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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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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如何禦夫之類,七娘俱一一地認真記下,心裏頭忍不住琢磨回頭要如何在邵仲身上試一試。

中午的時候,盧之韻跟廉郡王帶著三個孩子一道兒來了。一進府裏,盧之韻就大大咧咧地喊道:“我那侄女婿在哪裏?早就聽說他長得俊,還不過來讓我這個做姑姑的仔細瞧瞧,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名副其實。”

盧之韻去年一整年都忙著生孩子,奶孩子,前幾日七娘出嫁,她又偏偏染了風寒出不得門。先前邵仲也不是沒去過廉郡王府,可都是廉郡王在外頭應酬,每回都把她這個女主人摒棄在一旁,故直到現在,她對邵仲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一旁的廉郡王臉色很是難看,嘴裏小聲嘟囔道:“不就是個人麽,都是兩只眼睛一張嘴,難不成還長得跟朵花兒似的。要說生得俊,我們家二郎不就挺俊的,你還不如看他呢……”心裏頭雖然不痛快,偏偏又不敢大聲抱怨,只低著腦袋一個勁兒地喃語。盧之韻只當聽不到,擡頭挺胸地往前大步走,廉郡王加快步子跟在後頭,寸步不離。

聽到盧之韻的聲音,屋裏的老太太立刻笑得合不攏嘴,拍著邵仲的手笑道:“這是你那破辣子的姑姑,一向無法無天的,連郡王爺也管不住她,回頭她說了什麽怪話,你也莫要往心裏去。”

“我這還沒進門呢,就聽到您老人家編排我的不是,好似我果真做了什麽了不得的壞事。不過是巴巴地過來瞧自己侄女婿一眼,這也不成?”盧之韻一邊嗔怪地說著話,一邊擡頭進了屋。

她去年又給廉郡王添了個大胖小子,而今身材尚未恢覆,略略有些豐滿。但臉上氣色卻是極好,杏眼桃腮,紅潤嘴唇,眉目飛揚,行走間有種尋常女子所不見的自信和大氣。這般神采飛揚的女子與京城裏那些低眉順眼的女娘子們渾不相似,眉宇間有一股子淩然的氣勢,難怪能把廉郡王管得服服帖帖的。邵仲才見了她第一面,便曉得這位長輩惹不起,於是態度愈發地恭敬,做小伏低地朝她作揖行禮,罷了,又朝她身後垂頭喪氣的廉郡王笑了笑,拱了拱手。

廉郡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盯著他看了一陣,扶額郁郁地轉過頭,欲哭無淚。

盧之韻在老太太下首坐了,托著腮仔細盯著邵仲打量,罷了哈哈笑起來,狠狠一拍手道:“模樣果然生得俊,過來,姑姑給你見面禮。”說著話,就從懷裏掏出個碧綠碧綠的玉牌要塞到邵仲手裏。

一旁的廉郡王眼尖瞧見了,立刻跳起來,疾聲道:“那那那……那不是我的麽?”

盧之韻白了他一眼,“給了我就是我的了,我愛給誰給誰。”說罷,又和顏悅色地朝邵仲道:“別理他,仔細收好了,這玩意兒你姑父花了好大力氣才弄到手,莫要被他給騙回去了。”

邵仲頓覺手裏的東西發燙,收也不是,拒也不是,為難地向老太太求救。老太太只是笑,偏偏不開口幫忙。邵仲想了想,覺得面前這位姑姑比較可怕,遂小心翼翼地接了,心裏頭卻在盤算著,一會兒怎麽把東西悄悄地還給廉郡王,要不,自個兒怕是就被這位小氣的姑父給惦記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盧之韻出場,廉郡王十分抑郁= =

☆、60公侯之家

六十

中午盧之安特意趕了回來陪妹夫和侄女婿吃飯,七娘則與府裏的女眷在內院用餐。下人們擺好了碗筷,七娘才發現孟氏和盧玉都不在,便客氣地問了一句,老太太臉上頓時露出不悅的神色,搖頭道:“她們母女倆出門了,不用管她。”

