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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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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她是殉了情,可我那師母素來堅強果敢,家裏頭尚有年幼的子女,怎會輕易尋死?”趙仵作到底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便是面上再裝得穩重淡然,提及含冤而死的孟仵作,終究難掩哀傷,眼淚嘩嘩地往下落。

如此說來,那孟仵作果然也是個知情人,要不然,兇手為何會想方設法地把他們夫婦倆除去。之後孟雲銘好賭成性,賣光了家裏所有的財物,說不定也是有人刻意引導的。

“你師父可曾留下過什麽東西?”邵仲總覺得,若僅僅只是知情,怕也惹不來這樣的禍事。那幕後之人能做下這滔天大案,定是有靠山的,說不準還是京中權貴,孟仵作便是曉得什麽,沒有證據也是枉然。所以邵仲懷疑,當初盧父離開山陽縣時,興許曾拿了什麽東西給孟仵作保管,這才引來了殺身之禍。

趙仵作聞言果然皺起了眉頭,仔細想了一陣,才不確定地低聲回道:“有一回我聽師父和師母說起什麽賬簿,見我到了,他們立刻岔開了話題。之後沒幾日,師父便出了事。但那東西我卻是連見也沒見過的。”

“賬簿?”邵仲立刻亮了眼睛,果真是有證據在手麽,“孟家子女是否知曉此事?”

趙仵作苦笑搖頭,“而今英子就在府裏做事,想來大人也曉得他們兄妹倆這幾年的遭遇。雲銘好賭,家裏的財物、房子全都敗了個精光,連英子也——”說到此處,他又無奈地嘆了口氣。這些年來,他沒少接濟孟雲銘,可那好賭成性的東西依舊趁著他不在城裏的時候把英子賣了,正因了此事,趙仵作也愈發地對孟仵作心存愧疚,連他的墳上都不敢去。

“孟雲銘他而今——”

“已經死了。”趙仵作提及他,又是憤恨又是心酸,“去年冬天他喝醉了酒在外頭過了一夜,凍死的。”

這卻是難辦了!邵仲皺起眉頭,有些洩氣。當初案發時,英子年歲尚幼,又是個女孩子,孟家父母自然不會與她說起這些事,可而今孟家只餘她一個,這邊的線索卻是就這麽斷了。

邵仲終究有些不甘心,想了想,還是吩咐趙仵作私底下去打探賬簿的消息,臨了臨了,又可勁兒的叮囑他小心。“本官而今查這個案子鬧得滿城皆知,只怕那兇手也早提防著,你且要謹慎些,打草驚蛇是小事,千萬莫要再被牽連送了性命。”

趙仵作滿口應下。

案子沒有進展,邵仲甚是郁郁,晚上七娘剪了他最喜歡的小河魚,他也用得不香。晚上七娘便溫柔地勸說了一通,罷了又道:“飯要一口一口地吃,吃得急了,反倒容易噎著。我們來山陽縣才幾個月,若真立馬就查到些什麽,只怕你也要懷疑線索的真假。左右我們還有好幾年的光景,慢慢來,放長線方可釣大魚。”

邵仲想了一晚上,總算痛快了,第二日大早,便神采飛揚地招呼著大家一起出城踏青。

七娘有陣子沒出過門,聞言自然欣喜,更不用說盧瑞和盧熠這倆孩子,得了這消息,興奮得簡直恨不得要掀了房頂。幾人速速換了寬松的衣衫,邵仲又召集了十幾個侍衛,連著伺候的下人一共二十來人,浩浩蕩蕩地出了門。

山陽縣小,他們如此大的陣仗自然很快就傳得滿城皆知。倒有些消息靈通又手腳快的,立刻喚上府裏的女眷,乘了馬車跟出來,想與縣老爺來個“偶然”的碰面。

邵仲一行出了城門便一直往東走。已是五月,天氣漸漸熱起來,路邊的林子卻愈發地郁郁蔥蔥。頭頂藍天碧空如洗,陽光燦爛,熱烈地灑下來,潑出金黃的光芒。

山陽縣天暖又濕,雖說人總覺得身上黏黏糊糊的,可莊稼卻生得極好,田裏的稻谷壯實又蔥郁,正是打漿的關鍵時候,老農們都在田埂上忙碌著,瞥見官道上氣派的馬車,都忍不住轉過身來指指點點地看熱鬧。

