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黎又楞住了，且先不想眼前這個叫方珞的人是什麽時候發現她是妖的。

他既然發現了為什麽還幫忙布陣審判？

人和妖之間的矛盾，可不僅是種族上的歧視，而是刻在骨血裏的兩相生厭。

追溯起來，可謂是從人族誕生以來，兩族就打的不可開交了。

如今雖然和平了，也只能說是各自安定，兩族可是永遠達不成相親相愛的。

他這一句話說得簡單，但卻不得不讓風黎和溫焯想入非非。

風黎轉瞬間就把剛剛貼魚鱗忽悠少女的事忘腦袋後面了，而是打量著方珞道：“早發現了是多早？”

方珞倒是不遮掩，直說道：“見到你的時候就知道。”

“有意思，”溫焯低笑道：“什麽時候人也能對妖如此友善了？”

少女看了眼她哥，不知道想了些什麽，忽而揚著下巴道：“那又怎麽樣？”

溫焯：“？”

“是妖又怎麽了？”少女自顧自的道：“我們雖是巫師，但也不至於是非不分，不作惡不殺生，就算是妖也是好妖。”

她說罷還補充道：“而且我哥說了，人和妖除了種族不同，也沒什麽別的區別。”

溫焯忽然笑了，對少女豎起了拇指，說著反話笑道：“行，有你還真是人族之幸。”

少女不懂他心裏怎麽想，全按表面意思理解他的反應，以至於她還以為對方在誇她，隨即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溫焯：……

風黎見狀，忍不住真笑了一聲，然後真心實意對少女道：“你這小姑娘有點意思，跟我印象裏的人族確實不同。”

少女被誇得有些暗自得意，但表面不便表現得太明顯，保持著理智正了正身子道：“我哥只說你是妖，但沒說你這詛咒是真的，所以你別想著騙我！”

她說完難免有點過於自信的心虛，繼而側頭去看方珞，希望尋求個肯定的答案。

也許是兄妹間多年的默契，方珞只單單回了個眼神，嘴都沒張，少女就像是得了什麽準確答案似的，擡手就撕下了風黎貼在她手腕的魚鱗。

果然，什麽事兒都沒發生。

少女哼了一聲道：“果然是騙我的！”

風黎與溫焯交換了個眼神，皆是有些無奈。

軟硬不吃，哄騙不過，風黎真是不知道給法器那人是怎麽想的。

讓帶著溫焯就給了個契約束縛，怎麽讓帶著這個巫師就什麽也沒給呢？

難不成他還能心甘情願的結伴而行？

真是有夠無語的。

風黎心裏吐槽著，嘴上還是垂死掙紮的勸兩兄妹道：“不是，你看反正你倆也不歧視我是妖，咱們結伴而行互相幫助不挺好的嘛。”

“哪裏好？”少女掃量著她和溫焯道：“你倆動不動就攻擊偷襲的，我們為什麽要和你們結伴？”

風黎被噎了下，突然接不上話了。

少女見她閉了嘴，也就不打算繼續和他們閑扯了，伸手拽上方珞的胳膊打算離開。

然而，她又沒拽動……

少女皺了皺眉頭，不太理解的看向方珞，輕聲道：“哥？”

方珞不知道在想什麽，被少女拽了拽胳膊才緩緩回過神兒來，繼而對風黎道：“好，那就結伴而行。”

少女：……

溫焯和風黎：？？

說真的，風黎剛剛都心灰意冷覺得沒戲了，奈何這反轉來的這麽及時。

真不知道這個叫方珞的到底是怎麽想的，真是完全猜不透。

不過他答應了，應該是皆大歡喜，可風黎被坑怕了，難免要謹慎的問一句：“為什麽？”

方珞看著她，反問道：“不是你希望同行的嗎？”

“嗯…”風黎噎了下道：“確實，但我問的是你為什麽願意？”

風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道：“你小時候圖銀針，現在你圖什麽？”

方珞頓了頓，繼而回道：“不圖什麽，你就當我想看看那人的目的吧。”

他這話一說倒是讓風黎覺得他有些可信度，畢竟他和溫焯都在那人的算計之中。

溫焯想知道那人的目的，他也想知道這自然是合理的，畢竟就連風黎自己也對那始作俑者充滿了好奇。

風黎心裏琢磨著轉頭和溫焯交換了個眼神，繼而又對方珞道：“好，那咱們就算是一路的了。”

