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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八零知青不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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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八零知青不回城

兩人剛商議定了, 還沒收拾好碗筷。外面就響起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陳立恒樂了,調侃了一句:“看看樣子大家學習的積極性很高嘛。”

這話真假。

說實在的,天底下壓根沒多少學生真熱愛學習。人類的本能就是好吃懶做。

田藍豎著耳朵聽了一回, 感覺不對:“好像有人在吵架。”

西北風實在太大了,嗚嗚的, 仿佛不知名的哭聲,又像是有人在吹口哨。人在屋裏根本聽不分明究竟是怎麽回事。

直到人拍門板,陳立恒過去開門, 才揭開了謎底。

門口站著個腦袋上包裹藍布頭巾的婦女,怒氣沖沖:“我倒要問問, 這是什麽道理?”

秀秀追在後面, 氣喘籲籲,滿臉不痛快:“啥道理?你家來娣小學都沒上完,怎麽過來上工?我們這裏起碼得是中學生。”

被藍頭巾婦女揪過來的姑娘長得又瘦又小, 看上去跟個小學生似的,連看人都不敢, 只縮著腦袋。

田藍走過來問:“你叫什麽名字?”

姑娘不吭聲,她媽搶著回答:“來娣, 這我姑娘趙來娣, 17歲了,幹活可靈光了。”

田藍擡眼,掃了眼藍頭巾大嬸:“她不會說話嗎?會說話的自己回答。”

“她, 她笨啊,嘴巴笨不會說話,只會悶頭幹活。”

田藍老神在在, 直接請人離開:“既然笨的連話都不會說, 那顯然沒辦法適應我們的工作。不好意思, 我們這裏不養閑人,還請另謀高就。”

藍頭巾急了,伸手掐女兒的胳膊:“說話呀,誰剪了你的舌頭?當什麽啞巴呀?”

她女兒被她掐的嗷嗷直叫,愈發不敢說話,只哭喪著臉,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

她媽看的來氣,伸手就抽她的後背:“裝什麽死?張嘴說話!”

田藍冷下臉,直接吆喝了一嗓子:“幹啥?管孩子回家管去,在我們面前殺雞攆狗的算怎麽回事?做給誰看啊?”

藍頭巾婦女面色訕訕:“她會說話,能講話的,要真是啞巴,她也上不了學呀。”

“讓她自己說。”

秀秀在旁邊看不下去,開口懟藍頭巾:“你就會欺負來娣。”

田藍看了眼秀秀,重覆了一遍:“讓她自己說。”

這一眼,明明並不兇狠。可秀秀感覺這比學校裏最嚴厲的老師瞪自己還可怕,反正她後脖頸一涼,再也不敢吱聲了。

趙來娣這才發出蚊子哼哼的聲音:“我叫趙來娣。”

“為什麽沒上完小學?”

她媽又迫不及待地搶答:“她笨唄,學不進去!”

秀秀不服氣,開口反駁:“來娣還笨啊?當年學小九九,來娣是咱們班第1個背出來的,就是你不讓來娣上學,成天讓她幹活。”

“藍頭巾”嚷嚷起來:“那我們家不是窮嗎?能跟你比,大隊幹部家的姑娘,喝蜜水兒長大的,長大了也是喝蜜水的命。我們苦水裏泡大的,還要一輩子泡在苦水裏嗎?”

秀秀滿臉通紅,不知道是天冷凍的還是氣的,張嘴只剩下:“你……你。”

田藍挺淡定的,只問了句局外話:“你兒子多大?上幾年級了?”

“藍頭巾”趕緊強調:“他小呢,才上三年級呢,可幹不動活。”

田藍似笑非笑:“兒子就有錢上學,女兒就沒有?你們家這是選擇性三代貧農嗎?”

藍頭巾婦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門:“男娃娃能一樣嗎?男娃娃要頂門立戶的。女娃以後都是人家的人,我讓她讀書認字,已經夠便宜別人家的了。”

田藍也不跟她廢話,直接提條件:“讓你女兒在我們這裏幹活,也行。你先聽我說完,規矩不能變。我們的糖坊和酒坊只收中學生。既然你女兒小學沒上完就輟學了,要在我們這裏工作,那就必須得補完中學課程。”

陳立恒一直在旁邊聽著,始終沒插話。這會兒他忍不住嘴巴往兩邊翹,藍藍就是藍藍。等閑人想拿捏她,純粹癡人說夢。

田藍繃著臉,一本正經:“能做到的話,明天過來上工。不能做到,有多遠滾多遠,別耽誤我們的事。”

“藍頭巾”急了:“她都要說婆家的人了,還上什麽學呀?”

