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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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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兒還早呢,大太太再多坐一會兒,說說話再走?”

小許氏哪裏敢被她纏上,飛快地跳出門落荒而逃。老太太生怕孟氏跟出去丟人,趕緊把她喚住,另尋了個話題把她留在了屋裏。

今天的婚事可真真地一波三折,早上邵仲來提親的事傳到倚梅園,整個園子的丫鬟都激動了,七娘雖努力地作鎮定狀,可心裏頭卻是又歡喜又害羞,手裏捏著針繡了一上午,卻連片碎葉子也沒能繡出來,反倒把手指頭紮了幾個洞。

結果才吃了午飯,采藍就急急忙忙地過來說起小許氏上門求親的事兒,七娘的心頓時懸了起來。雖說她心裏頭也清楚,既然老太太與許氏應下了這門親,不論誰再上門,這親事也沒變動的可能了,可這婚書一天不定,她的心總是有些沒著落。

再到後頭,采藍卻是一臉憋得通紅地說起小許氏被孟氏嚇跑的場景,“……您是沒瞧見,常家大太太一見三太太那架勢就曉得不對勁兒,話也沒回,朝老太太道了一句別,飛快地就跑了。不曉得的,還以為她身後有什麽東西在追呢!”

采藍素來穩重,連她都能被逗成這樣,可以想見常家大太太當時的神色有多慌張,七娘閉上眼睛琢磨了一下,也忍不住笑起來。罷了,又無奈搖頭道:“三嬸嬸雖是急切了些,卻也是一心為二妹妹著想。”可憐天下父母心,無論許氏還是孟氏,無論是行事是大度端方,還是急切得失了禮數,也都是一片真心。

一時間,七娘忍不住想起已天人永隔的父母,情緒忽然又低落起來。

隔壁的邵仲一直讓梁康盯著侯府呢。雖說他今兒過來提親是得過許氏授意的,可不等到侯府點頭,他終究是放心不下,若不是大白天的怕被人瞧見,怕不是真要與梁康一道兒偷偷爬到侯府的屋頂上去了。

好在韓二太太此行甚是順利,進門不多久便有了好消息。邵仲樂得一直傻笑,中午連飯都忘了吃。正高興著,就聽梁康說常家大太太去了侯府,邵仲頓覺不對勁,趕緊讓常安尋了府裏早買通好的丫鬟打探消息,待聽得常家大太太果真是去府上說親的,邵仲頓時氣得蹦了幾尺高,跳著腳在院子裏罵道:“那常家的混蛋小子真真地不要臉,我媳婦兒都是定了親的人了,他還要過來自取其辱,難不成以為自個兒臉連屁股還大?”

梁康聞言直皺眉,沒好氣地罵道:“我說仲哥兒你好歹也是讀過書的人,而今還在太子府裏做事,能不能別張口閉口的混蛋屁股,粗俗不粗俗。”

邵仲不理他,自顧自地罵得個痛快。罵了一陣,口幹舌燥地大聲喊著常安進來沏茶,常安這才進了院子,面無表情地道:“方才常家大太太出來了。”

“啊!怎麽樣?”邵仲頓時連茶也不喝了,飛快地沖上前問:“她可是被老太太斥責得面無人色?”雖說他心裏頭也清楚,老太太便是再怎麽不高興也不會直言相斥,但他就是不痛快。

“跑得飛快,就跟被狗追似的。”

“啊?”邵仲自以為是地摸著下巴,“老太太真夠狠的,竟然放狗追!”

