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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八零知青不回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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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八零知青不回城 (1)

禮拜一房管局上班。

田藍和陳立恒也沒耽擱, 趁著下午沒課的時候,趕緊揣上存折,邀請方秀英一塊兒去房管局把過戶手續辦了。

這還是他倆第一次看到方秀英的家人。

說來也奇怪, 從看四合院到現在, 中間一直是他倆和方秀英溝通, 大家居然也沒覺得有任何不妥當的地方, 竟也不擔心這邊談妥了,到時候人家裏頭不認賬。

事實證明,他們對彼此的信任挺值的。

當初方秀英之所以主動降價賣房子,是因為拿租客沒辦法, 而田藍和陳立恒只要求保證三間正房的居住權即可。現在不僅空出了三間正房,連一間廂房的人也搬走了, 還重新順利的出租了出去。

如果碰上計較的人家, 說不定要在原基礎上起碼加個千把塊錢。

但方家人極為痛快,和方秀英一道過來的是她父親方老先生以及她姑姑方女士。

前者極為瘦削, 面頰凹陷。或者可以說是翻版的方秀英, 雖然她年紀比方秀英大20來歲,但因為保養極佳,而方秀英又被大西北的風吹老了容顏,兩人站在一起, 還真說不清楚誰的面更嫩。

兩位長輩都沒說什麽, 依然認之前他們說定的合同。

簽字的時候,方老先生作為房主, 抓著筆有些怔楞。

田藍和陳立恒都沒催他。

對老輩人來說,賣祖產是件極為丟臉的事, 敗家子才會這麽做。到時候要怎麽跟祖宗交代?

還是方秀英的姑姑喊了一聲哥哥:“簽吧, 大哥, 這事兒完了我們就趕緊坐飛機吧。”

方老先生嘆了口氣,似乎感慨萬千。

可他妹妹不給他發揮的機會,直接截到了他的話:“你聽我的吧,大哥,動作快點。不要再在人生的關鍵點做出錯誤的選擇,讓自己陷入泥潭。當初我們家都急著出國,你明明都已經在美國找到工作了,非要回來,結果呢?直接被打成了□□。66年情況不對,我們找人想辦法安排你和嫂子還有孩子借去香港治病的機會出國,你又不願意,說什麽不能投敵?什麽狗屁玩意。結果你害慘了自己不說,你還耽誤了秀英和康平。假如正常求學的,秀英早就大學畢業,也不會遭遇那些事。你不覺得愧疚嗎?”

方秀英看父親臉色灰敗,趕緊開口喊了一聲:“姑姑。”

方女士面若寒霜,繼續滔滔不絕:“當年你千裏迢迢歸來,說要靠自己的雙手建設這個國家。結果這麽多年你獲得了什麽?你現在又擁有什麽?當初我是叛徒,我選擇逃之夭夭去國外過好日子,沒有為這個國家做出過半分貢獻。但我現在又獲得了什麽?我是國際友人,所有人都對我恭恭敬敬。他們敢欺負你,霸占你的房子都不還你。但他們誰都不敢得罪我。為什麽?這個國家就是這樣,你的執拗根本不值得。”

田藍原本一直沒插話,這會兒終於忍不住:“中華民族本來就熱情好客,向來都是用最好的東西招待客人。”

方女士卻冷笑:“你說錯了,這個民族的特點是用時有不用時無。需要知識分子奉獻的時候,就會開無數的空頭支票,什麽都好。等到你是去利用價值了,就等著被打進地獄吧。我們這些人被尊重,不過是因為這個國家需要外匯,而我們不過是能夠帶來外匯的外籍人士。”

她的目光掃過田藍和陳立恒,露出了憐憫的神色,“你們都是知青吧?寶貴的青年時光都被愚蠢的下放給耽誤掉了,實在可憐。不過我聽說你們都是聰明的年輕人,一直沒有放棄英語學習。我希望你們能夠把握機會,盡快申請出國留學。如果需要的話,也許我能夠為你們提供點兒幫助。”

田藍搖頭,微笑著拒絕對方:“不必了,我們暫時不需要。”

“暫時的意思是什麽?”

