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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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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從康鐸市政大道往東,沿著的卡拉宮殿金碧輝煌的城墻,穿過游人泛舟的基督河,進入一片跟高樓大廈的商業新區截然不同的景致,這裏是墨國附屬殖民地時期的辦公中心,街道寬闊得近乎奢侈,沿路銀杏樹葉子已經落光,只剩下疏朗的枝椏伸向天空,一幢一幢紅色磚墻的保護完整殖民建築,高大的舊時洋樓,法式的尖頂教堂,和爬滿青藤的石頭庫門,這些建築現在大多變成了藝術畫廊和精品商店,還有一些酒吧和餐館。

使館區的盡頭則是一間高聳入天的奢華酒店——那是康鐸的一項地標性建築——皇冠酒店,皇冠酒店後面連接的一整片碧海藍天的海岸,岸邊蜿蜒出來的是一大片碧綠茵茵的草地的馬場,這一段街區接到每到入夜,五彩燈光繽紛閃爍,是康鐸城內著名的消遣之地,近年來更是發展成為了一個著名的觀光景點,沿途可見不少的豪華轎車和衣冠楚楚的名流淑女們出入各大精品店鋪。

中央街心有一個小美人魚的噴泉廣場,廣場的極遠處對岸就可遠眺繁華的公主港,夜色之中可見港口的船舶上點點星火在海面閃爍,從西側廣場延伸出去的一條綠蔭海景大道,一路上的車輛和行人卻漸漸稀少,這是通往酒店附屬的馬球場的一條道路,偶有好奇的觀光客沿途走過,卻在中途就停止了步伐,因為在路口已經遙遙可見,道路盡頭有一個歷史悠久的古樸石頭大門,門前有衛兵森然戒備。

馬球俱樂部是一間低調的三層樓高的古堡,在漆黑夜色中外墻甚至沒有燈光,只在頂部有寶藍色燈光映照出幾個英文字母,廊下前的車道倒是燈光明亮。

車子一輛一輛地駛上來。

穿著黑色西服的司機躬身小步上前拉開車門。

門童精神抖擻,制服筆挺光鮮,潔白手套握住金光閃閃的門柄。

這是王室的私人會所。

二樓的一間專屬包廂前,黑著臉的高大保鏢攔住了一名不速之客。

來人一件白色西服倜儻風流,笑得和和氣氣:“勞駕,我找杜柏欽。”

侍衛公事公辦地答:“殿下不見任何人。”

香嘉上笑得無害可親,卻驟然冷不防地側過身,揮拳格擋開了一名保鏢的阻攔,一腳粗蠻地踢開了門。

能大大方方地進到此地來的自然不是一般人,香嘉上更是一張熟臉,侍衛眼見已經攔不住人,只好低聲向裏頭請罪:“殿下——”

香嘉上站在門前看了一眼,寬闊的包廂裏燈光幽暗空無一人。

香嘉上抖抖衣袖走了進去,侍衛不敢大意地跟著他。

香嘉上繞過大沙發和古董花瓶,徑自朝旁邊的一個小偏廳走去,裏面的光線更暗了,原來是只開了一盞落地燈,裏邊有一組紅色絲絨沙發,上面一個黑色的人影。

幾縷燈光映照在玻璃桌面上,杯中的液體和冰塊都幽幽發亮。

杜柏欽穿了一件黑色襯衣,獨自坐在沙發上吸煙。

香嘉上對著那人影喊:“餵。”

杜柏欽整個人完全浸入了黑暗之中,聞言才擡起頭,白玉一般的臉龐沒有任何表情。

他已經喝了有些酒,但人還十分清醒,略微擡頭,漫不經心地看香嘉上一眼。

然後揮手讓侍衛出去了。

香嘉上今晚卻不是來消遣,身上沒有一絲酒氣,他一開口興師問罪的口氣:“她頭上為何腫了一個大包,你打了她?”

杜柏欽擡手熄了煙,心緒不佳地回了一句:“要你多管閑事?”

香嘉上卻仿佛特別歡喜他的不高興,笑了笑坐下來翹起腿點了一支煙。

杜柏欽不再理會他,自顧自地出神,偶爾擡手掩唇低低咳嗽一聲。

香嘉上擡手彈了彈煙灰,起了閑聊的興致:“你記不記得,我第一次在泛鹿見到她,我是認得她的?”

杜柏欽終於擡頭看了他一眼。

香嘉上笑了笑邊喝酒邊說:“你就沒問過我是怎麽認識她的?”

