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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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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餐廳只有兩個人,蓁寧手中銀質餐具擱在鍍金的潔白瓷器上,偶爾發出的輕微脆響。

蓁寧同他知會:“殿下如果允許,我明天想去看看斬金花田。”

杜柏欽點點頭道:“司機開車送你上去。”

蓁寧說:“風曼也許有一天,能自己培植斬金花,或者我們索性不做了,我自己調出更好的精油。”

杜柏欽慢慢想了想,神態很平和:“泛鹿山脈培育出來的花苗,世上僅有,不過這世上除了斬金花香,我毫不懷疑會有更好的精油,你一向很有天分。”

蓁寧虛假地笑了笑,說了聲:“謝謝殿下。”

杜柏欽搖搖頭沒說話,擱下湯匙,取過桌邊的綢帕拭手。

蓁寧忽然問:“你和將小姐不打算完婚?”

蓁寧被他困在此地,早已抱了必死之心,待他可沒有他身邊人那麽恭謹敬畏,話倒是說得大開大合。

連杜柏欽面上都微微一楞。

杜柏欽面色沈郁如水,隔了許久,才輕輕發出一個音:“嗯。”

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不過也都不重要了,蓁寧只自顧自的說:“一個位高權重的領導者,一直不肯結婚,也不像樣子。”

對面人視線轉開了,並沒有說話。

蓁寧擡手將酒喝盡:“其實我在墨國重遇你時,就一直覺得你是應該會娶一個名門貴女,兩個人背景相似,世家聯姻有共同的政治基石,一個好的伴侶多麽重要你也知道,民調支持率簡直可直升五個百分點,這是人生再正確不過的道路了。”

蓁寧笑笑,聲音是有幾分誠心的:“看看你現在,做得多麽好。”

杜柏欽忍不住出言阻止她再繼續往下說,聲音有些依稀的疲倦:“蓁寧,好了。”

杜柏欽手撐在額頭,緩緩說了一句:“我不在乎民調支持率。”

蓁寧說:“你留著我在此地也沒有什麽意義,我總有辦法走的。”

杜柏欽答得很快:“勝算不大。”

蓁寧嬌俏地笑了笑,幽冷嗓音透出一份薄薄涼意:“或者我殺了你,再逃出去。”

杜柏欽面色平靜無瀾,修長食指在桌面輕輕一扣:“好辦法。”

司三站在外廳的櫥櫃前,輕輕地擦拭一個水晶醒酒器,聞言手都不禁輕輕一抖。

她是認真的,她不是開玩笑,杜柏欽一定也聽得出來。

蓁寧打了一個酒嗝,推開椅子朝他屈膝行了一禮,上樓去了。

杜柏欽獨自在餐廳坐了一會兒,才慢慢起身,往書房走去。

深夜的書房,他合上宗卷,電腦熒幕的光看得有些暈眩,於是起身坐到了沙發上,探身從茶幾桌面上取煙。

無磷火柴燃起松木香片的一霎,火光微微一閃。

手指有溫熱傳來。

杜柏欽將臉湊上去,點燃了咬在嘴中的雪茄。

醫生早已明令禁止他吸煙,他亦已經盡量節制,但還是沒辦法戒得掉。

看到她為將茉雅的出現而賭氣,竟然有一刻,是心裏是喜悅的。

看到她不再若無其事,不再冷淡自持,她面具中的一小道縫隙,原來是會生氣會有情緒,卻沒有想到,鬧了一場最終的結果,是她將他推拒冰封到了千裏之外。

蓁寧就是有辦法和他談笑自如,連神態口吻都無一絲多餘情緒,起初他以為那是她的偽裝,可是事到如今,他甚至都分不清,那個愛著他的她,是不是,其實才是她的偽裝?

他知道她說得句句都對。

只是他聽得心裏難受。

她怎麽可以冷靜到了這般地步,將兩個人過去未來都剖析得再無一絲出路。

她難道不會時常想起年輕時候兩人在上完課的夜裏,雪地裏穿過牛津街回家的路上,他將她的手放進他的大衣口袋,兩天不著邊際地聊著天,那時她愛笑又愛鬧,簡直要吵醒了漫天的淒冷星光?她難道不會懷念在闊星臺那一夜的重逢之後,他帶著她在泛鹿莊園的霧中散步,她有沒有真的感受到,他是認認真真地考慮未來,還有滿心歡喜地想要給她一個安妥溫暖的家?她難道不會覺得經歷了那麽多事付出了那麽大代價,人卻仍然是身不由己地漂浮在政事風雲更疊權貴陰謀算計中,他們爭來爭去最後輸掉的其實是彼此?他可不可以告訴她,他報仇過後的虛空和寒冷,他入眼滿目繁華都是過眼雲煙,他其實——一日比一日地更心生疲倦。

如果見不到她,他會心慌難安。

可是將她留在身邊,他卻不知道如何安頓她。

她過去在他身邊時,他一直還沒有來得及給她名分,他將她綁在身旁,可是卻不能夠給她一個正確的位置,如今他和將茉雅有婚約在身,他於情於理都不應該辜負未婚妻,他心裏最大的恐懼,是也許他註定留不住她。

留不住她,這樣的感覺仿佛回到當初,她在消失了近半年之後在迪拜跟她提分手,口口聲聲說不再愛他,那夜他從她樓下將車駛走,開著車在路上亂竄,簡直恨不得直直一腳油門,將對面那片耀眼的車燈撞成一地粉碎。

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恐懼讓心頭都微微地發抖。

他只是越來越不明白她。

她的眼底越來越沈默如秘的星光,她對他冷淡暧昧不明的態度,她身上漸漸消失的他曾經最熟悉的明亮溫暖。

還有她海底針一般的心事。

有許多次,他看到她驟然擡起頭,看他的目光——仿佛一個陌生人。

肺腑之中有一絲寒意浮起,杜柏欽動了動身子,將煙撳滅,手卻有些抖。

他按了按胸口忍不住側過頭咳嗽起來。

他斷斷續續咳得難受,終於引起外面的動靜,傭人不敢靠近他的書房,低低的腳步聲止在了外廳的門口,一會兒傳來司三的聲音,一貫恭謹之中帶了幾分急切:“殿下?”

杜柏欽皺皺眉,嗓音沙啞:“沒事,都下去睡吧——”

司三答應了一聲,還是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加了一句:“殿下,也很晚了……”

杜柏欽壓了壓眉頭,推開門走出去,傭人已經捧了溫熱的茶候著。

杜柏欽取過那杯茶喝了一口,擱下轉身往樓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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