“就是我們現在還沒有出國的打算。”

方女士的笑容愈發舒展:“也就是說,你們今後還是會考慮出國的。”

田藍實話實說:“看情況是否需要。我們不會保持無畏的高傲,如果有先進的技術需要我們學習,那我們可以低下頭,哪怕是被嘲笑,被輕視,也會拼命地學。不管國內還是國外,以實際需要為準。”

方女士扯了扯嘴角,到底沒說什麽。

田藍又認真道:“我想糾正您的一個認知,就是關於知青大下放的問題。它有深刻的歷史背景,是依據實際情況而做出的決定,不能用愚蠢兩個字蓋棺定論。

如果你了解這一段歷史,應該會發現,它和三線建設幾乎是同步的。而三線建設,是以加強國防為中心的戰略大後方建設。簡單點兒講,就是將大城市裏的工業搬遷到農村偏遠地區去。

即便是不研究經濟的人也明白,這麽做,成本高,效益低,產能也會大幅度減少,實際上是種倒退。

我們這種外行都能看明白的人,難道我們中央不知道嗎?論起搞經濟建設,我黨從來沒有差過。

可為什麽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因為國際局勢逼得我們不得不這樣做。從60年代中期開始,中蘇關系持續惡化,中美又局勢緊張。我們說備戰備荒,不是喊口號,我們是真的做好了準備打仗。不管是美國的原子.彈還是蘇聯的核.彈頭,一旦飛過來,我們做好了全面開戰的準備。工廠、科研機構還有大專院校都在搬遷,不是吃飽了撐的,閑著沒事瞎折騰,而是為了預備戰爭一旦打響,可以保存我們民族的希望。

大批知青下放,城市人口向農村疏散,也是在這個背景下產生的。

首先,因為工廠搬遷,城裏已經沒有那麽多工作崗位。

其次,東西搬走了,人還留在城裏的話,戰爭打響,首當其沖陷入危險的就是留城的人。

為什麽下放的是青年學生?你沒有考慮過嗎?因為青年是國家的希望和未來。

你所說的愚蠢的政策,我不認同。我認為這是在最艱難的時刻,國家對我們這些青年的保護。

對,在整個政策的實施過程中,的確存在眾多問題。但這些問題並不足以否定當初制定這項政策的現實意義。

現在國家放松政策,允許知青回城,也跟國際局勢的變化有關系。你看,你們也敢回國了,就說明雙方的關系緩解了。

原本搬遷到中西部地區的工廠以及學校也陸續返回大城市。知青回城不說,大批農村閑置勞動力也會進入城市。因為我們國家的重點變成了搞經濟建設。如果您有時間的話,請了解一下我國第一個五年計劃的施行情況。您會發現,在搞經濟建設方面,我們從來都不弱。”

方女士用憐憫的眼神看著面前的年輕姑娘,充滿了同情。

她了解這個國家的國民,他們都被洗腦了。已經放棄了生而為人的本能,近乎於一個蒼白的符號。

“不弱嗎?”她伸手敲了敲桌子,目光左右脧巡一圈,“這已經是你們的首都了呀,這麽貧窮這麽落後。”

方老先生聽不下去,強調了一句 :“怡君,這也是你的國家。”

“不,不是,我早就宣誓成為美國公民了。”方女士搖頭,“這已經不是我的國家。這對我和這個國家來說,也許都是幸事。”

田藍抿了下嘴唇,看著對方:“顯然,您並不認可新中國的建設成就。但我想你無法否認我們的成果。這個國家非常年輕,才31歲,可它已經解決了10億人民的吃飯問題。不僅如此,它還擁有核.武器,它也恢覆了在聯合國的席位。這些難道是別人的施舍嗎?當然不是。中美建交,是因為美國可憐中國嗎?你認為可能嗎?聯合國五常我們都直接或間接打過,哪一場打輸了?不管蘇聯還是美國,誰真有膽量跟我們開戰?這樣的底氣,在新中國成立前,我們擁有過嗎?這都是我們奮鬥的成果。”

方女士搖頭,還是那種悲天憫人的語氣:“你會被毀掉的,小姑娘,原諒我這樣稱呼你,因為在我眼中你就是個天真而熱忱的孩子。這個國家不尊重個人成就,也不會把你當回事的。只有到了國外,你才會發現,自己擁有另一方天地。”

