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生病了沒多少鬼哭狼嚎的力氣, 李雲錦假模假式地嚎了十來分鐘也就消停了，她在沈雁西面前什麽丟人的事沒幹過，就這點毛毛雨根本就沒放在心上，哭累了就睡, 到家了就躺，再不舒服睡一覺都解決了。

沈雁西沒有她這麽心大, 把人抗上床後就轉身進了廚房。別的不會開水煮大米還不成問題，冬天家裏開著地暖, 沈雁西穿著衛衣運動褲也不覺得冷。

到底是累了, 持續連軸轉上個兩三天鐵打的身子骨都受不了。等粥開鍋後就轉小火慢慢熬, 他則是直接癱在客廳的沙發上閉著眼假寐, 怕自己睡過了還特意定了個鬧鐘。

李雲錦在車上就睡了一會兒，到家沾床瞇了半個小時就醒了，主要是餓的。從臥室裏出來主要是被開放式的廚房裏冒著米香勾出來的, 沈雁西窩在沙發上，標準的三人座沙發根本容不下他的大長腿, 小腿直接耷拉到了地上。她先去廚房熄了火，隨後才走到客廳裏。

這男人一向淺眠, 每天深夜不管她有多大點動靜他都會知道，可現在李雲錦慢慢走到他跟前蹲下看了半天，沈雁西還是沒有轉醒的跡象。

就算睡著了也不踏實，眉頭不自覺地皺著了一起。蹲得累了, 她索性就直接坐在了地板上, 手肘支在沙發上一低頭就是這男人的睡顏。

不知不覺中她已經把他稱作“男人”了, 李雲錦想想都覺得有點唏噓。是因為自從來了帝都，沈雁西就一直給她成熟穩重的印象吧。剛在一起的時候還想著自己也能體驗一把“小奶狗”的寵溺，誰能料到這貨是個披著奶皮的狼？

腦子有點飄，一飄就容易手欠，盯著瞅了幾分鐘後李雲錦沒忍住，伸手直接捏了捏自家男友的臉巴子，這樣再不醒的話那他就不是睡得沈而是猝死了。

剛睜開眼睛時雙眼皮格外明顯，沈雁西楞楞地看了她幾秒後才反應過來“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要幹什麽”的哲學三思，揉了揉亂糟糟地頭發，起身先是摸了摸李雲錦的頭，隨後才喝了口水濕潤幹澀的嗓子——

“燒退了，等下喝完粥再吃點藥。”

李雲錦沒在意他的叮囑，盯著他忽然輕聲詢問：“沈雁西，你最近是不是賊累？”

對方點了點頭，站起身伸了個攔腰，走向廚房：“好在忙完了。”

“專業學的是物理，業餘要寫小說，畢了業還要接替你爸的位置……”李雲錦坐在他剛剛焐熱的位置上，仰著頭繼續說道，“你自己到底最喜歡哪個啊？”

沈雁西乘好兩碗粥和早煮好的雞蛋，又從冰箱裏拿出小菜一起端到客廳的茶幾上，語氣裏聽不出什麽波動，反而有些興趣缺缺的樣子——

“哪個都喜歡啊，理科、商科、文科，三者維度各不相同，但內裏的邏輯是通的，挺有意思。”說完又是徑自一笑，把粥遞給李雲錦後又反問道，“怎麽想起問這個了？”

李雲錦搖了搖頭：“在想一個人在不愁吃穿的情況下到底是靠什麽支撐著繼續往下走的。”

“卡文了吧？”沈雁西見狀十分了然地開口，表情是十足的篤定，自家女友只要一卡文就會有經常問些神神叨叨地問題，答案通常都是無解的。

李雲錦輕嘆了一口氣，慢吞吞地喝了口粥後才點點頭：“如果一個人被逼到了絕境，那好像絕地反擊啊、奮鬥啊、有追求啊都挺能理解的，可如果一個自小錦衣玉食的人，受的又是古時候三從四德的教育，真的會沒事閑的與天鬥與地鬥還其樂無窮嗎？”

沈雁西聞言靜默了幾秒，隨後才輕聲開口：“人都是不知足的吧，貪婪是本性，真正能做到不貪的人是少數，這部分人之所以不貪很可能是非常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麽而且已經得到了。”

剝好一個雞蛋丟進李雲錦的碗裏，他又繼續道：“可大部分人做不到，即便在別人看來什麽都不缺，可你怎麽知道他最想要的是什麽呢？說得俗點兒，就是子非魚的問題。更何況……”