雖說常家的求親被擋了回去,可邵仲的心裏頭卻響了警鐘,趕緊去了韓府與舅父舅母商議早些下定。可三人把黃歷翻了個遍,最近這半個月卻是沒有一個好日子,邵仲郁悶得嘴都快歪了。回來的路上,眉頭皺得簡直都能夾死蒼蠅了。

關鍵時候,還是羅方帶來了好消息。

“大長公主府上的賞雪宴,出了名的一帖難求,我可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得了這一封。”羅方把手裏的燙金請帖扔到桌上,臉上難掩得意,“已經得了準信,到時候太上皇、陛下還有皇後娘娘都會到,你若是能在太上皇或是陛下那裏討得一句半句好話,裕王府那邊兒就半點也不用怕了。”

雖說上回那事兒已經告一段落,可以裕王爺睚眥必報的性子,日後只怕不會輕易放過邵仲。而今太子年幼,便是把邵仲招攬到了府裏,卻終究還是護不住。所以羅方才想方設法地弄了這個帖子過來,所圖的不過是想讓邵仲在上皇或是陛下那裏露露臉,有了他二人的庇佑,裕王爺便是想動手,也要掂量掂量。

邵仲聞言,眼睛頓時一亮。

作者有話要說:有筒子說本文是不是快結束了?回答是,還木有。

成親是快了,可是,還有好多線木有收啊。

後面……婚後生活,還挺多的。

☆、53公侯之家

五十三

大長公主府裏的賞雪宴真真地一帖難求,不過盧之安這幾年連立軍功,頗得聖上寵信,故侯府而今在京城裏也正是炙手可熱,自然得了帖子。孟氏得了消息,歡喜得不得了,提前半個月就開始準備赴宴的衣裳,臨了臨了,兒子盧涵卻又病倒了,孟氏無奈,只得把盧玉托付給了胡氏。

因上回盧玉穿了那身盛裝被人嘲弄,這一回她無論如何也不肯依著孟氏,只挑了幾身衣裳求胡氏幫忙挑選。胡氏雖有些為難,但見盧玉一臉期待,也只嘆了口氣,幫著挑了一身白底藍花的夾襖並白色的狐貍毛領子,盧玉趕緊試了,果然清新雅致,襯得她那一張並不出色的臉上有了些溫婉柔弱的氣質。

“二娘子還是回去與你母親再說一句。”胡氏微微低頭,端起茶杯不急不慢地喝了一口,又道:“到底是你母親,若是你一聲招呼也不打就換了衣服,回頭你母親那裏可不好交待。”

盧玉聞言卻沈默起來,低著腦袋,憋紅了臉,就是不肯回話。胡氏心裏頭雖有些同情這個侄女,可這事兒卻是不能後退分毫的。以孟氏那不分青紅皂白的性子,若是曉得了,可不是要來尋胡氏的麻煩。雖說胡氏不怵她,可誰也不想招惹她那麽個大麻煩的。

等盧玉走後,胡氏還是讓丫鬟去孟氏那裏交待了一聲,罷了又低聲朝翠羽嘆道:“這二娘子……可惜了。”

翠羽不明白她到底是憐惜盧玉,還是感嘆盧玉被孟氏教得失了禮數,只小心翼翼地應了兩聲,想了想又道:“方才大娘子差了采藍過來問,她是不是不必去赴宴了。”

但凡是定了親的女娘子,就不好出門了。雖說七娘與邵仲的婚事尚未下定,但兩家終究有了口頭之約,七娘才故有一問。胡氏笑道:“到底還未成禮呢,不拘謹這些。難得而今還能借機出去走走,待定了親,怕有小半年的時間出不得門。再說嫣兒一向與大娘子劃得來,她若是不去,嫣兒豈不是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你快去跟大娘子說一聲,讓她早些準備。先前入冬的時候不是做了身桃紅色的錦緞夾襖,一直沒瞧見她穿過,不如到時候就穿那一身,顯得喜氣。”

翠羽趕緊笑著應了,爾後轉身去了倚梅園尋七娘說話。

到了賞雪宴這一日,盧玉果然還是換了衣裳,也是桃紅色的夾襖,圍了一圈白色狐貍毛領,一身富貴做派,只是面色微沈,滿臉委屈,瞧見胡氏,她扁了扁嘴,迅速低下了頭。孟氏一路把人送到了大門口,瞧見七娘這身打扮,頓時有些不悅,瞪著七娘狠狠看了老半天,搶在七娘前頭把盧玉推上了胡氏的馬車。

