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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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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往裏院走,邵仲一邊問。

那管事聞言,綠豆眼裏厲色一閃,立刻又低下頭,賠笑回道:“國公爺身子不大爽利,陪王爺說了會兒話,便暫先去了林翠園那邊歇著。大公子可要先去見見國公爺?”

“不著急。”邵仲不急不慢地繼續往前走,“既然到了王府,理應先去拜見王爺才是。既然祖父已經歇了,我等會兒再過去看他老人家。”

管事連連點頭稱是,低著頭,強笑著將邵仲一行人往裏頭院子裏引。沿著抄手游廊走了許久,這才到了王府花園。裕王是太上皇的三兒子,其母妃是頗受上皇寵愛的紀貴妃,本身又極能幹,恰逢今上雖是元配嫡出,可先皇後卻早已過世,裕王爺難免生出些旁的心思,早些年沒少與今上作對,便是後來今上登基,他仗著太上皇的寵愛依舊不加收斂,便是在皇帝面前也常常蹬鼻子上臉,十分囂張。

不止如此,他經營了這麽多年,手裏頭糾集了一大群朝臣,時不時地在朝堂上與陛下作對。而邵家大老爺,就是其中之一。

裕王府是太上皇所賜,是前朝某宰相的舊邸,一共有七進院落,規模宏大,方正大氣,花園子卻是沿用的南邊園林的風格,引水作渠,堆石為山,另有亭臺樓閣,無一不是精巧細致。西邊的花園裏種著一色兒的桂花樹,可惜已過了開花的季節,只餘下一片殷殷的綠意。

花園裏早已坐了七八個人,邵仲斜瞥了一眼,赫然瞧見了自己父親和二弟邵誠,心中頓時冷笑,面上卻擠出笑來,故意作出勉強的樣子,硬著頭皮朝邵父行禮問安。

邵父而今滿腦子都是陰謀得逞後的得意,便是心裏頭對邵仲再嫌惡,而今卻也不得不作出慈愛可親的模樣來,強笑著朝邵仲點頭,柔聲招呼道:“仲哥兒過來與父親做一起,我們爺倆兒有陣子沒說話了,正好趁機多聊聊。”

一旁的邵誠也是一臉假笑,客套地朝邵仲寒暄,又道:“大哥眼睛好了也不回府看看,祖父一直掛念著你,今兒出門的時候還念叨著你的名字呢。”

邵仲聞言,眼圈頓時有些發紅,說話時聲音裏竟有些哽咽,“祖父他……身體可好?”

“不大好。”邵父的臉色略微有些沈重,重重嘆了口氣,無奈搖頭,“最近這兩年愈發地沈了,晚上還總是睡不好。哎——”

邵仲揉了揉眼睛,低下頭,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一會兒孩兒就去看看祖父。”

邵父聞言,眼睛裏有陰霾一閃而過,爾後又立刻恢覆常態,依舊是慈愛又和藹的眼神。

邵仲雖說了要去探看國公爺,可落座之後便與周圍的客人寒暄,一會兒裕王爺到了,他又十分殷勤地與裕王爺聊著天,好似全忘了方才自己說過的話。一旁的邵誠瞧著,終於有些坐不住,好幾次想開口催,都被邵父悄悄攔了。

邵誠正心急如焚,外頭忽又傳來下人的傳喚聲,“福王爺到——太子殿下到——”

不止是邵父和邵誠,就連裕王爺聞言也都眉頭直跳,心裏頭也都“咯噔——”一下,忽然生出些不好的預感來。

園子裏眾人紛紛起身時,福王已經領著年輕的太子風風火火地進了園子,一進門,就先朝裕王爺板起臉,真真假假地責怪道:“三哥好不講義氣,府裏頭設宴請客也不叫弟弟一聲。若不是方才經過時太子殿下偶爾說起,我們豈不是就要錯過了。早聽說王府的廚子做得一手好菜,今兒我要大快朵頤,吃個痛快。”

