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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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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西頭,承安侯府卻還是一片熱鬧。

今兒殿試放榜,府裏的大哥兒中了第二十三名。本是嫡長子出身,有爵位承襲,卻偏要苦讀考科舉,還中了個極好的名次。

侯府連放六響爆竹,宴請賓客百桌。

江雲康就在一片醉酒喧鬧聲中醒來。

邊上不知誰扶住他,可他腳下無力,最後被踉踉蹌蹌地擡走。

朦朧間,看到四周古色古香的場景,腦中猛地一驚,頭疼的同時,接收了一份不屬於他的記憶。

他竟然穿書了!

這是本叫《嫡長子》的權謀文。

男主江雲帆四歲啟蒙,出身高貴,人生一路開綠燈,即使有小波小浪,也會很快被他解決,是眾人眼中的天之驕子。

而江雲康穿的是侯府庶子,一直活在長兄的光環下。長兄早早啟蒙,受到父親和嫡母悉心教養,他長到九歲,父親才想到他還沒啟蒙;後來入族學,父親時常提點長兄的功課,而他頭懸梁寫的文章,父親卻連看都不看;最後說親時,長嫂更是出身顯貴的郡主,而他的夫人卻出自商賈之家。

小說裏,江雲康屢試不中後,在侯府裏越發壓抑,自暴自棄下,醉酒淹死在池塘中,等屍首被發現時,已經泡腫了。

作為二十一世紀應試教育下,從保送名校,到本碩連讀的江雲康,想了想他拿到的劇本,眉頭不由緊皺。

侯府庶子的身份,比上不足,但比下有餘,至少吃喝不愁。爹不疼,又沒親娘,這也沒關系,上輩子他就是孤兒,對親緣看得比較單薄。

再次確認自己穿書後,江雲康認命了。

不過他絕對不要重走原主老路,好不容易還活著,總得讓自個舒坦點才是。

迷迷糊糊中,江雲康被送進一間屋子。

還沒睜眼,就先嗅到淡淡的熏香,讓人舒服得想睡覺。

醉意襲來,眼皮沈重得睜不開,有什麽事也等明兒再說,今晚先歇著了。

他這睡得香甜,外屋坐著的林氏卻沒有睡意,白嫩的細手撐著腦袋,一連三嘆氣。

丫鬟秋萍端來安神湯,杏眼往裏屋敲了眼,斂眸道,“姑娘,您累了一日了,早些歇著吧。”

林氏搖頭,“秋萍,我睡不著。”

秋萍是林氏從娘家陪嫁來的,和林氏最親近,也懂林氏的心事。

林家常年行商,縱有萬貫家財,奈何士農工商,商人是地位最低的一等。為了改變家中子女的命運,從林氏這一代,男子都去書院讀書,就指望能出個秀才。

不過秀才還沒有人考中,林家老爺先意外救了承安侯,便有了林氏和江雲康的這門婚事。

嫁來江家前,林氏對侯府生活充滿了期待。她想著夫君出身侯府,雖是庶子,但必定在侯府有些地位。

可嫁過來才發現,嫡母自己生了三子,對庶子半點不重視。夫君讀書雖刻苦,可一直連個秀才都沒中,抑郁寡歡下,對她也是較為冷淡。

在家中時,她也是千嬌百寵大的姑娘,可到了侯府備受冷遇,加上今日聽了不少促狹的話,心中很是委屈。

“姑娘,三爺是個肯用功的,他還年輕,總有一日會中舉的。”秋萍細聲寬慰。

林氏低頭看著茶盞,褐色的茶湯映著她模糊的倒影,看不清面容,也看不出她的愁緒,“我並不是因為三爺這次沒中而難過,兩次沒中也沒什麽,我的兄長不也考了三次還沒中。今日你沒聽到,那些夫人如何笑我,就因我出身商賈,便拿什麽金屋銀屋來編排我。偏婆母聽到,也跟著說一句林氏是個囊中有數的,當時我窘得臉都不知往哪裏放。”

“罷了,不說這些了。只求三爺早日中舉,我也能有揚眉吐氣那日。”