許氏照舊是不出門的,故胡氏一人領了五個孩子,加上伺候的丫鬟婆子,熱熱鬧鬧地擠了三輛馬車。

長公主早年嫁的是鎮國公世子,婚後沒兩年,世子忽然染了惡疾,一命嗚呼,爾後公主便回了公主府孀居,太後雖有心為她另尋親事,卻屢屢被長公主所拒,直到而今她依舊不曾另嫁。

長公主性子活潑,人又極和氣,故府裏頭總是賓客盈門。每年她都要舉行好幾次宴會,冬月十五這一日的賞雪宴最是熱鬧,不說達官貴人、皇親國戚,就連皇帝與皇後也偶爾來湊熱鬧的。

今年府裏早早地放出風來,不僅聖上與皇後,連上皇和太後都要駕臨,所以這帖子自然是千金難求,來赴宴的俱是京城裏炙手可熱的權貴之家,稍稍身份低微些的都沒有份兒,似邵仲這般出了國公府,身上連個功名也沒有的,自然是想也不敢想。

好在福王爺神通廣大,又與長公主關系匪淺,這才弄了一張帖子給他,目的不過是讓他在上皇和聖上面前露露臉,日後的仕途才能走得更順。不過某人顯然另有企圖,每每羅方問起他晚上有何打算,邵仲總是顧左右而言他。羅方知道他心裏有數,倒也不逼他,冷冷地打量了他一番後,才無奈道:“都隨你。”罷了,卻是再無二話。

梁康大早上就去找白道人,不知從哪裏借了輛馬車過來,顏色烏蓬蓬的,卻甚是大氣,走起路來也極穩當。二人乘車一路到了長公主府,馬車老遠就停了,外頭的車夫笑著道:“二位公子爺可得等一陣,這路上堵了老遠,怕不是得一炷香的工夫來輪得上咱們。”

邵仲也不急,安安靜靜地坐在車裏閉目養神。梁康跟只猴兒似的哪裏坐得住,東瞅瞅、西看看,又掀開簾子使勁兒朝外打量,瞧見巷子裏滿滿地全是馬車,很是無奈地又把腦袋縮了回去,爾後百無聊奈地朝邵仲問道:“仲哥兒,我聽說宴會上陛下會考校年輕人的功課,你可做好了準備。若是回頭讓旁人搶占了鰲頭,豈不是辜負了大師兄一番美意。”

邵仲一臉淡定,閉著眼睛緩緩道:“你以為陛下是傻子,出來賞雪就真能以冬日雪景出題?”

梁康的眼睛頓時瞪得老大,“如若不是,怎麽這幾日翰林院如此熱鬧?但凡是有些才名的,都被人請了去。”

邵仲嗤笑,“那你就等著看他們全都傻眼吧。”當今聖上可不是上皇,精明著呢,哪能由著人糊弄。連梁康都能打聽得到的消息,聖上豈有不知,只怕私底下還在冷笑,就等著看眾人出醜的樣子呢。

梁康素來唯邵仲馬首是瞻,聽了他這般說,自然是信服,聞言頓時幸災樂禍,嘿嘿地笑道:“本想著今兒過來開開眼界,不想竟還能看到這般有趣的把戲,真是來對了。”

二人又說道了一陣,直到外頭車夫一聲招呼,馬車又穩穩地往前走了一陣,總算停到了府門口。邵仲與梁康利索地跳下車,便立刻有下人過來迎。雖說那下人不識得他,但也曉得今兒來府上的客人都是極尊貴的身份,便是見邵仲穿得樸素,也不敢輕視,畢恭畢敬地請著二人入了府。

才進了園子,就聽到有人高聲喚他,邵仲一轉身,就瞧見盧熠拉著一臉古怪的盧瑞提著袍子使勁兒朝他跑過來。二人跑得太急,險些沒站住,邵仲生怕摔著了小舅子,趕緊伸手托了盧瑞一把。瑞哥兒臉上微紅,有些不好意思地喚了一聲“邵先生”,爾後又別扭地把臉轉過去,怎麽也不肯多看邵仲一眼。

