了神。

溫焯五官出落得俊美,尤其那鼻梁,挺直卻不鋒利,側面看去真是太優越了。

在這恍惚間,風黎想起了在煉獄初見溫焯時,自己溜達到一處寂靜偏僻的角落,見到一俊美青年泡在一汪池水中。

青年身著黑色長袍,束著隨意的高馬尾,清秀的五官確實讓人想多看兩眼。

這一駐足,便是迎上青年挑眉一笑,伴隨著池水裏冒起的霧氣,當真是好看極了。

風黎就這樣鬼使神差的走向了那位青年,這一靠近,便是至今難散。

此時的溫焯,與風黎並肩而坐。

他學著風黎剛剛那般,雙手交疊墊在腦後,靠在了天然的石頭靠背上,半闔著眸子望著夜空中那一彎月影。

忽而溫焯緩緩開口道:“共工死的那天,我徹底失了心智,算是墮落成了魔,周身戾氣沖天,滿目嗜殺,一時間,將天地神皆不放在眼裏……”

說到這,他自嘲道:“大概是真的瘋了。”

風黎與他並肩望著天,夜空黑,彎月微光,漫天也沒幾顆星。

溫焯說著,她就聽,不催也不搭腔,靜靜地等著溫焯接下來的話。

“天災降臨,可謂勢不可擋,人妖二族面臨滅亡,他們忙著救苦救難,我卻執迷不悟,暴虐無道的繼續殺人……”

溫焯說著說著沒了聲音,緊接著話鋒一轉又道:“他們那時候就該殺了我,那是我應得的,我活該死,可他們就是沒下手……”

風黎知道溫焯口中的‘他們’便是那些神明,若是之前風黎聽到這話確實不能理解。

可她用禿女的視角親見過其中一些神明,便有些莫名的理解了。

那些混沌伊始便誕生的神明,天地間第一批生靈,混沌災害未清理前,千萬年光景中只有他們存在。

就算是後來人妖二族掀起紛爭,眾神分了對立陣營,開始了諸神之戰,他們針鋒相對,卻都不曾真正的傷害過對方。

這樣的感情是覆雜的,是說不清的,非要有個解釋,風黎覺得…他們像是家人。

就是因為這樣,他們無論如何也無法親手殺了對方。

想必溫焯對他們的感情也是如此,不然也不會見到共工被算計後,氣急敗壞成那樣。

不然也不會諸神之戰那麽久,卻從未殺掉哪位神明。

風黎嘆了口氣道:“後來呢?”

“後來?”溫焯回憶道:“他們合力將我壓制住了。”

“但他們忙著拯救天下蒼生,無暇處管我這邊,最終耗了大量神力,將共工殞身時還未散盡的靈力收集起來,凝結成了一潭冰泊,將我困於其中。”

聽到這,風黎有些不理解道“你既墮了魔,必然是失控的,他們怎麽輕而易舉的就將你困住了?”

她頓了下又道:“據我所知,祝融可有戰神的稱呼,更是眾神中戰鬥型強神。”

“噗呲…”溫焯沒忍住笑了出來道:“謝謝你這發自內心的誇張。”

風黎:“……”

剛剛風黎聽的有多認真,現在風黎就有多無語。

溫焯的嬉皮笑臉閃瞬即過,趕在風黎炸毛前正言回道:“我那時候被天譴追著劈,又遭了自己爆發的靈力反噬,已然是彌留之際了。”

聽到這話,風黎剛想張嘴,溫焯像是預知了她的問題,直接回道:“我知道,那時候他們殺了我輕而易舉,他們錯過了最佳時機就殺不掉我了。”

是啊,祝融可是戰鬥型強神,不懼天譴,不怕反噬。

這樣偏執的性子墮了魔,瀕死之際不將其毀滅,待到其恢覆過來,若還是心性未回,失控肆虐,可就真的殺不掉了。

風黎此時突然又有些不懂眾神了。

未等她再問出什麽,溫焯又徑自說道:“蒼生和我,他們都沒放棄,你所想的,他們心裏定然清楚。”

說到這他忽然嘆了口氣道:“也許他們當初只想暫時困住我,待到清理完那些災害,平定了萬物蒼生,再來處理我,只是……”

只是世事無常,這一去,再也沒有後來了。

他話沒有說完,可風黎卻也知道。

眾神首次清除那些災害時,已經耗費了大量神力,盡管後來逐漸恢覆過來,可歷經了諸神之戰,又合力壓制了祝融,再去面對毀天滅地的浩劫,已然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風黎輕聲問道:“你一直在等他們?”