“您是想說個人與集體的關系吧。”田藍認真道,“你覺得在這裏個人被集體淹沒了,沒有存在感。可我們需要的不是個人英雄主義,我們需要的是效率。我們之所以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能夠取得這些成就,就是通過集體協作。我們對我們的國家和未來都充滿了信心,我們願意為之奮鬥終生。”

方女士聳了下肩膀,只說了一句:“那我祝你好運,我年輕的姑娘。”

田藍報之以微笑:“謝謝您的祝福,我們這代人會讓您看到一個嶄新的中國。會讓您發現,我們不僅僅會打仗,會毀掉一個舊世界,我們還能建設一個新世界。”

方老先生看了她一眼,擡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甲乙雙方敲定,直接找房管所蓋章辦手續就行。

房管局的工作人員痛快地蓋上了大紅印章,直接將新的房本交給田藍,笑著恭喜雙方:“你們這買賣做的漂亮,到底都是文化人,一點也不扯皮,又痛快又敞亮。”

方女士扯了扯嘴角,微微側過頭去。

手續辦完了,方老先生開口邀請田藍和陳立恒去家裏吃頓便飯。

他聽女兒說,插隊的時候,尤其是高考覆習階段,這兩人對她的幫助極大。

田藍看方女士面色不愉,便十分識趣:“不了,晚上學校還有講座,是我特別喜歡的教授,我要早點過去占位子。”

方老先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由衷地誇獎道:“好,你們要好好學習。知識永遠不反動,知識只是工具而已。牢牢地掌握知識,將來用在對的地方,對自己,對祖國,對人民都無愧。”

田藍也笑:“那叔叔您去國外好好養幾年身體,到時候回來看一看,保準有新鮮。”

她張開胳膊,擁抱了下方秀英:“那我們先走了啊,再見。”

大家在房管局門口分了手。

陳立恒擡頭看天色,詢問她的意思:“是直接回學校,還是去院子裏看一下。”

田藍看了下時間:“走吧,去院子裏瞅瞅吧。不知道王晨家的兩個小家夥會不會水土不服。”

因為有不要票的嫩玉米和豆腐,兩人幹脆借了人家的鍋,直接一人端一鍋回去。這樣晚飯就解決了。

王晨剛放學回來,在院門口跟他倆撞上,瞧見他們端著的東西,十分不讚同:“你倆都已經是成家過日子的人了,不能這樣過。直接買玉米面,可比嫩玉米便宜多了。一樣的價錢,可以吃好幾天了。還有豆腐也是的,怎麽買這麽多呀?豆腐不經放,吃不完會餿的。”

田藍笑道:“又不是光我倆吃。”

老趙正抱著哼哼唧唧的孩子在院子裏轉彎,看到妻子和她的朋友們,就笑道:“是該弄點好的,叔叔都忙一天了。”

田藍和陳立恒滿頭霧水,不知道他嘴裏的叔叔是誰。

等兩人往正房一瞧,頓時驚訝不已。

“爸,你怎麽來了?”

屋子裏頭,陳立恒原身的父親陳致遠頭上戴著報紙糊的帽子,正在一板一眼的粉刷房子。

這時代基本沒裝修的概念,單位給職工分了住房之後。大家都是找點石灰什麽的,將墻面粉刷的白白凈凈的,就算是裝新的。

田藍和陳立恒屬於心大的那類人,或者準確點講就是活得挺糙,距離精致頗為遙遠。

比方說新屋子吧,都要住進去了,他倆的概念是把房子打掃幹凈了就好。什麽粉刷呀,怎麽置辦新家具呀,嗐,湊合著能過日子就行,哪有那麽多講究。

跟他倆一比起來,年過半百的陳致遠都是精致老boy了,還特地過來幫兒子媳婦粉刷房子。

陳立恒十分過意不去,一聲“爸”都喊得無比真誠:“您放著,我們自己來就行。主要是昨天才收的房,我們沒來得及,我們準備這個禮拜天再弄的。您還上班呢,多耽誤您工作呀。”

這時候可堅決不能承認,他們就打算直接搬進來住了。

陳致遠搖頭:“沒事,單位給我調休了,我在家閑著也沒事。”

面對這個多年少見的大兒子,他有些愧疚。因為這麽多年他沒給兒子什麽,就連在北京城,他也無力給兒子的小家一個落腳的地方。反而還得靠小兩口自己張羅。

作為父親,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竭盡所能,能搭把手的就搭把手吧。

田藍有些奇怪:“調休?您上夜班了嗎?您趕緊放下吧,早點休息才是真的。”

