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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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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羅特爵爺在山底的湖區得了莊園內的通知,他今天本來開著一輛古董老爺車,慢悠悠地一路賞景垂釣,聽到消息之後立刻開著車往山上趕去,費勁地爬了半天的坡,好不容易到了半山花道的盡頭,天色漸漸變黑,積雪半掩的道路已經不通了,司三吩咐一位侍衛開著一輛巨大的越野車在路邊候著他,待到他上了車,車子一路風馳電擎地顛簸著開進茂密的山林中,開了大約二十多分鐘,濃密的灌木林終於阻擋了所有的小徑,侍衛領著羅特爵爺下車在陡峭的山體中步行了好一段路,終於看到遠處一片明晃晃的手電筒的燈光,這才看到有警衛正在林中搜索檢測足跡,遠遠看到了一個山崖邊上,一整排高聳的鐵絲圍欄,圍欄上一盞的探照燈光線雪白,將這片積雪掩蓋的樹林照得亮如白晝。

杜柏欽被一群人圍在中間。

這是已經是泛鹿莊園的邊緣地帶,深入了泛鹿山脈的腹地,荒無人煙的一整片茂密森林,沒有人煙,沒有民用衛星信號,沒有巡航導航,孤身一人進入這樣的山區,在這樣寒冷的冬天,如果遭遇雪崩或者迷路,那麽在漫長的黑夜中,最終的結果只能是很快將會成為山中一具無名的屍骨。

杜柏欽面色陰郁地看著懸崖對面,起伏的山脈陷入了一整片的黑暗之中,只有皚皚白雪覆蓋的山頂露出微微的雪光。

司三跟在在他身旁,忙著不斷地接收匯總最新的消息,然後逐一向他匯報:“根據現場留下的痕跡比對分析,這的確是束小姐留下的足跡。”

司三查看著一路反饋的信息:“腳印已經被雪覆蓋了,根據枝葉被損壞的新鮮程度,束小姐經過這裏的時間大約是下午五點。”

侍衛正在提著手電筒蹲在雪地上提取樣本,見縫插針地報告道:“足跡很少,並且有破壞的痕跡,束小姐有很高明的反追蹤的意識,大部分的線索都被掩蓋了。”

司三又接了一句:“伊奢大人即刻就到。”

杜柏欽站雪地上,定定地看著腳底那個被尖銳的器物強行絞斷的,僅容一人爬行而過的一個洞口,他忽然擡腳,暴怒地踹了一腳圍欄。

鐵絲上掛著的積雪瞬間簌簌地落下,墻上的報警器呼嘯著尖利地響起來。

一群人只敢噤若寒蟬地立著。

這時遠處的山林中傳來汽車的轟鳴聲,暫時打破了四周的寂靜,眾人回頭眺望,探照燈光照射下隱約看到山溝的對面的軍綠色卡車疾馳而來,又過了一會兒,林中出現了數排人影,移動迅猛矯捷如豹,一眾人遠遠看到伊奢牽著魯伊跑在最前面,一人一狗的身後是一個幾十人的小分隊,皆穿著迷彩野外作戰的軍服。

隊伍停在杜柏欽的身前,為首的一個的高壯士兵站直靠攏,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長官!”

杜柏欽面上已經恢覆了那種冷酷的鎮定,渾身都是冰寒鋒利的氣息,他對著跟前的下屬點了點頭,退開了一步。

這一個小分隊的軍士帶了齊整的工具,兩位士兵立刻動手拆開鐵絲圍欄,一隊人馬將會馬上沿著目標人物逃跑的路徑,沿路追蹤過去。

兩分鐘之後,那個狹窄的豁口就被打開成了一個比較寬大的通道口。

杜柏欽扯下了領帶,要自己走過去。

羅特爵爺正仔細看他的臉色,看情況不對驟然大吼一聲:“杜柏欽,站住!”