少女可憐巴巴的撇了撇嘴，別扭了好一會兒才屈服道：“所以你們想結伴而行，到底需要我哥幫你們什麽？”

風黎想了想，反正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她能跟溫焯交代了實情，也沒必要瞞他倆，便將全部始末細節飛快的給他倆講了一遍。

待她全部講完，少女實在難以置信的看著風黎問道：“你這是知坑跳坑嗎？”

風黎：“……”

“看吧，”溫焯在一邊煽風點火道：“我就說傻子都不能信。”

“？”少女楞了下道：“你是在說我是傻子嗎？”

溫焯忍不住笑了出來道：“本來沒這個意思，但你對號入座也不是不行。”

“你……”少女話沒說完，風黎又道：“你們怎麽就不覺得那人說的是真的呢？”

少女道：“什麽真的？”

風黎道：“成神啊。”

少女尷尬的笑笑道：“口說無憑，他單靠著一張嘴，就算扯出花來能有什麽用？”

風黎不服氣的拿出飛升筆道：“起碼給我這個了！”

少女看著那法器嘆了口氣，不想再與她這個死心眼兒掰扯了，便敷衍道：“行吧，你說是真的就是真的吧。”

風黎勸他們的同時也自我安慰的說道：“反正試試嘛，成了就當是走飛升捷徑了，不成我再回去勤修苦練唄。”

說罷，她沖溫焯和方珞微微一笑道：“反正你倆也想搞清楚那人是誰有什麽目的，大家結伴而行去審判，無論是真相還是什麽的總會有個結果出來。”

少女左看了看溫焯，右看了看她哥，見他倆正各有所思，便率先於風黎表態道：“反正我和我哥也是居無定所，既然我哥說跟你們走，那就走吧。”

風黎倏然一笑，可算是在長征途上又邁進一步了。

“對了，”少女突然想起什麽似的道：“自我介紹一下，我姓方，名蕪，字知有，以後叫我方知有就可以了！”

果然是兄妹，這自我介紹的格式都是一模一樣。

風黎心裏呢喃了兩遍，方清明，方知有，隨即也介紹道：“我叫風黎。”

她說完瞥了眼還在楞神兒的溫焯，對方蕪揚了揚下巴道：“叫他溫焯就行。”

方蕪點點頭，又道：“他…也是妖嗎？”

風黎道：“他不是。”

方蕪聞言松了口氣，她嘴上說著不怕，但畢竟是個小姑娘，以後長期跟妖相處的話，心裏還是會有所顧忌的。

可惜她這一口氣還沒松完，便聽風黎又道：“他是我從煉獄帶出來的惡鬼。”

方蕪猛然咳嗽兩聲，差點兒一口氣沒提上來給憋昏過去。

風黎見狀伸手想拍拍她的後背給她順其，結果手剛伸出去，方蕪就下意識的退好幾步躲到了方珞身後。

風黎：？

方蕪勉強定了定神兒，隨即揪著方珞的衣角，聲如蚊蚋道：“哥…咱們非得和他們同行嗎？道不同不相為謀，要不還是……”

饒是她聲音再小也逃不過風黎的耳朵，沒等她說完話，風黎就立刻上前道：“誒？我說你這小丫頭，剛剛還說我們翻臉快，這會兒怎麽自己翻上了？”

方蕪低著頭繼續往方珞身後躲，未等風黎拽她出來，方珞先把她拉了出來。

方蕪可憐兮兮的看了他哥一眼，妥協似的嘆了口氣，才又對風黎道：“沒翻臉，我就是有點兒適應……”

風黎嘖了一聲，頗為理解的語氣道：“沒事兒，習慣就好，我們又不能給你吃了對不對？”

方蕪：……

有這麽安慰人的嗎？

她又深深嘆了口氣，剛想再說什麽，又突然想起什麽似的道：“跟你們去審判可以，不過我們之前允諾了別人一樁驅邪的活兒，說好救出林…誒呀！林姑娘！！！”

她說著提到失蹤的林家女兒，突然一驚，話沒說完便轉頭跑去了井口。

另外兩個沈思的被她這一聲驚呼徹底拉回思緒，一時間幾人的視線都落在了慌慌張張的方蕪身上。

而此時的方蕪正探著個頭，往漆黑的井內邊張望邊呼喊道：“林姑娘！林姑娘你在裏面嗎？”