一臉稚嫩的太子紅著臉,不好意思地朝裕王爺歉聲道:“我方才只是偶爾說了一句,不想七叔竟然當了真,三叔莫要怪我們不請自來才好。”

裕王爺勉強笑笑,客氣地請他二位落座。

福王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下,忽瞧見邵仲,面上露出詫異的神色,“大公子也在?”說罷,眼睛的餘光又瞥見了邵父,他的臉色愈發地覆雜起來,“哼——”了一聲後,便沒再與邵仲多說一句。

這忽然來的二位大神讓裕王爺心裏有些打鼓,他本就疑心重,又曉得邵仲與福王素來走得近,這會兒難免就想得多些。

心裏頭正猶豫不決,就見太子漲紅著臉朝身邊的侍衛說了句什麽,那侍衛臉上露出古怪的神色,轉過身來抓了個下人問了兩句,爾後朝太子點點頭。太子見狀,立刻捂著肚子起了身,悄悄地隨著那侍衛離了席。

很快的,便有下人過來向裕王爺稟告,原來太子腹痛,方才急急忙忙地如廁去了。

邵仲與隔壁的一位大人換了座位,意欲與福王長談,邵誠見狀,愈發地著急,誰不知道邵仲能說會道,若是他與福王說得來了興,哪裏還會想著要去林翠園。心一橫,也不顧先前邵父的叮囑,起身朝邵仲提醒道:“大哥方才不是說要去探望祖父的麽?祖父一直念著您呢,若是曉得你都到了也不去看他,老人家只怕要生氣的。”

邵仲不悅地瞪了他一眼,想了想,終究還是起了身,回頭又殷勤地朝福王道:“在下先去廂房那邊探望祖父,一會兒回來再與王爺敘舊。”

他才起身,立刻就有個十□歲的小廝上前來引路,恭恭敬敬地道:“大公子這邊請。”

☆、46公侯之家

四十六

邵仲方才飲了兩杯酒,臉上淺淺地泛出些潮紅,走了幾步,忽地停住,扶著廊柱打了個趔趄。身後的梁康趕緊上前攙扶住他,關切地問:“是不是剛才喝多了。”

“才喝了兩杯。”邵仲使勁兒甩了甩腦袋,眉頭深深皺起來,目光有些迷離,“許是方才空腹喝的,才格外上頭。”說罷,又揉了揉太陽穴,有氣無力地朝那小廝吩咐道:“你去廚房給我弄碗醒酒湯來。”

那小廝聞言,臉上頓時顯出為難的神情,猶豫道:“這……國公爺還等著您呢,大公子——”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邵仲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臉色十分難看,眉宇間籠著一層烏雲,眼睛裏盛滿了戾氣,怒氣仿佛隨時可能傾瀉。

“大公子讓你去,你啰嗦什麽。”梁康板著臉冷冷道,一臉高傲地瞥了那小廝一眼,聲音裏沒有半點人氣,“一會兒惹惱了他,他索性就坐在院子裏跟你死扛。回頭王爺曉得了,還不得打斷你的腿。”

那小廝哆嗦了兩下,再不敢出聲反對,趕緊低聲應了,連連賠笑著退了下去,心裏頭卻只把這兩位恨得要死。

等他快步從廚房端了醒酒茶回來的時候,人就傻了。這走廊裏何時多了兩個人,一個修長削瘦,一個身形未成,小廝定睛一看,頓時就想往回跑——那一身華服的少年人赫然是方才出來如廁的太子殿下!

“誒誒誒——”梁康眼尖,沒好氣地飛過去攔住那小廝,口中罵道:“你是瞎了眼還是怎地,見了太子殿下竟然躲著走,莫非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手裏端的是什麽?給我聞聞!”說罷,不由分說地把小廝手裏的醒酒茶搶了過去,又擡腳踢了他一把,惡聲惡氣地道:“不是說了要引大公子去見國公爺麽,你跑什麽跑?”