沈默片刻,溫焯突然笑道:“才沒有,我那不是被他們困在……”

“你可以出來的,”風黎打斷他道:“你後來恢覆了神力,肯定可以沖破玄冰寒潭,你為什麽一直沒出來?”

溫焯道:“……”

見他不回話,風黎又道:“既然不願意出來,那後來為什麽跟我走了?”

溫焯不回話,這地方就只剩涼颼颼的風聲了,就在風黎以為他不會回答了的時候,他又突然道:“你覺得為什麽會有煉獄?”

“啊?”風黎不懂他怎麽突然扯這麽一句,想了想道:“自然是為了囚禁那些六界內罪孽深重的靈魂,若是化散煞氣也許還有機會入輪回再生。”

溫焯又道:“那你可知煉獄為何能困住那些?”

這可給風黎問住了,她想了想,側頭看了眼溫焯道:“因為你?”

溫焯嗤笑一聲道:“當然不是。”

風黎:“……”

“雖然不是因為我,但確實跟我有點兒關系。”

溫焯解釋道:“那寒潭是共工靈氣凝聚而成,又註入了眾神之力,連我都能困住,這世間還有什麽是壓制不住的呢?”

風黎忽然聽懂了什麽,愕然道:“也就是說,那玄冰寒潭像是煉獄的心臟,若是寒潭被毀了,煉獄也就不覆存在了?”

要知道,生靈的特殊之處在於,身死而靈不散。

那便是他們堅韌的意念,若非將其連著意識徹底摧毀,他們便會成了飄飄蕩蕩的魂魄。

當初那場毀天滅地的浩劫過後,眾神雖紛紛殞滅,但天地間生靈死傷無數。

越來越多的魂魄飄蕩與洪荒大地,世間被搞得烏煙瘴氣,直至後土殞身化為輪回,無數魂魄終有歸宿,冥界便自此而來。

可萬物有善惡,有淩虐廝殺,有不肯屈服,有神墮魔,有妖異化,更有人滿負血腥罪孽……

幸有煉獄的存在,將這些無法管束的靈魂困於其中,等待輪回,或自然消亡,總歸不能去擾亂人間。

這便是煉獄,是生與死停滯地,更是無法擺脫的枷鎖。

若是沒了煉獄,那些被困住的妖魔鬼怪瞬間自由了,那麽天地間便又是一場可怖的浩劫。

想到這,風黎更是疑惑了,她皺著眉問溫焯道:“為了不毀掉煉獄,所以甘願被困千年?”

她說著頗有些不可置信道:“不是吧溫焯?你不是討厭‘人’嗎?既然討厭,那為什麽……”

溫焯嘖了一聲道:“討厭是確實討厭!”

風黎:“……”

“我當初剛被困住的時候,無時無刻的想沖破那寒潭,可那時候的我都茍延殘喘了,定然是出不來的,我沒辦法,只能等,”

溫焯咬著牙發狠道:“我那時候想著我恢覆好了,一定去血洗人間,殺光這群泥點子!”

風黎:“……”

溫焯道:“在我被困的那段時間,我偶爾感知到天地動蕩,他們竟然為了這群泥點子一個接著一個去死了!”

風黎:“……”

不僅如此,你眼裏這群泥點子,還有肉身成聖化為神明的呢。

雖不及你們這些始神先天靈力,但後來這天地間人飛升成神的,要比妖飛升成神的更強。

世間真神不再,這些後期的神明渡化天下蒼生,懲戒是非黑白,六界秩序井然多虧了他們。

風黎心裏這麽想,嘴上卻只字未提,她可不想往刀口上撞。

溫焯自顧自的接著說道:“我本孤身困於寒潭,但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那寒潭四周便被籠罩起來,將那些個窮兇極惡的靈魂盡數趕來此處。”

“我那時候行動有限,隨手逮住幾個惡鬼問了問情況,結果差點兒給我氣死!”