裏屋的江雲康睡得熟,林氏不願去打擾,起身去了側屋歇息。

江雲康這一覺,睡得格外沈。

他上輩子是過勞而亡,故而穿到這裏,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等他睜眼時,腦袋昏沈沈的,仿佛要從裏炸開一樣。

剛坐起來,外邊便有丫鬟端著銅盆進來。

作為萬年單身狗,江雲康上輩子連姑娘的手都沒牽過,一遭穿越,卻被人伺候穿衣,頗不習慣。自個慌亂穿好衣裳,走到廳裏時,丫鬟們已經擺好早膳。

早膳很簡單,一碗清粥,加三碗小菜。

江雲康剛坐下,冬梅便在一旁道,“三奶奶一早就去給夫人請安和幫忙了,她讓奴婢提醒您,今日府中還會宴客,三爺用完早膳,記得去前院露露臉。”

江家大郎中舉,府中宴席連擺三日,雖說江雲康這次又是連秀才都沒中,但即使強顏歡笑,也要去前院走一圈。

聽此,江雲康才想到原主是有個夫人的,這讓他突然有些尷尬。

盲婚啞嫁是古代的事,江雲康作為一個現代人,實在做不到沒有感情還一起睡覺。

可古代的規矩他也懂,若是女子和離,日後不僅會被人說道,也再難嫁到好人家。

回憶了下他的這位夫人,其實印象不深,因為原主一直想考功名,心中又記恨父親給他娶了個商賈出身的夫人,對林氏便很冷漠。他就記得是個面容娟秀的姑娘,平常話也不多。

哎,突然頭疼。

江雲康幾口吃完粥,決定還是先看看再說。

江雲康住的兩進小院,在侯府西側。

出了小院是條松木長廊,挨著侯府的園子,是個僻靜的地方,但離前院也就比較遠。

走上一刻鐘,江雲康才聽到一些熱鬧聲。

穿過一方拱門,才看到他那位眾星捧月的長兄,和他那位正受人奉承的父親。

承安侯府往前數三代,還頗有建樹,但到了江雲康祖父時,便開始走下坡路了。

如今的承安侯,也就是江雲康父親,早年間也曾立志想靠科舉入仕,可中了秀才後,連著三次都沒能中舉,老爺子怕再不中會丟臉,給承安侯安排了個修錄的官職。可二十年過去,承安侯也不見升遷多少,如今也只是翰林院侍讀學士,未來的官路一眼能望到盡頭,不太可能再升官了,所以一心寄托在嫡長子身上。

承安侯於做官一般,但生孩子很行。

江雲康排行老三,下邊還有三個弟弟,其中五弟是嫡母的幼子,最得寵愛。至於姊妹,除了夭折的兩個,出嫁了的兩個,府中還有兩位待字閨中的妹妹。

不過那麽多孩子,卻沒一個和江雲康是同母出生。他母親是官員送妾,憑著一副好樣貌,得了承安侯好些寵愛,可偏偏命不好,生他時難產死了。

府中孩子多,江雲康又是個沒親娘的庶子,自然得不到什麽關註。

“三哥!”

老四江雲傑迎面走來,他比江雲康小三歲,如今十八,五官偏圓,笑起來有種單純無害的感覺。他剛中秀才後,承安侯就幫他定下光祿寺署正家的嫡幼女,配他庶子身份,倒是合適。

由於都是庶子,兩人比其他兄弟走得近一些。

江雲康轉頭看去,等江雲傑走近走,並肩朝父親走去。

江雲傑歪頭和他小聲道,“三哥,我知道你今年又沒考中,心中很是郁悶,若是待會父親說你兩句,你可別往心裏去。”

同時參加科考,江雲傑這個弟弟頭一次就中了秀才,雖說名次靠後,但比起沒中的哥哥,也算是爭氣了。

江雲康微微勾唇,“四弟說什麽呢,我沒考中本就是我不好,被父親說兩句是自然,當然不會往心裏去。”

他拍拍江雲傑的肩膀,見到了父親跟前,恭恭敬敬地行禮問安。

古人百善孝為先,就算老子對你再不好,但想要立足,就不能背個不孝、不敬長輩的罪名。

承安候淡淡看了眼江雲康,目光很快移到邊上的江雲傑身上,隨後笑著和邊上的人介紹道,“這是我第四子,第一次科考就中了秀才。雲傑,這位是徐大人,他可是兩榜進士出身,若是你有功課問題,大可以找徐大人討教。”