小廝一骨碌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哀求道:“奴才方才想起來廚房那邊兒有急事,要不,奴才另尋個人來領大公子去林翠園。”

梁康冷笑,繞著他不急不慢地走了兩圈,陰陽怪氣地道:“方才讓你去廚房端個醒酒湯你就推三阻四,這會兒瞧見太子殿下反倒跑得比兔子還快。你覺得,老子能信你?別給老子整這些幺蛾子,趕緊引了大公子去見國公爺,若是耽誤了時辰,老子打斷你的腿。”

那邊的太子聞言,眼睛亮了亮,偷偷拽羅方的衣袖小聲道:“吾常聽七叔說,國公爺年輕的時候驍勇善戰,英武逼人,立下汗馬功勞,故一直心馳神往,欲能得見一面,了此夙願。既然大公子要去見國公爺,不如我們也一道兒。”

羅方點頭應道:“國公爺定然也十分樂意見到殿下的。”

那小廝聞言,臉上頓時嚇得慘白,渾身上下都在篩糠一般。邵仲見狀,眉頭緊緊擰起,沈聲道:“殿下,我看這奴才有些不對勁。”

“倒像是幹了什麽壞事兒被逮了,你看他這一臉心虛的樣兒。”梁康不客氣地踢了那小廝一腳,伸手把他拽起來,哼道:“老子偏要看看你到底幹了什麽壞事兒,還不快快從實招來?”說著話,就要動手教訓他。

“算了算了!”一旁的邵仲卻開口喝止,一臉不悅地道:“太子殿下還急著要去探望祖父呢,別在這裏耽誤了時間。趕緊讓他帶路!”說罷,又冷冷瞪了那小廝一眼,聲音裏寒冰澈雪,“若是還敢再推三阻四的,要你的小命。”

太子雖不曉得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見素來溫和的邵家大公子都發了火,心知定是這小廝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也有些惱,臉上一沈,斥道:“王府裏的下人竟然這麽不懂禮數,一會兒見了王叔,本王非要仔細問一問。”

“殿下恐怕是誤會了。”一直不作聲的羅方忽然開口,“這奴才應該不是王府的下人。”

“怎麽會?”太子一挑眉,回頭看他,疑惑地問:“既然是要引大公子去林翠園,自然是要府裏的奴才,怎麽會讓個外人在王府裏亂跑?”

羅方正待回話,那小廝已經急急忙忙地起了身,飛快地往林翠園的方向走去。邵仲和梁康臉色微沈,寸步不離地緊隨其後。太子自幼在深宮長大,腦子裏想的東西自然比尋常百姓要負責得多,到了這會兒哪裏還會察覺到不對勁。見狀也不再多問,趕緊快步追了上去。

“不對勁——”到了林翠園,太子終於忍不住湊到羅方身邊小聲嘟囔道:“這園子裏竟然一個伺候的人也沒有,只怕是有人在此設了局,等著大公子往下跳呢。莫非還埋伏著刺客?還是王府的妾室丫鬟?”太子年歲雖小,世面卻見過不少,張口幾句設想就把羅方給弄得一句話也接不上了。

說話時,那小廝已經顫抖著走到了廂房門口,裝模作樣地敲了敲門,又側耳聽了聽,罷了,強作笑容道:“國公爺興許是睡著了,不如太子殿下和大公子改日再——”

他的話還未說完,邵仲已經沈著臉狠狠推開了房門,口中沈聲喚道:“爺爺,我是仲哥兒,我來看您了。”

屋裏卻悄無聲息,不說回應,連微弱的呼吸聲也沒有。

“爺爺,爺爺——”邵仲又喚了幾聲,依舊無人作答,他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飛快地沖進屋裏。後邊的太子見狀,嚇了一大跳,爾後趕緊拽住羅方的胳膊使勁兒往屋裏沖。

“爺爺——”邵仲兩只眼睛漲得血紅,抱著床榻上毫無生氣的邵老太爺痛呼出聲,“是——是誰害你?”

