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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八零知青不回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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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八零知青不回城 (1)

研究所轟動了, 所有人都想擠進房間,看看電視機播放的內容。

王上校和總工程師更是直接趴在電視機上,恨不得能把播放的內容摳出來。

“快, 趕緊錄下來。”王上校吩咐下屬,“你們還楞著幹什麽?”

他的秘書可算反應過來了, 慌慌張張去找錄像機。

雖然之前研究所方面是因為采信了大學生的猜測,所以才如此積極甚至可以說是強勢地替白峰一家人討回公道。但數月的光陰一晃而過, 大家日夜不停地盯著電視機,都怕把電視機燒壞了, 也始終一無所獲。

時間一長,眾人的心思也就漸漸淡了,反而真正落在了給右.派平反, 為受害者追討公正上了。

當然, 這個過程並不愉快, 甚至可以說掀起了一輪新的波動。

因為那十年運動錯綜覆雜, 各個派系之間的鬥爭可以說是你死我活。最早跳出來加害他人的兇手風光不了幾年又被其他人打倒了, 遭受的折磨跟他曾經做的惡不相上下。

而前兩年開始平反時, 這些最早的兇手被當成受害者重獲新生,甚至重新走上了領導崗位。

現在追究他們的罪行, 他們能樂意才怪。這段時間, 整個研究所都劍拔弩張, 隨時都能變成戰場。

如果不是上級下定的決心, 這件事要如何收場還真說不準。

大家私底下也議論, 這回真是下了血本, 得罪人大發了。如果最終還一無所獲的, 真要變成一場笑話了。

結果千等萬等, 眾人望眼欲穿時, 電視饋贈的對象居然不是他們這群忙得雞飛狗跳簡直焦頭爛額的人,而是一直生活在自己世界裏的白峰。

這人的命啊,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

大家夥兒又激動又心酸,等待錄像機抵達的時候,他們抓著筆,已經飛快地在自己的本子上做起了記錄。

謝天謝地,都是專業技術者,好歹有隨身攜帶紙筆的習慣。不然的話,看完了卻沒記下,真會哭死的。

好幾位研究員都激動得夠嗆,一直不停地念叨:“原來是這樣啊。”

搞科研就是怎麽回事,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當初我國建核潛艇,最初的基礎只有5張模糊不清的和前庭照片和一艘核潛艇玩具模型。

田藍等人還不得其門而入,研究員們都已經恨不得擁吻電視機了。

“來了來了。”秘書氣喘籲籲地抱來了錄像機。

現在的錄像機真是五大三粗,即便進口產品也談不上精巧。

秘書跑得滿頭大汗,說話都大喘氣。

可領導根本顧不上體恤他,幫忙搶過錄像機,就急吼吼地連上去,能錄下多少是多少。

原來現代化作戰系統是這樣的啊。比現在國際上流行的三人臺模式更加先進也更加高效。完全不怕互相幹擾。

領導插入了空白錄像帶,興奮地按下開關,等待著錄像機開始工作。

結果他手往下一摁,“啪”的一聲,電視機黑屏了。

原本看的如癡如醉的研究員們都嚇得夠嗆。還是王上校先反應過來:“是不是電視機燒壞了?”

眾人努力吸鼻子,隱隱約約似乎還真聞到了點糊味。

王上校伸手一摸電視機,都要暈倒了,咬牙切齒道:“這電視開了多長時間?”

田藍可無辜了:“我們一直按照您的吩咐好好盯著電視機,認真學習的。”

王上校被噎得夠嗆,可他不好跟個學生一般見識。況且這學生還是大大的功臣。她成功地猜測到了驅逐艦資料的關鍵。

領導唯有咬牙切齒:“先休息下,大家趕緊把剛才看到的內容整合起來,別到時候把關鍵的東西都忘了。”

研究員們集體緊張,互相打聽彼此記錄的狀況。

他們得到消息沖過來的時候已經算晚了,前面的內容根本沒看到。

眾人扭過頭,目光落在三位學生手上。

田藍立刻強調:“我們專業也不是搞這個的,我們意識到這是驅逐艦的資料時,就第一時間通知你們了。我們根本沒做筆記。”

