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西的語氣很隨意, 即便說著“勢在必行”的話可也不見有半分急切。他和顧澤是約在一家咖啡廳見面，兩個人選了一個包廂，顧澤自然明白這是要談正經事的架勢。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幫你和我小姑搭個橋，我沒理解錯吧？”顧澤皺著眉輕聲詢問。

顧澤的小姑顧曉慧是中立出版社的負責人, 而沈雁西今天和顧澤聊的內容正是以工作室的名義和出版社進行書號合作。個人工作室想出版實體書，就繞不過與國有出版社合作。

“這個不是重點, 與其說我想和中立出版社合作不如說我是想和顧家合作。”沈雁西喝了口咖啡，放下杯子後緩緩解釋道。

“……”顧澤聞言擡頭看向沈雁西, “和顧家？”

輕輕敲了敲桌面, 繼而問道：“你是說你家和我家？”

沈雁西搖了搖頭, 輕笑道：“就是我自己馬上要註冊的工作室。”

“……”一向沈穩老成的顧澤這次有些怔楞, 默了幾秒後才開口道，“兄弟，恕我直言……你應該知道每天排著隊想和我家合作的企業能排到北苑街道吧？”

沈雁西淡定地點點頭：“你覺得我是空手套白狼的人嗎？”

顧澤輕哼一聲：“查看歷史記錄的話還真不好說。”

“不廢話, 我大概給你說一下我這邊的構想，做還是不做你回去自己考慮, 拿不定主意就去問你家老爺子。”沈雁西看了眼時間，和自家兄弟不玩虛的, 商場上藏著掖著的底牌對他們兩個人之間而言也沒什麽意義。

“我現在在網上寫連載小說，目前看收益還算不錯，發實體的話穩賺不敢說，不虧還是可以的。哦, 對了, 我老婆也是。”

顧澤聞言又是一頓, 坦白說他今天遭受到的“驚嚇”有點多，沈雁西也頗有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架勢。

“以工作室的名義和你小姑合作書號只是第一步，也是最基本的。不過網絡上的暢銷小說大頭不在實體出版，這個你心裏應該也清楚。”

顧家多年的根基一直都在文化圈，從簽約藝人的經濟公司慢慢變成了規模宏大的影視傳媒帝國，從影視制作到發行幾乎都有顧家的身影。

顧澤和沈雁西從小就跟在父輩身邊，對商機的嗅覺自然比平常人敏感一些，尤其涉及到自己所熟知的領域就更不必說。

”你是想說影視版權？”顧澤一點就透，這幾年開始網絡小說的IP風刮得極大，爆款無一不是小說改編的劇本。

沈雁西輕輕靠在沙發上，一只手隨意地搭在一側，不說話的時候顯得格外清冷寡淡。

“她是想一直寫下去的。雖然現在說這些還有些早，但我不能不提前幫她安排好。”說到李雲錦時，他眼神裏才多了幾分暖色。

隨後又徑自解釋道：“我現在沒有簽約網站，算是自由身，但我老婆不行，她和博覽網簽了五年的合約，也就是說五年內無論是給她實體還是影視都要被博覽網分去一杯羹，得再等等。”

“所以……你費盡周折地搞出一個工作室先是要出書版號又是管我家要影視合作，就為了捧紅你女朋友？”顧澤不太確定地問道，“這套路和捧紅十八線小明星的路數有點像啊？”

沈雁西扯了扯嘴角，輕哼了一聲：“前提是她自己真的爭氣，否則我給她鋪這麽多路只能是害了她。”

當初想建立個人工作室的初衷的確是為了讓李雲錦的事業進展得更順利些，可沈雁西是絕對沒有什麽拿錢把李雲錦砸成“明星作家”的想法的，網文寫手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就要憑著自己的本事一步步往上爬。

說句難聽的，他可以把自己的錢都交給李雲錦隨意花，可花費重金搞營銷買資源捧紅李雲錦的事他是絕對不會做的。真要是這樣，那李雲錦早晚會變成一個虛有名號的廢物。

這是沈雁西的想法，他相信她也是這麽想的。李雲錦不缺錢，真想紅方法多的事，可那女人不還是每天吭哧吭哧地趴在電腦前面碼字？

既然寫文的初衷就不是為了錢，那獲得讀者的認可永遠比做出來的銷量更能讓她獲得成就感。

顧澤也聽出了沈雁西輕飄飄一句話暗含的百轉千回的心思，終是多了些認真的神情：“你和李雲錦……？”

沈雁西打算做的事其實並不覆雜，覆雜的是背後的用心，又想護著她不受太多坎坷挫折又擔心自己會拔苗助長，故而最難的是分寸的忖度。

用心至此，顧澤不免多想。以前他只當李雲錦是沈雁西的女朋友，或者準確的說是初戀女友。“女朋友”這個詞永遠都意味著現在進行時，當時當下全心全意已是良民。可他瞧著自家兄弟明明做的都是未來進行時啊？