杜柏欽聞言頓了一秒,回過頭說:“您別管我。”

伊奢遲疑了一下:“殿下……”

羅特爵爺快步跟上他,在他身後壓低聲音咆哮:“這段時間病得還不夠多?你什麽體力現在?你也要去?你看看你身後的下屬,一手調|教出來的特種部隊,你到底是有多不放心?”

杜柏欽只覺耳邊的鳴音一陣陣低沈翻滾,連帶羅特爵爺的話都聽得不甚清楚,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雪地裏,終於走到圍欄前,卻只覺得心頭湧起的窒息感,將他勒得幾乎要呼吸不過來了。

他咬著牙挺直了脊背,扶住鐵絲擡手用力捏了捏眉心,卻沒有辦法揮散去眼前層層的昏花重影,他低咳一聲勉強說了一句:“交給你們了。”

伊奢恭謹地道:“殿下請放心。”

伊奢隨即松開了魯伊的帶子,魯伊精神抖擻地晃了一□體,對著杜柏欽忠心地吠叫了一聲,隨即一個跳躍俯沖,這只曾經是軍中最優秀的服役軍犬如一顆呼嘯的子彈一般沖了出去。

不過是一個眨眼,那支尖峰分隊已經消失在了積雪密林中。

杜柏欽定定地站在原地。

過了好一會兒,他轉過頭看到隨著他在冰冷雪地上站著的一群人,才似乎回過神來,他揮揮手,聲音有些低弱:“司三,讓他們回去休息罷。”

司三遣走了莊園內跟著過來的司機和傭人。

杜柏欽又擡頭看了一圈,出言吩咐道:“讓司機開車送爵爺回莊園去。”

羅特爵爺馬上說:“我不走。”

杜柏欽堅持道:“您年紀大了。”

羅特爵爺抖抖眉毛:“別歧視我的年紀。”

杜柏欽只好說:“地上不平整,您當心點。”

羅特爵爺滿意點點頭,招呼司三過來擋風給他點煙鬥。

夜越來越深,高海拔的積雪未融化,冬天的夜晚入夜之後溫度迅速降低,杜柏欽一直斷續的咳嗽終於再也壓制不住地綿綿發作起來。

羅特爵爺給司三遞了個眼色,意思是勸你主子回去。

司三聳肩,做了個不敢的表情。

兩個人相視交換了個無奈的眼神,他們心裏都很清楚,倘若束姑娘找不到,只怕他這一夜都不用回去了。

一個小時候之後,伊奢終於傳來第一份訊息,

司三將衛星電話接起,轉身給了杜柏欽。

杜柏欽接聽了兩分鐘,臉色並沒有任何好轉,沒有任何好消息,他們沒有找到她。

寒風呼嘯著吹過樹林,剛剛被踏平的這一片地面重新慢慢結起冰淩,距離搜索的特種部隊離開此地,已經是第二個小時過去了。

杜柏欽按了按胸口,呼吸有些艱難,方才出門匆忙之間他只穿了一件西裝外套,冷風中身體幾乎凍得已經沒有知覺,只有肺部牽扯起是的疼痛感是真實而劇烈的,他忍不住掩住了唇角,一聲一聲地咳得愈發劇烈。

連羅特都聽不下去了。

幸好這時不遠處亮起車燈,原來是司機從山坡的另外一側將車子開了進來。

待到車輛停穩,司三趕忙從車後座中取了大衣。

杜柏欽仍然在懸崖邊上的圍欄上站著,身姿挺拔如松,幾乎要凝固成了一座石頭雕像,司三在他身後輕聲道:“殿下。”

杜柏欽轉過身來,司三給他披上了外套。

杜柏欽略微動了動身體,往回走了幾步,身體卻忽然狠狠一個打顫往前栽倒,他擡手扶了扶車前的引擎蓋,勉強站住了。

近來胸腔時常疼痛,他皺了眉頭忍著。

羅特爵爺的聲音從車裏傳來:“柏欽,坐進車裏,外面太冷。”