杜柏欽擡手從煙盒中取了一支煙,又不輕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香嘉上笑靨如花:“好幾年前了,你跟將茉雅訂婚的那一天,我看到她一個人穿件白衣服在市政廣場,你們的馬車沿著林蔭大道巡游,周圍的人全在笑,就她一個人跟個傻子似的在那哭——哭得肝腸寸斷——”

杜柏欽擡手欲拿起杯子,手卻分明抖了一下,冰塊在杯子的液體中晃動,發出微微清脆的聲響。

香嘉上也有點語調也有點朦朧:“我下樓追過去,卻不見人了,可是事兒沒完,那夜我在酒吧門口又見到她,她開了我的車子去西山觀景臺——嘿,你看過她那一手沒有?簡直是CIA的水準——可惜,那麽一個妙人兒——喝得醉到極點要在車子裏飲彈自盡。”

杜柏欽臉上淡然的神色在一瞬間凝結了,他怔怔地呆了數秒之後,似乎才領會過來香嘉上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香嘉上看見他的眼底跳了一下,瞳孔微微收縮,擡了擡手欲扶住沙發,卻突然痙攣一般地皺眉嗆然悶咳一聲,下一秒馬上擡手掩唇死死壓住了。

杜柏欽只覺心頭的動脈在劇烈擴張和收縮,一陣一陣的驚悸仿佛在心裏炸出一個空虛的大洞,他木然地盯著前方好一會兒,眼前湧起的黑霧才漸漸消散,他動了動唇——聲線沙啞微微發顫:“是真的?”

香嘉上聳聳肩膀,笑得跟最甜蜜的毒藥一樣:“她堅決不肯讓我說出來,所以才被我以此為要挾隨我外出了幾次,不過說實話我一直也沒打算告訴你,不過既然你現在要結婚了,我倒是不妨說一說,讓你在婚前再享受一下好消息。”

香嘉上羨慕無比的口氣:“柏欽,男人的至高榮譽——一個如此美麗情人為你哭泣殉情。”

杜柏欽臉上微微顫抖了一下,嗓音發顫脫口而出一句:“我不知道她竟然在——”

他繼而倉促而狼狽地側過了臉。

香嘉上一字一句好像捅在他的心口上:“你訂婚,上次還會哭,你結婚,這次好了,一滴眼淚也沒有,我送她到酒店,下車、推行李、辦入住、給小費,樣樣紋絲不亂,我臨走時還跟我道晚安。”

香嘉上笑笑:“真讓人滿心敬佩,不是嗎?”

杜柏欽臉龐是冰雕玉刻一般冷酷,只是呼吸粗重紊亂,面色已經是慘白一片,連唇上都褪盡了血色。

香嘉上擡手熄滅煙,喝光了一杯酒:“反正你也不要她了——”

香嘉上跨前一步將他拉了起來,杜柏驟然站立起身體,胸口的悶痛愈發強烈,他皺緊眉頭:“放開。”

香嘉上站到他跟前:“柏欽,撤回你那該死的保鏢,我送她回家人身邊,如果她心情平覆,我會求婚。”

杜柏欽忍著痛挑眉笑笑:“香嘉上,別趁人之危,你憑什麽求婚?憑你被香嘉運完全架空了的一個董事頭銜,還是憑你吃喝玩樂的一流本事?”

香嘉上無所謂笑笑:“你諷刺我是庶出爭不過老大?你不是也一樣,有名有份給了將茉雅?”

杜柏欽無欲談他家事,只冷冷警告一句:“你永遠想都別想,她是的我人。”

香嘉上依舊笑著,卻忽然退了一步:“你還知道她是你的人!”

他一腳踹向他的胸口。

杜柏欽毫不閃避,閉著眼忍了他的猝然一擊,整個人踉蹌後退了幾步,摔倒在沙發上。

他的身體無力地滑下去,咳了一聲按住了胸口。

侍衛沖進來拉住了香嘉上。

香嘉上站起,整了整衣裳,推門離去。

司三今晚正在樓上的辦公室跟財務經理對賬,這間俱樂部杜家持有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香嘉上一進來時他就得了侍衛的通知,急急忙忙趕去樓下候著,香嘉上走出來時他正跟著進去,侍衛在門口悄聲一句:“殿下摔了一下——”

司三進去扶起了他。

杜柏欽動了動身子坐起,卻突然猛烈地咳嗽起來,他咳得已經傷了肺,一聲一聲悶啞撕心,杜柏欽從褲袋中掏出手帕面前按住嘴角,整個人有些搖搖欲墜。

司三扶著他的肩也不敢撤手,扶住他已經有些坐不穩的身子。

杜柏欽借著他的扶持,虛弱地靠在沙發上,微微閉上了眼。

閉目歇了好一會兒,終於平覆了艱難的喘息,呼吸卻是異常的微弱。

自那晚他在書房暈倒,司三一直不敢大意怠慢,只是杜柏欽哪裏容得人管,哪怕是他不願在泛鹿,想要出來坐一坐,他也勸不來——看著他扶著門站在主臥室門前那般心死如灰的表情,也實在是——不忍心勸。

司三細細瞧他神色,方才一番折騰耗盡了他的精神,杜柏欽閉著眼倚在沙發上,神色倒有幾分安詳。

司三輕輕地喚:“殿下?”

