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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3章 帝後深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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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舒將手中最後的一沓紙錢燒給祖母,便應道:“額娘,讓他進來。”

夫人松了口氣,忙退出去找人,不多時,身著素服的索額圖,便匆匆而來。

時光荏苒,叔父已是三十過半的人,還記得昔日在花壇邊捉蟲子的小丫頭,而那時候的索額圖,亦是年輕氣盛。

“娘娘多年不曾召見微臣,微臣內心惶恐,但日夜祈求神佛保佑,保佑皇後娘娘安康如意。”索額圖叩首,“皇後娘娘,千歲千千歲。”

“三叔有什麽話,就直說吧,等這柱香燒完,我就要回宮。”舒舒跪坐在蒲團上,面對著祖母的靈臺,不曾回眸看一眼,只道,“長話短說。”

索額圖便開門見山:“過去的事,微臣再提已經毫無意義,皇後娘娘,眼下有一件十分要緊的事,還望皇後娘娘,能從旁提醒皇上,務必勸皇上冷靜。”

舒舒轉著手中的佛珠,默默為祖母誦經超度,一語不發。

索額圖則道:“娘娘,臣等揣摩聖意,認為皇上有撤三藩之意。眼下三藩之中,平南王尚可喜,雖是對清廷忠心耿耿,但他已是七十歲高齡,南粵兵力大多在其子尚之信手中。平西王吳三桂,雖與太皇太後同齡,但仍身強體健,能騎馬張弓。去年靖南王耿繼茂去世,他的長子耿精忠繼承王位,是年二十八,年富力強,本是個爭勇好鬥野心極大的人。”

舒舒的佛珠停下,舉目看著佛龕上香束燒了幾寸。

“皇上若貿然撤藩,必遭強烈抵抗,三藩若同時對抗朝廷,大軍北上,再煽動漢民,擾亂民心,對朝廷對皇上,是極大的威脅,比當年鄭成功更甚。”索額圖幾乎是哀求的語氣,“娘娘,您千萬要提醒皇上冷靜,三藩必然要撤,但絕不是眼下,切不可操之過急,一旦打起來,後果不堪設想。”

舒舒靜默地看著香束緩緩燃盡,最後一縷青煙升空,她起身來,對伏在地上的叔父說:“大清皇帝,以仁孝治天下,三叔別忘了,為奶奶守孝丁憂。”

索額圖擡起頭,滿面糾結地望著侄女:“皇後娘娘,臣的話,您可……”

舒舒徑直從他面前走過,索額圖急道:“娘娘,您千萬提醒皇上,若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門外眾人聽見索額圖的喊聲,不知發生了什麽,母親上前來送舒舒出門,愧疚地說:“怪我不好,一時心軟,舒舒,你別放在心上,隨他去吧。”

舒舒不以為然,將佛珠遞給母親:“額娘保重身體,孝期過後,得閑進宮來坐坐,太後很惦記您。”

夫人應下,攙扶女兒上車,一眾人侍立在道路兩旁,恭送鳳駕。

皇後一行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真真是給祖母上柱香就走,叫外人看來,怕是連正經與家人商量件事都做不到。

可是回宮的路上,舒舒一直在想索額圖的話,他所說的並不是沒道理,早在幾年前,與玄燁閨房私話時,就曾提起過三藩,特別是吳三桂,皇帝十分忌憚他。

先帝駕崩時,吳三桂傭兵北上,說是祭奠先帝,可誰見過帶那麽多兵來燒香的,當時太皇太後下旨不許吳三桂進京,命他在城外搭棚祭告之後,速速離去。

玄燁說他從未見過吳三桂,可他不信還有人比鰲拜更高大。

對付鰲拜,縱然其結黨營私,終究只是一人,而對付吳三桂,卻是千裏之外的千軍萬馬,和數萬萬民心。

可即便如此,他也要搏一搏,只有將兵權悉數歸於中央,才是國土安定的長久之道。

舒舒深知,撤三藩,玄燁決心已定。

皇後回宮不久,大李子就來向玄燁稟告,玄燁看向座中,那裏空蕩蕩,才想起來是送給靈昭了,而他要的鐘還沒搬來,再看天色,問:“這麽早?”