田藍點點頭,笑容溫和:“這主意不錯,先給她講了婆家,讓她婆家送她上學。”

秀秀大吃一驚,忍不住喊出來:“咋就讓來娣找婆家了呢?”

雖然農村結婚早,像她這麽大的姑娘訂下親事甚至已經結婚的並不稀罕。但她媽說了,女兒也就是能在娘家松快幾年。嫁了人,那就是起早貪黑沒一天能喘口氣。

她慶幸自己上了學,所以能夠晚點結婚。她怎麽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同伴這麽早就被推入火坑。即便推的人是花花姐也不行。

藍頭巾婦女也跟著嚷嚷:“就是啊,我女兒還小呢。我哪舍得她出門?我要多留她幾年呢。”

秀秀可不覺得她是自己的同盟,反唇相譏:“你是想留來娣在家多給你幹幾年活,好伺候你們一家老小吃喝拉撒!舊社會的地主婆都沒你叼的。”

話說出口,她就猛然反應過來。蘭花花是故意訛詐呢。

來娣的弟弟才上三年級,距離他討媳婦起碼還得10年。說不定二福嬸子就是想把來娣在家裏扣上10年,好當她的地主婆。

天哪!10年以後來娣都27了,已經是老姑娘了,還能找什麽好婆家?

而且就來娣她弟弟根寶那副幹啥啥不行,吃飯第1名的德性,將來誰家又願意把好姑娘嫁到這樣的人家,那是不是要兄妹換婚,把來娣許給老鰥夫,好給根寶討媳婦?

秀秀也是17歲的大姑娘了,長在農村,這種事情看多了。她越想越渾身發涼,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來娣的胳膊。

藍頭巾婦女到嚇了一跳,嗓門震天響:“你幹啥?”

秀秀繃著臉,聲音硬邦邦:“你不讓她上學,就讓她婆家送她上學。反正我們這兒只收中學生。”

她媽說的沒錯,女人鮮嫩也就是幾年的功夫。過了好時候,想挑好對象比登天都難。

寧可嫁的早點,找個好人家,也比在這種娘家受搓磨好。

田藍聲音懶洋洋:“我無所謂,反正我只要中學生。”

別看“藍頭巾”是大字不識一個的農村婦女,可人家真不蠢。要真是蠢人的話,她也沒能耐壓榨女兒讓自己活得舒坦些。

她眼睛珠子一轉,心裏已經有了計較。

要是女兒真許了人家,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來娣就算能在知青點上工,那掙的錢也不姓趙,而是婆家的了啊。

她腦袋瓜子不好,她好好養的女兒要替別人家掙錢!

“藍頭巾”擠出笑臉,唉聲嘆氣:“我哪有不想讓女兒上學的道理呢?就是怕她年紀大,學校不收啊。她都這個歲數了,多丟臉啊。”

英子剛邁進屋來,聞聲就接了一句:“朝聞道夕死,足矣。學習就沒有遲的時候,只要從現在開始,就永遠不晚。”

秀秀也附和:“就是,不學習沒知識沒文化,還愚昧無知的人才丟臉呢。”

藍頭巾婦女被她倆一唱一和擠兌的找不到話來回,只能悻悻道:“這是上工還是上學啊?”

“半工半讀,學習和工作相結合不一直是我們的方針嗎?”田藍已經規劃好了,“這個寒假來娣先上工,等到開學了。每天早上晨讀之前,她要過來幹活。中午放學直接過來幹兩個小時。晚上也一樣,幹活幹到八點鐘。把時間都用起來,算她5分工。”

“藍頭巾”一開始只是掛著臉,後面聽到5分工,她就接受不了:“我姑娘在生產隊還7分工呢。咋到你們這兒就變成5分了。”

“因為她沒文化啊,小學都沒上完。”田藍君子坦蕩蕩,“我們要的就是中學生,對她已經是破格了。不願意拉倒,直接走人。”

她的態度如此強硬,到讓“藍頭巾”不敢再啰嗦了。

主要是以前她吃過知青的虧。這幫知青無法無天,惹毛了他們,他們真能在你脖子上掛著牌匾,硬壓著你去游街。

偏偏公社和大隊都慣著他們,只會和稀泥,根本不替他們貧下中農撐腰。

“藍頭巾”沒法子,只能咬牙先答應:“好,我就讓她上學。”

哼!先把女兒塞進糖坊賺錢。等這幫知青回城了,要怎麽來,還由得他們?