“前頭有個湖,幼時我和姐姐來過幾回。”盧瑞興奮得一臉通紅,趴在車窗上,指著前方興致勃勃地說與盧熠聽,“再過一陣,天氣還熱些,總有許多小娃兒在湖裏游泳。回去又怕被家裏人,上了岸還在湖邊草地上曬一陣,有一回……”

盧熠聽得仔細,睜著一雙黑亮的大眼睛,盯著外頭的景致一眨也不眨。

馬車果然一路駛到湖邊方才停下,下人們趕緊去尋了個開闊的平地把地墊鋪起來。采藍心細,帶了不少瓜果點心,還特意讓常安把沏茶的水壺和小火爐一道兒帶上了,下人們齊齊動手,很快就把地方布置了起來。

盧瑞拉了盧熠去湖邊亂跑,七娘倒也不攔,只叮囑二人小心些,自個兒則與邵仲一齊坐在湖邊看風景。

“這湖名叫半月湖,”七娘倚在邵仲身側,柔聲介紹道:“我們這邊瞧不見全貌,若是再往東走兩裏地,便能見它的月梢了。”

“哦,哪天我們倆再過去瞧瞧。”邵仲低頭看她,目光溫柔得猶如這碧綠的湖水,“我們倆單獨去,不帶他們。”他朝遠處的盧瑞和盧熠看了一眼,悄悄道。

七娘卻忽然想起了什麽,驀地捂住嘴,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睛,小聲道:“我們忘了邀三師兄他們了。”

邵仲失笑,“阿碧莫要傻了,三師兄好容易才成了親,這會兒,哪裏有時間出來。”他說話時眉目間帶了些揶揄的笑意,語氣也甚是古怪,七娘一聽這話,便曉得他這話裏的意思,頓時紅了臉,朝四周瞥了兩眼,悄悄伸手在邵仲腰上掐了一把,嗔怪道:“就會渾說。”

二人黏黏膩膩地說了一陣話,下人們都離得遠遠的不敢近身,生怕擾了他二人的清凈。

那邊的盧瑞和盧熠卻是玩得正高興。湖邊有農人種了荷花,長得正好。因還未到盛夏,荷花大多含苞待放,頗有些裊裊婷婷的含蓄之美。

盧瑞瞧著喜愛,便忍不住想要摘兩朵回去送給七娘。盧熠是個膽子大的,立刻應和,“南邊靠湖邊就有兩朵將將開了一瓣的,姿態優美,我們去摘它。”

可到了近旁,才發現那花距離湖邊卻還有些遠,盧瑞趴在地上伸長了胳膊夠了一陣,依舊隔了半個手臂長的距離。

“不如我拉著你——”盧熠建議道:“過來把手給我。”

兄弟倆拽緊了,盧瑞一腳靠在湖邊,一腳騰空,伸長了胳膊,歪著身子去夠那湖裏的荷花。眼看著就要抓住了荷花梗子,盧瑞腳下忽地一滑,整個身體頓時往前翻去。身後的盧熠嚇了一跳,伸出兩只胳膊去拽。誰料這湖邊泥土酥松,連泥帶人,齊齊地往湖裏跌去。

說時遲那時快,不知從何處忽然伸出一只胳膊,輕輕巧巧地往盧瑞腰上一帶,另一只拽住了盧瑞的胳膊,倆孩子只覺得頭上一轉,身子一輕,回過神來時,二人已經踏踏實實地落在了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咦,救人的是誰呢?^_^

☆、77公侯之家之(23:03)