沈雁西輕輕掀了掀眼皮，語氣驟然降了幾度：“我剛剛說她是我老婆，你當我是鬧著玩呢？”

“……”顧澤無語地撫了撫額，半晌後還是不怕死地開口，“我當你是情竇初開，覺得什麽稱呼親熱就來什麽呢。”

誰還不是從這個階段過來的，熱戀的時候恨不得天天“老公”“老婆”地膩歪，可最後又有多少是成了真的？尤其是他們這才剛剛雙十的年紀，未知的永遠比確定的多。

“既然不是單純地為了博美人一笑，你這個工作室總得有其他亮點吸引我們家往進砸資源吧？”顧澤話鋒一轉，從兄弟間的閑聊又扯到了正經事上。

“你覺得IP盛行最大的弊端是什麽？”沈雁西不答反問。

“從上游端來說，原著IP被炒得虛高，外行盲人摸象只能廣泛撒網，瞎貓碰上死耗子就是賺了，否則就是血虧；下游制作發行端，即便是大IP也存在改編不合理，影視粗制濫造的情況。”

顧澤不假思索地指出了IP盛行造成的亂象，想了想又補充道：“當然如果僅從制作的角度來看，目前影視市場上有流量的明星比有價值的劇本更能變現，錢都撒在了請流量上，制作經費難免捉襟見肘，出來的作品難看也就正常了。”

沈雁西點了點頭：“影視圈的事我沒你擅長，但我的工作室能給你提供最優質的原著版權以及改編劇本，而你們顧家又有實力保證出品的質量不會出現粗制濫造的情況。”

說到這裏，他忽然擡起頭靜靜地盯著顧澤，語氣輕緩，可眼睛裏閃著不加掩飾的光亮——

“顧家的創收業務在文化城和實景娛樂，而我家則是在電子產品研發上。IP盛行是趨勢，可無論是你家還是我家，其實根本不必靠著這波熱度大賺特賺，不過借著這勢頭幹點別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顧澤剛剛的分析其實刻意沒有提到一點——大家都看出了IP的衍生價值，也就跟著把視線全部鎖在了“價值”上，投資方希望能通過投資大熱IP恨撈一筆，想賺得多就必然要壓縮成本，IP看著很熱鬧，可極有可能成為虛假繁榮，奔著錢去的到頭來雞飛蛋打一場空。

聽了沈雁西的話，顧澤立刻了然道：“你是想借此樹立品牌？”

如果將來沈雁西的工作室能保證原著質量和知名度，顧氏影業能確保影視化的精品程度，從上游到下游所有可能出現問題的環節就都迎刃而解了。

這樣做或許前期不能快速變現，可就像沈雁西說的，他們兩家也不是那麽缺錢。

任何企業做到一定規模後，除了盈利外總要圖點別的，顧氏影業和博虹科技也不能免俗。錢賺夠了就要有更高的追求不是？

沈雁西輕嘆了一聲，端起溫熱的咖啡抿了一口，再開口時多了幾分灑脫不羈——

“影響力是給你們顧家的，我的工作室就想圖個背靠大樹好乘涼。”

顧澤聞言久久不語，半晌後又道：“你如果拿出博虹科技的招牌來和顧家合作就沒這麽多事了。”

沈雁西輕輕放下咖啡杯，杯底碰到托盤發出清脆的響聲，輕笑道：“博虹要合作的對象是我的工作室，不是你家。”

顧澤微楞：“你還真打算讓博虹進軍影視業？”

沈雁西笑了笑，不置可否。

和顧澤這次碰面其實就是談妥初步的合作意向，沈雁西現在最急切想做的是挖人，不遺餘力地在各大網站網絡人才。

知名的神級作者在網文圈也許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真到了整個IP產業鏈條中衡量的話，原著作者就成了弱勢一方。不說求爺爺告奶奶地賣出版權，就是對外公布的版權售價都摻有極大的水分，真正到手的版權費比報價低了不知道多少倍。

沈雁西要自理門戶創辦個人工作室就絕不會小打小鬧地只有他和李雲錦兩個作者，而之後想把知名作者從原有的成熟網站上挖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工作室裏，他就必須能拿得出足夠誘人的籌碼。

而對於一個網絡作者而言，面對實體出版加影視出版的雙重誘惑根本無法開口說不。

等談的差不多了，沈雁西起身準備回家，顧澤忽然開口——

“對了，鑒於你對李雲錦的在意程度，我覺得有件事得提前和你說一聲。”

“？”沈雁西挑了挑眉，眼神詢問。

顧澤輕咳了一聲，隨後才溫潤笑道：“我現在和鄭梓薇在交往。”

“我聽我老婆說過了。”沈雁西點了點頭，隨後又意有所指地笑道，“她看見你們兩個躲在教室裏耍流氓了。”

“……能不能換個詞？”

“她原話說的是互啃。”沈雁西挑眉，“你比較喜歡這個？”

顧澤無語地搖了搖頭，最後才道：“她在你家吧？我跟你一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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