七娘心知老太太素來不喜歡孟氏,遂不再多問,自尋了下首的位子坐下,若無其事地繼續與說笑。一會兒胡氏領著盧嫣也到了,小姑娘瞧見七娘,立刻快步奔到她跟前,親親熱熱地喚了一聲“大姐姐”,爾後又膩著嗓子撒嬌道:“大姐姐不在家,嫣兒好悶,都沒有人陪嫣兒玩兒。大姐姐,趕明兒我去你家裏作客好不好。”

“等什麽明兒,不如一會兒就隨我去了。”七娘捏捏她的蘋果臉,笑著道。一旁的胡氏哭笑不得,伸手把盧嫣拉過來,小聲責怪道:“莫要淘氣,你大姐姐才將將成親,府裏正忙著,等過些日子消停了,娘親再帶你去大姐姐府上拜訪。”

盧嫣撅嘴,扭著小屁股坐到胡氏身邊,一會兒,又想起了什麽,掙紮著覆又擠到七娘身邊坐下,一臉神秘地湊到她耳邊小聲道:“大姐姐,我知道三嬸嬸和二姐姐去哪裏了哦。”她說話時故意把尾音拉得長長的,得意又神秘的樣子,臉上分明寫著“快問我吧”四個字。

七娘不好辜負她的一番心意,遂耐著性子追問:“去哪裏了?”

“她們去鎮國公府了。”盧嫣壓低著嗓門,臉上寫著滿滿的得意,“我偷偷聽娘親說的,三嬸嬸相中了祈郡王,想把二姐姐說到郡王府呢。”

這可真是——七娘也不知該說什麽好了。祈郡王是當今聖上的親弟弟,前頭的王妃去世了快有兩年了,一直不曾再娶。打從去年下半年,太後便念叨著要給祈郡王續弦,京城裏的貴女們相看了不少,一直未曾定下。雖說盧玉相貌還算漂亮,可也不見得多出色,性子又極懦弱,不論家世還是氣度,恐怕是難以入得了太後法眼的,也不曉得孟氏怎麽就能生出這麽大的心思來。

見七娘不說話,盧嫣眨巴眨巴眼,狡黠地笑,“祖母生氣,不讓我說。”

孟氏若是個拎得清的,就不會一會兒肖想邵仲,一會兒又中意常青山了。而今更把主意打到了祈郡王頭上,她那雙嘴巴又不管不顧的,七娘一點也不奇怪她會說出些什麽匪夷所思的話來,到時候丟臉的,可不止她一個,難怪老太太會這般惱怒。

只可惜了盧玉,以她的相貌和溫柔的性子,要尋個門當戶對的夫婿本不難的,攤上這麽個母親,終日裏傳出些“相看”的傳聞,難免於名聲有損,日後再擇親只怕也不容易。

三房的事連胡氏都不好插手,更何況七娘這個已經嫁出去了的小輩。她聞言只輕輕捏了捏盧嫣的小臉,柔聲叮囑道:“與我說說就罷了,可千萬莫要和旁人說起,便是三公主那裏也不好多講的。”七娘曉得盧嫣與三公主關系好,所以才特意多叮囑了一句。

“我省得的。”盧嫣指了指七娘面前的桂花糕道:“我要吃這個。”

前頭院子裏,廉郡王已經和邵仲拼上了。因邵仲面相生得文雅俊秀,廉郡王便認定了他是個沒用的書生,才一開席,就依仗著自己長輩的身份灌了邵仲三杯酒。邵仲也不推脫,十分爽快地一飲而盡。

三杯下肚,他臉上依舊面不改色,談笑風生,猶如方才喝下去的是白開水。廉郡王見狀,心裏就開始有些沒底了。但他卻是個迎難而上的性子,邵仲越是厲害得緊,他就越是興致勃勃,興奮起來,索性就拼了,連酒杯都摒棄不用,索性讓下人送了大海碗過來,一口氣就是一大碗。

