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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是受命的士兵,他和他身邊的大臣們,都楞住了。

看著皇太極帶著大玉兒遠去,多爾袞翻身上馬跟來,他一直認定自己,能緊隨皇太極的步伐,並在某一天將他超越,可他在這一刻,竟然覺得有一天,他會跟不上玉兒,跟不上他心心念念的女人。

為什麽喜歡玉兒,為什麽十幾年都把她放在心尖,他不知道,他無法用具體的言辭來解釋一切,他一定是瘋了,瘋得很徹底。

就在皇帝帶著大玉兒返回營地的時候,為阿霸垓郡王準備的蒙古包裏,娜木鐘吃力地從一堆衣衫中爬出來。

她衣不蔽體青絲淩亂,雪白的肌-膚上泛著汗水的光澤,蒙古包前,高大的男人束緊腰帶,再次走上來,在她豐軟的ru-房上摸了一把,幾句挑逗戲謔後揚長而去。

娜木鐘癱軟在榻上,隱約聽得馬蹄聲遠去,心中猛地一驚,慌張地起來,匆匆忙忙穿戴,用最快的速度將自己拾掇整齊。

果然沒多久,婢女們捧著各色各樣的東西來了,她坐在一旁,故作鎮定地指揮她們,掩飾著身上異樣的感覺。

她幾乎幹涸的心,得到了最激-烈的滋潤,那年輕強-壯的男人,在她柔軟的身-體上策馬馳騁,娜木鐘快活極了,背叛的罪惡感帶來的刺激,讓她的心迅速膨脹。

她可以,她為什麽不可以!

夜幕降臨時,阿霸垓的人馬到了,額齊格諾顏帶來牛羊美酒獻給皇太極,隨他同行的,還有娜木鐘的母親和兄弟,皇太極設宴款待,邀請額齊格諾顏和他的兒子們明日一同狩獵,允許娜木鐘與族人相聚。

但皇帝並沒有在今夜臨幸娜木鐘,他不需要特地做給額齊格諾顏看,一直以來,對阿霸垓僅僅是客氣,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以禮相待,皇太極又怎麽會真正懼怕或是在乎他們。

晚宴散去,營地歸於寧靜後,海蘭珠被皇太極接到了大帳裏,她為皇太極準備被褥時,有侍衛來傳話,皇太極站在帳子前聽了幾句,發出了冰冷的哼笑聲。

海蘭珠跪坐在榻上,擔心地看著他,但皇帝一轉身,便是滿目柔情。

“我還以為你生氣了。”海蘭珠說,“方才聽著,像是不大高興。”

皇太極道:“自然不高興,我的女人和別的男人茍且,我會高興嗎?”

海蘭珠嚇得心顫不已:“皇上,您說什麽?”

皇太極摟過她:“沒什麽,讓他們作死吧,朕樂意看戲,待有一日打完仗,一筆一筆賬慢慢來算。”

“可是,這樣的事如何……”

“說是我的女人,不過也就是個物件。”皇太極道,“東西和人,怎麽能一樣?人,我要珍惜一輩子,捧在手心裏,而東西,隨時可棄。”

海蘭珠窩在皇太極的懷裏,她可以放心,今天白天玉兒一直和皇帝在一起,而夜裏玉兒一直坐在她身邊,皇帝說的那個東西也好女人也罷,一定不會是玉兒。

但海蘭珠知道,多爾袞很可能對妹妹有情,玉兒曾為此煩惱,說多爾袞喊她的名字。

雖然從那之後,沒再聽玉兒提起,見到多爾袞或是齊齊格她也從不尷尬,可皇帝這麽冷不丁地提起來,海蘭珠很自然地就想到了玉兒。

她怯怯地看了眼身邊的男人,皇太極的占有欲很強,不僅僅因為他是帝王,他能如此輕描淡寫地講述方才所提到的事,可見那個女人在他心裏真的一文不值。

但隨扈來行獵的後宮,不僅有內宮的五位,還有大大小小的庶福晉們,海蘭珠一時也想不出,會是誰。

隔天皇帝出門去,海蘭珠和大玉兒在一起照顧福臨,趁四下沒有閑人時,她輕聲講了昨晚的事。

大玉兒的心突突直跳,其實昨天,她看見大雕翅膀上的箭矢,帶著正白旗的標記,很可能就是多爾袞射出的。

皇太極看見了嗎,他會懷疑什麽嗎,自然昨晚說的肯定不是她和多爾袞,但若有一天,皇太極發現了什麽,她和多爾袞,會是什麽下場?

