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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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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燕

天元十七年

五月十三日

位於洛城繁華的商業中心,長安街上某告示處熙熙攘攘。

聽得銅鑼聲響。

便見有黃衣管跑的宦官立於高臺之上,一手持著捶一手持著銅鑼,咚咚咚的敲著。

不多時,那處中心地帶便被圍的水洩不通。

但見那黃衣宦官尖著嗓子,宣讀著三年一度的武林大會細則,參賽流程,報名資格,以及此大會的於北燕的重要性雲雲……

並於結尾處提出,大會勝出者將破格提拔為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五營統領之飛凰營統領。

一顆約三人高的梧桐樹上,碩大如傘的樹冠遮天蔽日。

入五月後,陽光便有些火辣辣的熱了,雁丘斜斜的靠著樹幹。

午後後陽光,自稀疏的梧桐葉間灑落,她頗有些不耐煩的揮開那點子燥熱。

馥郁的槐花香氣遠遠飄蕩開來,整座洛城,仿佛沈浸於花香之中。

這顆樹位於仙霞閣之後,乃是此地最高的一顆,可以清晰的看到街前的場景。

突然樹葉一動,茂密葳蕤的葉間,閃出一個精致的腦袋,小五竄上來,將一個錦囊遞到她面前,用下巴指了指下面

“那人送來的,讓我給你。”

雁丘接過,打開一瞧,是象征身份的路引文諜,轉頭一瞧那人還在原地候著。

她對著那人一揮手,也不知看沒看見,便又繼續閉目養神。

小五神色古怪看了她一眼“你就不去瞧瞧那告示上寫的什麽,萬一咱們這條件不合適臨時被刷下來怎麽辦。”

雁丘霍然一睜眼睛,給他一記爆栗,小五吃痛捂著腦袋,躲到一邊。

“你怎麽就這麽笨,一點長進也沒有,那老頭子好歹也混了官場四十年了,連這點子破事都辦不了,還不早早回家賣紅薯了。”

小五不明白,為什麽這點子事辦不了,就一定要回家賣紅薯,難道人家不可以賣地瓜或者是土豆嘛?

當然他也就在心裏腹誹一下。見她語氣不善,想來是那陳勉之答應了要請她去丞相府,到現在還沒動靜的原故吧。

他清了清嗓子道“桑姨讓成衣店的人來送你的夏季的衣物,還有我的……”

她半閉著眼睛,有一句沒一句的聽著。

“然後呢?”

小五悻悻,想著反正伸著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索性說了吧

“正巧我有些拉肚子,人來時,只有羅大人在,所以衣服,是羅大人接的,但是、但是……”

一聽羅迦的名字,她霍然睜開了眼睛

“什麽?”

“羅大人先是讓那人等著,然後拿回了房間,後來拿著你的衣服退了回來,說這些衣服尺寸有些問題,並讓他們按著他寫的那些尺寸改改。”

雁丘臉色逐漸沈下來吼道

“是不是都改成了他的尺寸。”

小五悻悻的點點頭,一只腳已伸出了樹外,準備逃命,心想這女人八成了更年期了,當初那銀票金子隨手賞人的時候眼皮都不帶眨一下的,如今不過是霸占了她幾件衣服,便開始了河東獅吼。

跟在她身邊時間長了,也學了幾句。

她登時覺得血沖上大腦,咬牙切齒,恨不得將那變太跳大神的祖宗從墳墓裏給挖出來,瞧瞧,什麽樣的基因能生出這等變態的貨色來。

看到還躲在那裏不閉氣不動的小五怒喝道“你怎麽早不上茅房晚不上茅房,偏偏這個時候上!”

小五縮了縮腦袋,心想這種事情難道還有規定不成。

雁丘忽然才想起,剛剛怎麽沒看清楚這孩子是怎麽飛上樹的,最近好像都沒怎麽提點過他吧。

想至此處,她一腳過去,將他立足的那根樹枝踩斷,只見小五突然運氣上行,半空裏一個燕子穿柳之勢平穩落下。

她緩緩向後靠了靠樹幹,半瞇著眼睛,這招式好像有那麽一點點的熟悉呢,誰身上出現過?

她低頭年地一眼自己這裏三層外三層的衣服,每年最討厭的便是過夏天,由於常年習武,並沒有如很多女子一般畏寒,竟然十分的怕熱。

每年最痛苦的便是過夏天,沒有空調沒有風扇……

阿,她仰頭望天,只有到此刻才開始懷念自己短暫的前世,好歹有個降溫的,如今這是啥,買塊冰還貴的要命……

她摸了摸自己的錢袋,想著昨日那吃騙吃騙渴還理直氣壯的人,昨天竟然已經開始打著她的名義買冰了,而今天又搶了她的衣服。

“那死變態人呢,老娘今天不拆了他的房頂,名字倒過來寫!”