王上校瞬間變了臉色,簡直恨不得當場掐死他們。

什麽是暴殄天物?這三個不懂事的年輕人就是典型。

讓他們看著白峰,他們就是這樣工作的?他最近也是忙暈了頭,居然真把三個根本沒接觸過艦艇制造的學生當成職工用,都沒多派個人來主持大局。

領導面色鐵青,甚至近乎於猙獰。房間裏的人都噤若寒蟬,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滿室繡花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的死寂中,響亮的呼嚕聲如炸雷一般,振聾發聵。

王上校都要跳腳了,是誰?這個時候居然睡著了,還打起了呼嚕?簡直就是在明晃晃地打人臉。

他怒氣沖沖地轉過頭,目光鎖定呼嚕發出的方向。待看清楚人時,他滿腔的怒火如同一記重拳打在了棉花上。

能怎麽辦呢?他能跟個瘋子一般見識嗎?

白峰趴在桌子上,已經旁若無人地睡著了。

這段時間他吃好睡好,什麽事都有人照應。原本幹癟瘦小的邋遢老頭子現在面色紅潤,臉頰上都有肉了。

看他幹幹凈凈體體面面的模樣,誰能想到他曾經在地獄裏煎熬的不幸。

王上校咬咬牙,到底還是給這事兒定了性:“讓他睡吧,給他拿條毯子來。也上了年紀了,別鬧得感冒了。”

秘書趕緊領命,又跑回去拿毛毯。

其實現在天色已經轉暖,陽光從窗戶透進來,照在人身上簡直嫌熱,哪裏會著涼呢?

不過白峰的身體狀況糟糕倒是事實。還是小心點兒吧,受了那麽多折磨,好不容易才活下來的,總要好好過剩下的日子。

唉,他這情況,以後要怎麽辦?研究所是可以繼續給他發工資,畢竟這麽大的單位,雖然窮,但也不至於少了他一口飯。

他已經沒有家人,他精神狀況又不好,後面天長日久的,誰來照顧他呢?

秘書拿來了毛毯,一邊暗自嘆氣,一邊給白峰披上。白峰睡得香極了,甚至還淌出了口水。

秘書趕緊將他壓著的本子挪了出來,省得口水泡糊了鋼筆字。

他的視線無意間掃過紙上的內容,不由得發出聲驚呼:“是驅逐艦。”

王上校不耐煩道:“大呼小叫什麽呀?誰不知道是驅逐艦。”

秘書已經迫不及待地翻看筆記內容。他雖然搞行政工作,確實60年代艦船專業出身的大學生,老底子還在呢。

他聲音顫抖:“是驅逐艦的設計稿。”

準確點講,除了沒有圖紙之外,這厚厚的一本筆記簡直可以看得上驅逐艦的全套資料了。

當然,有些核心技術書寫的十分簡略。但大框架已經完全建起來了。

所長搶先一步,抓起筆記本從頭到尾仔細地看。他在驅逐艦上泡了10多年,一打眼,就知道這本筆記的技術含量。

他狼吞虎咽,將本子從頭翻到尾,連日影西斜,天光漸漸淡去,都一無所覺。

待他看完最後一頁紙,窗外暮色早已風聲四起。

所長長長地噓了口氣,沈聲道:“把電視機打開。”

王上校原本一直湊在他身旁,伸長了脖子跟著看筆記上的內容。這會兒聽了領導的吩咐,他趕緊去開電視機。

謝天謝地,雖然之前它糊了,但這會兒一擰開關,它還是兢兢業業地開始了工作。

屏幕亮了,播放的是新聞。

1981年的電視節目,遠遠沒有十幾二十年後豐富多彩。新聞播報是最常見的形式,每個禮拜有幾天固定時間播放話劇,一個禮拜才能看一集電視劇。

大概正因為如此,電視大學的課程反而顯得吸引人了。

大家耐心等待,希冀新聞結束後能夠出現他們真正感興趣的內容。

雖然新聞裏的嚴打活動很激烈,受到了人民群眾的一致好評。雖然各行各業欣欣向榮,人人臉上喜氣洋洋。雖然各家單位都掀起了改進技術,現代化管理改革的熱潮。他們看著也很高興,但熱鬧是別人的,他們關註的重點可是驅逐艦。