喝得高了,廉郡王就開始嘮叨,一臉的綴綴不平,“……說老子懼內,他娘的,老子就是懼內又怎麽了!老子媳婦一口氣給生了三個大胖小子,他他……他們能有這樣的福氣。府裏養一堆小妾就是本事了?也不看看都是些什麽出身,讓一堆上不得臺面的女人給自己生孩子,再生一堆上不得臺面的孩子,想想心裏頭就慎得慌……那樣的兒女也敢拿出來說,也不嫌丟人。”

“好,說得好!”邵仲也喝得有些多了,說話便不如平日裏謹慎,興致來了就高聲應和,“姑父說得好,偏偏有些人終日閑著沒事兒幹,一張嘴巴恨不得擱在別人頭上,自個兒後院起著火,倒還一門心思地盯著旁人府裏,唯恐天下不亂。有這閑扯淡的工夫,先去把自家院子裏的事兒梳理清楚。”

盧之安慢條斯理地喝酒吃飯,跟沒聽到他二人說話一般。

那兩人拼了一陣酒,竟還難得地投了脾性,把盧之安扔在一旁不管,兩個人不論輩分兒,嘻嘻哈哈地稱兄道弟起來,說到高興處,更是恨不得立刻義結金蘭……

邵仲也不管廉郡王是自個兒姑父還是王爺了,勾肩搭背地和他一起交流如何討好媳婦的心得。聽罷了,又一臉嫌棄地朝廉郡王道:“你也太沒用了,我媳婦兒才不會沖著我大吼大叫。不是我說你,心疼媳婦兒不能光靠做,還得會說甜言蜜語。哪個女人不喜歡聽這些?回頭你試試我的法子,每日裏盡撿著些漂亮話兒說給……給姑姑聽,保管她對你溫柔小意,言聽計從!”

“當——當真!”廉郡王迷迷瞪瞪地甩了甩腦袋,竭力瞪大了眼。一旁的盧之安斜著眼睛瞧著邵仲,夾了塊蘿蔔幹,嘎嘣嘎嘣地嚼得脆響。

內院裏眾人用完了午飯,胡氏差下人去前頭探看,一會兒翠羽過來回話,“侯爺與郡王爺、邵姑爺正喝著酒呢,只怕一時半會兒散不了。”

胡氏聞言有些擔心,低聲埋怨道:“之安也真是的,不是說下午還要去衙門,大中午喝得醉醺醺的,成什麽樣子。”

老太太卻不以為然,揮揮手笑道:“難得之韻姑爺來府裏一趟,又正趕上仲哥兒也到了,他們幾個一高興,難免多喝點酒盡盡興。反正都已經告了假,下午索性就別去衙門了,我看之安這些天忙裏忙外,累得夠嗆,正好趁機歇一歇。”說罷,又正色朝盧之韻道:“回去了你也莫要跟姑爺發火,整日裏兇巴巴的,也虧得郡王爺忍得下你。”

盧之韻道:“我哪裏兇過他了?平日裏不曉得多溫柔,做小伏低地討好人呢。好不容易回一趟娘家,自然要威風些。他不過是在您面前裝裝樣子,回了家可是囂的厲害得緊,指東我不敢往西……”她劈劈啪啪地說了一陣,老太太一個字也不信,回頭拉著七娘的手仔細叮囑,“莫要學你姑姑這副做派,也虧得王府裏頭沒個長輩,要不,就她這性子,還不得被罵死。雖說你府裏頭沒人管束著,可為□子的,溫柔賢惠才是正道……”

七娘耐著性子聽,盧之韻托著腮在一旁都快要睡著了。

因想見盧瑞一面,七娘特意在府裏多待了些時辰。不想盧瑞今兒竟回來得格外早,聽說七娘已經到了,趕緊換了衣裳過來向老太太請安。老太太自然曉得他的目的,笑著道:“你們姐弟倆幾日不見,怕是想念得緊。”說著,又讓綠玉送她們姐弟去了七娘原本的院子。

綠玉到了院子門口就告退了,采藍則陪著姐弟倆一直進了屋,爾後退下去沏茶。待屋裏只剩下他們姐弟倆,盧瑞這才一吸鼻子,扁了扁嘴,帶著哭腔喚了一聲“姐姐”,話剛落音,眼淚就已盛滿了眼眶,使勁兒地轉呀轉,最後他又吸了吸鼻子,把淚意全都逼了回去,梗著脖子小聲道:“熠哥兒說我會哭,我才不會呢。”