她在心裏算賬,糖坊酒坊生意這麽好,都是集體的。錢也是給大家的。就算只有五分工,那來娣一天差不多也能掙一塊錢,一年365天,那就是365塊。10年下來,可不是3650塊錢了嗎?

有了這錢,她還怕蓋不了房子,討不到兒媳婦?

況且等知青們走了,來娣還上啥學啊?恁大的姑娘,不嫌丟人嚒,當然得一門心思地上工,肯定能拿10分工。乖乖,到那個時候,3650塊錢的兩倍是多少來著?反正是很大一筆錢。再加上她嫁出去的彩禮錢,說不定也是萬元戶哦。

“藍頭巾”越想越高興,對著女兒都露出了笑臉:“你聽話,明天就過來上工!”

說著,她就要拽著女兒走。

“慢著!”田藍擡手,眼睛掃過二柱和長平,“你倆跑趟腿,把大隊書記還有小學校長都請過來,以及來娣的父親還有叔伯,全都叫過來做個見證。”

“藍頭巾”有點慌,直覺不妙:“幹啥呢?有啥好見證的?”

田藍一本正經:“當然是見證咱們現在約好的條件啊。我們只收中學生,如果來娣中斷學業,那就違反了約定,當然不能繼續在這裏上工。”

二柱已經邁開腿,只在風中丟下一切:“我馬上就喊他們過來。”

剩下的知青也跟著跑:“蘭花花你放心,保準一個都不少。”

“藍頭巾”慌了,下意識地尋找丈夫的身影。這麽大的事情,她得跟她男人好好商量一下。不然到時候他們都沒合計出主張,豈不是要被這些知青牽著鼻子走。

“哎哎哎,你們別跑了,我自己回去喊她爹。”

田藍壓根不攔人,悉聽尊便。

她轉過頭,看了眼來娣,聲音平靜無波 :“別人說你笨,你就聽著,一句話不會為自己講?”

來娣又縮著腦袋,跟個鵪鶉似的,一聲不吭。

秀秀看不下去,替她解釋:“花花姐,你是不知道她媽那人,就是個潑婦!打起來娣往死裏打。她是被打怕了。”

田藍冷酷無情:“你不會反抗啊?別人打你你就受著,那打死你你也是白死一場。你爹媽能有多厲害?比日本鬼子還厲害呢?日本鬼子的刺刀在你面前,你就白白受著,不曉得拼死反抗?”

來娣嘴唇囁嚅:“那是我爹媽啊。”

天底下的規矩,爹媽打兒女,兒女自然只能受著。

田藍一聲冷哼,直接“呸”出聲,拿出了造反派混不吝的勁頭,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爹媽怎麽了?爹媽做錯事也要反抗。按照你這個道理,天地君親師!你是不是得跪在他們面前過日子?社會主義新中國,居然來這一套。我看你小學三年白學了,腦袋瓜子是漿糊!從今天開始,晚上也在這裏學習,不讓你好好學點道理,走出去都丟我們的人。”

秀秀叫田藍一頓吼嚇得不輕。

還是英子反應快,立刻拉起腦袋都要垂到地上來娣,滿臉嚴肅地強調:“聽到沒有?你要是學不好,我們這裏也不能收你。”

趙來娣戰戰兢兢,她要是不能留下來。她爹媽能打死她。

田藍卻有一顆冷酷的心,完全不理會她的哀求:“天助自助者,你自己站不起來要當爛泥,別人也沒辦法把你糊上墻。好好學道理,一把年紀了,17歲的人了,還要當自己是7個月大的奶娃,不會用腦袋思考嗎?7歲的人都曉得想道理了。”