“不是。”陳致遠笑道,“是之前加班,單位說能調休,但也沒誰要求休息。現在要實行新政策,鼓勵休息,就給我們輪流排了休息,不讓在單位待著。你們說,我不去單位能去哪兒?我就上你們這裏看看了。”

老趙把女兒交給了妻子,終於空出手來,也要幫忙刷墻,還美滋滋地表揚自己:“叔叔一來我就認出來了,老九,你跟叔叔長得可真像。”

其實也就是五六分的相像程度吧,畢竟是親父子。

為了方便大家看電視,田藍把家裏的鑰匙交給了老趙一份,這樣隨時可以開電視機。

所以,陳致遠就順利地進入了兒子的新家。

陳立恒見攔不住人,幹脆也換了身衣服,幫著一塊兒幹活。

田藍倒是想插手,可沒那麽多刷子。

王晨幹脆喊她:“你過來幫我看著兩個小的,我先做飯吧。”

好歹也是公公第一次登門,怎麽著都應該表示一下。

田藍趕緊揣著錢出門。

這回她運氣真不錯,之前她在巷子口買豆腐的時候,還沒看到肉攤呢。現在居然有人在賣豬肉了。

她過去一瞧,頓時大失所望。原來肉都賣光了,只剩下棒子骨和兩塊豬肝。

那賣肉的師傅還在吆喝:“趁早啊,再晚就沒了啊。”

田藍只好秉著沒魚蝦也行的心態,要了一根棒子骨,包圓了兩塊豬肝。

完了她又轉到菜攤邊上,稱了一斤辣椒,又要了兩個大蘿蔔。

蘿蔔可以燉棒子骨湯,辣椒用來炒豬肝。後者是陳立恒的心頭好,可惜上輩子他能踏實坐下來吃東西的時候,胃已經壞了,辣椒這種刺激性的東西,大夫嚴格限制他吃。

趁著現在年輕身體好,讓他過過嘴癮吧。

一海碗辣椒炒豬肝,一鍋肉沫豆腐,一鍋蘿蔔棒子骨湯,再配上嫩玉米和玉米面貼餅,完全算能拿出手招待客人的菜,況且都是自己人呢。

因為沒有大飯桌,王晨拿自家的飯桌過來,和田藍他們家的拼在一起,這樣5個大人都能上桌吃飯。

其實她覺得不拼也沒關系,因為他和丈夫要照應兩個小孩吃飯,上不上桌根本無所謂。

然而田藍卻堅持,就讓他們抱著孩子在桌邊吃。

陳致遠看著屋裏的環境,又看看桌上的飯菜,半晌才冒出一句:“你們要好好學習,珍惜學習的機會。”

田藍和陳立恒趕緊表態:“我們會努力的,爸,你吃菜,嘗嘗這個湯,看燉的夠火候不?”

陳致遠認真道:“我的意思是學習機會難得,要把精力盡可能地放在學習上。生活上,不用太講究。以後條件好了,有的是享受的機會。可是搞研究,最好的時間就是年輕這會兒,腦袋瓜子靈活,學什麽都快。”

田藍心念微動,開口詢問:“對了,爸,電視機怎麽樣啊?好不好用?要是不好用的話,讓陳立恒給你看看,他可會修電視機了。”

陳致遠搖頭,不太確定:“應該好用吧?昨晚我們那一片都停電了,沒註意看。”

現在北京城的電壓也極為不穩定,晚上動不動就停電。電視放了一半,直接給你黑了,驚起罵聲一片。

田藍趕緊起身開電視機:“我們這電視也是剛來的,先看看好不好用。”

陳致遠不讚同地搖頭:“吃飯呢,怎麽看電視?這個習慣不好,你們得好好糾正。”

陳立恒卻表示無所謂:“沒事兒,我們在向陽公社的時候,都是一邊吃飯,一邊聽電視新聞,準備政治考試。”

電視機打開了,播放的還是話劇。

田藍和陳立恒交換了個眼神,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不知道外掛到了陳致遠這麽位科研工作者面前,會跳出什麽玩意兒來?