七娘心裏發酸,卻又不得不硬起心腸,拍了拍盧瑞的肩膀,小聲道:“我就曉得瑞哥兒最堅強,以後——以後也要好好的,莫要讓姐姐擔心。”

盧瑞認真地點頭,想了想,又歡喜地道:“姐姐,今兒先生又誇我了,說我的字寫得好。先前我的字總是軟趴趴的不好看,邵先——姐夫讓我胳膊上帶著沙包練字,這兩日才把沙包拿下來,字就好了許多。”

七娘卻是不曉得邵仲什麽時候和盧瑞說過這些,聞言笑道:“你姐夫雖不曾下過場,但到底比你多喝幾年墨水,又常與主考們打交道,曉得他們的喜好,你多聽他的話終歸沒壞處。”說話時,她又盯著盧瑞的臉仔仔細細地看。

也不知怎的,先前在侯府的時候,也不是每日裏都能見著他,卻從不曾像今日這般心心念念,怎麽看都覺得盧瑞哪裏變了樣。可再仔細一端詳,他卻還依舊是先前的眉眼,黑亮的葡萄眼睛,彎彎的眉毛,乖巧又可愛。

門外有小石頭沿著地板滾進來,盧瑞的眉毛跳了跳,趕緊抹了抹眼睛,清了清嗓子道:“你賭輸啦,我好好的,一下也沒哭。回頭你得連著一個月幫我拎包!”

盧熠的腦袋從門後探出來,咧嘴朝七娘笑,甜甜地喚了一聲“大姐姐”,爾後哧溜一下快步溜了進屋,睜大眼盯著盧瑞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陣,扁嘴道:“眼睛都紅了。”

盧瑞急道:“可我又沒哭,不信你問我姐姐。姐姐你說是不是?”

七娘撫了撫他的小腦袋瓜子,蹲□子正色道:“瑞哥兒不會撒謊的,他可真沒哭。熠哥兒你真要給他拎包啊?”

盧熠哼道:“不過是拎包,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嘴裏說得很無奈,臉上卻帶著隱隱的笑意。

七娘卻是曉得他的用意,朝他感激地笑笑,邀請道:“趕明兒休假的時候,你們兄弟倆到玉成巷來竄竄門。我一個人在府裏頭,悶都要悶死了。”

“姐夫不陪著你麽?”盧瑞睜大眼,一臉控訴。

盧熠扶額,小聲提醒道:“連我們倆都要去讀書,姐夫難道還整日窩在府裏頭不出門麽?他而今可是在太子府裏當差,忙著呢。”

盧瑞眨巴眨巴眼,聲音小得跟蚊子似的,一臉擔心地問:“那姐姐一個人在家裏頭不會害怕吧。”

“瑞呆子,你不會以為大姐姐府上只有她一個人吧。”盧熠掰著手指頭算給他聽,“不說旁的,單單是從府裏帶過去的就有十來個呢。采藍、茗娟、伍大頭……”

盧瑞摸了摸腦袋,嘿嘿地笑,“我全給忘了。”

有盧熠在,這屋裏的氣氛便不會太肅穆,他總能找到些輕松的話兒逗得大家心情愉快。盧瑞本還有些傷感的,被他幾句話一說,便全忘得幹幹凈凈,倒是一門心思地和他說起七娘陪嫁的那些下人來。

三個人絮絮叨叨地說了一陣話,直到采藍過來稟告說邵仲喝醉了酒,七娘這才趕緊去前頭院子裏照看。

天色漸暗,七娘也不好在侯府久待,遂扶著邵仲告辭回家。才出了大門還未上馬車,就瞧見孟氏母女回來了,二人俱是盛裝打扮,尤其是盧玉,不止身著華服,臉上亦畫著精致的妝容,倒比平日裏多了份明艷。