“玉兒,你怎麽了?”海蘭珠謹慎地說,走到帳子前看了看,回來後貼在妹妹耳邊道,“多爾袞沒再喊過你的名字吧。”

大玉兒故作鎮定:“沒有啊……”

這世上沒有人知道,那一夜,多爾袞曾親吻了她,她不能說,對姐姐都不能說。

海蘭珠道:“還是謹慎些的好,那天姑姑對我說,伴君如伴虎,姑姑提醒我,哪怕皇上再如何寵愛我,我也要懂得分寸,玉兒,姑姑對你說過嗎?”

大玉兒頷首:“不過姑姑對姐姐,真真是白囑咐,姐姐,皇上之於你,從來都不是什麽帝王吧,他是你的男人,你是他的女人,僅此而已。”

海蘭珠微微一笑,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她沒有資格對妹妹殘忍。

可玉兒心裏是坦蕩的,想到昨天,皇太極不許她為慘死的大雕落淚,他手把手地,教自己如何變得鐵石心腸。

就算二十六歲了,她在皇太極的眼中,依然不是“女人”,這輩子,註定了。

第229 難道你對布木布泰……

這邊海蘭珠和大玉兒尚且小心翼翼地商量,可派人盯著娜木鐘一舉一動的哲哲,昨天那樁艷事她知道的比皇太極還早。

若非阿霸垓部的人到了,她興許當天就要收拾娜木鐘,可收拾娜木鐘容易,收拾另一個人,就沒那麽簡單。

哲哲估摸著皇帝也該知道了,既然他不急著處置,必有他的算計,待阿霸垓部的人離去,回宮再與皇太極商議也不遲。

然而這件事,娜木鐘是被情-欲和利益一時沖昏了頭,就算冷靜下來回過頭想想,反正對彼此都是殺頭的死罪,自己應當不會輕易被出賣。對方為了保命,既然敢做,來時必也隱蔽,她甚至完全沒想過,昨天的事會曝露,並已經暴露。

可偏偏來尋她洩-欲的男人,根本沒考慮過娜木鐘的生死,不過是一時興起,不過是想挑釁一下皇太極的底線。

自然,連多爾袞都知道了。

他一夜未眠,今日出獵,將多鐸引至無人處,一鞭子把他打在地上,氣得青筋凸起,怒罵:“你瘋了,你為什麽去動皇太極的女人,這裏到處都是他的眼線,無遮無擋的草原上,你以為能瞞得過誰?你在作死嗎,你要找死嗎?”

多鐸坐在地上,竟索性仰天躺下,冷冷笑道:“哥,娜木鐘可是個尤物,皇太極終日守著那個克夫克子的倒黴女人到底有什麽意思,真他媽瞎了眼。”

多爾袞一鞭子抽過來,多鐸機靈地躲開,瞪著兄長道:“你若要打死我,去給皇太極賠罪,有本事你只管來,但別怪我也手下無情。多爾袞,我忍了很久了,我敬你是我哥,可我從沒打算跟著你一起敬重皇太極,他不配,你也別逼我。”

“我不逼你,我也不打你!”多爾袞怒道,手中的鞭子指向營地所在,“你去,你現在就去殺了皇太極,你若有本事全身而退,從今往後我喊你一聲哥哥,對你馬首是瞻,你去啊!”