杜柏欽仿佛沒聽到他的話,他站直了身體,司三手邊的電話又響了起來。

杜柏欽接過電話,蹙緊眉頭集中精力地聽著,這一通電話打得頗久,他站著站著漸漸站不住,整個人晃了晃,終於伏在了車窗上。

羅特爵爺拉開車門將他一把拉進了車裏。

杜柏欽閉著眼無力地靠在了座椅上。

羅特爵爺翻開他的外套叩了叩他的胸腔和肺部,仔細聽了聽聲音:“肺部有水腫跡象,這可不是什麽好消息。”

羅特爵爺正了正神色,不容置疑地道:“柏欽,等那丫頭回來,即刻休一個假。”

杜柏欽擡手掩住臉,聲音有絕望的疲乏:“她不會回來了,我傷透了她的心。”

羅特爵爺看著他的頹然之色,聲調頗有幾分感概:“跟你父親一樣,明明是癡情種,卻硬要毀掉七情六欲來挑國家大梁,最後還不是傷人害己。”

杜柏欽以手握拳掩住嘴角,臉色慘淡不堪:“咳咳,我辜負父親期望,我把一切都搞砸。”

羅特爵爺扯過車上的大衣蓋住他的身前:“好了好了別太難過,老杜沃爾若在世,誰來問問他要撣光還是要兒媳?我敢打賭,他哪怕是已經喝醉到在庭院前滔滔不絕地發表他毫無聽眾的演講,他也絕對是要後者。”

杜柏欽聽到這位父親半世老友提起往事,憶起昔日父親的音容笑貌,又恍然想起他昨晚滿心喜悅之情一夜都睡不著,今早上他出門上班,吻她的粉嫩臉頰,那時他還以為,人生待他已經完滿無缺。

他只是沒想到,她心底的傷痛,原來,他已經無法彌補了。

心口驀然一陣刺痛傳來,他從口袋掏出手帕,按住了溢出嘴角的咳嗽。

寒風夾著細密的冰雪,一陣一陣地在耳邊呼嘯而過。

冷,實在是太冷了。

蓁寧一步一步地在雪地中跋涉,背後滲出薄薄一層冒著熱氣的汗,但很快又冷卻了,四肢已經凍得沒有了感覺,她僅僅是憑著一股毅力,拖著身體往前走。

今天下午從泛鹿莊園逃出以後,她按著計劃好的方向,疾步穿過了一片樹林,起初體力還是充沛的,光線也還明朗,但在經過樹林旁的一片結了冰的幹涸河流,沿岸都是布滿巖石的塗灘,隨著黑夜的降臨,視線漸漸受阻,厚厚的積雪已經覆蓋滿了整片河道,蓁寧在尖銳的石頭和松軟的積雪之間艱難地行走,她記不清摔了多少次,牙齒一直在咯咯地打顫,黑夜漫無邊際,更糟糕的是,她似乎迷路了。

她心裏慢慢湧上了恐懼,很有可能她會死在這裏了。

蓁寧停了下來,坐在一塊巖石後擋住了寒風,手裏摸索著掏出水壺,由於一直捂在胸口,水並沒有凍結成冰。

她剛剛咽下了一口水,就感覺到了後面的異常。

在這死一般寂靜的冰天雪地之間,出現了一線聲息,綿長、略微喘息,但卻被控制得很好——那是——個人的呼吸聲。

蓁寧的手插|進褲兜中,暗自握緊了槍柄。

她小心翼翼地爬過石頭的縫隙,透過石頭遮掩的角度,看到雪地上站著一個人。

是一個男人,穿著迷彩野戰服,身影有些熟悉,蓁寧已經認出了,是杜柏欽的那位侍衛長官。

蓁寧這一刻已經知道,自己失敗了。

伊奢慢慢地走近,他空著手,聲調是溫和的,帶了一絲奇異的熟悉感:“蓁寧,別開槍。”

蓁寧戒備地繃緊了身體:“侍衛長大人,請沿路返回。”

伊奢看著她,眸中有些外露的關懷:“你這樣走不出去的。”

蓁寧瞬間腦中靈光乍現,剎那直覺脫口而出問了一句:“是你?”