小五弱弱的指了指後面那處屋宇“在那裏,估計是午休。”

是可忍孰不可忍,這麽一想便覺得怒發沖冠,振臂一揮便直直沖向那人半掩的窗戶。

碰的一聲撞開,連帶著屋內的帳幔飛出好遠。

屋內極其安靜,東窗下的紫檀木案幾上,還燃著驅蚊蟲的艾草香氣。

冰塊融化的點滴聲響,如暮春傍晚起的綿綿細雨,輕落於臺階。

雁丘正準備了一肚子惡毒的話要招呼到那人身上,她怒氣沖沖起身,心中默念著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次一定要將自己要發洩而不敢發洩的不滿說出來……

她蹭蹭起身,跑到羅迦坐的案幾下。

正準備破口大罵時……

張開的嘴緩緩合上了。

因為大神正在極其認真的,修改著一張面具,人皮面具……

之所以這樣確定,是因為她左眼加右眼看見那上面還掛著血絲呢。

她極其沒出息的想起當初大神那首牛叉哄哄的敢與黃老邪那首碧海潮生曲相提並論的塤。

又瞧了瞧大神手裏拿著那精細的小刀,在那面皮上挑挑剪剪的樣子,著實讓已經開咽喉的那句話又咽了回去。

羅迦漫不經心擡起頭,懶懶的瞥了她一眼,極其慵懶的用下巴指了指他身前那封書信,覆又低下頭,專心挑肉絲去了。

“自己看吧,不知是誰將你的畫像給了飛鷹騎,我看還挺逼真的,估計你若這個樣子去參加保不準還沒開始上場便鋃鐺入獄了。”

雁丘遠遠的伸著胳膊,用兩根手指將桌上那封燙金密函拿過來瞧了一眼,便氣極捏成一團,扔在腳下踩了又踩。

罵道“老娘就不該發善心,放那人一馬,哪想他竟然沒被凍死,還將我這畫像給弄了出來。”

羅迦輕嗤一聲

“閣下這做派著實有一派宗師的風範阿,不欺淩弱小,卻等著弱小來蠶食你,殊不知蛇蟻雖小,卻往往最能致命。

飛鷹騎最擅長的便是拆穿易容的人,尤其是在有畫像的前提下。”

雁丘嘆息一聲,略有頹勢的蹲在地上

“怎麽辦,不知道這封密函有幾份,有沒有同時抄送著其他地方,我的那完美無敵吊炸天的計劃還沒開始呢,怎麽能夭折於這等螻蟻之手阿!”

聽著她的哀嚎,羅迦不自覺的蹙眉,稍稍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極其不耐道“你再嚎叫一句,便自己想辦法吧。”

她霍然起身,眼底立馬燃起了火光,一個箭步沖上前,迦加一楞,便覺一陣淡淡的芳香,極淺,卻有時時縈繞鼻息,有些像五月的槐花,又像是早春的梧桐的青澀,濃郁處又與三秋的桂子有些相似。

目光所及之處,是一抹白皙的天鵝頸,向上是精致的弧線,向下是……

他忽然覺得呼吸有些亂,一向清心寡欲的他此刻只覺得屋內有些熱,趕忙低下頭,別開眼睛,控制著自己不往那處看。

雁丘似乎並未發現他的失神,依舊一副望眼欲穿的相子。

羅迦斂了心神,低頭將註意力集中在手中,輕咳一聲掩飾自己剛剛的失態

“不然,你以為本尊這是在做什麽,研究人體面部結構?還是研究碎肉的腐敗速度”

雁丘見那血淋林的東西,便覺得臉上一麻,想到那東西不知是從哪裏快腐爛的人臉上剝下來的便一陣惡心,她咽了咽口水道

“能換個方法嗎?或者易個容也可以阿?”