太子殿下急得一顆心都快吐出來了,趕緊沖上前查看老太爺的病情。待見老太爺氣息全無,太子也頓時慌了手腳,好在一旁的羅方還算鎮定,飛快地朝梁康揮手罵道:“楞在這裏做什麽,還不趕緊去尋太醫?”

梁康楞了一下,才猛地回過神來,邊跑邊蹦地出了門,嘴裏還高聲喊著“太醫,太醫在哪裏?”

“狗膽的奴才,你竟敢謀害國公爺!”羅方一聲厲喝,太子也隨即緩過神來,猛地一拍腦門,那奴才可不是最大的嫌疑。回頭一看,卻已不見了方才那小廝的身影,羅方義憤填膺地直跺腳,朝太子拱手道:“殿下,那奴才跑了,請允許屬下去把他給追回來。”

太子急得直跳,小小的個子蹦起了一尺高,“追追追!我也一道兒去追!大膽的狗奴才,竟敢在本王面前謀害朝廷重臣,逮到了他非要滿門抄斬不可。”說著話,已經邁開大步搶在羅方前頭沖了出去。

屋裏很快只剩下邵仲和床榻上不省人事的老太爺兩個。邵仲手指微動,迅速地在老太爺的幾處穴位上揉了揉,又伸手在他的手腕處探了一陣,終於察覺到有微弱的脈動,這才輕輕吐了一口氣。

他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這才掏出藏在袖子裏的帕子在眼睛上揉了揉,眼淚頓時唰唰地往下淌,一張臉也漲得通紅。

才把東西收好,外頭果然有了動靜,雜亂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到了門口,卻是停下來,邵誠在外頭虛情假意地問:“大哥,祖父他老人家可曾醒了,兩位王爺親自過來探望,你是不是出來迎一下。”說著話,手裏卻暗暗用勁兒,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邵誠一臉驚恐地瞪著屋裏,指著邵仲道:“你你……你對祖父做了什麽?你把他老人家怎麽樣了?爺爺——爺爺——”說著話,人已經沖了進屋,狠狠地撲到床邊,大聲地嚎起來。

屋外的邵老爺也是一驚,爾後神色慌張地沖進屋,瞧見被邵誠推到一邊兩眼通紅的邵仲,他的臉上隱隱閃過狠厲之色,但很快又被悲痛所遮掩,擡腳就朝邵仲踢去,口中怒罵道:“你這個陰險狠毒的不孝子,老太爺對你寵愛有加,你怎麽恨得下心來對他下手。老子要殺了你,殺了——”

邵老爺一邊哭罵著,一邊朝邵仲拳打腳踢。一旁的邵誠還嫌不夠熱鬧,可勁兒地在一旁添油加醋,“祖——祖父昨兒晚上說,要把爵位傳給父親,今兒便是為了這個來和大哥商議,希望他莫要往心裏去,左右日後這爵位還是他的,沒想到——沒想到大哥竟然會惱羞成怒對祖父下毒手……你也太……太狠心了……”說著,又抱著老太爺一通嚎哭,鼻涕眼淚全都擠了出來,煞是難看。

邵仲始終一言不發,由著邵老爺打了一陣,忽地擡頭冷冷刺了他一眼,沈聲道:“我進來的時候,祖父就已經這樣了。”說罷,那帶刺的目光又迅速地朝這屋裏掃了一圈,先是邵老爺,爾後又是裕王爺,最後落在邵誠臉上,哼了一聲,低低地道:“我卻不曉得二弟什麽時候還學了這岐黃之術,站在門口就曉得老太爺噎了氣,真真地難得。”

裕王爺臉色微微一變,想開口說什麽,卻又忍住了。福王始終嘴角帶著一絲嘲諷的笑意冷眼旁觀,並不言語。

邵老爺臉上一僵,爾後又飛快地掩飾道:“我方才探過了,老爺子果然沒了氣息。你敢說不是你做的!不過是為了個爵位,竟然敢謀害長輩,你這個忤逆不孝的混賬東西,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