邵仲心裏頭清楚,瑞哥兒這會兒定是已經反應過來了,在與他賭氣呢。只是這會兒不是哄他的時候,邵仲親切地拍了拍盧瑞的肩膀,柔聲問:“你們倆什麽時候過來的?倒是比我還早到。”

盧瑞低著頭不回話,盧熠仿佛完全沒察覺他的異樣,咧嘴笑嘻嘻地回道:“我們也才到呢?母親領著兩個姐姐和嫣兒去了後花園,我和瑞哥兒就在園子裏瞎轉悠。才走了幾步就瞧見了邵先生,可算是找到個說話的人了。”

盧熠相熟的幾個年輕哥兒還未到,他又不耐煩跟陌生人打交道,所以這會兒瞧見未來的姐夫才這般興奮。

“才將將到呢,就瞧見一群酸腐到處吟詩作賦,實在膩煩得很。邵先生不會與他們一道兒吧。”盧熠兩只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滿臉期待,“我聽說長公主從西域弄了只怪鳥養在後花園,又高又大,脖子還長,生的蛋快有洗臉盆那般大。左右大夥兒都膩在這裏,不如我們偷偷溜過去瞧一瞧,也好長長見識。”

這小娃兒——還真把他當做一起招貓鬥狗的玩伴了。

邵仲聞言頓時哭笑不得,搖頭道:“你若是真想看,去跟長公主說一聲便是,難不成她還攔著你,何必要去幹這種偷偷摸摸的勾當,回頭被人發現了,我倒也罷了,你和瑞哥兒,回去豈不是要挨一頓打。我聽說侯爺訓起人來可厲害得緊。”

一聽邵仲提到自家老爹,盧熠頓時老實了,吐了吐舌頭無奈道:“罷了罷了,我都險些忘了,邵先生正議著親呢,自然要穩重些,若是傳出去,旁人怎麽說不打緊,只怕大姐姐心裏頭要暗地嘀咕說先生不穩重了。”

盧瑞聞言,臉色愈發地別扭,狠狠把腦袋扭到一邊去,連盧熠也不理了。

盧熠自然曉得是什麽原因,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見他依舊不理會,又厚著臉皮湊到他耳邊小聲道:“瑞哥兒你莫要惱了,大姐姐的婚事已是鐵板釘釘了的,你怎麽氣也不管用。幸好而今是許給了邵先生,他是什麽人你還不曉得,日後定會對大姐姐好。你再這麽給他臉色看,大姐姐曉得了,心裏頭也會難過。”

盧瑞低著頭不說話,眼睛裏又微微的紅暈,嘴巴撇了撇,有些不高興,可終究還是強忍了下去,別扭了好一陣,才勉強朝邵仲瞥了一眼,低低地喚了一聲“邵先生”。

可算是把小舅子給搞定了!邵仲輕輕吐了一口氣,悄悄朝盧熠擠了擠眼睛。盧熠得意地笑。

邵仲到底在京城裏有些才名,在園子裏站了一會兒,便有人慕名過來請教。當然,請教只是說得好聽,大多數人對他都懷著一種既嫉妒又不服氣的心情,更擔心一會兒在宴上被他搶去了風頭,只恨不得能尋個錯兒把他趕出去才好。

不多會兒的工夫,幾位王爺並太子爺也陸陸續續到了。福王爺瞧見邵仲,遠遠地朝他打了個聲招呼,太子殿下則咧嘴朝他道:“什麽時候到的?怎麽不跟我們一道兒?”言語間甚是隨意。那幾個圍在邵仲身邊想尋刺的“青年才俊”見狀,臉色俱是一變,爾後的態度也客氣了許多。

天色漸晚,園子裏愈發地熱鬧,正如先前盧熠所說的那般,三個一群,五個一夥地吟詩作賦,恨不得把肚子裏的貨全都掏出來呈在諸位的面前,也好引得上頭的註意。邵仲始終不湊這熱鬧,只陪著兩個小舅子說話,態度殷勤而熱絡。盧瑞本是個小孩子心性,被他哄了一陣,先前那點子別扭早就丟到了九霄雲外,與邵仲說說笑笑的,好不親熱。

正說著話,外頭忽地安靜下來。

陛下駕到——

雖說早曉得聖上今兒會駕臨,卻不曾想竟會到得這麽早。長公主急急忙忙地迎出來接駕,園子裏眾人也都安安靜靜地站在原地不敢亂走。待遠遠地瞧見聖駕去了正屋,眾人這才依次地排著隊進去請安。

輪到邵仲的時候,皇帝還未開口,倒是一旁的太上皇滿臉興趣地問:“你就是邵仲,國公府的大郎?倒是與你老太爺年輕的時候有幾份相像。聽說你的書讀得極好?”