伊奢遲疑了一秒,終於點了點頭。

蓁寧心頭一下驚跳,猛地站了起來:“他怎麽可能會不知道!”

伊奢神色很鎮定:“也許他知道,也許他不知道。”

蓁寧手上依然捏著槍,她緊緊地盯著他的眼睛看:“我如何確信你?”

伊奢有條不紊地答:“我收到的消息,你在來墨國之前,你母親交代給你的第二個任務,就是關於我。”

蓁寧從不曾忘記臨行前母親在父親書房的那次交談,在場的只有她,母親,和藍藍。

那麽是他了。

風家安插在墨國最深的一顆棋子,原來竟然是杜柏欽的侍衛總長,伊奢想必奉命經營了超過十年,才能有如此完美無缺不露破綻的履歷,在墨國的軍隊擔任如此高級別的職務。

蓁寧渾然忘了身遭的環境,只顧著飛速地想了一遍事情的前因後果,她神色慢慢嚴肅起來:“伊奢,你這樣很危險。”

伊奢解□上的厚大衣遞給她:“先關心你自己,你這樣太任性,連我都嚇了一跳,更何況殿下急得——”

伊奢話轉了個彎兒:“你二哥會怪我沒有照顧好你。”

蓁寧帶了一絲祈求地道:“你不能帶我走出去?”

伊奢搖搖頭:“所有的出入境口都已經被軍方封鎖,我帶了一支五十人小分隊追蹤你,墨國軍隊裏最優秀的特種兵部隊,你沒有任何理由逃得出去。”

蓁寧只感覺到所有的希望已經一點點地消失。

伊奢問:“蓁寧,你一定要走?”

蓁寧苦笑一聲:“你天天跟在他身邊,你還不知道,我什麽要走?”

伊奢想了想,欲言又止的表情,話最後還是說了出口:“殿下也有苦處。”

蓁寧大奇:“伊奢,你變節?”

伊奢眼神很堅定:“老爺於我有恩,我是風家的子弟,小時候我見過你,白白胖胖的女娃,誰抱都眉開眼笑的。”

蓁寧之前從來都沒有註意到,杜柏欽的這位貼身侍衛,有著這樣熟悉的——充滿意志力的眼神。

那是她在風家的年輕一代優秀年輕人中,見過的無數次的眼神。

蓁寧聽到伊奢身後的叢林中,已經隱約有腳步聲,偶爾傳來幾聲軍犬的吠叫。

伊奢回頭看了一眼:“蓁寧,你得回去了,回去後將你收集到的資料找個時機給我,你不要再管風家在墨國的事務——這是你大哥的吩咐——然後同殿下好好相處。”

蓁寧敏銳地道:“這也是我大哥吩咐?”

伊奢誠懇地答:“不是,是我。”

蓁寧惱恨地說:“永不再可能,也許我該拔槍把你擊倒,然後繼續逃走。”

伊奢勸道:“蓁寧,我虛長你幾歲,跟你兄長算是同輩,聽我好好說句話,我在柏欽殿□邊超過五年,什麽是真心,我看得懂。”

伊奢轉身走開了幾步與她保持距離,寥寥數語在風中傳送過來:“殿下昨日下午同謝梓商談,他的幕僚成員已經開始著手商議解除將小姐的婚約。”

蓁寧心頭微微一跳,油然的一股喜悅之情生出,但隨後就被輕微的焦慮覆蓋了:“你如何得知?你在他辦公室安裝竊聽裝置?”

伊奢壓低聲音答:“這個不會,部長辦公室有嚴格的安保措施,每周都有反偵部門的安全人員仔細檢查。”

蓁寧滿腹疑問。

伊奢卻對她做了一個制止的眼神:“他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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