邵仲絲毫不懼地看著他,語氣也同樣的決絕,“邵老爺真是青天神探,一沒找大夫,二沒問口供,紅口白牙地就蓋了這麽大頂帽子在我頭上。這罪名若真坐實了,我邵仲的小命今兒可就落在這裏了。你眼裏頭沒我這個兒子,我且不說什麽。這麽多年早就習慣了。可你今兒這是要我死!我若是再由著你這麽下去,可真真地對不住我那早死的母親。難得今兒兩位王爺在此,正好做個見證,我邵仲發誓,今日與國公府了斷一切關系,從今往後,橋歸橋,路歸路,你自去承你的爵位,日後你發達了,我絕不會去糾纏,待你百年之後,也別妄想我還能去你靈前燒一炷香。”

邵老爺氣得渾身發抖,隨手抓起桌上的燭臺就要往邵仲身上砸。這回邵仲卻是不再由著他打了,身形微動,便已躲開了他的攻擊,口中還冷冷道:“邵老爺您仔細些,若是傷到了我,我可真舍得下臉去府上要醫藥費的。”

邵誠哪裏還看得過去,一把抱住邵老爺,疾聲勸道:“父親莫要與這畜生動氣,他殺了祖父,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自然要血債血償。您又何必與這將死之人鬥氣。”

“你說我殺了人,我就殺了人?”邵仲終於冷笑出聲,一邊說話一邊搖頭哈哈大笑,“我說我進門的時候祖父已經這樣了,你們一個字不信,你說的話卻如同聖旨一般?我問你,你可是親眼瞧見我動了手?還是說——你早就知道祖父會被人害死?”他這話裏的意思分明就是在指責邵誠設下險境,故意害死邵老太爺,爾後引著他上當了。

邵誠頓時噎住,一張臉又青又白,爾後又迅速鎮定下來,冷冷道:“一會兒官差來了,你看他們信不信你。”不管這場戲有多少破綻,邵老太爺死在邵仲懷裏都是事實,且王府裏早就派人放了邵老爺要承爵的消息出去,只要他咬死了邵仲殺人洩憤這一點,不怕定不了他的死罪。

邵仲卻不理會他,緩緩轉過身來看向裕王爺,上上下下的打量,爾後瞇起眼睛微微笑,“王爺為何要害我?”

裕王聞言大怒,厲聲喝道:“邵仲,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誣陷本王!”他見邵仲一臉鎮定,心裏多少覺得有些不對勁,故沒有出言指責他謀害邵老太爺。只是腦子裏迅速轉了一圈,沒想不到他脫身的辦法。就算有福王在,他方才一直在席上與眾人飲酒,又哪裏能作得了證。

邵仲笑,“那引我過來的奴才難道不是您府上的?”

裕王爺終究還是決定撇清關系,冷冷道:“那奴才是國公府的下人,可不是我們王府的人。”

“哼——”一旁的福王忽然笑出了聲,擡頭見眾人全都齊齊看著他,他又趕緊揮揮手,道:“繼續繼續,本王還沒看夠呢。”

邵老爺與邵誠的臉色愈發地難看。

屋裏氣氛正詭異著,大門口忽地探出一個腦袋來,太子殿下眨巴眨巴眼瞧著大家夥兒,一臉疑惑地問:“大家怎麽都來了?”

☆、47公侯之家

四十七

太子一出聲,裕王爺馬上就明白癥結出在何處了,僵著臉朝太子客客氣氣地打了聲招呼,爾後又義正言辭地朝邵老爺道:“邵大人恐怕是急昏了了,不然如何說出這樣的話來。大公子是什麽樣的人我們還不曉得麽,怎麽做出這般喪心病狂的事。老爺子身體本就不好,興許是一時病發才暈了過去。邵大人莫要急著胡亂指責人,還是先請大夫看過再說。便是果真出了意外,也不好說是大公子下的手。俗話說捉賊捉贓,捉奸捉雙,我們誰也沒瞧見到底出了什麽事,怎能這麽隨隨便便一大頂帽子就扣到大公子頭上。說到底,這還是你嫡親的兒子呢。”