他倆斂聲屏氣,連啃玉米都小心翼翼,就怕幹擾了外掛的氣場。

好不容易話劇放完了,田藍都忍不住要過去重新調換頻道,好歹把外掛給喊出來。

這會兒,大院裏的人也聽到了電視機的動靜。大人們能忍,小孩子們堅決不能忍。

其實他們一早就想過來了,但家長們都不讓。

人家買了棒子骨回來做飯招待長輩呢,你蹭到人飯桌上,到底是想看電視還是想吃人家的飯呢?別叫人看不起。

但電視機的聲音實在勾魂啊,小孩子憋不住,楞是在家長的眼皮底下跑了過來,急著看電視。

說來也怪,原本電視機呈現出那種大圓形黑白條紋的休息狀態。

有小孩一喊:“電視開始了嗎?”,屏幕上立刻就出現了少兒英語,又是那種蹦蹦跳跳的卡通形象。

田藍懸著的心往下落,直接跌到谷底。

原來小孩子們能喚醒的外掛到了陳家老父親這兒居然沒反應,後者的學習熱情竟比不上小朋友們嗎?

小孩子們才不管呢,就連王晨的大兒子,才三歲大的小東西都顧不上嘴裏的肉沫豆腐了,跟著電視機上的卡通小人一會兒又蹦又跳的。

陳致遠終於來了興趣:“這是什麽?”

田藍立刻君子坦蕩蕩:“電視學校啊,放的節目可多了。我們在大西北那會兒,都是跟著電視學校學習的,效果特別好。”

陳致遠心中先是浮現出“難怪呢”。

自己兒子什麽水平自己清楚。前兩年他還在農場勞改的時候,兒子曾經去看過他。當時他考了兒子的學問,十分失望。因為很明顯,兒子的文化程度連初中都勉強。

多年荒廢學業,該忘的不該忘的都忘光了。

那個時候,他曾經隱晦地勸兒子要好好學習,不要虛度光陰。結果引起了兒子的暴怒,兒子甚至威脅要去舉報他,因為他反動,還走白專路線。

當時他真萬念俱灰,感覺人生看不到一點希望了。一代人已經被徹底毀掉了。他們的未來在哪裏,誰還有未來?

後來他費盡心思找了學習資料給兒子寄到大西北去,其實並不指望對方能考上大學。他只希望這孩子永遠不要忘記學習,不管在什麽情況下,都要心存希望。

結果出乎他預料,兒子不僅學了,而且還學的挺好,直接考回了北京上大學。

當時他就想,大西北的教育條件有這麽好嗎?鄉下地方,也能培養出正兒八經的大學生。

不是說有能耐的老師也早就陸續回城了嗎?

沒想到絕招居然是電視大學。

陳致遠感慨地點點頭:“那還不錯,想到用電視大學給你們講知識,挺好的。”

他們科研所也有年輕人在上電視大學,好惡補知識上的空白。

陳立恒趁機攛掇他:“爸,你也跟著學吧,我覺得特別好,知識很全面,講的也很詳細很具體。”

陳致遠笑了笑,沒吭聲。

他可不打算上什麽電視大學,那些講課老師到底什麽水平,他沒數嗎?他是留學蘇聯的博士。說個托大的話,那些授課老師在他面前也多半得自稱學生。

他不擅長掩飾自己的心思,想什麽就表現在臉上。

田藍和陳立恒瞅一眼,就知道他看不上了。

兩人暗自著急,一個勁兒在心裏催促那不知道究竟以什麽形式存在的外掛:給力點兒啊,好歹閃瞎這位大爺的眼。

結果屏幕上還在放少兒英語,卡通小人唱歌唱的不要太歡快。

帶的這群小孩又蹦又跳,又喊又叫,哥哥歡快的活像過年放鞭炮。

得虧大院住的人早就習慣了這種喧鬧的環境,不然鄰居分分鐘要砸你家門。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家家戶戶都端著飯碗出來了,就站在門口瞅電視機,還感嘆不已:“果然是4個現代化呀,這孩子跟著電視機就能學了。”

田藍不敢指望外掛超常發揮了,唯有趁機安利:“想要嗎?我們正好寫信回去,如果要的話,讓人給我們運幾臺過來。”

有人心熱,問了一句:“多少錢啊?”