來娣被嚇得又不敢哭了,只縮在邊上小心翼翼地抹眼淚。

趙家溝連電都沒通,晚上本來就沒事,何況貓冬時節。丁點大的事,大家都要跑出來看熱鬧。

幾個知青一跑,回來時,身後跟著的就是浩浩蕩蕩的大隊伍。幾乎大半個村的人都過來了。

田藍瞥了眼陳立恒,後者立刻站出來。

沒辦法,本地就這樣,或者說千百年來,整個華夏大地都這樣。一家人,除非男的站出來發話,否則任何人說的話都不作數。

田藍不會糾結這點細枝末節。歷史的進步是螺旋式的,而且需要時間。

其實勞動人民更現實。以她當年在聚龍山根據地做農村工作的經驗,老百姓的理論極為樸實,誰能為家庭作出更大的貢獻,準確點講就是掙更多的糧食和更多的錢,誰說話的聲音就大。

那時候他們辦絲廠紡織廠,因為工作性質特點,所以大部分工人都是女性。

本來農村的規矩是女人要負責照應家務伺候公婆撫養孩子。但因為這些女工月月都有工錢拿回家,比種田的利潤高。所以根據地範圍內的家庭模式就發生了轉變,男人不僅種地,還要負責照應家務。原本兒媳婦服侍婆婆的規矩也變了,婆婆反過來得幫忙照應孩子,甚至還得幫兒媳婦幹活。

這種情況要讓老夫子看了,肯定得嘆一句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但當時沒有任何人提出異議。甚至被認為不應該做家務的男人也沒造反。

為什麽?因為他們的妻子掙錢多啊。妻子去廠裏做工,能夠掙到更多的錢,家庭生活條件也隨之水漲船高。比起實實在在的好處,老祖宗的規矩就不值錢了。

所以,即便沒人有空在他們耳邊天天耳提面命,男女平等,女人也頂半邊天;用你的地位也切切實實地提高了,可以說充分體現出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

田藍相信,趙家溝也會走向這一步。

陳立恒先和大隊書記還有小學校長打招呼:“今天請大家過來,就是為了趙來娣同志的事。”

他簡單將情況說了一遍,然後強調,“規矩不能破,我們搞農副業的目的就是為了補貼高考費用。說是中學生來幹活就是中學生,其他人不行。趙來娣同志情況特殊,我們破格錄取,但該守的規矩還得守。所以,今天請大家當個見證。寒假期間,少來娣同志做工掙到的錢要留出下學期的學費以及她的夥食費還有其他各項生活開銷。”

來娣爹媽聽到學費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皺眉毛,再說到夥食費和其他生活開銷,他們就嚷嚷起來:“幹啥?又不是去縣裏上學,這就在自己家門口,要啥開銷啊?”

田藍一本正經:“不放在我們眼皮底下,我們怎麽知道她有沒有好好學習?要是她磨洋工,坐在教室裏也小和尚念經有口無心,那不是把我們當冤大頭嗎?”

在知青點上工的年輕人們好歹已經上到了中學,尤其英子和秀秀還有小雲她們,其實都挺機靈的。而且同為女孩,她們更加能理解來娣的際遇。

現在蘭花花發話讓來娣脫離家庭,就是讓來娣脫離虎口啊。這種好事,她們要攔著她們就不是人。

一群大姑娘你一言我一語,全都站在田藍這邊。

沒錯,這就是他們商量好的章程。這是集體的決定。任何人都不能超越集體。

來娣爹媽哪是這麽多年輕人的對手,況且這些年輕人的爹媽有的是大隊幹部,有的是生產隊的隊長,在村裏都是能擡頭挺胸的角色。

大隊書記沒發話,只聽他們吵。

等到大家吵完了,他才擡頭問:“你們商量好了?”

陳立恒點頭:“當然。”

來娣爹媽還想說什麽呢,田藍就做出不耐煩的模樣:“行了,不願意就滾蛋。煩死人了,誰有空跟你掰扯!白耽誤我覆習的時間。”

其他知青面面相覷,也跟著表態:“就是,學習時間多緊張啊。我們還等著被國家挑選呢,都會浪費我們時間。”

眼看著兩邊又要吵起來,最後還是大隊書記發了話:“行了,讀書是好事。我看來娣挺機靈的,說不定將來就是個女秀才。這個主我做了,來娣也17歲了,大姑娘,眼下住在知青點上工,自己養活自己。”

來娣爹媽急了:“我們養的一遭姑娘就白養了?”

秀秀沒憋住:“誰養誰呀?來娣一個人幹的活夠養活好幾個了。”

田藍看了她一眼,等到她不敢吱聲,才開口說話:“子女贍養父母是天經地義的事。但這前提是子女已經結束學業開始工作。來娣現在自己都半工半讀呢,哪有能力贍養你們?況且你們現在也沒到當老封君的年紀吧,還是不能去生產隊做工了?”