七十七

等盧瑞和盧熠緩過身來時,附近的侍衛才急急地趕了過來,瞧見他二人無恙,方才松了一口氣,爾後一臉審視地盯著方才出手的中年男子好生打量。

說是中年男子其實並不恰當,面前這人幾乎看不出年歲,蓄了滿臉的絡腮胡子,左邊臉頰上有一處寸長的刀疤,從眼睛下方延伸至鬢角中,眉目中有濃重的殺氣,只是隱藏得極好。他甚至還咧開嘴朝盧瑞和盧熠笑了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

“多謝恩公相救。”倆哥兒後怕過了,這才拍了拍胸口舒了氣,爾後齊齊地向那人道謝。盧熠心眼兒多,瞧出這男子只怕不是尋常人,心裏頭難免多想,倒是盧瑞心思單純,渾然覺察不到這男人身上的戾氣,很是熱情地與他說著話。

“我叫盧瑞,這是我堂弟熠哥兒,不知恩公如何稱呼?方才可真是嚇壞我了,眼看著就要落了水,結果面前一晃,人就站在地上……”

盧熠眨巴著一雙黑亮的眼睛盯著那男人看,察覺到那人低頭看他,他又立刻呲牙咧嘴地笑。

湖邊的七娘也得了信,立刻和邵仲一起趕了過來。邵仲遠遠地瞧見這男人,心裏頓時一突,朝四周侍衛使了個眼色,侍衛們立刻會意,愈發地戒備起來。

“這位大哥不知如何稱呼?”聽得是這男人救了倆孩子,七娘甚是感激,正色謝過了,罷了又低聲問。那男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並不回話,只朝他們拱了拱手,爾後竟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了。

盧瑞“啊——”地喚了一聲,想追上前去再說幾句話,跑了兩步,那男人的身影就已消失在密密的柳樹林中。

“興許是什麽隱士呢。”邵仲朗聲安慰道,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又朝林子掃了一圈。一旁的王侍衛見狀,趕緊知趣地領了兩個人悄悄跟了上去。

險些鬧出禍事來,盧熠本以為要挨一頓臭罵,不想七娘只是柔聲抱怨了幾句,又叮囑日後小心些,他所預料的責罵卻是一句也沒有。這讓盧熠有些意外,回去的時候,他就忍不住悄聲朝盧瑞道:“大姐姐真是好性子,若是換了我母親,今兒怕是要挨一頓打。”

盧瑞笑,“這有什麽,幼時我和姐姐常來湖邊,掉進湖裏不止一兩回了,她如何會罵我。那湖邊有一層厚厚的淤泥,水並不深,便是落了湖裏,大不了就是弄臟一身衣裳,出不得什麽大事。”

盧熠頓時啞然,沒好氣地瞪了半天,才好笑地道:“那你方才還一副人家對你有救命之恩的樣子。”

盧瑞眨了眨眼睛,“可我果真是嚇到了啊!若真跌了下去,說不定姐姐真要打人的。再說——”他語音一頓,忽然止住了,仔細想了一直,方才迷迷糊糊地道:“也不知怎麽的,就覺得方才那人極是親近,想與他多說幾句話。可惜他卻跑得那麽快,連個名字也沒留下。”

親……親近……盧熠呆呆地看著他,有些不可思議。繞是方才那男人仗義出手幫了他的忙,可那麽個滿臉大胡子,渾身殺氣的男人,怎麽能親近得起來。所以說,瑞哥兒的腦子果然與眾不同麽。

難怪讀書讀得那麽好!

因半路忽然鉆出來這麽個奇奇怪怪的人物,邵仲擔心還會有旁的變故,在湖邊逗留了不久後,便喚著倆孩子打道回府。回去的路上碰到聞訊跟過來想要結交縣令大人的鄉紳地主,他們卻是不好意思再厚著臉皮跟回來了。

進了城,大街上比先前他們出門時熱鬧了許多,馬車一路駛過,只聽得大街兩側各種叫賣的聲音。馬車走到一半時,邵仲忽然讓車夫把車停下,扭頭朝七娘笑了笑,道:“等一下”,說罷,掀開簾子就跳了下去。

七娘豎起耳朵,聽著他快步往後走了幾步,爾後頓住,“這個山楂的,來三串。”