當聽說要200塊,大家又舍不得了。

自家有個電視機肯定好,但也不是非要不可啊。況且這兩口子也挺好講話的,想看電視隨時都能過來,何必自家掏這個錢呢。他們也沒啥錢。

田藍笑瞇瞇的:“如果你們想要,那得提前說一聲。電視機很緊俏呢。”

她話音剛落,院子裏就進了人,昨天那位小夥子帶著個年輕姑娘跑了進來。

瞧見田藍和陳立恒,他就迫不及待地喊:“電視機,再給我們弄臺電視機吧。”

年輕姑娘小臉紅撲撲的,白了他一眼,強調道:“是給我弄臺電視機,260塊是吧?我不還價。”

田藍笑了:“這怎麽回事兒?餵,哥兒們,你不是說把電視機放你們廠的活動室,讓大家一塊兒看嗎?你改主意了,對女同志也這麽沒風度?”

男青年窘迫不已,矢口否認:“不是的,我昨天就搬回我們廠活動室了,但是……”

“我在電視上看到了機械制圖,想跟著好好學。可是其他人想看的東西跟我不一樣,我又不好跟人家搶。我想我不如直接買臺電視機回家,我自己好繼續上課。”

田藍瞥見男青年有點幽怨的小眼神,在心中暗笑,故意道:“機械制圖啊,哦!就是你昨天也想學的那個啊。行,我們想辦法再給你們弄臺電視機。到時候你倆可以一塊兒學呀。共同討論共同進步,才快呢。”

女青年這會兒顧不上反駁,只追著田藍問:“那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有電視機?”

田藍含糊其辭:“我們盡快吧,東西從大西北運過來要時間呢。”

她話音剛落,電視機上的少兒英語節目終於結束了,跳出來的居然就是機械制圖課程。

女青年完全顧不上客氣,沒有板凳,他就直接蹲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電視機。

她一點兒也不覺得這種學習方式很辛苦。

跟著收音機BBC聽新聞學英語的時候,為了讓自己聽清楚點,她還把收音機貼在耳朵上呢。

跟那個比起來,有清晰的影像,響亮的聲音的電視機,簡直就是天堂。

男青年原本還有些哀怨,感覺自己竹籃打水一場空。但看到電視上開始講解基本視圖和向視圖,他就摒棄了雜念,也跟著認真學起來。

說起來他是鉗工,算廠裏的技術工種。但丟人的是,他其實根本看不懂圖紙,都是憑著跟師傅學到的經驗近乎於稀裏糊塗地幹活。

他在心中暗思量,如果他學會了制圖,那是不是就能爭取當個小組長,級別也能往上升一升。

到那個時候,他心儀的姑娘大概就會高看他一眼了吧。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眼裏只有電視機。

陳致遠一直冷眼旁觀,機械制圖屬於工學的基礎課程。他本身就是搞工科研究的,不至於看不懂。

但讓他驚訝的是,原本在他眼中很淺的一門課程,講述的內容居然還挺深,有種知識已經更新換代的感覺。

越看到後面,這種感覺就越深刻。

他忍不住冒了一句:“現在都已經發展到這地步了?你們上課也說這些?”

陳立恒搖頭,一本正經道:“我覺得我們的教材已經落後了。六七十年代,是國外工業發展非常迅猛的時代。我們國家因為備戰的需要,沒精力兼顧這些。所以我們的工業已經落後了。我們現在學的還是幾十年前的東西,根本跟不上時代發展。反而是電視大學,我倒覺得裏面的東西挺新鮮的。”

陳致遠看了眼兒子,意味深長道:“教材是非常嚴謹的東西,不可能貿貿然更改。”

他在心中嘆氣,前些年的運動已經造成了知識斷代。

別說知識更新了,就是把相關行業的人湊齊,將整個學科體系完善到先前的水平,都無比艱難。

遑論其他。

小孩子們對機械制圖沒興趣,已經一哄而散,跑去院子裏玩耍。

大院裏除了一位柴油機廠的車工還願意看看圖紙之外,其他人同樣覺得沒啥意思,各自散開。

要他們說,這課程還比不上少兒英語呢。起碼卡通小人蹦蹦跳跳地唱歌,還挺好玩的。而且那聲音還挺邪門,晚上睡覺的時候,腦袋瓜裏都有。他們現在都能唱那二十六個字母歌了。

屋子裏的人少了,看電視的人註意力更加集中。這幾位工人有時皺眉,有時微笑,都看得津津有味。

田藍暗自松口氣,不錯不錯,好歹又吸引了兩個人。

一堂課程結束,她趕緊催促三人:“你們活動活動,別把眼睛給看壞了。”