然而不知道電視機到底在想什麽,放完新聞之後,它居然開始播放話劇《救救她》。

好吧,大家都承認,這是部有現實意義的作品。演員的表演也非常精彩。可大家真沒耐心看呀,他們需要的不是文藝作品的熏陶,他們只想要驅逐艦的資料。

眾人耐著性子,楞是逼著自己從頭看到尾,希冀畫面一轉,就出現了艦艇乘風破浪。

然而一個多小時的話劇放完了,電視屏幕居然出現了雪花圖案。

所有人都傻眼了。

王上校親自上前,試圖調出更多的臺。可一個雪花連著一個雪花,唯一出現的江海電視臺播放的是京劇表演《蕭何月下追韓信》。大家看到阿慶嫂的時候,已經內心充滿了絕望。

田藍等人全程旁觀。

也許是因為誰都無法感同別人的身受,他們對驅逐艦的資料比不上研究所的人迫切,反而還能認真地盯著電視機,看周信芳老先生等人的表演。

漫長的戲腔唱完了,電視機又恢覆了雪花圖案。

這一回,是都結束了,什麽都沒有。

屋子裏靜悄悄的,只有白峰打呼嚕的聲音。

他太疲憊了,睡到現在居然沒有醒。

眾人面面相覷,最後目光都集中到了白峰身上。還有人試探著看領導,想請領導指示,下一步他們該怎麽辦。

王上校微微皺著眉,半晌沒吭聲。

最後還是所長發了話:“讓他睡吧,別打擾老人家。”

好在眼下天熱,即便入了夜,氣溫降的也不厲害。給他裹好毯子,倒不擔心他受涼。

王上校又做安排:“拿張行軍床過來,把被褥鋪好,要是他醒了,還能上床睡。”

秘書趕緊去張羅。不多時,一張行軍床就安排在墻角放著。

大家靜聲屏息,輕手輕腳出了屋子,只剩下三個學生陪著老人。

房門關上了,屋子恢覆了寂靜。

三人面面相覷,最後還是顧成剛站起身:“我去打飯吧,食堂應該還沒關門。”

今天所裏的研究員和領導們都沒顧上吃晚飯,食堂應該會延遲關門。

田藍點頭,伸手拿糧票給他:“那麻煩你了,給我們打饅頭就行,玉米窩窩頭也成。”

大米粥就算了吧,雖然大米粥十分香甜,百喝不厭,但他一個人怎麽打三份大米粥?不如吃點幹糧還方便。

顧成剛沒推辭,接了糧票就去食堂。今天是禮拜四,如果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打一缸子紅燒肉,光是靠肉湯吃饅頭,就能香死個人。

門關上,屋裏再度恢覆安靜。

田藍和陳立恒交換了個眼神,彼此咬耳朵:“你說這是怎麽回事兒?”

陳立恒搖頭,猶豫道:“我也說不來,但事實證明我們猜測的方向沒錯。只是我們做的還不夠。”

田藍絞盡腦汁,百思不得其解:“已經平反了呀,罪犯也受到了懲罰,包括在武鬥中打死他兒女的人也蹲了大牢。他的右.派帽子摘除了,恢覆了原先的工資等級。以他現在的狀況,讓他回到原來的工作崗位也不現實呀。”

還有什麽能做的呢?

傷害早就造成,想要恢覆成原狀,那根本不可能。

陳立恒難得茫然:“我也說不清楚。”

但直覺告訴他,還不夠。肯定是他們沒做到位,所以電視機只是曇花一現,沒有再大方地給予。

田藍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其實做再多都不夠,人生永遠無法從來,失去的永遠就失去了。”

陳立恒伸手摟住妻子的肩膀,安撫地拍了拍她的後背:“別多想了,等會兒好好吃飯,今晚早點睡。”

這些天,大家都筋疲力盡,早該好好休息了。

也許一覺醒過來,電視機又開始正常工作,慷慨地為大家答疑解惑了呢。

事實證明,這事兒完全是癡心妄想。

那一下午的課程是完完全全的上天的恩賜,從那以後,電視機又恢覆了常態。課是繼續上的,但永遠隔靴瘙癢,總也不給大家真正想要的。

研究所的人直接懵了。

他們已經把自己能做的事都做了呀,人死不能覆生,他們總不能把白峰妻兒變活過來。

有人試探著建議:“要不咱們再給他找個老婆吧,生了孩子,不又是一家人齊齊整整的了嗎?”