風黎看她喊了好一會兒還沒有要停下的意思，忍不住走了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如實說道：“那個…嗯…這麽跟你說吧，裏面有六張被生剝的臉皮，最新剝下來的應該就是你正在喊的林姑娘。”

方蕪聞言，臉色瞬間白了，隨即僵硬的轉過來身子望向方珞，仿佛在尋求答案。

方珞沒有說話，只輕輕點了下頭，然後方蕪便如遭雷劈的怔住了，隨即她竟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風黎：……

她向來流血不流淚，基本沒見過這種眼淚鼻涕齊刷刷的場面，當時就懵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不是，”風黎無奈道：“你突然哭什麽？”

方蕪的眼淚也不知道都是從哪來流出來的，一旦開始似有源源不斷之勢。

風黎見她這是聽不進去話了，想給她擦擦淚，擡起了手又不知道如何下手，雙手就這麽懸在空中僵住了。

她眉毛擰成麻繩，保持著這個姿勢轉過頭去用眼神兒求助另外兩人。

方珞戴著面具雖然看不清表情，但風黎卻從他那態度中看出來了方蕪肯定不是頭回這樣…沒準兒還經常哭。

不然他怎麽毫無波瀾跟習慣了似的？

而溫焯…正忙著忍俊不禁的看笑話呢。

風黎：……

她絕望的回過頭，再試圖與方蕪交涉道：“你到底哭什麽呢？”

方蕪充耳不聞。

風黎道：“你別哭了行不行，你哭起來太醜了。”

方蕪還是充耳不聞。

風黎道：“她死都死透了，你現在替她哭也晚了，再說也沒必要這麽哭吧？”

方蕪依舊充耳不聞。

風黎耐心告急，又道：“你再哭我就抓一群鬼來圍著你跳舞！”

方蕪淚聲戛然而止。

風黎：……

這眼淚是有開關嗎？這麽收放自如？

風黎沈了沈臉，讓自己看起來不太好惹的問方蕪道：“說，你到底哭什麽？”

方蕪胡亂抹了兩下自己的滿臉淚水，紅著鼻頭吸了聲鼻涕，楚楚可憐的抽泣道：“我…我…我的高額賞金沒了！”

風黎：“？？？”

旁觀的方珞像是早就知道原因一樣不為所動。

溫焯看熱鬧的笑頓了下，隨即又接著笑起來，好像眼前的畫面多有意思一樣。

“你就哭這個呢？你可真……”風黎不知道該怎麽說了，她實在是太無語了。

她無奈的搖了搖頭，又想起什麽似的道：“人間不是有很多掙錢的途徑嘛，咱們以後若有驅鬼逐邪的賞金報酬，或是其他賺來的錢全都給你行不行，只要你別再這麽哭了，放過我的耳朵吧。”

此話一出立竿見影，方蕪眼含亮晶晶的淚水望著風黎，認真的哽咽道：“真…真的嗎？全給我？？”

風黎對方蕪這個情緒管理表示非常的佩服，無奈點頭道：“嗯，都給你。”

方蕪得到這個的答案立刻緩過勁兒來了，擡手蹭了蹭自己滿臉的淚痕，帶著剛哭過的鼻音對方珞問道：“哥，咱們還去林家嗎？”

“不必了，”方珞可算走了過來道：“書信一封，讓林家把屍體帶回去罷。”

方蕪聽言乖巧的點點頭，就跟剛才鬼哭狼嚎在那哭的不是她似的。

風黎嘖了一聲，深感此人年紀不大，但演技已經爐火純青。

她搖了搖頭，低頭轉起了手裏的筆，自剛剛那審判結束後，她已經能隱隱的感覺到它的下一個指引了。

“走這邊……”

風黎與方蕪異口同聲，但手裏指的方向卻完全相反。

兩人皺著眉頭相視，風黎先道：“不是說好跟我走嗎？”

方蕪道：“我剛剛不是說了？我們之前允諾了別人一樁驅邪的活兒，解決完林家的事情就要去的。”

風黎思索了下她倆剛剛指的是相反方向，實在是不想浪費時間，便問道：“不能不去嗎？”

“不行，”方蕪堅決道：“我已經收了定金了！”

風黎：……

完了，看來是沒商量的餘地了。

如今是被人家牽著鼻子走，打不過罵不得，而且她剛剛已經見識過這丫頭的財迷本性了，再多說也無益。

風黎只好妥協道：“行吧，先跟你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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