邵仲對這個腦子有些糊塗的太上皇沒什麽好感,聞言更是一臉窘迫,紅著臉低聲回道:“回太上皇的話,下官確是邵仲,不過我已搬出國公府許多年了。”言語之間,顯然是把自己跟國公府撇清了關系。

太上皇聞言似有不悅,還待再說什麽,一旁的皇帝笑著插話道:“莫看這孩子年紀小,卻是極有才情,而今他在太子府裏任職,朕瞧過他寫的條疏,不僅條理清楚,言辭優美,連字也是端正大氣,頗有先朝柳大師之風骨。”

“果真如此?”太上皇最愛書法字畫,聞言頓時對邵仲另眼相看,瞅著他上下打量了一圈,才道:“回頭你抄本《大藏經》遞進宮來,孤倒要瞧瞧,皇帝是否有虛言。”

邵仲聞言立刻跪地應下,一旁眾人瞧見了,心裏愈發地羨慕嫉妒。

好在這二位對他倒也沒再多加關註,邵仲退下後,便有旁的年輕人進了屋,唱念做打,可勁兒地想要在這二位面前討一份好。

盧熠年歲小,排在後頭,進來的時候非要把盧瑞拽上。進了屋裏倒也規矩,依著先前在侯府裏學過的禮儀給上皇和皇帝請了安,罷了,咧嘴朝皇帝道:“陛下一會兒是不是要考校我們的功課?我早就準備好了呢。”

皇帝聞言頓覺好笑,偏偏還板著臉問:“你這小兒好大膽子,快快交待都備了些什麽題?莫非還想舞弊不成?”

盧熠被他一嚇唬,立刻就交待了,苦著臉道:“左右不過是備了幾首詩,什麽雪啊冬的,為了這個,我可好幾個晚上沒睡好,結果還被老師罵了一通,說我寫的都是臭狗屎。我不服氣,還想著今兒能在陛下面前露一露臉呢。”

眾人頓時忍俊不禁,虧得是在皇帝跟前,要不,這屋裏還不得笑翻了天。太上皇左右是不顧忌的,抱著肚子哈哈大笑,指著盧熠道:“這小娃兒是哪家的?真是好玩得緊,不如你進宮來給孤當孫子吧。”

盧熠嚇了一跳,趕緊搖頭,“那可不成,我爹就我一個兒子,我若是進了宮,我爹娘可要怎麽辦?”

“這是平陽侯的獨子。”皇帝忍著笑向太上皇介紹道:“平陽侯素來端肅謹慎,不想竟生出這麽個皮猴兒一般的兒子來。”

聽得是平陽侯府的世子,太上皇也是一陣無語,搖頭道:“這孩子八成是隨了他娘。”說罷了,又問盧熠,“既然你老師都說了你寫的詩文不行,只怕你今兒是討不得好了,何必還上趕著讓皇帝出題考校功課,一會兒把詩文呈上來,豈不是讓人笑話。”

盧熠摸了摸後腦勺,小聲嘟囔,“興許陛下和太上皇能喜歡我的大作呢。”嘟囔完了,又道:“我的詩文雖寫得不好,可我堂哥寫得好,說不準今兒就能得了頭彩,我也面上有光。”

太上皇好奇地問:“你堂哥在哪裏?”

盧熠指了指身邊個子還沒他高的圓乎乎的盧瑞,太上皇楞了楞,扁扁嘴想憋一憋,終究還是沒憋住,指著瑞哥兒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皇帝也哭笑不得,勉強作端肅之色,朝盧瑞低聲問:“你叫什麽名字?”