是什麽東西?七娘微微疑惑,正琢磨著,邵仲已經麻利地上了馬車,手收在背後,神神秘秘地朝她笑。不等七娘問話,他忽地把手從背後拿了出來,赫然是三串紅亮的糖葫蘆。

“啊——”盧熠歡呼一聲,恨不得立刻撲上前來,歡喜道:“姐夫果然細心,我都有快一年沒吃過這東西了。”

邵仲面上一僵,還想再說點什麽,盧熠已經毫不客氣地伸手過來接,又毫不客氣地拿了兩串,遞了一串給盧瑞,自個兒則低頭就咬了一大顆山楂進了嘴裏。

七娘忍俊不禁,從邵仲手裏把最後一串糖葫蘆接過,又挑起柳眉朝他掃了一眼,眉目流轉,媚不可言。邵仲的心頓時就熱起來了。

這糖葫蘆並不算多好吃,天氣太熱,糖有些化了,吃起來一股子黏糊勁兒,山楂又太酸,糖熬得帶了些焦味兒,可七娘的心裏卻是甜滋滋的。

上一回吃糖葫蘆的時候,還是邵仲偷偷扔進她閨房的呢。好像也正是那個時候,七娘的心也漸漸被融化。

雖說只出去走了一圈,可大家夥兒的心情卻是好了不少。邵仲也不覆先前抑郁的姿態,回了府,精神抖擻地去處理公務。七娘則難得地拾起了針線,給邵仲做件貼身的小衫……

王侍衛終究跟丟了人,垂頭喪氣地回來報信。邵仲倒也不覺得奇怪,他是學武之人,自然能看出那神秘男人的身手遠在眾侍衛之上,遂揮揮手不以為意。只是王侍衛到底氣餒,連著兩日都無精打采。

又過了兩日,侍衛們總算尋到了劉麻子,只不過,他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了。

劉麻子死在城外十裏坡,那地兒有些陰森,平日裏就極少有人去,發現他屍體的是城外田莊的農戶,立刻就報到了衙門,衙役們過去一瞧,才發現了劉麻子的屍體。他應該已經死了好幾日,山陽天暖又潮濕,這幾天下來,屍體已經臭氣哄哄,慘不忍睹。侍衛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他弄回來。

趙仵作親自去驗的屍,回頭來報說是被人扭斷了脖子。

“這裏,還有這裏——”趙仵作拿起筆,飛快地畫了個人性圖樣,又在頸項處標記了好幾個點,“兇手出手極是利索,想來身手極好。”他一臉鄭重地道:“劉麻子脖子上左右各留下了三道指痕,如果哦屬下沒有猜錯的話,這兇手的兩只手應都缺了根小指。”

“啊——”

邵仲還未說什麽,一旁的王侍衛忽然一聲驚呼,神色間有些意外。

“王侍衛可是想到了什麽?”

王侍衛一臉慎重地回道:“屬下只是忽然想起數年前京城的一樁大案,城北的藥鋪韶濟堂掌櫃一家十五口滅門慘案,白家掌櫃全都死於此手段,仵作驗屍後,亦推測那兇手缺了兩根小指。之後衙門遍尋兇手,查到了藥鋪裏有個叫做白慶的夥計身上。可無論怎麽找,那個白慶卻仿佛忽然消失了一般,這些年來,劉大捕頭一直追查此案,可始終毫無進展。”

韶濟堂被滅門之事邵仲也曾聽說過,只是那會兒他的心思不在這上頭,自然不曾留意,而今聽了王侍衛這話,頓時凝眉,沈吟道:“我記得當時劉大捕頭滿京城地搜捕兇手,除了京裏的權貴人家,旁的地方都快搜了個遍。那白慶竟有那麽大的本事能逃出京城?”