這對夫妻跳腳:“那也不行,17歲的姑娘了,咋就不能養家?”

他們吵著鬧著把女兒送過來上工,不就是為了讓她掙錢貼補家用嗎?

錢都被她自己花了,那還不如讓她繼續在家裏伺候一家老小吃喝拉撒呢。

田藍話風一轉:“那好啊,趕緊走吧。本來我還想著除了來娣自己生活必須的費用之外,剩下的錢交給你們替她攢嫁妝呢。現在看來,也不必了。正好省的麻煩。”

“不不不,不麻煩。”來娣爹媽笑逐顏開,“哪裏麻煩了?肯定是我們給她收著錢啊。丫頭年輕不經事,哪裏能攢得住錢?不麻煩,真不麻煩。以後工錢我們收著。”

嗐,就在本村上學,能有多少開銷?一年到頭10塊錢頂天了。村裏的糧食不值錢,丫頭片子又能吃多少?至於其他開銷,鄉下人能開銷啥呀?倘若真的開銷大,鄉下根本養不活人。本來就沒啥進項。

別看這兩口子拿不出手的模樣,他倆心裏的小算盤撥得可精了。算出來是自己占便宜,他們就態度堅決地表示,完全支持知青點的決定。

以後,來娣就留在知青點了。

這邊吵嚷聲結束,看熱鬧的人群中又有人開始嚷嚷:“那得一碗水端平啊,她家困難,我們家就不困難了嗎?我家好歹還上完了小學呢,為啥不能在知青點上工。”

一個人開口,其他人的膽子跟著肥:“就是,這事兒得公平地來。”

誰不知道現在知青點掙錢,誰又不曉得錢是好東西,有好東西,誰又不想往自家扒拉。

說個實在的,心疼孩子的人家即便不要工錢也想把孩子往知青點送。別的不說,起碼不缺糖吃吧。好歹也能讓孩子甜甜嘴。

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大隊書記都聽不下去了。

要點臉行嗎?這本來就是人家知青自己搞的東西。一個兩個都想占知青點的便宜。有能耐,咋不自己想辦法找出路?

大隊書記開口訓斥了大家幾句。但他平常就是個和氣的人,而且在錢面前,誰都想為自己爭取利益。所以,社員提意見的聲音並沒小下去。

田藍和陳立恒交換了個顏色,開口道:“也行,那就照著來娣的規矩來。反正得達到中學的文化程度,才能接著幹下去。”

原先還吵吵嚷嚷的社員們都大喜過望,完全沒想到下放知青會這麽好講話。

搞的那些家裏孩子年齡不湊巧的,一個個都懊惱不已。

白吃了好大的虧。

其實他們也行嘛,技術活不會幹,體力活總能幹吧。

大隊書記拉下臉:“夠了啊,一個個貪心不足蛇吞象!現在知青點收你們的高粱殼子收玉米芯,白讓你們得了錢你們還不高興?就不該給你們好臉!也不看看才多大點的地方,你們也不怕把房子擠垮了。”

眾人悻悻,想到自家得到的外快,一個個都縮下了頭。

田藍趁機發話:“其實也可以把活派給你們,但我們不是擔心過年忙,家家戶戶沒空嘛。”

社員都喊出聲:“有空有空,我們都有空。”

大隊書記操心,怕這兩年輕人面嫩,叫人牽著鼻子走,又叮囑一句:“你理他們!一個個慣的。啥便宜都想占,吃啥啥不夠。”

陳立恒解釋:“也不非得到我們知青點來上工,在家也可以做活。比方說高粱殼子和玉米芯子我們都要粉碎了才能繼續加工。這粉碎的事,完全可以各家自己做,我們出加工費。”

哎呀,這可是白掙錢的買賣。

粉碎高粱殼和玉米芯坐在家裏就幹。誰家還沒個磨盤,家家戶戶都是現磨的玉米面和高粱米,現在拿出來掙錢,多好的交易。

眾人都歡欣鼓舞,一個勁點頭表示自家沒問題。

田藍趁機定下規矩:“各家自己家有的就不說了。我們從糧站運過來的高粱殼子還有玉米芯子,過來拿貨加工的話,都要按手印。拿了多少還回來多少,如果敢在裏面亂加東西被發現,那這家都取消加工的資格。”