王上校似笑非笑:“要不要你把女兒嫁給他啊?”

那人嚇了一跳,堅決拒絕:“這怎麽行?他是個瘋老頭,我女兒怎麽能嫁這種人?”

王上校冷笑:“你女兒不能嫁,那誰女兒能嫁?”

這人也是個腦子轉不過彎來的,到這份上居然還聽不出話音,反而一本正經地給領導做起了介紹:“從農村找個寡婦唄,反正他一把年紀了,總不指望黃花大姑娘吧。他好歹現在也是研究員的級別工資,每個月有130多塊錢呢。多的是女人願意為他生孩子。”

王上校忍無可忍,破口大罵:“荒謬!農村的寡婦就不是爹生娘養的?不是別人的女兒?你不願意把女兒嫁給他,人家就低人一等嗎?我看你這個思想很成問題。”

倒黴的研究員獻策不成,反而挨了領導的臭罵,真是委屈死了。

他嘀咕道:“咱不是沒招的嗎?權且死馬當成活馬醫,好歹也是個辦法呀。”

王上校搖頭,來回走動:“不對,不是這個辦法,大家都是平等的人,不能給人分三六九等,不然就有違為人民服務的原則。”

他想來想去,只能先試試:“把他的學生都叫過來,讓他們共同學習白峰和咱們整理出來的資料。成立一個小組,他們就是我們搞驅逐艦的核心成員。”

秘書在旁邊都嚇了一跳,結結巴巴道:“這行嗎?他們是外行啊。”

王上校一點兒也不給下屬臉面:“說的好像我們多內行一樣,到今天為止,也沒搞出子醜寅卯來。”

這話委實誅心,而且有失偏頗。

從電視上看到的驅逐艦明顯高於這個時代,誰能架空中樓閣呢?如果是他們一開始計劃的驅逐艦,他們也不至於兩眼一抹黑。

但如果讓他們退回頭,在原有的基礎上修修補補,大家又不樂意。誰見識過好東西,還願意湊合著過日子?當然是朝最好的目標前進了。

既然存了這個心思,那麽放低身段,讓他們原本看不上的人加入到研究隊伍裏來,好像也不是不行。

說掏心窩子的話,人家在監獄裏聽專家上了那麽長時間的課,真正的水平還未必有多差。

於是陳立恒和顧成剛再一次退避三舍,從白峰身旁卸了任。有學生照顧他呀,他們相處的更加其樂融融。

這些學生第一次過來時,還忐忑不安。這一回再來,就個個心態平和了。因為是研究所專門發了函,把他們借調過來工作。而且由研究所承擔借調期間的工資和獎金。

江海市是沿海城市,經濟水平一直不錯。本地的收入放在全國也屬於比較高的那一類。他們借調過來,當真不虧。

況且他們的工作也非常簡單,就是繼續聽白峰老師的課,輔以電視大學課程。這種一邊學習一邊拿工資的好事兒,上哪找去呀?大家都高興壞了,每天上課都歡天喜地的。

眼看著師生課堂氣氛好的一時無倆,簡直可以拍電影做模範課堂。研究所的人卻笑不出來,因為他們都做到這份上了,電視機依然不給他們任何饋贈,還是老一套。

搞得王上校他們都懷疑,是不是他們已經挖空的電視機,實在沒什麽東西可以再榨出來了。

王上校還特地找三位學生聊天,詢問他們的看法。如果方秀英同學的上告之路不順利的話,他們也不是不可以提供幫助。

那可是大好事兒。

田藍毫不猶豫地替方秀英應下了,倘若有需要,絕對要開口。

禮尚往來,她也說了自己的猜測:“我認為還有餘力可賈,應該是有些事情我們做的不到位。”

王上校皺著眉毛,這已經是這段時間以來他最經常做的動作。時間久了,眉心都已經形成了褶子,不皺眉也能看出來。

可不做這個動作,沒辦法表達他內心的情緒呀。

“我們能做的,甚至是我們能想到的,我們都做了。白峰的學生們,我們也正在協調工作,盡可能給他們調過來。就連他們的家屬,我們也在想辦法安置。”