邵老爺聞言頓時暈了頭,連話也不會說了,瞠目結舌地瞪著裕王爺,一臉的驚詫與意外。

他先前與裕王爺說好的可不是這樣,只消把邵仲堵在了屋子裏,到時候便隨著他安插各種罪名,為了這,裕王爺還特意挑選了今兒赴宴的賓客,所圖的不過就是把邵仲的罪名坐實。

便是這圈套的漏洞再多,有這麽多證人在,不怕坐不實他的罪名,便是日後沒有證據定罪,可他弒祖的名聲卻是傳了開去,便是他的母舅家本事再大,也擋不住全京城的悠悠之口,他便再也沒法承爵。

邵老爺本就不算聰明,而今被裕王爺當頭一棒砸得暈頭轉向,好半天也沒回過神來。

邵誠卻是一門心思只想把邵仲踩到腳底,也不多想裕王爺話裏的深意,大聲嚷嚷著道:“王爺莫要替這畜生說好話,他是什麽人物難道還有誰比我們更清楚。真真地貌忠實奸,心狠手辣,早先他甜言蜜語地哄得老太爺高興,一門心思地想要把爵位傳給他,誰料老天爺有眼,讓這畜生瞎了眼睛,這事兒才耽擱了下來。而今他眼睛一好,立刻就尋上門來要承爵。老太爺不答應,他就狠下毒手。如此喪心病狂的惡人,就算千刀萬剮也不能抵消他的罪過。”

他說話時屋裏安安靜靜的,沒有一個人插話。邵老爺偷偷瞄了裕王爺,見他面沈如水,愈發地覺得不對勁,想開口說什麽,終究還是停了嘴。

太子一會兒看看紅著眼睛一臉譏諷之色的邵仲,一會兒又瞧瞧跪在地上滿面憤慨的邵誠,仿佛猜到了什麽,並沒有急著開口。

屋裏詭異地寂靜了一陣,忽聽得“噗嗤——”一聲笑,福王爺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他一面捂著嘴,一面扭頭問邵仲,“大公子最近去過國公府?”

邵仲一臉悲憤之色,但終究強忍住沒有發作,聞言遂躬身回道:“回王爺的話,在下回京後不慎摔斷了腿,平陽侯府老太太慈悲,接了我在侯府裏住著,這一來月並不曾出門。直到前日接了王府的請柬,這才搬回了自己院子,不過也不曾出過平安巷半步。”

“這可就怪了。”福王似笑非笑地盯著邵誠冷冷問:“你既然不曾去過國公府,方才二公子也沒瞧見,怎麽就一口一個要搶爵位的話,我這邊兒聽著,還以為二公子親眼瞧見了還是怎地。”他說話時臉上雖帶著笑,眼睛裏卻是森森寒意,目光猶如利刃,狠狠地刺在邵誠的心口。

邵誠被他那森冷的目光一陣掃視,頓時心慌意亂,張嘴想狡辯,腦子裏卻一片空白。他渾身直冒冷汗,東張西望地想要尋到事先串通好的那小廝,可滿屋子掃了一遍,也沒瞧見人。心裏頭只把那混賬奴才罵得狗血淋頭,又期望著他能出來作證,言明方才聽到邵仲與老太爺爭吵的事兒。那該死的狗奴才,回頭若是尋到了他,非要宰了他不可!

始終未曾發話的太子終於忍不住了,嫩著嗓子軟軟地開口,“我曉得是怎麽回事。”此言一出,眾人頓時齊刷刷地朝他看過來。

太子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仰著腦袋,指著邵誠得意道:“他自然是要這麽說的,因為害了國公爺的不是旁人,就是這個混賬東西。”

眾人頓時一陣喧嘩,邵老爺卻是護著這個兒子的,聞言立刻急道:“太子殿下莫要渾說,方才犬子一直在席上不曾離開,老太爺無論如何也絕非他所害。”

“不是他,難道是本王?”太子年輕稚嫩的臉上閃過一絲厲色,語氣也變得尖銳起來,“領我們過來的那奴才在外頭走廊裏一瞧見本王就嚇得渾身發抖,滿口推脫著不讓我們過來。本王當時就覺得不對勁,遂跟著大公子一起進了門,才進來就瞧見老太爺不省人事地躺在床上,那奴才卻是尋了機會轉身就逃了。”

竟然是太子與邵仲一起進的門!