大家夥兒都點頭,是這個道理。省得有人使壞,拿高粱殼子和玉米芯餵豬,然後拿草粉以次充好。

“加工費也在這裏說一下,一斤一厘,到時候要是效益好,再加錢。”

眾人在心裏算了筆賬,自家的磨盤,一天磨個100斤不成問題,那就是一塊錢。等到過年,家家戶戶都有20來塊錢的進賬。

這錢真不少了,可以讓大家都過個寬綽的年。

大家夥兒得償所願,也不圍著繼續看熱鬧了。還有人家急著趕緊回家檢查自家的磨盤,省得到時候耽誤了掙錢。

鬧哄哄的人群散開,田藍招呼來娣:“走吧,進屋開始學習。”

知青們往屋裏走。

陳立恒則和大隊書記去邊上說話:“叔,我聽說咱們大隊有些人家窮的沒褲子出門。”

大隊書記臉上一熱,雖然這些年都宣傳越窮越光榮。可大家誰心裏沒數啊。哪個大隊窮的話,姑娘都不願意嫁進來。本大隊的姑娘也是拼命往外面跑。

他點點頭,有點不自在:“窮啊,沒辦法,咱這兒的土都窮,人怎麽能不窮呢?”

陳立恒笑了笑,直接切入主題:“我們幾個商量過,覺得這樣不行。我們想了個法子,可以先借支,把棉襖棉褲給他們置辦上了,後面用工錢抵。可我們沒門路,買不到布也買不到棉花,所以有心無力。”

大隊書記瞪大了眼睛:“他們到抵什麽工?”

哦,想起來了,再窮的人家也有磨盤,不然根本沒辦法吃飯。

現在天冷,家家戶戶的磨盤也搬進屋裏了,不然你磨山芋粉或者高粱米,風一吹,啥都沒了。

如此一來,沒褲子出門的人也能幹活。

大隊書記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人家知青娃娃能想的這麽仔細,可見是真的思考過了。

怎麽解決村裏的貧困問題,本來不是他們的工作。結果娃娃也幹了。

他在邊上嘆了口氣,突然生出了蕭索的心思。他年紀大了,已經沒用了,這些年也沒給大隊做啥事,是不是該退位讓賢了?

他眼睛瞧著對面的知青,心中又難過。是有能幹的人,可人家不是趙家溝的人啊。人家最多還在這裏呆半年,人家考上大學就走了。

即便考不上,人家也要回城裏了。都耽誤了人家孩子這麽多年,總不能把人一輩子都框在這個窮山村裏吧。

大隊書記擺擺手,嘆了口氣:“棉花和布的事,我來張羅,你們別開這個口。”

現在雖然管的松了,但私下買賣土布和棉花還是上不了臺面的事。假如有人拿這事做文章,說不定就是樁麻煩。

他們還年輕,能不沾這些就堅決不要沾。

他無所謂,他都這把年紀了,就是落了他的官帽子又怎樣?大隊書記而已,也不算什麽正經幹部,都吃不上國家糧的。

陳立恒到底不是常年幹基層工作的,哪裏能get到大隊書記這覆雜的心思。聽對方願意伸手,他就高興地道謝:“那好,叔,這事兒麻煩你了。大過年的,好歹讓大家都能穿著衣服出門。”

等到大隊書記走了,他回去和田藍說話。田藍倒想起來了:“哎呀,今天又忙又亂,我都忘了。前頭是大隊書記把酒廠的人硬給拉過來的,支持咱們的生意。我也沒跟人道謝。”

陳立恒笑了起來:“看來真是時隔三日,當刮目相看,書記也被你策反了啊。”

田藍笑著捶了他一下:“去,趕緊學習去。”

兩人回到屋裏,瞧見來娣縮著頭躲在邊上,都無語。

田藍冷下臉,直接一本書丟過去:“幹啥?還想吃白飯?讓你學習就學習。”

來娣嚇了一跳,支支吾吾道:“他們學的我看不懂。”

田藍頭痛:“那你就不能看你懂的嗎?中學課本你看不明白?你就看小學的呀。沒有書,自己想辦法借。路都已經指點你了,不要總指望別人把飯燒好了遞到你嘴邊吃。”

秀秀和英子這會兒才反應過來,來娣啥時候也進了屋?她們還以為她回去收拾行李了。不然住在知青點,就是有現成的床,難道還要睡光床板嗎?