瞧見七娘夫婦,盧玉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悄悄瞄了一眼倒在七娘肩頭的邵仲,低下頭沒說話。孟氏卻刻意拉高了嗓門大聲道:“哎呀,大娘子這麽早就回去。可真是不巧了,今兒我們接了鎮國公府的請柬,去了那邊作客。本是想早些回來的,可國公夫人實在熱情,拉著我們家玉兒舍不得放手,我好說歹說,這才趕了回來。不管怎麽說,今兒也是大娘子回門的日子,我們總得見上一面才好。”

說著話,又輕輕瞥了邵仲一眼,面上似笑非笑,“邵姑爺這是喝高了?年輕人就是這樣沒什麽分寸,不像祈郡王,那才真正地穩重,說話又客氣,一點架子也沒有。我還是頭一回見到這麽出色的年輕——”

“夫君與廉郡王說得投機,便多喝了兩杯。”七娘微笑著打斷孟氏的話,柔聲道:“三嬸嬸說得是,他還年輕,自然不如王爺那般成熟穩重。聽說祈郡王不止性子老成持重,而且還難得地顧家,便是去江南游玩時,也帶著世子一起。我們家這位還得多學著呢。”說罷,也不看孟氏鐵青的臉色,笑瞇瞇地扶著邵仲上了馬車。

孟氏氣得一時間竟找不出話來說,待他們的馬車漸漸走遠,她才恨恨地一跺腳,咬牙切齒地罵道:“看你能得意到幾時。等我們家玉兒嫁到王府裏,你們見了她,一個個的通通都得跪拜行禮!”

盧玉低著頭依舊沈默不語,只是一雙手卻緊握成拳,手背上赫然逼出了根根青筋。

☆、61公侯之家

六十一

回去的時候,下人們都乘了另一輛馬車,前頭的車裏頭只坐了邵仲和七娘兩個,所以他行事便愈發地無所顧忌。將將才上車,便順勢把身子倒在了七娘懷裏,嘴裏還咿咿呀呀地發出各種撒嬌的聲音,環著七娘的腰,像個孩子似的扭來扭去。

“真喝高了?”七娘伸手拍了拍他的臉,擔心地問。

聽說他在前頭院子裏險些沒抱著廉郡王跳舞了,消息傳來,把老太太逗得合不攏嘴,七娘的心裏頭卻微覺詫異,旁人不曉得,她卻是清楚得很,邵仲這個人,說話行事素來謹慎,滴水不漏,也就是在自個兒跟前還老實自在些,今兒竟然會在侯府如此放浪形骸,著實讓七娘意外。

邵仲繼續往七娘懷裏鉆,悶頭悶腦地道:“王爺一直灌我酒,只怕喝了有兩斤。”聲音黏黏糊糊的,可聽起來卻並不混亂。果然,他很快又高興起來,擡起頭來,仰著一張通紅的臉歡喜道:“媳婦兒果然疼我,一聽孟氏說我的壞話立刻就幫忙。”

“你個沒大沒小的,三嬸嬸不會叫,孟氏也是你能叫的麽?”七娘佯怒地點了點他的額頭,小聲罵道:“若是被旁人聽見,可不得罵你不懂禮數,當面一套,背面一套,虛偽又狡猾。”

邵仲枕在七娘的膝蓋上,不以為然地道:“誰讓她說我來著。”

“她難道還說不得麽?”七娘白了他一眼,低聲埋怨道:“虧得她不在府裏,若是曉得你喝高了就這幅醉態,怕不是還要笑話得愈加厲害。平日裏也不見你好這黃湯,怎麽今兒跟變了個人似的?喝完了還亂說話,生怕旁人不曉得你嗓門高呢!”