多鐸的身體輕輕晃動,他不傻,他怎麽可能全身而退,更不可能傷到皇太極一根毫毛,他殺過去,想殺他的人,都能名正言順地殺了他。

“你瘋了嗎,多鐸?你要什麽樣的女人得不到,那樣的賤貨,你要她做什麽?”多爾袞上前揪起弟弟的衣襟,恨鐵不成鋼,“你的一切,都是拿命換來的,不要和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多鐸,我們不是在忍氣吞聲,我們不是在受委屈,這是帝王之路必有的磨礪。你以為皇太極那麽好心栽培我們嗎?他同時也在磨礪他自己,敵人越強,他才會越強,恰恰是我們的強大,支撐了他。”

多鐸推開兄長的手,滿身不服氣地扯著自己的衣襟,臉上漲得通紅。

“皇太極是絕不會做這種事,來刺激你我的。”多爾袞道,“因為他不屑,因為他是帝王,而你我呢,縱然屈居臣下,難道骨子裏就沒半點驕傲嗎?”

多鐸別過臉道:“行行行,你說什麽都對,我做什麽都錯。就這麽著吧,哪天我礙著你的大好前途,你一刀殺了我,也算我這輩子對得起你,我早些去陪伴額娘,告訴她,她的多爾袞要做皇帝了。”

多爾袞嘆息,冷聲道:“就算到最後一刻,就算最後你我只能活一人,我也絕不會讓你死,更別說我手刃你。多鐸,我若得不到江山也罷,我若連自己的弟弟都無法保護,我這一輩子圖什麽?”

多鐸的目光緩和下來,滿身的暴躁張狂也收斂了幾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恨道:“現在做也做了,你說怎麽辦吧。”

多爾袞被問住了,他也還沒想好,後面的事該怎麽辦。

多鐸卻道:“我怎麽會饑-渴到了要去碰那種貨色,一則好玩,再則,我是想利用娜木鐘,殺了福臨。”

多爾袞渾身一震,不可思議地看著弟弟。

多鐸卻算計著:“叫我說,八阿哥的死一定有蹊蹺,宮裏頭算來算去能出手的,只有這個娜木鐘。皇太極為什麽不查她,我不管,又或許不是她,但我現在就想利用她殺了福臨,再嫁禍給豪格。”

多爾袞怔怔地僵住了,一時什麽話都說不出。

“皇太極若有命再活二三十年,二十年後,福臨和那些小子們成了氣候,便是如今我們和皇太極的差別。”多鐸起身來,正色對他的兄長道,“皇太極眼下忌憚我們,最大的矛盾便是他老了,而我們越來越強大。哥,現在我們不動手除掉那些小畜生,二十年後,我們就該害怕他們越來越強大。人這輩子,能有幾個二十年?”

多爾袞轉過身去,怕被弟弟看出他臉上的異樣,他凱旋歸來那日,走進內宮,看著福臨向他跑來的情景,在之後時常盤踞在眼前揮不去。

他甚至癡癡地想,倘若那是他的兒子,是他和玉兒的兒子,該多美好該多幸福,他一定會把福臨培養成比自己更強大的英雄,成為大清最了不起的帝王,可是……

“哥,你拿個主意吧。”多鐸道,“娜木鐘那女人,皇太極冷落她這麽多年,把她渴壞了,給點甜頭嘗嘗,很不得爬在我的腳下舔-我的腳指頭,而福臨沒了對她也有好處,用她來殺福臨,一定能成功。”

多爾袞搖頭:“不要動福臨。”

多鐸皺眉:“我說了這麽多……”

多爾袞轉身,拍著弟弟的肩膀道:“八阿哥死去,皇太極就憋著一口氣,福臨若再有什麽事,他必定要殺紅了眼。可我們絕不會坐等他來殺,到時候若引起內亂,外頭的敵人就會趁虛而入,這麽多年,多少人想要挑撥八旗上下的矛盾,我們之所以能所向披靡,是因為八旗團結一心,一致對外。多鐸,我說過,一切等入關後再說,只有先把江山拿到手,我們才有資格搶皇位。你相信哥哥,我從沒有放棄,也從沒把皇太極放在眼裏,我放在眼裏的,只有我的兄弟,我的女人。”

多鐸一臉浮躁地看著兄長,可這些話,字字句句他都沒得反駁,他哥比他沈得住氣,他但凡有些不順心的事,就立刻會炸起來。

“雅圖那小妮子,算個什麽東西,敢開口就要一座城池。”多鐸瞪著猩紅的眼睛,怒道,“皇太極問你舍不舍得,他怎麽不去問問我們死去的將士舍不舍得,我們用血肉性命換回來的城池,就被他當玩物賞給自己的女兒。哥!皇太極難道不是再嗤笑羞辱我們嗎?”