說罷,他又想明白了。若他那會兒早已投靠了某個權貴,想要躲過搜查,實在不難。

“你可曾見過白慶的畫像?”邵仲問。

王侍衛點頭,“確實見過,那會兒劉大捕頭把白慶的畫像貼得到處都是,又招呼我們兄弟多留點神,所以屬下記得牢。不知屬下,只怕隨行的侍衛中大多都見過他的畫像。”

邵仲點點頭,吩咐道:“一會兒把張師爺叫過來,你再尋幾個侍衛仔細想想,今兒晚上之前把畫像給我畫出來。”

王侍衛進展果然迅速,太陽還未落山,他就把畫像呈了上來。

梁康正巧也在,忍不住湊近了瞧,罷了又問:“這是誰?怎麽看著有些眼熟。”

邵仲一楞,爾後頓時來了精神,疾聲問:“你見過?在哪裏?可曉得他而今的身份?”

“在哪裏見的來著——”梁康有些疑惑,想了想,還是搖頭,“這一時半會兒哪裏想得起來。這人是誰,你這麽急急忙忙地找他做什麽?”

邵仲根本不理會他的問題,咬牙切齒地道:“你再仔細想想,怎麽會不記得呢?”他心裏頭著實又急又恨,若不是王侍衛就在一旁,只怕他早就拽住梁康的胳膊狠狠推搡了。

梁康摸著下巴,小眼神兒極委屈,撇嘴瞪著邵仲,“你又不是才曉得我記性不好。”說罷了,忽地一拍腦袋,跳起身來,高聲喝道:“我想起來了!這人來尋過我媳婦兒看病來著。”

邵仲霍地站起身,立刻吩咐王侍衛,“趕緊領人去城西把田太醫的醫館圍起來……”

“出了什麽事?那人是誰?”見邵仲一臉慎重,梁康立刻察覺到不對勁,聲音裏頓時帶了些顫音,疾聲問。

邵仲也不瞞他,三兩句把事情交待了清楚,梁康聞言,臉上唰地就白了,一句話也沒說就沖出了衙門,搶了匹馬飛快地朝城西趕去。

作者有話要說:寫不出來了,哎

看了下留言,有個妹子猜到了,嘿嘿

☆、78公侯之家7(21:02)

七十八

田靜並沒有出什麽意外,但梁康卻實在不敢讓她獨自一人在醫館行醫了,不由分說地招呼著衙役們把兩人的行李通通拉到了縣衙,暫時跟邵仲夫妻擠在一個院子裏。田靜雖有些不情願,但只得她卻實在不擅長拒絕別人,被梁康和邵仲一通勸說,只得應了。

這小小的縣衙愈發熱鬧起來。

劉麻子的案子並未給山陽縣城帶來多大的影響,城裏依舊熱鬧,每日都有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鬧到堂上來,倆孩子沒事兒就去看熱鬧,回頭總有些長篇大論的感想說與七娘聽。起先七娘還聽得好笑,到後來,卻慢慢察覺到他們二人成熟了許多,嘴裏說的話也不再似先前那般天真幼稚,偶爾也能發人深省了。

侍衛們卻查出了與劉麻子交往密切的那個人來,正是雲家綢緞莊的掌櫃。只是他們再去尋人時,才聽說他早就回了老家。

“這話鬼才信!”孟軒氣得在院子裏跺腳,“十有□是被人給滅了口,那個雲老爺,生得腸肥腦滿的,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我看這事兒八成就是他指使的。”可手裏頭沒有證據,邵仲根本不讓他們去雲家抓人,只客客氣氣地派了人去請雲老爺來縣衙問話。不久衙役回報說,那雲老爺前幾日中風,雖已好轉了些,卻依舊起不得床。

邵仲聞言,便沒有再深究了。可這些侍衛們又哪裏咽得下這口氣,回了院子,就群情激昂地大聲議論起來,只恨不得立刻沖到雲府裏把人給抓出來。

“大人說的也有道理,雲家能在山陽縣經營這麽多年,想來絕非普通商戶,上頭定有人撐腰。若這案子果真是他做下的,他的勢力也不容小覷。若是我們冒冒失失地跑去抓了他來,回頭被他反咬一口,反倒會害得大人陷於被動。”說話時,王侍衛又瞥了孟軒一眼,目中滿是警告。

孟軒頓覺心虛,跺了跺腳,不甘心地停了嘴。餘下眾人也覺得王侍衛說得有理,紛紛附和,又道:“有邵大人在呢,他心裏頭比誰都明白。”自從經了上回的事,侍衛們對邵仲已是心服口服,再不敢有絲毫怠慢和輕視,每每提及他,也都是十二份的恭敬。

“我不過是說說,哪裏當得了真。”孟軒喃喃道,一臉的不自在。

說話時,又有衙門的捕快急急忙忙過來報信,“有白慶的消息了!”