這可是1981年,工作崗位急缺,大量閑置勞動力都在想辦法找出路的時代。能連家屬都考慮到的魄力,研究所當真下了血本。不能說他們的心意不誠。

田藍搖頭:“我們也不知道。這樣吧,如果可以的話,我們能不能看看白峰的檔案?說不定能有收獲。”

按照規定,除了工作必須之外,其他人是無權查看別人檔案的。

但現在王上校已經管不了許多,他的精神壓力太大了。

其實就目前他們得到的資料,已經大大縮短了新一代驅逐艦的研發時間。可以說,單一個設計稿的確定,就足夠讓同行羨慕到抓狂。

可人的心態就是這樣。明明知道伸伸手就能拿到1,000萬,你指望他對100萬滿意,那也不現實。

他立刻點頭,直接招呼秘書:“把白峰的檔案調過來,我要看看裏面的情況。”

其實這檔案他之前已經翻了無數回,為了幫白峰平反,他的生平肯定要翻來覆去地看。

他沒發現裏面有什麽特殊的呀。

田藍他們也不吭聲,抓了檔案就從頭翻到尾。

顧成剛記憶力一流,幾乎達到了過目不忘的程度。他看完以後,沒發現有前後不一致,存在明顯漏洞的地方,便朝同伴搖搖頭。

田藍沒轍,只能拿回檔案,自己再仔仔細細地看。

說實在的,她根本說不清楚自己究竟尋找的是什麽。只是直覺告訴她,既然關鍵點在白峰身上,那問題肯定出在他的生平遭遇上。

對一位已經瘋了的老人來說,還有什麽能比檔案更確切反映他生平的呢。

王上校倒是夠意思,看他們久久沒收獲,還安慰了學生們一句:“也別太大壓力,這次看不出來,下次再看吧。”

檔案這東西肯定不能讓他們帶回宿舍,否則一旦遺失,那就麻煩大了。

田藍等人不好再勉強,只能告辭離開。

晚上回宿舍睡覺的時候,都躺上床了,田藍還在思索這件事。她想的太過於出身,陳立恒跟她說話,她都沒反應過來:“你說什麽?”

“沒什麽。”陳立恒無奈,“問你渴不渴?要不要喝點水?”

田藍起身:“喝一口吧。”

放下搪瓷缸的時候,她突然間詢問丈夫:“當初白峰為什麽留下?他家人早就出國了。”

在民國時期,能上到大學的家境普遍不錯,白家也不例外。當初他們軍艦集體起義,國.民政府暴跳如雷,如果不是因為白家勢大,搞不好他們家都被投進了大牢。

後來新中國成立,白家擔心前途,選擇出國發展,乘坐輪船離開了家鄉。臨別之前,他們都勸說白峰和家人一塊走。但被他拒絕了。他和妻兒,是白家唯一留在國內的人。

陳立恒下意識道:“他是想留下來建設新中國。”

他們都是經歷過戰爭,又聽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的宣告的人,太明白那種熱血沸騰,希望將自己的一切都獻給國家的心情了。

那是一種新生,自己和國家命運相連,永遠緊密的聯系在一起。

田藍搖頭:“不,我說的不是這個,我的想法是這樣的,肯定會有人勸告他。你記得嗎?當初我們都做過很多人的思想工作。”

任何新政權的建立都伴隨著舊政權的倒塌。新政府要建設國家,需要大量人才。而民國的特點又決定了有知識有文化的人基本上家境都不錯,屬於剝削階級。

他們之中不少人雖然同樣懷抱建設祖國的熱情,但對新政權充滿了疑慮,擔心自己會被革.命掉。

當時,她和陳立恒作為新政府的幹部,和很多猶豫不決的人談過話。因為聚龍山根據地的底子在江南地區,而江南又自古富庶,商人及知識分子極多,他們之間打交道的經驗也豐富。

“我記得我那個時候勸了很多人,尤其是農學人才留下,還有醫學以及教育界的人。那時候我心理壓力特別大,我很害怕他們將來會遭受不幸。他們已經成了離開的心,卻因為我的勸說留了下來,如果因此而遭遇厄運的話,那我萬死難辭其咎。”

陳立恒點頭,同樣的事他也做了不少。而且因為鐵血軍當初拿的是重慶政府的軍餉,他和國.民.黨軍隊經常合作抗擊日偽軍,彼此關系頗為融洽。轄區內的商人們就更不用說了,根據地和外界的物資流通,基本都靠他們。

這些人不管是起義,還是在建國後選擇留下,他都出了不少力,可以說是費盡心思。而且他還替新政府背書,向對方保證,如果真有一天,他們被翻舊賬要殺了他們時,那他替他們擋子.彈。

因為人要言而有信,不能過河拆橋。

田藍轉頭看陳立恒,大膽地提出了猜測:“那你覺得,這事兒跟勸說的人有沒有關系?”