裕王爺雖早已猜到了真相,可聽太子真正說起,卻還是忍不住暗自罵了一句娘,心裏頭又有些懷疑那邵仲是不是早猜到了這個圈套,所以才將計就計,反把邵家那兩父子給推了進來。

一時間,他又有些後悔自己不該貪圖那四十頃地的莊子,信了邵老爺的慫恿,幫著他設這個局。也虧得他腦子好使,關鍵時候替邵仲說了幾句公道話,日後這事兒便是傳出去,他也好撇清了關系。

邵誠聞言也嚇得又出了一身的冷汗,這麽的冷的天,背上的衣服赫然汗得透濕。他腦子裏迅速地轉了一圈,很快抓住了太子的最後一句話,那沒用的奴才已經逃了!

於是趕緊把心放回肚子裏,竭力壓抑著內心的震驚和恐懼,顫抖著回道:“竟……竟是那狗奴才下的毒手?老太爺待他不薄,他竟做下如此窮兇極惡之事,簡直是畜生行徑。我便是把整個京城掘地三尺,也要把這個狗奴才找出來,剜心剔骨,以祭老太爺在天之靈。”

“他一個奴才,哪裏敢對老太爺下毒手,分明是有人指使。”太子冷笑,稚嫩的聲音裏有明顯的嘲諷之意,“至於那個奴才,就不勞二公子費心了。若是連這麽個奴才都抓不住,本王哪裏還有臉回來。不過說來也奇怪,本王讓羅侍衛撬開了他的嘴,他竟然交待說是二公子吩咐他引大公子去見的國公爺,又說二公子還叮囑他,等大家夥兒都過來了,他再出來指證大公子與國公爺在屋裏爭吵——”

“噗通——”一聲響,邵誠腿一軟,已經癱軟在了地上。邵老爺滿臉恐慌地出聲辯解,“太子爺明鑒,兩位王爺明鑒,那奴才的話不足為信吶。定是那狗奴才下毒害了老太爺,反把罪名推在了誠哥兒的頭上。太子殿下與王爺可千萬莫要信了那奸人的話。”

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混賬東西,早曉得他如此爛泥扶不上墻,就該另扶了邵仲上位,好歹承了他的情,日後行事總該便宜些,更不至於反被牽連上。

“真是奇了怪了。”福王呵呵地笑出聲,立刻抓住了邵老爺話裏的紕漏,“原來邵老爺還有這樣的本事,不過是遠遠地瞧了老太爺一眼,竟然就曉得他是中毒身亡。方才你不是還說老太爺是大公子害的麽,就這麽一眨眼的工夫,大公子要如何下毒?邵老爺怎麽一會兒一個說辭。”

“還不止呢。”太子咬牙幫腔,“方才半點證據也沒有,邵老爺就一口咬定了國公爺死在大公子手裏。而今那犯事兒的奴才招認出了二公子,他反倒是一口一個陷害。都是你兒子,這心眼兒也太偏了吧?或者說,國公爺遇害的這案子還另有玄機?”

這太子小小年紀,說起話來越是鋒芒畢露,幾句話立刻就把邵老爺跟邵誠釘在了一起,只差沒明說他們爺倆兒串通起來陷害邵仲了。邵老爺被他刺得一句話也不敢說,生怕再多說一個字,太子就要指著他的鼻子罵他弒父。

到了這光景,只要是長了眼睛的都明白了是怎麽回事。雖說他們來王府前就暗暗通過氣,關鍵時候要出面幫襯邵老爺一把,可事情都發展到這種地步,連裕王爺的臉色都陰沈成那樣了,餘下的這些人,連大氣兒都不敢出一聲,哪裏還敢幫邵老爺說話。

屋裏靜了半晌,一直沈默不語的邵仲終於開了口,沈聲問:“請問太子殿下,那下手的奴才在何處?”