邵仲瞇起眼睛笑,得意的樣子,“我若是終日循規蹈矩,永遠毫無紕漏,便是喝醉了酒也默不作聲,那才可怕呢。人總得有個弱點,這樣旁人瞧著才放心。你又不是不曉得你家那二叔,一雙眼睛又狠又毒,我每回在他跟前都得戰戰兢兢的。與其終日在他跟前心驚膽顫,倒不如賣個破綻給他——”說到此處,他卻又皺皺眉頭,小聲道:“也不知你二叔信了沒信。”

七娘沒好氣地揪了他一把,小聲責備道:“自家人面前還玩這種把戲,你累是不累。”

邵仲嘻嘻地笑,“哪裏是玩把戲,我今兒才痛快呢,想說什麽說什麽,王爺也是個爽快人,若不是二叔在一旁看著,我還真想跟他多說幾句。”說話時,他又翻了個身往七娘身上靠了靠,甕聲甕氣地道:“你三嬸兒想把二娘子說給祈郡王?做夢呢她!”

七娘在侯府的時候,孟氏總喜歡挑她的刺,便是府裏有許氏和胡氏護著,她還老陰陽怪氣地說些不中聽的話,這事兒全侯府的人都曉得,邵仲在府裏住過一段時日,自然有所耳聞,所以,他對孟氏始終沒有好感,更談不上什麽敬愛之心,平日裏提起她來也不甚恭敬。

七娘聞言,立刻朝他瞪了一眼,小聲道:“不過是娶個填房,二娘子家世雖差了些,但也不至於說做夢吧。方才三嬸嬸不是說了,鎮國公府夫人喜歡她的緊呢。”過世的祈郡王妃便是鎮國公府上的千金,而今王妃過世,只留下了兩個孩子,鎮國公府自然對續弦的王妃十分重視。為免日後多生事端,指不定真想給祈郡王尋個家世略低,性子懦弱好拿捏的呢。

邵仲閉著眼睛笑起來,“阿碧若是不信,我們便打個賭。我賭這樁婚事成不了。”

七娘嗤笑一聲,“誰要和你賭了。”雖說盧玉是她堂妹,可七娘心裏頭也清楚得很,祈郡王是宗親,當今聖上的親弟弟,這婚事自然要太後作主。鎮國公府如意算盤打得不錯,可也要祈郡王賣他家的面子才好。若郡王爺真有心,納了國公府庶出的女娘就是,又何必再在外頭尋人。

邵仲見她不上當,嘿嘿地笑了兩聲,一會兒便悄無聲息了。七娘低頭看,才發現他已經沈沈地睡了過去。

他就這麽怡然自得地靠在她的腿上,臉上還有醉酒後的紅暈,嘴角卻微微地上翹著,好像夢到了什麽高興的事,眼睫毛很長,安靜地覆蓋在眼瞼上,隨著馬車行走間微微地顫抖。七娘靜靜地看著他,他睡著的樣子很好看,修長的眉毛斜飛入鬢,鼻梁挺直,嘴唇柔軟潤澤,看起來幹凈又斯文。

七娘心裏忽然一陣柔軟,伸手握住邵仲的手,將他擁得緊了些,一會兒又忍不住低頭親了親他的臉。

馬車到了家,邵仲依舊睡得香,車夫在外頭喚了一聲,七娘卻不想開口喚他醒來。倒是邵仲自個兒陡地睜開了眼,迷迷糊糊地眨了眨,聲音悶悶的,“到家了?”

“嗯,我們回屋裏睡去。”七娘挽住他的胳膊柔聲叮囑,“小心腳下。”

進了屋,七娘喚了下人燒了洗澡水,草草地給他收拾了一下,爾後便擡著他去了床上。本以為他晚上能消停了,不想大半夜又被他摸來摸去的折騰醒了。

借著外頭淡淡的月光,七娘清晰地看到邵仲的眼睛,亮得發光。他爬到她的身上,架著胳膊低頭看著她,眼睛裏寫滿了情/欲。七娘哭笑不得,揪了他一把,小聲罵道:“別鬧了,睡覺呢,明兒再說。”

“等不到明天了。”他委屈地使勁兒在七娘身上蹭,“喝酒亂性懂不懂——”說著話,手已經伸到了七娘的衣服裏頭,軟膩的肌膚入手,便愈發地把持不住,頭一低,牢牢地鎖住了七娘的唇,親得昏天暗地的。