風黎面上不接話,心裏卻一直琢磨著。

後土化輪回後,應該沒有真神在了,那將溫焯籠罩起來的肯定得是個後期神明,這麽想的話,無非是人或妖飛升的神明。

也不知道誰這麽有想法,竟然知道利用眾神留下的寒潭來鎮壓這些無處安放的可怖靈魂。

風黎不禁在心裏對這位神明豎了個大拇指——有想法,並且勇氣可嘉!

溫焯不知風黎此刻在楞神兒,還在徑自的說著:“我那時候戾氣暴漲,真是想立刻沖出去,後來這群算什麽東西啊?他們也配稱神?”

“掌控世間萬物,劃分六界,定規矩,他們也配?都給我去死!”

就當風黎以為溫焯氣的要爆炸了的時候,溫焯突然沈下氣來,閉嘴了。

安靜了須臾,溫焯才又接著道:“可隨著我身體慢慢恢覆,時間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

他長嘆一口氣道:“我雖未親見世間變化,但我在煉獄聽聞不少,我那段時間恍惚得很。”

聽到這,風黎終於開口問道:“恍惚?”

溫焯嗯了聲道:“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風黎:“?”

溫焯仰望著夜空說道:“萬物自由生長,山河美景,蒼生平安,世間皆是美好。

當初人與妖二族水火不容,如今劃分了六界,卻能和平共處井然有序,我確實被震撼了。”

說罷,他側頭看向風黎道:“換作是你,你還會想著沖破寒潭嗎?”

風黎不知道該怎麽回他,只得望著夜空那抹月影,無聲的嘆了口氣。

溫焯用胳膊肘戳了她一下道:“嘆氣什麽意思?”

“沒什麽,”風黎望著夜空道:“就是想起了與你在枕山時,你問我‘活著和自由哪個重要’,我那時候想也沒想就脫口道自由。”

溫焯輕笑一聲道:“怎麽?現在變了?”

風黎也輕笑道:“沒有,死性不改。”

說罷,她又道:“突然很慶幸,幸好我不是你,不用做這種選擇,被泡在那寒潭裏,死不掉,卻也不能出來,那得是什麽滋味兒啊。”

溫焯聞言怔了下,隨即換了個笑臉和輕松的語氣道:“還好吧,這世間邪惡諸多,那煉獄終日熱鬧得很,六界八卦我可沒少聽。”

“千年蛇精放棄飛升與人相愛,怨鬼不入輪回逗留人間報仇雪恨,九尾狐與某位神明糾纏不清,還有人間的……”

“閉嘴吧!”風黎實在是聽不下去了,用胳膊肘狠狠給他一撞,這力度就差給他撞的滾下石臺了。

兩人躺在這石頭上望天,斷斷續續聊了很多。

他們看著那些零散的星星逐漸模糊,那抹月光也越發遙遠,視線卻慢慢清晰起來,想必是要天亮了。

微風拂過一輪又一輪,兩人誰也沒有出聲。

久到風黎都以為溫焯睡著了的時候,忽然聽他輕聲道:“還好你來了。”

“啊?”他聲音太輕,風黎甚至以為是自己幻聽了,但又好像聽到他說了什麽,隨即不解道:“你說什麽?”

良久的沈默,溫焯才又道:“我說,還好你來了,將我從那寒潭裏撈出來,讓我親見了這世間的變化。”

失眠夜的促膝長談,聊的風黎思緒萬千,此刻的她,竟也有些恍惚了,她之前別無他求,只是想努力修煉飛升。

她自認為獲得強大的力量,就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擁有絕對的自由。

但如今,她像是忽然之間失去了堅定的信念,恍惚自己一直以來都是錯的,絕對的力量並不等同絕對的自由。

比如溫焯,曾是強神祝融,無人能及的強大了吧?可是千萬年來他自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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