太子眨巴眨巴眼,一臉無辜地道:“我讓羅侍衛把人送去刑部了。”說罷,又笑瞇瞇地看著邵仲作天真無邪狀,“父皇說,這些事情歸刑部管。三叔,七叔,我做得可對?”他又扭過頭朝裕王爺和福王爺看過去,兩只眼睛亮晶晶的,一副等待誇獎的模樣。

裕王爺的眼睛抽了抽,違心地表揚了兩句。福王爺點頭微笑,“太子殿下愈發地沈穩了。”

邵老爺眼睛一翻,結結實實地暈了過去。

邵誠慌忙把人扶住,正要開口叫人幫忙,卻見屋裏眾人皆是一臉嫌惡,生怕被纏上的表情,心裏頓時恨得滴血。與此同時,梁康急急忙忙地拽著太醫院的副醫正蔡太醫沖了進來,冒冒失失地大聲喊道:“快些走,快些走,再晚就怕國公爺撐不住了。”

滿頭銀發的蔡太醫氣喘籲籲地罵道:“你這年輕人好不講理,我一個老頭子哪裏能跟你們年輕人比,再跑幾步可不就要了我的老命。”說罷,忽地瞧見這屋裏的架勢,頓時唬了一跳,趕緊噤聲朝太子和兩位王爺行禮。

太子和顏悅色地道:“蔡醫正莫要惱,這個侍衛也是一時情急。國公爺有些不大好,您快過去瞧瞧,看還有沒有救。”他方才聽邵老爺和邵誠滿嘴都是毒殺二字,心裏頭已把床上那面無人色的國公爺當成了死人。想像著老太爺早年在軍中的勃發英姿,再看他而今這副模樣,不由得愈發地對邵家兩父子嫌惡至極。

蔡太醫恭恭敬敬地應了,緩步踱到床邊,又朝一直守在床頭的邵仲點點頭,爾後才不緊不慢地伸出兩指輕輕搭在老太爺的脈門上。

“咦——”蔡太醫挑了挑眉毛,口中發出輕輕的驚訝聲。

眾人齊齊地朝他看過來,連大氣兒也不敢出一聲,等著他繼續往下說。可蔡太醫卻住了嘴,皺著眉頭一言不發。眾人等了一陣,不見他說話,陸陸續續收回了目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使著眼色。

邵誠給邵老爺掐了一陣人中,總算把人給弄醒了。二人卻是不敢再作聲,低著腦袋,恨不得自己消失在屋裏才好。

蔡太醫把了一陣脈,收回手,又湊到老太爺面前翻開他的眼瞼瞧了瞧,捋著下頜的短須道:“國公爺這是中毒了。”

“祖父可有性命之憂?”邵仲紅著眼睛,關切地問。

蔡太醫笑笑,“這倒是沒有,不過,國公爺這毒可真是中得蹊蹺。”

見眾人全都聚精會神地盯著他看,蔡太醫十分得意,提了提嗓子,這才慢條斯理地回道:“國公爺中的這種毒是從西域傳過來的斷腸花,名字聽著嚇人,其實並不致死。有些愚民謠傳,說這種毒無色無味,劇毒無比,中毒者渾身上下毫無傷痕,仿佛窒息而亡,便是仵作也查不出來。其實他不過是種迷藥,不過效力強了些,脈搏幾不可查,難怪大家都以為國公爺殯天了。”

鬧了好半天,原來國公爺竟然沒有死!

邵老爺呆呆地瞅著床上依舊毫無氣息的老太爺,不知到底是悲傷還是歡喜。回頭老太爺醒了,誰餵他喝的藥自然一問就明白,只怕連他都逃不過責難,可老太爺救回了一命,好歹他跟邵誠罪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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