盧瑞睜大眼偷偷瞧了皇帝一眼,眼珠子又黑又亮,猶如山裏的黑葡萄,說起話來卻還是極有規矩的,“回陛下的話,我叫盧瑞。”

“盧瑞——”皇帝低聲念了一句,面上難得地浮起淡淡的微笑,“熠哥兒說你詩文寫得好,可是如此?”

盧瑞眨眨眼,想了想,謙虛道:“小兒才疏學淺,不敢妄自尊大。”

“倒是個謙虛的。”皇帝笑了笑,揮揮手讓他二人退下,又道:“一會兒朕出個題,你也仔細作首詩,回頭讓太上皇與朕看一看,是不是果如熠哥兒所說才學出眾。”罷了,又商議一般地朝太上皇道:“父皇,您看今兒這題——”

“可不能是什麽風花雪月的題目。”太上皇好笑道:“孤琢磨著,只怕這滿園子的年輕人都備著幾十首呢。”說著話,眼珠子朝屋裏掃了一圈,最後落在了面前的酒尊上,道:“就這個吧!”

外頭的諸位年輕人聽了這題目,頓時瞠目結舌,唯有邵仲哭笑不得,都說侯府的熠哥兒單純活潑,誰曉得,那才是個真正厲害的人物呢。

作者有話要說:這兩章把婚事真正定下來,後面迅速地就會過一年,然後就成親啦啦啦

☆、54公侯之家

五十四

公主府的後花園,諸位府裏的女眷都已屏氣凝神地站著,等著拜見皇後娘娘。盧嫣不是頭一回覲見皇後,故還算輕松些,七娘難免有些緊張,但她素來端得住,便是一顆心再怎麽猛跳,面上總還是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唯有盧玉緊張得渾身發抖,低著腦袋,滲出了一身的冷汗。

身畔有別家府上的女娘子瞧見了,便有些看不上眼,偷偷地嗤笑出聲。盧玉聽到了,愈發地膽怯。胡氏見狀,悄悄伸手握了她一把,盧玉便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再也不放手。

一會兒,宮女低聲傳喚,胡氏這才領著三個姑娘家緩步進了屋。

公主府的後花園十分寬敞,但園子裏的建築卻並不高大,亭臺樓閣吸取南北所長,既端莊又活潑。園子裏被幾十盞燈照得敞亮,屋裏更是猶如白晝一般,七娘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緊隨胡氏的腳步緩緩進了屋。

還未跪地行禮,就聽得上首有把柔和醇厚的聲音笑著道:“是平陽侯夫人到了,方才本宮還與長公主說起你們家呢,莫要拘禮。這是嫣姐兒吧,快上來讓本宮瞧瞧,仿佛又高了些,倒比我們家三公主長得還快。”

胡氏還是規規矩矩地行了禮,盧玉身子微微發抖,起身時腳上卻踩到了七娘的裙擺。所幸七娘動作並不快,才將將動了動身子就察覺不對勁,半弓著腰不敢再動,悄悄地朝盧玉使眼色,她卻始終低著頭恍然無知。

七娘又輕輕拉了拉裙擺想提醒她,可盧玉興許是緊張得慌了神,竟是毫無察覺。七娘蹲也不是,站也不是,咬著牙好生為難。

那邊盧嫣已經蹦蹦跳跳地奔到了皇後身前膩著嗓子喚了一聲“皇後娘娘”,皇後愈發地歡喜,隨手抓了一把糖豆給她,又問:“本宮聽說你們府上新來了一個女娘子,是哪一位?”

