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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蒂拉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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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蒂拉日記

1982年5月20日, 對我,蒂拉·孔來說是個神奇的日子, 當然,你可以叫我的中文名字孔娜,這是我祖父母唯一的堅持,但我不在乎,我的朋友們都叫我蒂拉。

好吧,言歸正傳,為什麽這一天重要呢?不是因為520代表我愛您,1982年的中國沒這說法,而是就在這一天, 我來到了我的塔拉莊園,就像《飄》裏對斯嘉麗一樣意義非凡的塔拉莊園。

後來我去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人,幹過很多事,甚至還上過太空旅行, 但這一切加在一起都抵不上它對我的意義。

我的塔拉莊園是個小村莊,隸屬於河南林縣,對,就是那個孕育了大名鼎鼎的紅旗渠的地方。當然,比起紅旗渠的名聲在外,當時的它簡直微不足道, 後來因為薯片它換的新名字“美美村”倒是更為人熟知些。

哈哈,這個新名字讓村裏好多年輕或年長的紳士都尷尬, 總覺得自己像被捆住了手腳。不過我喜歡這個名字, 因為它一直都很美。

從我看到它的第一眼起, 它就美得驚心動魄。藍天白雲, 綠樹紅花,掩映在草木間的是低矮地方泥巴房。你知道那是怎樣的泥巴屋嗎?就好像那些比如說《大草原上的小木屋》、《紅頭發安妮》封面上的那種泥巴房。

不,比它們更美。

當時我們就尖叫了,這就是我們想要尋找的精神樂土啊,沒有被現代文明,上帝啊,這麽描述是在侮辱文明,應該說現代化怪物汙染的地方。

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愛上了這裏,這樣美這樣原生態的地方。

我們激動到要原地打滾的時候,房子主人過來跟安妮說話了。

安妮似乎認識村裏的每一個人,每個人都跑來跟她打招呼,還有小孩子采了紅色的漿果塞給她吃。這個跟她說話的老奶奶就往她手上塞一種不知名的豆子,挺香的,我們都吃了,雖然是只加了一點點鹽的鹽水煮的,但真的很香。

老奶奶很高興,一直興高采烈地比劃著什麽。

安妮也很高興,嘰裏咕嚕說著話。

呃,雖然我是華裔,從外表上看跟這裏人長得一模一樣。而且據說我祖籍距離這裏很近,我爺爺奶奶說話地方口音應該和這裏人差不多。但是抱歉,我一句中文也不會說,甚至完全聽不懂。

我的同伴也一樣。

所以我們只能等安妮和老奶奶結束交談離開時,才能詢問她:“你們在聊什麽?”

“哦,王奶奶家要修新房子了。”唐安妮興高采烈,“到時候全村人都會來幫忙。他們家準備了好久,今年終於要蓋新房子了。”

我們也跟著興奮起來,天啦天,我們從來沒蓋過房子,尤其是這種泥巴房,這實在太棒了。

“嗨,安妮,我們能幫忙嗎?”我激動地主動請纓。

嗯,是這個成語嗎?要知道我直到二十多歲才開始學習中文,雖然我的等級證書很高,但我還是難以相信我真的熟練地掌握了中文。

反正那個時候我很積極,我無法描述那種激動,我甚至還為自己找了個理由:“你不是說我們可以憑借自己的雙手掙錢嗎?這就是機會啊。”

其他人跟著點頭,能夠親手制造泥巴屋,對我們來說是種新奇的體驗。

你小時候有沒有用積木搭過城堡,有沒有在沙灘上建造過自己的王國。據說所有小孩都沒辦法抵抗這種誘惑。

反正我很期待重溫那樣的時光。

村民蓋房子很快,不用審批也不需要規劃,定下日子殺了一只雞,推倒舊泥巴房就算開始動工了。

我們摩拳擦掌,我們躍躍欲試,我們追逐村裏唯一的中學生,呃,他也是這裏最高建築師——泥瓦匠的兒子,他好歹還能說幾句英文。我們積極要求幹活。

他為難地看著我們身上的衣服。

我發誓,我們真的按照安妮的要求找了最破最舊的衣服,我甚至在衣服上還剪了洞。但很可惜,對於村民來說,這些衣服還是質量太好了。

結果那位年輕的助理建築師,好吧,或者說叫小工更確切,卻抓抓腦袋,給我們找來了一堆藍灰色的工作服,還認真地強調:“是幹凈的。”