“小孩子不懂事,信口胡來,但你要皇太極怎麽做,我若是皇帝,我也給,做皇帝的,連這點魄力都沒有嗎?”多爾袞已是詞窮,他不知道怎麽才能把多鐸要殺福臨的心扭轉過來。

可多鐸卻沖口而出:“哥,你怎麽覺得,你特別袒護那幾個孩子……巧的是,他們都是布木布泰的孩子……”

“你胡說什麽?”多爾袞失態了。

“哥?!”多鐸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他雙手抓起多爾袞的衣襟,“難道你,難道你對布木布泰……”

此刻,招待阿霸垓郡王的蒙古包裏,男人們都去打獵了,只有娜木鐘和她的母親嫂嫂說著話。她的嫂子,將一包又一包的東西拿給她,分門別類地告訴她,都是派什麽用處的。

“你可仔細藏好了,別叫人發現。”她的嫂嫂謹慎地說,“若是叫皇太極發現,你就沒命了。”

娜木鐘冷笑:“我懷上孩子後,他就再也沒來過我的屋子,麟趾宮的匾額掛上後,他就沒從底下走過過,皇太極又怎麽會發現這些東西。”

郡王福晉自然可憐自己的女兒,心疼地問:“孩子,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第230 娶他喜歡的女人

母親問怎麽辦,怎麽辦?娜木鐘想要個兒子,可皇太極從不碰她,這樣拖下去,再過幾年人老色衰,就什麽希望都沒了。

她的母親和嫂子勸她,可以從庶福晉們所生的兒子中抱養一個,娜木鐘沖她們冷冷一笑,她懶得解釋。

“這些東西,都是照你吩咐準備的,還有什麽要的,你只管告訴我們。”娜木鐘的嫂子,倒是很殷勤,大抵也是盼著娜木鐘在盛京熬出頭,可保阿霸垓部長久的太平,那麽對她的丈夫她的兒子,都有好處。

“費心了。”娜木鐘將東西一件一件收進自己的衣襟裏,叮囑她們,“不要對旁人說,連我的婢女麗莘也不要說。”

“我們不會說,可上次你要的那個東西……”她的嫂嫂擔心地問,“是你自己吃嗎,那東西會上癮,會把人逼瘋,你可千萬別吃。”

“已經燒掉了。”娜木鐘敷衍了一句,八阿哥的事,就算昨天翻雲覆雨時,多鐸問她,她也沒松口。

而一想到多鐸,娜木鐘心口就熱熱的,多鐸年輕而有力,叫她欲仙欲-死,她渴望再次與那健壯的男人相遇。是皇太極先不要她,她憑什麽不能去找別的男人,走到這一步,早就什麽都豁出去了。

可娜木鐘一個激靈,臉上忽然露出喜色,母親和嫂子都很好奇,她卻意味深深地一笑:“額娘放心,兒子,我一定會有。”

她揚長而去,護著衣襟裏匿藏的東西,回到自己的營帳後,仍舊小心翼翼地藏在身上。

這些要緊的東西,她不能放在帳篷裏,萬一被婢女不小心翻到,萬一被皇太極或哲哲的人搜到,那就是死路一條。

而她一面將各種紙片包藏在身上,一面觸-摸到自己的身-體,昨天的一幕幕重新出現在眼前。她已經想到了得到兒子的方法,為什麽非要是皇太極的種,皇太極他配嗎?