羅迦放下手中那枚極其精致的刀,擡頭望著她,半晌輕輕一笑,露出四顆極好看的白牙。

“你能一天十二個時辰吃飯洗澡如廁,陰天下雨放火殺人保證易容不掉顏色嗎?還有,飛鷹騎裏有一種人,稱為嗅奴,不必上陣殺敵,不必出行任務,甚至不必例行訓練,他們可以是瞎子聾子甚至是啞巴,因為身上有用的只有一個東西,就是,鼻子。

莫說是你用的那些不入流的易容膠泥,便是自塔爾神山裏出的東西,也逃不過他們的鼻子,好在只是將你的臉記住,沒找到你的衣物,若是找到了,怕是也躲不了這場不死不休的追殺了。

上次你是走了運,那營裏並沒有嗅奴,可如今這皇城下……”

他稍稍一頓,若的所思的看了她一眼,淺淺一笑,細長的琉璃眼眸便漾開了一朵漣漪

“怕是不好說了。到時莫說你計劃救人,怕是自己也要陷入這不死不休的追殺中,若你的精力去和他人耗,那麽請便。”

他語氣極淡,還帶著隱隱的幸災樂禍的感覺。

雁丘被他唬的一楞,又猜想這家夥八成是嚇唬自己。

轉念一想,前世警犬的鼻子,又覺得身為靈長類動物,怎麽能比犬類的動物遜色呢,想來這家夥說的應該也是有道理的。

略有些頹廢的垂下頭,正欲轉身離去。

忽聽得身後那人道“身形也要改下,我怕看到你的那人,應該編在了隊伍裏,所以命人將新送來的衣服去加改了些。”

她心中一陣感動,想著原來人家不是要霸占自己的衣服,登時覺得自己太小人之心了。

剛開口要表達自己的感恩戴德之情時,聽那人冷冰冰來了一句

“你剛剛殺氣騰騰的從我窗戶裏飛進來,要做什麽?”

“呃……”

她一時語塞,有些人阿,真的會順桿爬。

“我就是來看看您在幹什麽,需不需要區區給您幫忙……”

羅迦冷冷拋了一句“勞煩您給再送幾塊冰吧,這東西還需要風幹幾日,若是天氣太熱這東西會腐爛。”

某人一時語塞,感情這家夥才入五月天便要冰塊,是因為這個原因。

當即良心發現拿起桌上的一青瓷掐絲的壺給羅迦斟滿水,一邊言不由衷的表達自己的感激這情,一邊奉承著手藝不錯,以後若是再沒錢了,可以考慮做這個行當阿,雲雲。

最後羅迦實在受不了她的聒噪,冷冷拋出一句

“你為何不問,這皮是從何處來的?”

雁丘一頓,方才想起這也是個重要問題,難道是羅大人從哪裏個亂葬崗裏找出來的,還是看見某個美麗的小受,有某些不為人知的想法,不受抵死不從,然後先奸後殺……

她表情暧昧,神態猥瑣,看著羅迦一陣惡寒,但也想不到這女人腦洞堪比洛霽山下的水庫。

“不會是你看上了……咿……”她神態極其暧昧的看了看那人皮。

羅迦被她那聲特意拉長的音調驚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趕忙揮手示意她出去。

“總之不會有惡疾就是了……”

什麽叫不會有惡疾就是了,難道你從豬身上扒塊皮,老娘我也要貼臉上嗎?

她還想再說什麽,聽到門外有人聲便匆匆出門。

她隔著抄手游廊向外望去,並未見有人走動,轉頭一瞧自己房間的門開了條縫隙,忽然想起房間裏的東西,心中咯噔一下,趕忙飛奔而去。

剛開門,突然見一道黑影自對窗而出,雁丘心中一驚來不及多想便破窗而出,直追那人身後。

仙霞閣後院北面背陰處,是一片郁郁蔥蔥的樹林,當初建閣時,便定下了最後面那一座為客棧,專門接待高級賓客,故而為了隔絕墻外的喧囂而種上在大批大批白樺樹和槐樹。

按理說槐樹並不可以種在陽宅裏,但不知何,將那幾顆並排的參天巨槐納進了墻內。

可能是因年代久遠,樹木已長成,若是冒然砍斷可惜吧。

雁丘追至樹林下,那黑衣人便不見的蹤影,她側耳屏息,想從那一眾的蟲鳴與落葉聲中分辨出那人的聲音來,深一腳淺一腳的向著樹林深處走去。

只覺得鼻息裏槐花馥郁而濃烈的花香越來越明顯。

穿過那條悠長的葳蕤的悠長的小道,到了林子盡頭,盡關處一排五人合抱的槐樹郁郁蔥蔥,冠如巨傘,綴滿了白色的小花,一堆堆一簇簇。

自那第三顆樹下,一人就那樣隨意的站在樹下,午後的陽光穿花過葉斑駁落了他一身,仿佛這短縱的春光也有了生命一般,連帶著那香氣都起了漣漪。

他就那樣站在那裏,淺笑著,淡若古井的眼眸裏,仿佛照進了月光一般,亮點點的。

雁丘緊繃的神經驟然放下來,唇角輕綻開一個流麗的弧度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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