縣衙的院子裏,七娘一邊與田靜說著家常,一邊慢悠悠地做著手裏的針線活兒。她女紅好,但出嫁前許氏一再叮囑她莫要做多了針線活傷了眼睛,她記在心裏頭,除了邵仲的貼身衣服親自操手外,旁的衣服鞋襪都是讓丫鬟們代勞的。

“師姐瞧瞧這緞子——”七娘曉得田靜對女紅一竅不通,便耐著性子介紹,“這是蘇杭那邊的工藝,眼色偏艷麗些,料子實在軟和,做貼身的褻衣再適合不過。”

田靜好奇地伸手摸了摸,點頭,又探過頭來看七娘手邊圖紙上的花樣,指著上頭一副水仙花樣道:“這個好看。”

“這個偏素凈了些——”七娘聞言拿著花樣在布料中比了比,卻又點頭,“師姐眼光果然好呢,這料子太艷,若再繡一副鴛鴦戲水上去就顯得過了,水仙花雖是素凈,可襯著著大紅的底色,倒比旁的花樣還要出脫些。”更難得是,還要多一份楚楚可憐的純情味兒。

因是貼身衣服,七娘實不願假手他人,遂從針線簍裏尋了絲線出來,笑著教田靜如何下針。田靜平日裏縫縫衣裳也就罷了,這些精細活兒哪裏幹過,卯足了勁兒折騰了半晌,手指頭上紮了好幾個洞,卻連半片花瓣也沒繡出來。

七娘瞧著,實在心疼,便招呼采藍過來幫忙。誰料田靜卻是個倔脾氣,一臉堅決地抱著那團揉得亂糟糟的料子無論如何也不肯撒手。

傍晚邵仲回了院子,七娘與他說起這事兒,他竟是呆楞了半天不敢相信,罷了又一臉狐疑地問:“那果真是我二師姐?真真地怪哉!”說罷,又忍不住嘆道:“這女兒家嫁了人就是不一樣,我那二師姐向來不沾針線活兒的,而今竟也開始學著做這些事,真不容易。”

七娘嗔怪道:“你們不讓她去驛館坐診,師姐閑得發慌,總要尋些活兒來打發時間。對了,那案子查得怎麽樣了?”

邵仲本不想與她說起這些,可既然她問了,他也不好隱瞞,只避重就輕地回道:“有了些消息,不過還是沒尋到人。侍衛們大張旗鼓地在城裏到處搜人,那兇手自然要躲著。”他脫了鞋子往榻上靠,又朝七娘伸手道:“過來躺躺,累得慌。”

七娘白了他一眼,小聲道:“你累了就自個兒睡唄,拉我過去做甚?”她心裏頭清楚得很,這要是真躺過去了,邵仲保管又要動手動腳,一時控制不住,只怕又要耍流氓,這會兒天都沒黑呢,她可沒臉又去要熱水。

“阿碧,阿碧——”邵仲黏黏糊糊地膩著嗓子撒嬌,翻了個身把背朝向她,哀怨地道:“我身上酸,你給我揉揉。”

七娘實在拗不過,只得板著臉,一本正經地踱到床邊,想了想,還是貼在床邊坐下,伸手在他肩膀上按了按。邵仲立刻發出舒服的□,不由自主地瞇起眼睛,“啊——啊——”地喚出聲來。