她所想達到的目的,光靠兒子可不成,她還要有扶持支撐她的勢力,倘若,倘若她能生下多鐸的兒子,多鐸為了自己的前程,一定願意幫她。

豪格那個孬種,實在不值得依靠,就該像多鐸這樣血氣方剛的男人才行。之前她苦於無法接近多爾袞一派,如今多鐸主動找來,她的人生,終於又有了希望。

外頭傳來孩子的啼哭聲,娜木鐘走到門前,將門簾掀起一條縫,看見永福宮和關雎宮的人在那裏晃動,哭聲必定是福臨的。

娜木鐘心中暗恨,那小子竟然安然無恙地長到了一歲半。

自從八阿哥夭折後,哲哲在九阿哥的周圍壘起了銅墻鐵壁,娜木鐘從來就沒靠近過福臨十步路的距離。

自然她不會親手去殺害這個孩子,可若想故技重施,利用賽音諾顏氏那般,就很難再做到。

此刻,福臨跑進了她的視線,但一瞬間,就有乳母嬤嬤們圍上來護著,後面是海蘭珠不緊不慢地相隨,而後從嬤嬤們中間,抱起了小小的福臨。

海蘭珠抱著福臨,轉身喊妹妹:“你在看什麽呢?”

大玉兒跟來:“我看看皇上怎麽還沒回來。”

海蘭珠笑:“這麽擔心,不如自己跟著去,不用陪著我。”

大玉兒卻道:“皇上倒是想和姐姐去跑一跑,可你不樂意去。”

海蘭珠不以為然:“身體不如從前那樣輕便,騎馬顛簸有些受不了了,何況福臨也離不開我,自然是福臨更重要。”

福臨似乎能聽懂大人說什麽,抱著海蘭珠的臉蛋子親了一口,大玉兒把臉伸過來,讓兒子也親親她,福臨卻怯怯地,一臉困惑地看著母親。

“平時那麽兇,他一哭你就罵他,現在想要親親了?”海蘭珠嗔怪,哄著福臨道,“福臨啊,額娘她知道錯了,賞給她吧。”

“誰稀罕。”大玉兒拍拍兒子的屁股,“反正啊,現在你親姨媽親皇額娘,將來也只會親你自己的媳婦,是不是臭小子?”

福臨當然聽不懂,大抵是覺得母親的話聽來很有趣,傻乎乎地笑起來,把海蘭珠和大玉兒逗樂了。

海蘭珠憧憬不已:“不知誰家的女兒,能成為我們福臨的福晉,算著年紀,這會兒也該出生了,又或是再晚幾年。”

大玉兒卻臉色一沈,匆匆避開了姐姐的目光,可海蘭珠看見了,柔婉的眼眉間,蒸騰起怒意,問道:“吳克善是不是要把他的女兒孟古青許配給福臨?”

孟古青比福臨大一歲,吳克善本算計著,是要把女兒許配給八阿哥,可沒想到八阿哥不幸夭。而八哥夭折後,福臨一出生,吳克善就立刻來函,要哲哲將來成全他的女兒和福臨。

哲哲並沒有告訴大玉兒,還是阿黛悄悄提了幾句,讓她留個心眼。姑姑有姑姑的立場,大玉兒不怪她,可她也不想要哥哥的女兒做自己的兒媳婦。

大玉兒悶悶地應:“我也不知道,我試探過姑姑,姑姑不高興,說輪不到我做主。”

“可福臨是你的兒子,你為什麽不能做主?”海蘭珠恨透了吳克善,縱然孩子是無辜的,可她將來因為無法面對吳克善的孩子出現在自己的眼前,她忍不住第一次在妹妹面前展示她的驕傲,冷聲道,“我去求皇上,玉兒,我求他不要選吳克善的女兒。”

姐姐去求,皇太極一定會答應,皇太極不允許的事,姑姑就不會強求。大玉兒暗暗想,她這樣,算不算利用了姐姐?

