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邊青石臺階，風黎和溫焯兩人並肩而坐，經過了剛才匪夷所思，兩人皆是一幅凝重的神情。

少頃，溫焯似乎想通了什麽，開口打破了寂靜的氛圍，恍然道：“我知道了！”

風黎扭頭看他：“？”

溫焯道：“那人確實已經死了，只不過魂魄因為某種外力的幹擾，停留在了體內未能分離，既不能去入輪回也不能化惡鬼。”

“啊？”風黎壓根兒沒聽懂。

“沒猜錯的話…”溫焯道：“是靈。”

風黎更懵了，堪堪問道：“我只知道人有三魂七魄，這靈是什麽？”

溫焯解釋道：“就是執念所化的特殊體，人死了以後魂魄逐漸與身體逐漸剝離，在此期間亡者會不斷重覆生前的回憶。”

“不過有些人的回憶難以釋懷，沈浸其中不願忘卻就會化成執念，嗯…或好或壞。”

風黎道：“何為好壞？”

“好的應是亡者有所遺憾，難以放下的。”溫焯道：“壞的大多是枉死，執念化怨氣行兇作惡，就像羅剎鬼那樣的化作厲鬼。”

風黎似乎有些理解了，向他確認道：“你是說長時間不能從身體剝離出來的魂魄就會成了靈？”

溫焯嗯了聲道：“靈沒有實體，既碰不到也摸不著，因為它只是一股執念，所以你才感受不到它的氣息。”

“靈的存在很少吧？”

風黎搖了下頭道：“反正我活了這麽些年都沒聽過，他究竟為什麽會成為靈了？”

她說罷回想著那人又道：“而且看他剛才的反應，他好像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

溫焯瞇起眼睛，若有所思道：“令死人魂魄強留在身體這種倒行逆施的事兒，可不誰都能做到的。”

風黎臉色驟變，哽道：“你是說有仙家插手？”

溫焯沈思著搖了搖頭。

風黎見狀，這才松了口氣道：“也是，仙家才沒這麽閑……”

她話還沒說完，溫焯便又開口道：“讓時間停滯使魂魄不能離體，如今這些神也沒有幾個能做到。”

此話一出，風黎剛放下的心瞬間又提了起來。

她臉色煞白道：“這…這話什麽意思？”

也不怪風黎嚇成這樣，自從諸神之戰後，放眼六界，攏共才剩幾個神級？

她一個飛升都沒成功的小妖，仙家暫且不敢惹，何況是神級人物？

“如果我沒猜錯…”溫焯思索著說道：“這操控時間的神力應該是燭九陰吧？”

風黎嘴角抽了下道：“你說的該不會是我知道的那位吧？”

溫焯：“？”

他不解的斜睨了風黎一眼道：“燭九陰還能有幾個？”

風黎臉色更白了，惶恐道：“你說的真是那位上古燭龍啊？”

溫焯皺起眉頭，雖然看不懂風黎這是什麽意思，但還是如實的點了下頭，身體力行的告訴她——廢話！除了他還有誰！

風黎聞言擦了下冷汗，連忙站了起來，手腳慌亂的要去拿竹筐，然後拉著溫焯就要走。

溫焯被拽著走了兩步非常懵，拉住風黎道：“你這是要幹嘛去？”

風黎道：“撤啊！”

溫焯：“？”

“燭龍啊！”風黎道：“那可是位真神！可不是你我能惹的！”

溫焯：“……”

他無語片刻，拉著風黎又坐下道：“我只是說這能力像他擅長的，又沒說肯定是他做的。”

溫焯說罷還自言自語似的吐槽了句：“再說了，燭九陰這廝懶散的很，可不愛插手別人的爛事兒……”

他話沒說完，就感覺一道灼熱的目光正註視著自己，側頭一看，嗬，風黎正瞇著犀利的眼神兒直楞楞盯著呢。

風黎道：“你好像很了解他似的？”

“啊？”溫焯尬笑兩聲才回道：“了解談不上，都是…都是聽煉獄那些長舌鬼瞎八卦來的。”

風黎收斂了目光，掃視了下眼前的人，勉強信了他的話。

溫焯忽而又想起什麽似的，臉色沈了下去道：“差點兒忘了，燭九陰離不開章尾山，這地方離那山遠得很，應該扯不上關系。”

風黎猶疑道：“可是…不是他的話，誰還能做到？”

“管他是誰，”溫焯道：“反正目的無非只有一個。”

風黎道：“什麽？”

溫焯望著韓府大門道：“他要這個靈解開執念。”

風黎不解道：“為什麽？”

溫焯撇她一眼道：“不然還有別的原因嗎？”

“好像是沒有了……”

風黎說著猛然想起了什麽，抓住溫焯胳膊道：“你說他沒有實體，只是一股執念的話，能被審判嗎？”

溫焯微笑道：“你說呢？”

他這話的意思無疑是不能的。

知曉對方身份又有了前兩次的經驗，風黎斷定這靈就是接下來的審判目標。

就算不是，那這次的審判也跟這靈有脫不開的關系。

可靈無魂魄就算方珞來了也無法審判，風黎真是一個頭兩個大了。

溫焯見她這表情，拍了下她道：“現在喪什麽氣？幫他解開執念不就行了嗎？”

風黎垂著頭嘆道：“他什麽都不肯說，又只出現那麽一會兒，我是想幫，他倒是給我個機會啊……”

翌日，兩人接著賣了一天蓮蓬，到夜半三更天，風黎與溫焯蓄勢以待，二人都覺得那靈的出現不是巧合。

果然，那靈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同樣直楞楞的停在門前。

所謂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是朋友。

他們已經見過兩次了，風黎顯然已經單方面的判定他們是朋友了，直接大大方方上去打招呼道：“又來了啊？”