杜柏欽合著眼低啞一句:“沒事,放心。”

司三嘆息了一聲:“您這又是何苦。”

杜柏欽眉心又緊了緊。

司三寬慰道:“伊奢大人親自已經二十四小時守著她了,您暫且安心些。”

杜柏欽依舊靠在沙發上,聲音微弱無力,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律明。”

司三面上一怔,慌忙坐直身體正色答:“是。”

司三本名司律明,曾是墨國陸軍特戰隊的一名高級官員,後來經杜柏欽父親一手提拔調任國防部擔任國防大臣安全顧問,在八八年空難發生之後因為拒絕執行逮捕命令而被軍隊革職,轉而進入泛鹿為杜家工作,當時杜柏欽的父親倒臺,泛鹿莊園成為幽禁之地,康鐸城內的世家人人唯避恐不及,只有司三盡心盡意上下打點籌劃,杜柏欽年少時候父親如果精神狀態不錯,會常常帶著他在泛鹿的射擊騎馬,司三也是一直伴隨左右,這麽多年來司三一直恪守主仆規矩,杜柏欽也不願讓他不舒心,但心裏始終把他當一位親密可靠的兄長對待。

杜柏欽聲調微弱而沈痛:“我行差踏錯,恐怕以後追悔終身。”

司三何曾聽過他這麽消沈的話,心裏也跟著隱隱不安:“事情沒有轉圜的餘地了麽?”

杜柏欽緩緩地說:“母親當年阻止我時說過,她一路看著父親是怎麽走過來的,她最明白不過,若是我一力從政,倘若真正遇到不得不在大局穩定和個人感情之間作出選擇,我註定只能選擇失去。我當時不信,如今想起來,母親是多麽有先見之明,是我沒有勇氣舍棄一切維護她。”

這幾天泛鹿莊園風雲變幻,連司三本人都不明白,怎麽會突然就要結婚,只好模糊勸慰道:“束小姐日後會體諒的。”

杜柏欽按著眉頭手肘撐住了沙發:“茉雅謀劃這件事情很久了,我沒料到她這麽決絕,律明,是我自私,我尚想體面地退下去。我奮鬥近十年到現在,總算對得起父親,對得起家族,我現在若放棄,那一切就都毀在我手上了。”

杜柏欽喉嚨發緊,眼眶酸痛,聲調幾乎哽咽:“她待我這般好,我卻只為自己想。”

司三坐在沙發上,看著他掩面,只能靜靜地沈默。

過了好一會兒,見他情緒略微平覆,他才開口說:“既然在墨國沒有辦法和束小姐在一起,殿下,何不幹脆移民。”

杜柏欽搖了搖頭:“父親泉下有知,他不會同意的。”

他受多方權力牽制,縱然杜家乃世家之首,財勢和權力都足夠,但也承受壓力制衡,未必能隨心所欲。

司三輕聲說:“二殿下和柏鈺公主,還不是長年居住國外。”

杜柏欽扶了扶額角坐直了身體:“我住康鐸習慣了,再說柏鈺還讀書。”

司三看著這杜家兩個小的長大,也算半個長輩:“柏錚殿下也不肯回墨國來,杜家這麽大的產業,也好幫您分擔一點。”

杜柏欽聲音很溫和:“他有他的理想。”

司三平常很少如此談論東家,已算逾矩,只好不再說話。

杜柏欽沙啞聲音愈發低弱下去:“風容有沒有勸勸她?”

司三答:“風先生和她通過電話,說要來接她回國,可是束小姐好像沒有即刻啟程的意思。”

蓁寧離開泛鹿莊園之後,他打過一次電話給風容,風家這個長子性情穩重敦厚,聽聞消息後沈默許久,後來只說了一句:杜柏欽,我們家就只有這麽一個妹妹。

他卻再也答不上一句話。

杜柏欽渾身冰涼眉目空茫,倚在沙發上微微嘆息了一聲。

司三見他眉頭越鎖越緊:“您的藥在哪兒?”

杜柏欽虛弱無力地搖了搖頭。

司三好言勸道:“也別太灰心了,顧好身體,一切才有機會。”

杜柏欽靠在沙發上重新合上了眼:“還能有什麽機會,我現在所做一切,不過是勉力強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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