盧嫣立刻回頭朝七娘指過來,一側臉就瞧見了七娘半蹲著身子的尷尬狀,想開口解圍,又生怕傷到了盧玉的臉面,一時間也不曉得該如何應對。倒是皇後身邊的女官笑著開口道:“盧家這兩位女娘子今兒都穿得喜慶,娘娘您看這一身打扮,猛一眼瞧過去,還真像嫡親的兩姐妹呢。”

皇後娘娘朝她們倆看了兩眼,眉目微轉,朝二人招手道:“都上前來上本宮瞧瞧,這花骨朵一般的女娘子,一看便讓人心喜。”

盧玉聞言,慌忙邁著小碎步走上前來。七娘這才松了一口氣,緩緩跟在她身後,在距離盧玉約莫一尺的地方停住了腳,規規矩矩地朝皇後行禮。皇後嘴角含笑,微微點頭,轉頭朝胡氏道:“你們家的女娘子模樣都生得好。”說著話,又讓身邊的宮女給七娘和盧玉各賞了個荷包。

二人恭恭敬敬地接了,正待退後,皇後忽又朝七娘問:“這是大娘子吧?今年多大了?”

七娘定了定心神,微微垂首柔聲回道:“回娘娘的話,正是,小女子過年就十四了。”

“一眨眼都十四歲了。”皇後娘娘笑著嘆了一聲,臉上有慈愛的笑意。

七娘聞言,微覺有些不對勁,不由得悄悄擡頭,朝皇後看了看。皇後的臉上愈發地和藹,眼睛裏微微的感傷,聲音也愈發地低沈,“本宮的年輕的時候與你母親是手帕交,這一晃便是十多年……”

她是在說許氏?抑或是——母親?

七娘一顆心猛跳起來,皇後娘娘莫非識得她的生母彭氏?不然,為何特意招了她上前問話,還特特地問起她的年紀,還感嘆歲月如梭。

“有空常到宮裏來走一走。”皇後笑著道:“本宮上了年紀,便喜歡熱鬧,最愛召著這些漂漂亮亮的女娘子在宮裏頭說話,瞧著心裏頭就歡喜。”說罷,又朝胡氏叮囑道:“下回來宮裏,把大娘子也帶上。這孩子本宮一看就喜歡。”

胡氏趕緊笑著應了。

因院子裏還有一大群女眷們等著皇後娘娘接見,皇後也不好在侯府眾人身上耗費太多時間,遂招招手,讓宮女傳喚下一批人進來。

前頭院子裏,太上皇正與皇帝一張一張地翻看將將交上來的詩文。因是太上皇臨時出的題,題目偏,眾人答得又急促,自然難得有幾篇能入得了二人的法眼。瞧了一陣,太上皇忽地“咦——”了一聲,抽出面前的紙張遞給皇帝道:“瞧瞧這一首,立意雖淺顯了些,卻難得質樸純真,這字——”太上皇捋著下頜的短須微微發笑,“頗是圓潤可愛啊。”

皇帝飛快地略了兩眼,爾後也“呵呵——”地笑起來,擡頭朝下方道:“盧瑞是哪個?”

盧瑞身上一抖,怔怔地不敢動。盧熠趕緊推了他一把,高聲應道:“陛下,瑞哥兒就是我堂哥。”

盧瑞被盧熠推出人群,一張小圓臉漲得通紅,偷偷地瞧了瞧上皇和皇帝,小聲回道:“是……是我。”

上皇和皇帝先前聽盧熠一臉得意地炫耀他堂哥如何聰敏還有些不信,而今再看,這圓乎乎的小娃兒倒也的確有幾分真才實學。雖說年歲小,可方才二人看的這十來份卷子裏頭,就屬他這首最是文采斐然了。

太上皇本就是個愛玩鬧的性子,而今年歲大了,愈發地沒個正行,見狀趕緊朝盧瑞招呼道:“哎喲,這小娃兒肚子裏還真有幾分墨水,倒把今兒院子裏這些大人們全都比了下去。過來讓孤瞧瞧,這小圓臉可真討喜。”

盧瑞不曉得應變,聞言直楞楞地就過去了,紅著臉偷偷地看太上皇,一臉好奇。

只是太上皇這一句話就把院子裏的青年才俊們的臉全都給打了,除了幾個素來謹慎大方的,其餘的都是一臉菜色。梁康有些擔心地拉了拉邵仲的衣袖,小聲道:“你素來自誇說自己學識好,不會都是在吹牛吧。連瑞哥兒都得了誇獎,怎麽就沒陛下誇你呢?”