結果這人還真是赤條條的就這麽進屋縮在邊上了。

英子無語。

縮著有什麽用?晚上睡覺怎麽辦?大冬天的,沒被褥,她想凍死自己嗎?

不,指望別人拿給她吧。

不知道為什麽,英子知道自己應該同情來娣的,可她現在卻想翻白眼。

什麽都指望別人替自己出頭,她自己是個死人嗎?

田藍臉拉得老長,開口催促她:“還楞著幹什麽?自己回家拿鋪蓋呀。要不你就睡地上凍死拉倒。我又不是你爹媽,我欠了你的。”

來娣哭喪著臉,聳著肩膀不敢吭聲。

其他人有些於心不忍,還替她說話:“她爹媽可兇了,她回去肯定要討打。”

“所以呢?”田藍直接看發話的人,“要不你回家拿鋪蓋過來給她睡?”

說話的人臉騰的紅了,訕訕地低下頭,不敢再吭聲。

開什麽玩笑啊?誰家的鋪蓋不是有數的,能當這個好人。

田藍冷笑:“所以呢?所以我欠了她的,我要想辦法給她解決鋪蓋的問題,對不對?怎麽這麽大臉啊?”

她一發脾氣,眾人就不敢吭聲。

來娣還縮在原地,把自己抱得緊緊的,似乎希望自己原地消失一樣。

田藍可沒時間跟她磨嘰,直接發話:“站起來,要麽找大隊書記,要麽找婦女主任,讓他們陪你回家,把你的鋪蓋拿過來。楞著幹什麽呀?要麽滾蛋,要麽按我的要求去做,做不到也滾蛋。”

英子雖然看不上現在的來娣,到底於心不忍,主動開口道:“走吧,跟我回去找我爹。你就不會用腦子想想嗎?剛才我爹都發話了,你為什麽不跟著回去拿鋪蓋呢?”

來娣就像個算盤珠子一樣,撥一下才動一下。好在她不會反抗,好歹被英子順利帶走了。

這一趟耽誤的時間有點長。

英子領人回來時,臉色十分不好看,嘴裏也沒有:“這是你的事,你不開口全指望別人開口算怎麽回事?我告訴你,你要是這樣下去,你就徹底完蛋了!”

田藍看來娣手上抱著的被褥又破又舊還薄的要命,也不管,只招呼她將被褥放在炕上:“你自己就睡這邊。”

轉過頭,她認真地看著來娣,“雖然我看不上你爹媽,但我承認他們有個優點,就是會為自己爭取利益。好好學著點,你是個人,獨立的人,17歲的大姑娘了,要為自己的將來考慮。別人家說什麽就是什麽。”

來娣還是低著頭,一聲不吭。

田藍看著真犯愁,轉過身,直接塞了本《主席選集》給她:“好好看吧,看不懂就背下來,自己有空的時候就好好琢磨。別偷懶,人的腦袋瓜子是越用越勤的。琢磨明白了,你才算真正從家裏出來了。”

晚上睡覺時,田藍又跟陳立恒抱怨了一通。

真愁,看著來娣就犯愁,聽到這名字就來氣。

什麽招弟來弟想弟念弟盼弟,弟弟弟,diss你!

陳立恒被她逗笑了,揉著她的臉道:“沒事沒事,有咱們田政委出手,肯定手到擒來。”

田藍犯愁啊:“我哪裏有空?我忙都忙死了,可我又不能不管。”

看著這些女孩她就心疼,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陳立恒安慰她:“你不是讓她自己看書了嗎?說不定看著看著就明白了。”

他聽田藍嘆了一回氣,又說起了自己的想法:“我琢磨著呀,熬糖這個事,其實也可以分派到各家去做。家家戶戶都有鍋。”

熬糖這活技術難度並不高,只要小心控制住火候,問題不大。

最重要的是,糖化缸他們能放在學校裏,可沒那麽多鍋呀。轉化好的糖液必須得經過熬制的過程,才能變成糖稀。

田藍又頭痛:“還是算了吧,你真分下去的話,到時候能收回來一半就不錯了。”

陳立恒一想,還真是的。

沒辦法,人人都有私心。現成的便宜放在面前,讓人不要沾,實在強人所難。

“行吧,明天我就帶人挖地鍋,跟社員借鍋吧。”

“還是直接租吧,免得話多。”

他倆絮絮叨叨的,漸漸墜入夢鄉。

明天還有那麽多事,今晚可得好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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