雖然最初開口勸白峰留下,共同建設祖國的人不可能未蔔先知,知曉後來的厄運。但當初他勢必也開口做了保證,並且帶領白峰憧憬了美好的未來。

結果,他失信了。

陳立恒苦笑:“我估計他的狀況未必比白峰好,說不定更慘。”

田藍嘆氣:“不管了,反正是條思路,明天跟王上校他們說一下吧。結果怎樣,誰也說不清楚。”

到了這份上,已經不是他們能左右的事。

兩人便不再糾結,直接躺上床睡覺。

王上校也將信將疑,但既然已經99步,便不差那最後一步。

反正現在也沒啥新突破,作為研究所的大管家,他的任務本來就是想方設法推進整個項目的進展,為大家做好一切保障工作。

但凡有點可能,他都得試試。

尋找那位勸告者並不難,當初軍艦起義,拍板做決定的就是艦長。當時很多人是出於對艦長的信任和佩服,才冒著生命危險選擇了延安。

起義之後,尤其是新中國成立後,又是艦長安撫大家聽從新政府的安排,分配到各地,為我國的海軍建設打基礎。

田藍追問:“艦長現在何處,他情況還好嗎?”

“他的狀況還可以,當初紅偉兵要批.鬥他的時候。總理拿了條子把他給保下來了。後來他一直在庇護中,雖然不能工作,但也沒遭太大罪。”

田藍接著追問:“那他的下屬有沒有向他求救?”

王上校看著面前的年輕人,在心中嘆氣:到底年輕啊,哪裏知道其中的險惡?

在那個時候,人人風聲鶴唳,個個噤若寒蟬,誰敢多事。即便是沒被沖擊的人,自己什麽歷史自己不知道嗎?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再多說一句話,你就跟著倒黴吧。

他搖搖頭:“這我就不清楚了,當時她們已經分開到各個不同的工作崗位,也許也不方便聯系吧。”

田藍堅持:“那就只能試試看了,白峰這麽慘,跟國外的親人又斷了聯系。和他關系最親密的,應該就是他在軍艦上的同伴了。那時候他們一起去英國接受培訓,異國他鄉,朝夕相處,彼此之間肯定很親密。”

王上校倒是被她提醒了,立刻點頭:“沒錯,倒是把這群老同志給忘了。應該的,他們都是老航海人了,本身對這個專業就很熟悉。”

他毫不猶豫,開始行動,電話一個接一個打出去,直接問人家單位要人,理由是研究所牽頭組織一場聚會,紀念軍艦起義。

這話其實沒多少可信度,因為軍艦是1949年初起義的,搞到現在,湊個整數年份都不行。

但因為不需要這些單位掏錢,又承諾報銷這些人的來回路費,兄弟單位門倒也沒啥意見,相當痛快地放人了。

不得不說王上校的確雷厲風行,做起事來完全不磨嘰。

不到一個禮拜的時間,他就把那艘軍艦上的老人們全都聚到了一起。

當然,並不完整。

他們當中有人已經自殺了,有人病死了,還有人在解禁之後出國投奔國外的親友去了。留下的人也頭發花白,不覆當年的意氣風發。

不過大家的精神倒還好,起碼對著白峰的時候,沒有痛哭流涕,反而調侃他現在養的不錯,精神看上去很好。

只見艦長十分愧疚,一直在自責:“我對不起你們,你們當初過來找我幫你們主持公道,我膽小怕事,我避開了。”

其他人都安慰他:“沒事,那個時候誰都不容易。”

艦長卻掉下了眼淚,久久都沒吭聲。

王上校趕緊開電視機,嘴上招呼眾人:“看會兒電視吧,大家放松一下。”

可惜的是,電視機出現的是電視劇《敵營十八年》,完全跟驅逐艦沒關系。真是叫人頭大如鬥。

王上校這麽位老軍人都被折磨得要崩潰了。他費盡心思,折騰了這麽長時間,最後還是這樣的結局,簡直叫他情何以堪。

田藍也沒臉面對他,她能想的招她都想的呀。她還能怎麽辦?