最後還是被他得了手,七娘渾身半點力氣也提不上來,大半夜的又不好喚下人去燒熱水,只得胡亂地擦拭了兩把,爾後昏昏的睡了過去。

第二日大早,七娘再義正言辭地指責他時,邵仲卻不認了,躲在被子底下犟著脖子道:“哪有這種事,我不記得了,阿碧你莫要冤枉我。”

二人在床上鬧了一陣,最後還是七娘聽到院子裏有了腳步聲這才停了下來,逼著邵仲喚采藍擡熱水進屋,洗凈了身子這才起床。

早上吃飯的時候,邵仲忽地想起一件事來,猶猶豫豫地與七娘商議道:“我三師兄而今一個人住在那邊院子裏,甚是孤單。我琢磨著,反正我們這院子大,家裏頭又沒什麽人,所以想接他過來在這邊住,好歹也有個照應。”

七娘巴不得這院子裏多住幾個人好熱鬧些,聞言自是一口應下,罷了又問:“不是還有你二師姐麽,怎麽不把她也一道兒接過來住?”

邵仲苦笑,“她一門心思都放在醫術上,只差沒把太醫院當家了,我怕是接不來。”說罷,又嘆了口氣,無奈地替梁康嘆息,“三師兄的眼睛裏又只能瞧見她一個,再這麽下去,哎——”

七娘只在大婚的時候見過二師姐田靜一面,印象裏依稀是個端正大方的女子,眉宇間有一股英氣,不大愛笑,但目光溫和堅定,看起來似乎也並不難相處。至於梁康,雖說有時候跳脫了些,但難得地對二師姐一往情深,若果真成了,卻也是一樁良緣。

“趕明兒我見了二師姐仔細和她說說。”七娘倒了杯茶遞給邵仲,又給自個兒倒了一杯,才將將端到唇邊卻被邵仲急急忙忙地攔了,道:“外頭還冷得很,這茶又略帶涼性,你少喝些,對身子不好。”

七娘笑道:“不過是一杯茶,哪有那般嚴重的。”

邵仲卻是一臉嚴肅,鄭重地勸道:“阿碧你莫要不當回事,師父先前特意叮囑過我,讓我仔細看著你,少吃些寒涼之物,不然,日後……日後於懷孕、生產都不好。”

七娘霎時就漲紅了臉,悄悄瞪了他一眼,卻還是聽話地放下了杯子。邵仲見狀,趕緊把茶杯推得遠了些,湊上前去哄道:“回頭我讓下人沏壺紅棗枸杞茶,暖胃又明目,喝了氣色也好。”

他這麽小心翼翼的都是為了她,七娘自然省得,“唔”地應了。邵仲卻依舊猶猶豫豫,神色迷離地看著七娘,欲言又止。

“有什麽話就直說,遮遮掩掩的做什麽?”七娘見他這模樣,心裏有些打鼓。邵仲在她面前一向都是有什麽說什麽的,何時這般猶豫為難,能有什麽事讓他這般支支吾吾?

“師父——師父說,”邵仲咬咬牙,緊握住七娘的柔荑,低聲道:“師父說,你而今年歲小,若是著急要孩子,怕生產的時候有危險,讓我們……不要急著要孩子。”他的聲音越說越小,顯見心裏有些發虛。

但凡是女子,出嫁後誰不急著要懷孕生子,稍稍遲了些,便免不得有人要關心了,心急的到處尋醫問藥,若是一兩年還不見動靜的,怕不是就要張羅著給丈夫納妾以穩固正妻的身份。而今他卻說暫時不要孩子,自然擔心七娘多想。

七娘聞言果然很是一楞,顯然一時沒想明白。

邵仲心急,又低聲勸道:“我們倆都還年輕,也不必這麽著急要孩子。我好容易才娶了你進門,若是過不了一年就懷孕生子,日後你都只顧著孩子去了,哪裏還會想著我。我可不幹!阿碧,阿碧,我們過兩年再要孩子好不好。”說著話,聲音愈發地拖得長,只恨不得扭著身子撒嬌了。