“這道理就跟你淘寶的購物車一樣，沒買到之前總是心心念念的惦記，買到後就覺得不過如此，之後的關註點也不會在自己得到什麽上。也就是這大部分人的貪心，才推動了社會的進步不是？”

說到這裏時他語氣裏難免戲謔，李雲錦無語得連瞪他的力氣都沒有，她淘寶購物車可是隨存隨清的好吧？唯一那麽一次沒有清是因為根本就不太想買。

“那你呢，你也會貪心嗎？”李雲錦繼續追問，從沈雁西想到了自己小說裏的人物，可聊到後面發現自己對他的興趣更大一些。

“我也貪啊，別把我妖魔化好吧？”沈雁西輕笑一聲，繼而又道，“就拿現在的我來說吧，寫小說、做物理實驗、跟我爸去見生意場上的朋友學著交際和應酬，這些都是因為我有所圖啊。”

李雲錦吃了點東西也來了精神，伸手揉了揉沈雁西剛剛睡覺時壓得淩亂的發型，笑著開口：“就是閑不下來唄，哪有那麽多鬼扯的道理。”

明明是她非要掰扯個道理出來的，現在還教育上他了……沈雁西無奈地搖了搖頭，很給面子地接話道：“別閑，閑了就容易作事兒。”

“……”李雲錦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我最近不閑。”別以為她沒聽出來這話裏夾槍帶棒地擠兌。

沈雁西笑著點了點頭，難得好脾氣地沒有抖S發作嘴癮：“你的新文怎麽樣了？”

李雲錦的《貧女為後》開文比他完，春節前也差不多完結了，他提前看了存稿就沒蹲在網站天天刷數據。如果單純拿李雲錦的兩本小說比較，沈雁西覺得這一本比上一本要好很多，無論是故事的緊湊型還是延展度都上了一個臺階。

所以寫文這件事道理也很簡單，欠練就多練，沒有勤奮補不了的拙。

聽到沈雁西的詢問，李雲錦臉上的笑意減少了幾分，沈默半晌後才艱難地組織語言道：“我覺得這本比上本寫的困難，不是說查資料做功課這些事，而是我自己的掌控能力有點吃不消了。”

“就是越往下寫就越覺得不滿意。怎麽也寫不出自己最初設想的那個樣子。”

網文和傳統出版讀物不同，連載文通常經不起作者精雕細琢地慢功夫打磨，發文那天起有意味著讀者和作者之間建立了某種契約關系，《貧女為後》前期是以男女主的感情戲為主，這部分李雲錦有經驗寫起來也就沒什麽壓力。

可到了後期劇情轉向了朝堂之上權力間的傾軋，後宮和前朝勢力遙相呼應的博弈，李雲錦能想到的都是別人寫過的劇情，可她最開始心裏構想的初衷就不是單純地為了鬥而鬥，為了烘托出主人公的高大偉岸，周圍全部是一群心胸狹窄有勇無謀的廢物，極品多了也會審美疲勞，更別說能混到大殿之上亦或後宮一主的又有哪個是真智障的現實情況。

如果不讓配角角色紙片化單一化，那就只能為每個出場的人賦予意義和目的，而她能想到的又都是“為了家族榮辱、一門興旺”、“父母安康不受牽連”這樣滿大街都是的梗。

最後，自己說服不了自己，又缺少必要的知識儲備做支撐。李雲錦在文章更新過半後華麗麗地卡文了，而且是卡在了自己開文前從來沒有預料到的地方——怎麽讓配角的人物更加豐滿又不至於喧賓奪主。

沈雁西一邊聽她斷斷續續地做著自我剖析，一邊拿出手機點開了她連載文的頁面。

“我看評論上的評價都挺好啊。”至少比上一本好，幾乎沒有出現什麽挑刺的聲音，而且單說數據也比《你好，老司機》強了很多。

李雲錦不以為意的搖了搖頭：“讀者慣著我，我也不能真把鼓勵當告白吧？”追著她看到這裏的讀者很多都是第一本就追過來的，其實大部分讀者看文沒那麽多“身兼匡扶作者”的想法——喜歡看就追，不愛看了就默默走人，畢竟誰也不欠誰二兩走油肉不是？

“而且你不覺得一篇文章越是爭議越大就越能證明故事本身有意思嗎？如果沒有爭議只能說明這文寫得不溫不火罷了吧？”