老人們齊聚一堂,回憶了當年的生活。他們一致認定,人生中最輕松最愜意的日子就是在英國受訓的時光,那個時候真是無憂無慮,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因為那是他們的青春啊,青春總是美好。

20來歲的年輕人,看到了抗日戰爭的勝利,希冀可以憑借自己建設出強大的中國海軍,以後再也不受外人欺負。

田藍和陳立恒還有顧成剛充當服務人員,一直在旁邊添茶倒水。後來老人們都說累了,三三兩兩結伴離開休息。

艦長卻不願意走,表示:“我陪陪小白吧,我們已經很多年沒見了。”

三人交換了個眼神,估摸著艦長有不便在人前的話要對白峰說,便趕緊離開。

房門關上了,屋內外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艦長看著自己的老夥計苦笑,半晌才問:“你恨我嗎?我勸你留下了。你應該跟你家裏人走的,真的,我恨我自己。我不後悔自己留下,但我後悔把你們留下來了。你們本來不該遭這些罪。”

白峰的眼睛繼續盯著電視機,不知道聽懂還是沒聽懂對方的話,看得極為認真。

艦長自言自語:“我來想想辦法吧,看能不能聯系上你在國外的家人。要是還有人在,你也出國吧,換個環境,說不定人還能好起來。繼續呆著也沒意思,看到舊人舊景,說不定還要受刺激。”

看電視的人還是一聲不吭,繼續認認真真地看電視上的特務。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他也被人稱為特務。其實他沒見過真的特務,他好奇特務到底是什麽樣的。難道跟他長得很像嗎?所以她們都說他是特務。

艦長看他無動於衷的模樣,重重地嘆了口氣,苦笑道:“其實你這樣也沒什麽不好,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反而輕松。”

這些年來他被特別保護著,並沒有遭罪。但有的時候,他真的希望那被揪上臺批.鬥,被咒罵,被毆打的人是自己。□□上的痛,其實也許比不上靈魂的1/10。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天天在狹小的院子裏一刻不停地奔跑。其實他更加想去游泳,但他不敢離開家。他需要將自己渾身的力氣全部耗費幹凈,才不至於想拿一根棍子,直接把世界砸個稀巴爛。

這樣的痛苦,他無法跟任何人訴說。因為他已經是幸運兒了,他已經被額外關照。

如果他也算痛苦的話,那些真正遭受厄運的人又算什麽呢?

艦長說到後來,淚水完全止不住。他已經一把年紀了,他早就不怕丟臉,他只想嚎啕大哭,為自己,為自己的老夥計,為這個國家,為飽受災難的人民。

他們本來不應該遭受這樣的苦。

房門從外面打開了,艦長慌忙抹眼淚。他在自己的老夥計面前可以不要顏面,但在外人面前,他還得保持自己的尊嚴。

肩膀上扛著將星的老人沈默地看著他,朝他敬了個軍禮。

艦長認出了對方,驚訝不已:“司令,你怎麽來了?”

老人沒吭聲,只朝他點點頭,然後大踏步走到了白峰面前,二話不說,直接跪在地上,朝他磕了個頭。

艦長嚇壞了,下意識地去扶人:“司令,你別這樣,你別折煞了小白。”

老人如刀削般的面龐全是沈郁,聲音也低沈:“是我對不住你們,當初是我勸你們留下的。這些年,我也沒做好,沒保護好你們。”

艦長尷尬:“您的狀況也不好,我們都有數。”

在這場運動中,老人被沖擊得很厲害,同樣下放農場勞動,直到前幾年才因為身體不好被允許返回城裏治病。

老人搖頭:“一碼歸一碼,當初我說你們留下沒問題,大家都是新中國的建設者,我們會一視同仁。但事實上沒做到,這就是我言而無信,我有罪,我有愧。白峰同志,你還願意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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