說著,他還同情地看著我褲子上的洞,好心表示,“你要不會補的話,我媽媽可以幫忙。”

然後,他搖搖頭,重重地嘆了口氣。

當時我們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後來才知道他是可憐資本主義的勞動人民日子不好過,衣服料子不禁穿,真慘。

嘿,真是要跳腳了。他懂什麽啊,最上等的衣料永遠是最脆弱的,甚至不能進水洗。因為不需要啊,總不能讓我們一件衣服還要穿兩三年吧。最多幾次就不會再碰了。

安妮說這是資本主義消費陷阱,是巨大的浪費,故意降低商品的可用性。

好吧,這些都是後來的事。那個時候,我已經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了。

時間再拉回5月21日當天,我們領到幹凈的工作服穿上,然後被領去搬磚頭。

磚頭!

嘿,雖然當時的我們用中文來形容就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但我們不至於不認識磚頭。

NO!我們拒絕磚頭,我們想蓋的是泥巴屋,就是最原始最漂亮的泥巴屋。如果建築材料換成了磚頭,那這件事就毫無意義可言了。

不,是變得很糟糕,這個大自然庇護的美妙之地會淪為鋼筋水泥的俘虜,灰撲撲冷冰冰,再無生命的活力。

我們嚴詞拒絕了,我們甚至為剛才沒有阻止他們推倒泥巴屋而心痛。那是多麽美的建築,美一點都展示著原始的魅力。

我們的師傅——那位年輕的建築工用困惑的眼神看著我們,當勉強理解我們的意圖後,他看向我們的目光更憐憫了。因為在他眼中,我們被資本主義洗腦了,認為勞動者像牛馬一樣過辛苦的生活是合理的。

我大聲向他強調:“不,不辛苦,這樣的生活才是最美好的。”

“美好?”他瞪大了眼睛,想拽我,又換成了傑森,大聲嚷嚷著把他拽進了旁邊的泥巴屋,“你看,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清,這怎麽會美好呢?”

他又把我們帶到工廠旁邊的銷售部,指著磚瓦強調,“看,這兒多明亮多舒服。”

NO NO NO,他搞錯了重點,采光條件取決於建築結構。可是我們無法解釋,因為他們認定了泥巴屋買辦法蓋高,低矮的屋子註定了只能陰暗潮濕,看不到太陽。

言語溝通的不暢,讓我們越說越急,簡直跟吵架一樣。

村民們嚇壞了,找來了安妮。她聽完事情始末,只輕描淡寫了一句:“哦,那你們蓋一棟高大結實不會倒塌的泥巴房子好了。”

嘿,這是挑釁,他們為什麽不相信我們的話,我們絕對說的是事實。

安妮好聲好氣地安撫我們:“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只有親眼看到了,大家才可能相信如此不可思議的事。”

她左手抓起泥塊,右手拎著磚頭,左右一碰,毫無疑問,泥塊粉碎。

“你們瞧,誰都能看出磚頭比泥塊結實。如果你們能造出大家都能瞧出來的結實的泥巴房子,那才能說服大家。”

這話聽著似乎理所當然,我們都無法辯駁。

可就是這句輕飄飄的簡單的話,足足坑了我們三年。

整整三年啊!

每當有人疑惑地問我們,那三年時間你們在幹什麽?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假如我實話實說:玩泥巴。別人一定以為我在敷衍他(她)。

可上帝作證,我們真的在一心一意地玩泥巴。因為在我們壯志豪情地宣布我們肯定能蓋出比磚石更結實的泥巴房時,我們對蓋房子一無所知。

我們之所以如此盲目樂觀,是因為傑森那個坑貨胸脯挺得高高的,更重要的是他是常青藤聯盟的建築系高材生。

他表現得如此自信,讓我們忽略了他是靠家族捐款入校,而傳言中是他以幫貧困優等生支付學費的方式依靠對方完成的課堂作業和考試的。

事實上,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學渣,他什麽都不會,他關於建築學方面的知識甚至還比不上那個鄉鎮中學畢業的小工!

請容我轉過頭去,狠狠地咒罵一句fuck!他到底哪兒來的連那樣信心十足。

他知不知道他的吹牛坑慘了我們全體人,大話都已經放出去了,我們還要不要做人?

“你,趕緊讓人把資料都寄過來,我們自己學。”我嫌棄地瞪了傑森一眼。

這個我們裏面絕對不包含他,在大學裏都沒好好學習的人,難道還會跑到窮鄉僻壤來好好學習嗎?