說起來不可思議,但在這個沒手機也沒iPad的時代,大學生因為沈迷學習難以自拔,進校左右眼1.5,幾年下來直接戴上眼鏡的都不在少數。

像徐有志,據他說,他兩年前一雙眼睛出了名的好用。現在近視的徹底斷了當工人的路,只能靠眼鏡過日子了。

三人還戀戀不舍,希望接著聽下一節課。

可是電視屏幕出現了雪花,顯然是到了休息時間。

熱愛學習的工人們只好站起身,趕緊去院子裏活動腿腳了。

因為正房裏總共就沒幾張板凳,想看電視機,他們只能蹲著。

田藍趁著空檔,趕緊收拾吃完的碗筷。現在入秋了,晚上降溫挺快的。如果不快點洗幹凈的話,一會兒水就冰手了。

陳立恒也起身:“你放著,我來吧。”

“沒事兒,你陪爸說說話。”田藍給了他個鼓勵的眼神。

小夥子,放機靈點。最好跟你爸聊聊他最近科研上有什麽難題急需解決,剛好給外掛個表現機會呀。

陳立恒只好點頭,轉過身跟他名義上的父親套近乎:“爸,你最近工作還順利嗎?”

陳致遠莫名其妙:“有事兒嗎?為什麽問我這個?”

陳立恒強行關心:“我是怕你工作不順利,你就吃不好睡不好。我記得我小的時候,你跟我媽都這樣,工作碰上瓶頸了,連飯都吃不下。”

陳致遠回想起自己年輕時的日子,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

那個時候,真是一心撲在工作上啊,其他的事情誰還顧得上。

可惜呀,這麽多年都浪費掉了。塵滿面,鬢如霜,一顆心也疲憊不堪,幹什麽都不得勁。

他露出了苦澀的笑:“沒事,不會的,我該吃吃,該睡睡。哪裏會有一帆風順的事,該怎麽樣就怎麽樣。”

陳立恒看他這樣,差點校長上線。

老同志,你這種心態不行啊。革命人永遠是年輕,你才50出頭呢,完全可以再奮鬥個二三十年,這樣生命才有意義。

不等他組織好語言,電視機上的雪花消失了,出現了一串……俄語!

陳立恒剛從腦海中翻譯出“自動控制”4個字,都沒來得及看下面的單詞,課程就開始了。

等等,這這這,這有點超綱啊。怎麽會是俄語課,講的還是自動控制原理。

田藍聽到俄語,也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趕緊跑過來看。

王晨目瞪口呆,半晌才冒出一句:“這不是英語吧?”

她讀中學的時候,中蘇關系已經惡化,她學的就是英語,雖然基本忘的差不多了。

“是俄語。”田藍隨口解釋,眼睛同樣盯著電視機,只感覺好逆天。

王晨好奇:“你會俄語啊?這說了啥呀?”

其實田藍的俄語水平主要集中在農學方面,工學部分她還真不太擅長。

陳立恒在邊上翻譯:“自動控制就是在沒人直接參與的情況下,利用控制裝置讓機器、設備或生產過程這些被控對象的某個工作狀態或者參數自動地按照設定好的規律運行。就好比數控車床,不需要你一個個的去車零件,你按一個按鈕下去,一個個零件就車好了。”

原本跑到院子裏活動胳膊腿的車工又跑了回來,滿臉興奮:“是不是就跟美國的那個機床一樣?我們廠就進口了一臺。好家夥,真厲害,那個機床嗚嗚的叫著,刀轉的那叫一個快呀。一個個工件有進有退,切出來的鐵刨花直接飛到廢料槽裏,看著就跟變戲法一樣,真是絕了!這個課是說機床怎麽用的嗎?幹嘛說洋文啊,一句話都聽不懂。”

田藍笑道:“聽不懂就學呀,我公公是從前蘇聯留學回來的博士。你可以向他請教。”

陳致遠原本繃著臉呢,這話而面對年輕人求知若渴的眼神,他又不得不硬著頭皮一邊自己看,一邊給人解釋,一時間真是忙得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兩個人用。

院子裏其他兩個年輕人原本對什麽自動控制沒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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