“再往下點兒——”七娘按了一陣,某人還不知足,毫不客氣地指揮著她,嘴裏又絮絮叨叨地得意道:“還是我媳婦兒好,漂亮又溫柔,女紅好,還會按摩。娶到你,真是我兩輩子修來的福氣。”

七娘“噗嗤——”一下笑出聲來,“人家不都是說三輩子修來的福氣,怎麽到了你嘴裏,就平白地少了一輩子。”

“那是因為下輩子我們還要在一起的。”

七娘手裏忽然一頓,擡頭看他。邵仲卻依舊閉著眼睛,安安靜靜地斜躺在榻上,鼻梁高挺,眉眼安詳,仿佛方才那一句情話並非出自他的口中。有一縷亂發從他額前滑下,他也不動,臉上幹幹凈凈的,單純溫和得就像個孩子。

“怎麽不動了。”邵仲察覺到七娘的異樣,緩緩睜開眼,見她定定地看著自己,倒先笑起來,打趣道:“阿碧是不是覺得我很英俊?”

本以為七娘會瞪他一眼,然後加大手裏的力度按得他鬼哭狼嚎的,不想七娘竟然“嗯”了一聲,爾後緩緩湊過來貼著他的躺好,胳膊環過他的腰,緊緊貼在他的手背上。

邵仲慢慢轉過身來跟她面對面,腦袋抵著腦袋,額頭抵著額頭。親一口,再親一口,親吻愈發地深了,安靜的屋裏只有他二人低低的喘息和暧/昧的聲音。

眼看著已是漸入佳境,邵仲正欲攻城掠池,外頭忽又傳來常安急促又緊張的聲音,“公子爺,公子爺,來貴客了!”

七娘猛地推開他,飛身翻下床,趕緊整了整衣服,又嗔怪地瞪了邵仲一眼,趕緊躲進裏屋。邵仲將將被挑起了一身欲/火,胯/下早就硬/了,這會兒忽地被人打斷,頓時窩了一肚子火,語氣很不好地喝問道:“哪個不長眼睛的這會兒來的?”

“是我!”外頭有人低聲回道,聲音裏微微帶著些沙啞,可絲毫不影響邵仲辨認出他的聲音。邵仲頓時雙眼圓睜,心裏頭一緊張,竟一骨碌從床上跌了下來。屋裏的七娘聽到聲音,趕緊出來瞧,見他如此,頓時又心疼又好笑,捂著嘴過來扶,又朗聲朝門外回道:“大師兄請稍後,容夫君更衣。”

羅方沒說話,沈著臉站在原地,渾身上下都帶著一股子冷冽的寒氣,只把一旁侍立的常安震得瑟瑟發抖,險些要快站不穩。

屋裏窸窸窣窣了一陣,這才由七娘開了門,低眉順眼地請羅方進屋。許是與羅方打交道不多,七娘對他並不像旁人那般畏懼,尤其是自打她曉得羅方與福王之間的□後,反倒覺得這位大師兄雖生得一副冷面孔,心裏頭卻是極熱情又單純的。

邵仲已換了身半新不舊的寶藍色長衫,襯得一張臉愈發地白凈秀氣,卻又作出端正肅穆的儀態來,很是鄭重地朝羅方打了聲招呼,罷了又問:“大師兄要過來,怎麽不先寫封信招呼一聲,我也好提早準備。”

七娘趁著他們師兄弟說話的工夫,一邊招呼著常安沏茶,一邊借機退了出去,給羅方安排住宿的地方。

這縣衙小院子裏住了他和梁康兩家,並盧瑞和盧熠兩兄弟,還有幾個貼身伺候的下人,整個院子都是滿滿當當,連個空餘的客房都沒有。七娘想了想,便去了盧瑞屋裏與他商議,讓他先與盧熠擠一擠,把他的房間騰出來招待客人。

盧瑞自然毫無二話,倒是盧熠好奇地可勁兒打探道:“姐夫的大師兄是在福王爺府裏做侍衛統領的那一位麽?他怎麽忽然來了,莫不是京裏出了什麽事?他武功是不是比梁侍衛還要高些,回頭我和瑞哥兒請他教我們幾招可好……”

他的問題這麽多,七娘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回,想了想,索性道:“要不,你自己親自去問他。”如此一來,倒還解了邵仲的圍,省得他總擺出一副心驚膽顫的模樣來,也不知道到底在怕些什麽。更何況,七娘也挺想知道羅方突然南下到底所為何事。

盧熠眨了眨眼睛,過了一會兒,笑瞇瞇地搖頭,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羅侍衛長途跋涉,想來早就累了,我還是不去打擾了。左右又不著急,明兒再問也是一樣的。”

這小狐貍,半點當也不上的!