“男子漢大丈夫,不能好好說話麽,扭來扭去做什麽。”七娘咬牙罵道。

邵仲賠笑,“我在旁人面前可不這樣,媳婦兒,媳婦兒——”又愈發地癡纏起來。

七娘拿他沒轍,嗔道:“你說怎樣就怎樣吧。”她心裏頭也清楚邵仲說得有道理,尤其是這話還是從白道人口中傳出來的,那位老爺子雖說看起來有些不靠譜,可醫術卻是沒得說。既然他都這麽說了,那定是有緣由的。

中午邵仲讓常安去跟梁康打了聲招呼,下午他就飛快地搬了過來,一進府就來與七娘打招呼,笑呵呵的,還是一如既往的單純爽朗。

邵仲過了幾日比神仙還快活的日子,終於又要回去衙門做事,一晚上都在長籲短嘆,怨氣沖天,連梁康都不願意和他說話。

第二日大早天還未亮,邵仲就起了。七娘也趕緊披衣服坐起身,迷迷糊糊地問:“這麽早就得起來?”

“唔——”邵仲扭頭,見她也要跟著起來,趕緊過去把她按了回去,小聲道:“你別起來,外頭有下人伺候著,我洗漱完了就走。”

“不吃東西麽?”

“太子府裏有早飯吃。”邵仲打了個哈欠回道:“中午我也在宮裏吃,你別等我。”

七娘有些不適應,“那不是要晚上才能回來。”

邵仲點頭,瞥見七娘臉上的擔憂之色,心裏卻暖洋洋的,湊上前去親了一口,恬著臉道:“還沒出門就想我了?”

七娘這回卻沒瞪他,睜大眼睛瞧著他的臉,癡癡的模樣。

邵仲心裏也有些不舍,可到底正事要緊,見外頭天色愈發地亮,他只得依依不舍地抱了抱七娘,起身出了門。

他們倆成親一來日日地黏在一起,不說一天,便是一刻鐘都不曾分開過,而今邵仲忽地去了衙門,七娘這整日竟不知幹些什麽好,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隨手拿了本書來看,瞅了兩眼竟看得竄了行。

到天黑時邵仲才披著一身寒氣回來,一進屋就抱怨宮裏頭夥食難吃得緊。七娘心疼地問:“不是太子府裏麽,那禦廚的手藝竟還比不上咱們家?”

邵仲無奈道:“宮裏頭能有什麽好吃的,這大冬天的,端過來的菜都結了霜,鴨子是柴的,青菜是老的,連飯都又冷又硬,我只恨不得幹脆啃兩個饅頭了事。”

七娘聞言愈發地憂心,想了想又道:“這又不是一兩日,天長日久的,身子怎麽受得了。左右我在家裏頭也沒事,不如燒了菜中午讓下人送到宮門口,你讓常安到了時候就去宮門口接著,若是走得快些,送到的時候還是熱的,總比吃那些東西好。”

邵仲原本只是抱怨幾句讓七娘心疼心疼自己,不想她竟如此體貼,心裏頓時猶如吃了蜜糖一般歡喜,笑道:“太子府裏又不是我一個,若是單獨開小竈,怕會引得旁人說閑話。”

“你管旁人怎麽說。”七娘沒好氣地道:“索性全往我身上推就是。誰家裏頭不操心呢,說不定大家見你這麽做,回頭都讓家裏頭送了呢。”

邵仲想了想,終是應下,心裏頭卻又免不得暗自得意,趕明兒眾人見他媳婦兒如此賢惠,指不定要羨慕成什麽樣兒呢。明兒讓七娘多做一些,也給太子殿下嘗嘗,算是謝過他上回的襄助之恩了……

☆、62公侯之家

六十二

晚上泡腳的時候,盧之安忽然開口問胡氏,“二娘子在說親?”

盧之安素來不愛下人伺候,屋裏頭只有他和胡氏兩個。因沒有丫鬟幫忙,胡氏就去了衣櫃便給他找裏衣,聞言頓時停住了動作,遲疑著轉過身來看他,皺起眉頭道:“你聽到什麽了?”

“今兒祈郡王府的外管事來衙門裏尋我幫忙——”盧之安眉頭緊鎖,語氣有些不耐煩,“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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