邵仲眼觀鼻鼻觀心,老神在在地回道:“急什麽,這不是還沒看完嗎?”

二人正竊竊私語著,皇帝忽然一拍桌子,大聲喝道:“好詩!”

屋裏眾人被他嚇了一跳,太上皇正拉著盧瑞好奇地與他說話呢,見狀也被唬得一抖,轉過頭去想斥責一聲,忽瞥見紙上的字跡,頓時來了興趣,問:“這字不錯,誰寫的?”

皇帝看了看詩文末尾的題字,眸光微閃,“是邵家大哥兒。”

“哦——”太上皇點點頭,又朝邵仲看過來,吩咐道:“你的字寫得不錯,《金剛經》抄完了,有空再給我把《心經》《地藏經》也抄一遍。不著急,慢慢來,抄完了有賞!”

皇帝聞言哭笑不得,出聲攔道:“父皇,這孩子而今在太子府任長吏,怕是連公務都忙不過來呢。您若是想要手抄的佛經,回頭讓禮部尋個字跡剛正的筆帖式慢慢抄就是。”

太上皇撇嘴不語,一招手把皇帝手裏的詩卷搶了過去,仔細看了看,又把東西塞回來,不輕不願地回道:“是寫得還不錯。”罷了,又有些氣惱地朝皇帝道:“你再仔細瞧瞧,看還有沒有更好的。”

皇帝又把餘下的幾首迅速地翻完了,罷了只是搖頭。太上皇無奈,又把那詩卷拎過來上看下看,仿佛想挑刺,可咬牙看了半天依舊尋不出問題來。一旁的盧瑞也睜大了眼睛盯著詩卷仔細地讀,面上漸漸顯出敬佩的神色。

末了,皇帝果然點了邵仲的詩為第一,罷了又喚了他上前好生誇讚了一番。太上皇卻還記掛著自己的佛經,插嘴提醒道:“大哥兒莫要忘了孤的佛經,旁的不說,那本《金剛經》你得趕緊給幫我抄出來。明年的吉祥日孤就趕著要。”

邵仲哪裏敢作聲反對,自然恭聲應下。

旁邊安靜了許久的太子殿下見狀卻是抱起不平來,小聲抱怨道:“皇祖父好生小氣,孫兒還容易才得了這麽個能臣,您一句話就把他召了過去給您抄佛經,卻是半點打賞也沒有,這眼看著都要過年了,好歹也意思意思。”

他聲音雖小,可一旁的太上皇卻是聽得真真的,聞言也頗覺有理,遂揮揮手朝邵仲道:“太子言之有理,你今兒作詩得了頭名本就該賞,唔,不過這個卻得讓皇帝賞你。等你把《金剛經》抄好了,孤再賞你一副前朝大師陳無本的水墨畫作,如何?”

邵仲對這玩意兒半點興趣也沒有,但面上哪裏敢顯露半分,自然歡歡喜喜地跪地拜謝。那邊皇帝見了,也笑著道:“朕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到要賞什麽東西,唔,大哥兒可有什麽想要的,說來聽聽,若是不違制,朕便作主應了。”

眾人聞言,頓時想到了前些日傳得沸沸揚揚的國公府案,心裏頭立刻有了底,只怕皇帝想借此把國公府的事定下來了。

諸人正等著邵仲跪地向皇帝奏明爵位傳承之事的,不想卻見這素來斯文端肅的邵家大公子忽然忸怩起來,紅著臉,咬著牙,怪不好意思地道:“陛陛下所言當真?下官——下官想——想求陛下——賜婚。”說罷,他那一張俊臉已經漲得通紅,低著腦袋,羞得都不敢看人了。

上首的太子殿下與福王爺聞言險些從椅子上掉下來,倒是太上皇眉頭一跳,瞇著眼睛一臉興趣地朝邵仲看過來,興致勃勃地問:“果然是年輕人!大哥兒瞧上哪家姑娘了?”

邵仲紅著臉,扭扭捏捏地樣子,聲音卻清晰可聞,“下官將將請舅父去平陽侯府提了親,定下了侯府大娘子。我官小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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