事實上我又猜錯了,整整兩大箱的資料從美國千裏迢迢而來之後,學的最認真的就是傑森。因為我們不好意思吃白飯,雖然我們付錢,但不勞動就等飯吃,在這裏被默認為是米蟲的行為。即便白發蒼蒼的老人都在做力所能及的事。

我們身強體壯,年富力強,又怎麽好意思坐等開飯呢。

於是我們只能做力所能及的事。

邁克爾和金去打青石了,那個可以用來蓋房子。丹尼爾和比利去拖磚坯了,呃,鑒於我們還無法讓大家相信泥屋可以比磚石更堅固,所以我們只能拖泥胚燒磚頭。雖然這讓人沮喪,但我們始終不曾放棄,我們終有一天會證明泥巴能蓋樓,而且蓋出比磚頭更舒服更結實的樓。

為了這個目標,讓我從頭開始學習種植中藥,我都沒任何意見。相反的,我覺得這個過程很有趣。

在我家,我爺爺奶奶是忠實的中醫信徒,不管他們病得多嚴重,他們也從來不打針吃藥,而是在背上刮得青一片紫一片。每次我都懷疑其實他們是被人打了。如果刮成那樣還不管用的話,他們就會紮銀針,小小的,細細的,跟縫衣針一樣的銀針。我完全沒辦法理解,針紮在人身上為什麽不會淌血?我明明每次不小心戳到的時候都會流血。我不理解所謂的穴道是怎麽回事,難道武俠錄像帶裏放的東西也是真的嗎?

哦,當然,如果連紮針都沒辦法緩解他們的痛苦,他們也會喝奇怪的湯汁。就是用各種葉子還有昆蟲放在一起熬煮的湯汁。

那個味道,啊,上帝,我只能慶幸我小時候不是在爺爺奶奶跟前長大的,不然我肯定不能平平安安活到現在。不是被毒死,而是被苦死,實在太難喝了。

現在,我也要種這種被他們稱之為藥材的植物嗎?那可真夠嗆,不知道它們將來會毒害誰。

為了實現自己的目標,我真的是越來越沒有做人的底線了。

可當我們種的植物長出來之後,我驚訝地發現它們真的有用。太神奇了,倒黴的邁克爾被蛇咬到之後,帶他幹活的師傅直接把草藥搗爛了敷上去,原本他腫的跟黑面饅頭一樣的腳背竟然就慢慢消下去了。

我們還擔心他要截肢,第二天下午,他就又活蹦亂跳。如果不是後來他腳踝上還留著兩點白色的傷疤,我們簡直懷疑他被蛇咬的事不過是我們的錯覺。

從那以後,我們見識到了草藥的種種神奇。它們不僅可以熬成湯汁喝,還能直接外敷,甚至可以作成膏藥。

實在太有趣了。

村裏還有一位我們不知道該稱巫師還是醫生的老太太。她不是大夫,她甚至一個字都不認識,但她會給人看病。

她給人看病的方法很神奇,就是摸人肚子,讓人上半身平躺在床上,兩條腿自然垂地伸直,病人的肚子就自然被拉伸了,這時候她就找人家肚皮上跳的最厲害的點開始按摩,病人被按的時候都疼得夠嗆,但是按完了之後,大部分都會放個屁或者打個嗝,然後他們就舒服了。

我們還親眼看到過一個長期咳嗽,懷疑是咳嗽變異型哮喘的病人這樣按過一回之後,晚上居然睡著了。要知道他每次發病因為劇烈的咳嗽,根本沒辦法入睡。

後來他又按了幾回,走的時候,咳嗽癥狀完全消失了。

太不可思議了。

請原諒我如此大驚小怪。只要你曾經倍受咳嗽的折磨,你就知道這種疾病就是魔鬼,讓你痛苦的死去活來,恨不得喉嚨不是自己的。

如果誰能夠讓咳嗽停下來,我簡直可以親吻他(她)的腳背。

唯一可惜的是,那位奶奶會治病,但她說不清楚治病的原理,只有傳說,聽上去跟巫術一樣。

如果你們非要問我為什麽後來我會在世界各地游蕩,收集各種各樣的民間偏方和治病方法,我想我在我的塔拉莊園裏的經歷就是契機。

我想,是他們的存在讓我知道了有些事情我即便不清楚為什麽,但也不能否認它們的存在。

存在,即是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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