“娘娘本就說,是上一炷香。”大李子應道,“不過……”

玄燁垂眸:“有話就說。”

大李子說:“跟去的人回話,娘娘從靈堂出來時,聽得索額圖在裏頭喊叫,說什麽請娘娘一定要提醒皇上,具體說了什麽事,就不知道了。”

“跟了多少人?嘴巴緊嗎?”玄燁冷冷地問。

“皇上放心,那些人很可靠,奴才會加以管束。”大李子說,“可是赫舍裏府上的人就……”

玄燁冷然道:“那你更放心,他們管得比你還緊。”

他收起了手裏的折子,起身道:“去坤寧宮坐坐。”

又想起一事來,問大李子:“遏必隆的病,怎麽樣了?”

大李子忙道:“是真病了,終究是上年紀的人,太醫都說,就看能拖多久。”

坤寧宮裏,舒舒換了衣裳,準備將一些東西送去寧壽宮,卻見皇帝從交泰殿走來,她立在門前笑:“今天怎麽偷懶了,這還不到午膳時辰。”

玄燁反而嗔道:“你這也叫歸寧,茶都沒喝一口是不是?”

舒舒笑道:“皇額娘屋子裏有茶等著我去喝,皇上一道去嗎?”

玄燁說:“朕想在你屋子裏坐坐。”

舒舒朝桑格遞過眼色,便讓開了道:“皇上請。”

玄燁一把抓過她的手,一並進了屋子。

桑格帶著宮女,將皇後帶回來的點心玩物,送到寧壽宮,太後也是有眼色,見靈昭在一旁,便不問舒舒為何不過來,只吩咐:“讓皇後好生歇歇,她這陣子,盡是傷心事。”

這邊廂,帝後已經擺開了棋盤,玄燁撥弄著碗中的棋子,突然掏出一枚戒指,問舒舒:“你的?”

“在這裏啊。”舒舒道,“找了好久呢,還以為丟了。”

玄燁道:“宮裏能丟什麽東西,不見了便是叫人偷了。”

“紫禁城那麽大,指不定朱棣的妃子丟的東西,還在哪個角落躺著。”舒舒搶過戒指,一面說,一面勾起了回憶,笑道,“是承祜搗蛋,我想起來了,當時脫下來給他玩兒,後來沒在意,等想起來要時,就找不見了,原來他給藏這裏。”

玄燁心頭一緊,本想安慰舒舒,但轉念一想,便也玩笑著:“朕聽蘇麻喇說,那小家夥,比朕小時候還搗蛋。”

舒舒知道,這是皇帝與她的默契,她再也不想悲悲戚戚,兒子曾經存在過的時光,真實而美好,回憶起來,他們該高興才是。

“額娘要我替她向皇上問安。”舒舒道,“多謝皇上的賞賜。”

“她是朕的岳母,朕本該盡孝。”玄燁笑,“朕這輩子的遺憾裏,興許就有一件事,是不能真正當個女婿。”

舒舒白他一眼:“皇上這是在嘚瑟,逗我玩兒呢?”

玄燁笑:“朕怕你太悲傷,但是比當年索尼走時,咱們都長大了。”

舒舒擺了棋子,說道:“奶奶高壽,如今免去病苦早登極樂,我從心裏為她高興。但是奶奶在,家是家,如今她也走了,底下遲早是要散了的。我今日特地回家,並不是去悼念奶奶,而是想給阿瑪額娘撐腰,別叫那些叔伯嬸母,欺負了他們。”

玄燁不屑:“欺負皇帝的岳丈岳母,是不想活了嗎?”

舒舒嗔道:“皇上是天下至尊,一輩子低頭看人,卻不知底下生活的艱難,真要謀算些什麽,還能明著來?”

玄燁很自然地問:“索額圖又糾纏你了?”

舒舒凝視著他:“皇上派人跟著我呢?”

彼此靜了須臾,玄燁伸手在她額頭上輕輕一敲:“沒規矩。”

舒舒莞爾,再擺下一顆棋子,見殿中無人,才道:“索額圖要丁憂,至少一年半載不得上朝,他快急死了,怕皇上要撤三藩。求我提醒皇上,決不可操之過急。”

玄燁呵呵一笑:“他們真是了得,一個個都已察覺到,看來是朕還不夠收斂。”

舒舒說:“您是故意讓人知道的吧,還裝沒事兒人。”

玄燁盤著手中的黑子,而後果斷地落下一顆子,應道:“裁撤三藩,必將曠日持久,他們或許覺得朕太魯莽,可是朕給了自己十年。”

“十年?”舒舒很驚訝,“要這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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