沈雁西輕笑一聲：“你下一章直接把男主寫死了，我保證你飽受爭議，而且被痛批喪心病狂，誰關心你之前有沒有意思？”

“之前爭議多的時候險些扛不住，現在少了又不想了是吧？抖M都抖到寫文上去了？”

“話不能這麽說，論壇都說寫作的人多數天生敏感孤僻，而且我們應該要時刻反省，在極度的自信和癲狂的自卑中惶惶不可終日的狀態才是創作的原動力。”李雲錦梗著脖子認真擡杠。

“你可拉倒吧，別最後沒成大神，後面卻多了個經字。”沈雁西不給面子地嗤笑出聲，“創作的原動力是你深紮到角色裏去，別擔心什麽喧賓奪主的問題，網文寫群像的確不吃香，可折中的法子沒有，番外一章接一章地寫不就得了？別管讀者愛不愛看先把你自己心裏這道坎跨過去，總不能最後寫出來的是一個自己都不能認可的故事吧？”

李雲錦靜靜地看了他幾秒，隨後眨了眨眼睛，語氣認真地開口：“沈雁西，你實話實話開文前混跡我圈兒多久了？”

“自打知道你開始寫文我就在啊。”沈雁西一臉淡定，支著下巴笑得愜意，依舊反正手裏的手機看得不是十分認真。

輕呼了一口氣，跟著伸了個攔腰，和他在這兒討論玄學的時間有點久，李雲錦覺得趁現在難得有些精神還不如接著去擼大綱，卡文了怎麽辦？拿出拉屎的力氣往外擠唄，總不能一卡卡萬年最後化成坑不是？

盡量提早想好劇情大綱也能給自己留出足夠修改和潤色的時間，李雲錦始終不太相信卡文的時候暫時把更文放在一邊去看部電影或看本小說回來再寫就能不卡了，因為通常拖得時間越久，狀態就越難找回來。

習慣了自家女友說做就做的作風，沈雁西不太在意地繼續萎在沙發上看她新文的評論，吃過飯後一時半會也睡不著，想著再翻半個小時再去招呼李雲錦早點睡覺，畢竟感冒還沒好，容不得她通宵達旦地揮灑熱血。

可翻著翻著，沈雁西就真就翻出了點自己感興趣的內容，有小天使在文下科普雲中錦書的微博賬號，通過無數個感嘆號表達自己的興奮之情，大抵是”有肉一起吃才更香”給刺激的。

脖子以下不能描寫是網站的規定，作者只能另辟蹊徑。沈雁西是知道這網站的規矩的，可他不知道的是自家媳婦兒還真朝著小黃文寫手的方向努過力？

瞬間來了精神，沈雁西無師自通地下載了微博客戶端，以“雁回西樓”註冊了個賬號，然後就爬到了“博覽網作者雲中錦書”的微博裏，點開了那個評論量最多的長微博，懷著五味雜陳、琢磨不出到底是什麽味的心理，神學報逐字逐句地讀完了自家女友那傳說中的“肉章”。

然後……華麗麗地萎了，用句流行的話來說就是——老子褲子都脫了你給我看這個？！

再看下面的評論，一水兒的都是□□裸地嫌棄。沈雁西平衡了。

萎了之後百無聊賴地繼續翻了翻李雲錦的微博，發現自家女友在微博上的形象就是個逗逼，有事沒事撩撩閑轉發個好笑的段子，絲毫看不住她平日裏的囂張跋扈勁兒。

悄默默地點了個關註，順帶點開了李雲錦的粉絲列表，和她互關的幾個人多是博覽網的作者，手指無意識地往下滑著，沈雁西忽然在粉絲列表裏看到了一個昵稱為“他城”，備註“縱閱網常駐作者”的微博賬號，頭像是妥妥萎靡空間風的黑白側面照。

沈雁西的手指在“他城”的頭像上輕輕地戳了兩下，這人他本來沒什麽印象，可這備註就讓他瞬間想了起來。

點開“他城”的主頁，沈雁西看到他的置頂的轉發微博後不禁微怔——

【他城V：加油#拇指##拇指#@甘蔗V：好好寫文不好嗎？同榜不同榜也拿出來炒不累麽？#圖片##圖片#】

甘蔗的圖片第一張是她的側顏自拍，第二張是電腦寫文頁面、鍵盤加筆記等寫文資料的特寫圖。

沈雁西看完後不由得挑了挑眉，這位小哥你這是要搞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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