那靈依舊彬彬有禮，莞爾笑笑，卻還是沈默不語，轉頭又望著韓府。

風黎試圖各種開啟話題，可惜那靈始終不言不語。

她深覺自己太難了——主要是心累，她真是最怕這種冷暴力的人了。

溫焯觀察了一會兒，繼而走過去與那靈並肩而站，輕描淡寫道：“你可以什麽都不說，但你做不到的事情，我們可以幫你做到。”

聽到這話，那靈才終於有點反應，看向他輕聲道：“幫我？”

風黎聽到“啞巴”開口，眼睛倏然亮了起來，湊過去笑瞇瞇道：“當然！你且說說想做什麽啊？”

那靈思考片刻，側頭看著韓府的匾額，隨即緩緩擡手指著道：“我想進去。”

風黎：“……”

她心想我要是能進去，還會在這遇到你？跟你在這閑扯？

說了等於沒說，全然是句廢話。

風黎正無語的時候，旁邊的溫焯卻面不改色道：“可以。”

風黎當即扭頭去看溫焯，滿臉愕然。

“真的可以進去？”那靈看溫焯答應的這麽爽快，不禁心生疑惑。

溫焯卻道：“可以是可以，不過要等等。”

那靈得到肯定的答案，隨即眉眼帶笑莞爾拱手道：“若真如此，便提前謝過公子。”

才剛謝完，那靈又憑空消失了，

現下又只剩他們兩個人，風黎終於可以肆無忌憚的說話了。

她打量著溫焯道：“你是騙他的吧？”

溫焯歪了下頭道：“沒騙他啊，咱們不是還有後援嗎？”

“你是說方清明？”風黎皺起眉頭道：“你我都進不去，他就能進去了？”

溫焯笑了下道：“他進不進得我不知道，但他那銀針圍的法陣絕對比韓府這個陣強，他要是想破開這結界進韓府應當還是可以的。”

風黎聽完倏然一楞，隨後默默掏出一個布袋。

溫焯看這東西十分眼熟，還沒等想起來，風黎已經將其展了開來。

“你偷了他的法器？”

溫焯見風黎沒反駁，看來是猜對了，又道：“怪不得你說他們肯定會來找咱們，原來你……”

“就是防患於未然…他來了我就還給他了。”

風黎狡辯完，又嘟囔道：“你早說這能破結界，我早就拿出來了。”

溫焯無語道：“早拿出來有什麽用？你會布陣？”

風黎瞬間垮了臉道：“…忘了這茬兒了。”

倆人又坐回岸邊的老位置。

溫焯遙望了眼江面，若有所思道：“不過話說回來，就算行船速度再慢，就這點路程，三天還到不了嗎？”

風黎屁股還沒坐熱，蹭地站起來，低頭看著順來的銀針道：“這不會是假的吧？”

溫焯翻了個白眼，看著她手裏的東西道：“法器倒是真的，不過……”

風黎看他道：“不過什麽？”

不過方珞並怎麽可能輕易讓風黎偷了法器？

論能力論心性方珞都不可能被風黎輕易帶走了法器。

除非他是故意的？

可是這是為什麽呢？

溫焯心裏疑惑萬千，卻只道：“沒什麽。”

倆人白天賣蓮蓬，晚上等靈出現。

由於交談甚少，三人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發呆。

對於風黎來說唯一的變化就是——韓家門前望眼欲穿的，從兩個，變成了三個。

除此之外，風黎還發現靈每次都是三更天後才會出現，而且出現的時間一次比一次短。

風黎疑惑很久，終於在某個夜晚，忍不住問溫焯道：“你發現了嗎？”

溫焯吃著蓮蓬道：“什麽？”

風黎皺眉道：“那個靈出現的時間越了越短了。”

溫焯不以為意道：“本就是一股執念，所以不能長時間離開魂魄。”

風黎緘默片刻，又道：“所以看不見他的時候，他都是被困在自己的屍體裏？”

溫焯點了下頭道：“就跟活死人一樣。”

風黎不解道：“那為什麽出現的時間會變化？”

溫焯想了想道：“因為是執念所化，時間越久意識就會越淡薄……”

話說到這，兩人皆是一怔，因為他們都意識到了同一個問題——如果他徹底忘記了，那也就是說他會被屍體永遠困住。

哪怕這具屍體腐爛成泥，他也永遠無法離開。

雖然風黎確信方氏兄妹會來，但是靈出現的時間越來越短了。

風黎什麽也問不出來就只能耗著時間幹著急。

在此期間，她每天都會不厭其煩的囑咐靈：“你千萬不要忘記你為什麽要進韓府！你可以不告訴我們！但你一定要不要忘！”

他們就這樣又過了一天、兩天…第四天的時候，風黎終於爆炸了。

她怒道：“就算是爬也該爬到了！真跑了？”

剛摘完蓮蓬回來的溫焯剛好看見大發脾氣的風黎，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嘆了口氣去把竹筐安置好。

他們加上之前的幾天已經在這賣了九天蓮蓬了。

按理說，這點路程都能趕兩個來回了，可如今方氏兄妹卻還沒到，這屬實不太符合常理。

風黎越想越氣，便憤怒的把方珞的銀針包扔在地上踩踏出氣。

“拿了別人的法器，就是這樣保管對待的嗎？”

熟悉的聲音映入風黎耳畔，她先是一怔，接著才聞聲回頭去看。

果然是方珞的聲音。

她這幾天怒氣逐漸增加，想過無數再次見面發洩怒火的場景，但真的見到他的那一刻，風黎的怒火就煙消雲散了。

內心只剩一句：還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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