作者有話要說:可憐的仲哥兒,又憋回去了一回!這都是點什麽事兒啊!

☆、79公侯之家9(21:02)

七十九

羅方臉色不大好,邵仲陪著他說了幾句話,便招呼常安領著他去洗漱休息,又讓廚房趕緊準備了晚飯。

客房裏早已收拾妥當,盧瑞抱著自己的被褥枕頭去盧熠屋裏搭夥兒,倆孩子頗覺新奇,一路打鬧玩笑,倒比先前獨居一室的時候還要高興些。

七娘回了屋,悄聲問起羅方的事兒,道:“大師兄怎麽忽然來了,連招呼也不打一聲,是不是京裏出了什麽事兒?”

邵仲挑眉,無奈地笑,“有什麽事兒能把他驚到這裏來?若果真有什麽大事,方才見了我的面早該說了。怕是出來散散心的,京城那地方,呆久了就憋得難受。更何況我那大師兄,心性實在清冷,平日裏也只有師父和我們幾個師兄妹們能說得上話。師父整日忙著看病,我們又都離得遠,他一個人守在京裏,難免冷清。”他心裏頭清楚得很,羅方十有□又是跟福王爺吵了架才跑出來,可這種事兒,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向七娘開口。

七娘便也不追問,笑著道:“師兄來這裏算是來對了,我們院子裏多熱鬧,方才熠哥兒還說要跟瑞哥兒一起向他討教武藝呢。先前他還追著三師兄,可三師兄性子急躁,耐不得煩,教了兩回後就老躲著他們。熠哥兒便不去找他了。”

至於旁的侍衛們,倒是恨不得在未來的平陽侯面前表現一番,但熠哥兒卻分得清親疏遠近,對侍衛們客氣有加,卻並不親近。

晚上邵仲終究得逞,一番**後心滿意足地睡了過去,二人一夜好夢。

第二日大早,七娘還在床上就聽到院子裏“哼哼哈哈——”的聲音,披了衣服起床,胡亂地綰了頭發,把窗戶打開了一道縫,悄悄往外探看。只見院子裏赫然站了大大小小好幾個,隊伍前頭的是精神抖擻的羅方,盧瑞和盧熠一臉嚴肅地一字排在後頭,梁康睜著一雙惺忪的眼睛站在盧瑞的右手邊,一邊打著哈欠一邊綴綴不平地道:“他們兩個孩子大清早起來練武也就是了,為何還要把我也喚起來?若是仲哥兒也來了倒也說得過去,師兄怎麽就喚我不喚他,不公平!”

羅方扭過頭冷冷看了他一眼,梁康頓時把腦袋往回一縮,再不敢作聲,等羅方轉過身去,他才委委屈屈地做了個鬼臉。

床上的邵仲這會兒也醒了,聽到外頭梁康的抱怨聲,得意地翹著腿道:“爺又不靠這身功夫吃飯,大師兄當然不找我。什麽時候他把腦子長全了,大師兄自然放過他。”

七娘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小聲罵道:“你也就會欺負三師兄,什麽時候也在大師兄面前硬氣一回,我才服了你呢。”

邵仲立刻把腦袋縮回了被窩裏,再也不說話了。

二人穿好衣服,洗漱過了,采藍便進來問在哪裏擺飯。七娘想了想,便道:“就擺在院子裏吧。”天早已暖了,便是大早上也不見涼意,院子裏空氣清新,又有初升的太陽,比屋裏自然舒坦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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