徐敬文笑著說客氣了,江雲傑接過邊上仆人的茶盞,熱情地給徐敬文倒茶,“若是徐大人不嫌棄小侄愚笨,小侄還真有幾處疑惑。”

今日來的都是客,徐敬文擡手讓江雲傑盡管說。

江雲傑則提到今年院試的題目,“這些年四海升平,出現不少有名商流,商人有了銀子便想擡高地位,可本朝向來更重視農業。院試中問,是否也要打破眼下的平衡,不知徐大人有何見解?”

徐敬文領太府寺少卿之職,正好管工農的事,江雲傑的問題看似討教,實則是在拍他馬屁了。

“士農工商,缺一不可。”徐敬文稍稍坐直,目光讚許地看著江雲傑,“但農業是民之根本,不能再有調整。”

“徐大人說得極是,小侄也是這麽覺得。”江雲傑看徐敬文的茶盞空了,又幫著續上。

由始至終,都沒人提到江雲康,或者讓江雲康發表意見。

他站得腿僵,忍不住動了下,這才引來徐敬文目光。

“侯爺,這位是?”徐敬文看著江雲康問。

承安侯不大情願地介紹,“這是本侯的第三子,叫雲康,是個不成器的。”說著,看著江雲康皺眉道,“你還杵在這裏幹嘛,若是不會招待,就先回自個的小院去。”

江雲康算是第一次感受到承安候的不待見了,但不等他開口,徐敬文就笑著插話,讓他說說對商流的看法。

徐敬文一說話,眾人都朝他看過來。

他淺笑回話,“方才徐大人說士農工商缺一不可,既然都不可缺,便需要互相扶持和掣肘,誰更重要的問題,在於一個平衡,而不是誰多了更才行。小侄愚見,若有不對的地方,還請徐大人不要見笑。”

徐敬文聽得微楞,他還沒聽過這樣的答覆,細想後,又覺得江家三郎好似沒正面回答他,想要再問,承安侯卻把人支走了。

承安侯本來對江雲康沒那麽大意見,但江雲康連著兩次沒中秀才,又在其餘兩個兒子的襯托下,顯得江雲康越發礙眼。他怕徐敬文再多問,江雲康會說些丟人的話,便讓江雲康快些走。

江雲康本就不願和這位父親多待,得了準話,心裏倒是輕松。

不過經此一事,他越發認定,考個功名有多重要。

他是庶子,父親又不疼愛,日後分家,到手的產業肯定很少。

但古代是個拜高踩低的地方,若是無權無勢,日後就要仰人鼻息地過活。

既然上輩子能一路報送到碩士,再讀一次書而已,苦讀幾年,他就不信中不了功名。

思緒到這時,江雲康心中已經有了目標,打算往回走,聽到清脆的一聲“三弟”,回頭看到人群中被圍著的大哥,正笑著和他招手,讓他過去。

還沒到江雲帆跟前,江雲帆先走出長亭,拉著他往裏走,一邊給他介紹上首的白發老者,“三弟,那位是木須先生,也是我的恩師。其實我一直覺得你的文章不錯,不過是差點氣運,今兒正好木須先生來了,讓他幫你指點一二。”

作為原著主角,江雲帆不僅讀書好,品行也端正。

書裏這次,江雲帆本想給江雲康和恩師牽線搭橋,但原主心中已有嫉恨,覺得是大哥故意拉他出來羞辱,並沒有給木須先生好臉色看,自然也就得不到木須先生的指點。

但穿書而來的江雲康知道,這位木須先生知識淵博,收的每一位學生都有了功名,且成績優異。只是要獲得他的青睞,並不是出資優渥就行,得要和木須先生的眼緣。

江雲帆歪頭湊近江雲康,小聲提醒,“方才恩師聽到你和徐大人的談話,特意問到你是誰。若是你能得恩師指點,往後必有前途,父親也會對你另眼相待的。”

江雲康有些意外,但面上並不顯露,而是氣定神閑地跟著大哥走進長亭,行到木須先生跟前後,恭敬又不卑不亢地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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