她道:“姐姐,就替我求求皇上吧,也不單單是忌諱吳克善,是我本就不想再要科爾沁的姑娘來。更何況我們的孩子都是近親,範文程告訴我,漢人如今漸漸發現近親結親生出來的孩子不好,已經不大推崇親上加親了。”

是日夜裏,海蘭珠就迫不及待地提起這件事,看見她眼眸中的恨意,皇太極很是心疼,摟過她溫和地說:“都依你,不論是你的意思,還是玉兒的心願,你們不想再娶科爾沁的姑娘,那就不娶。”

海蘭珠一門心思要實現這個願望,不免有些著急,如今皇太極一下子就答應她,冷靜下來,反而覺得不好意思了。

她趕緊挪開幾步,跪坐在榻上,叩首道:“皇上,我太感情用事,請您恕罪。”

皇太極嗔:“還不起來,要惹我生氣嗎,多大的事情,你這樣緊張,那吳克善值得你這樣費神?他配嗎?你便是想他死,朕也能立刻叫他死去,有什麽大不了的。”

“不不,只要不為福臨娶吳克善的女兒就好。”海蘭珠急忙起身,回到皇太極懷裏,“科爾沁的姑娘,都跑來盛京了,也該緩一緩了。”

皇太極朗聲笑:“你只盯著科爾沁看,自然滿眼都是科爾沁的姑娘,可就算是朕,還有淑妃和貴妃不是嗎?宗親貴族裏,更是不計其數從漠南漠北到來的女子,你非要說,蒙古的姑娘都跑來盛京,那倒是在理。”

海蘭珠道:“皇上有沒有想過,將來為福臨娶滿洲大族的女兒?”

皇太極頷首:“正有此意,將來我們入關後,自然是滿人在朝堂做大官,如今的名門望族,到那時候會更繁盛。屆時朕要做的,是穩固朝綱,迅速培養一批緊緊聚攏在朕身邊的股肱之臣,聯姻又將是最有效的法子。”

海蘭珠松了口氣:“那就好……”

皇太極在她臉上揉了一把,輕聲道:“可你們有沒有想過,讓福臨娶他喜歡的女人?”

海蘭珠怔怔地看著皇帝,皇太極在她紅嫩的唇上一啄:“就好像,朕遇見了你。”

大帳中柔情蜜意,敵過了草原秋夜的寒冷。

然而此刻,多爾袞卻是獨自一個人冷冰冰地躺在他的臥榻上,此番出來打獵,因東莪病著,齊齊格沒有相隨,也不知怎麽了,他帶兵打仗十幾年,風餐露宿,幾乎每晚都是獨自一人睡去。偏偏今天晚上,覺得格外的孤寂淒涼。

睡不著,索性翻身起來到帳子外走一走,秋意冰涼,夜色如洗,他隱約看見那一頭的營地裏,有女人的身影,帶著兩個人悄然走過。

第231 深夜私會

多爾袞稍稍走前幾步,立刻就認出了那是誰的身影,可這大半夜的,只帶著兩個宮女,她要去哪裏?

他不由自主地跟上來,而他一走近,對面的人也察覺了。

大玉兒並沒有偷偷摸摸地出來,自然沒打算掩人耳目,也不怕遇見誰,可忽然看到多爾袞的身影,她還是猶豫的。

雖然她算計著,要利用多爾袞對自己的幾分喜歡來牽絆他,可她怎麽知道多爾袞所謂的喜歡和情意究竟有多深,用力過猛怕會折損,又怕皇太極誤會。

“格格?”跟在身後的蘇麻喇也瞧見了,輕聲提醒,“是睿親王。”

“我知道……”大玉兒的心急促地跳動,腦筋飛速轉,最後把心一定,無視他的存在,繼續往她要去的方向走。

彼此離得很遠,看不清或是看不見都是有的,畢竟也沒對上目光,多爾袞沒有感到自己被“無視”,反而更擔心大玉兒的安危。眼看著她們要離開營地範圍且無侍衛相隨,便把心一橫走上來阻攔道:“莊妃娘娘,您半夜要去哪裏?”

大玉兒從容地應道:“我心裏有件事記掛不下,去去就回,不用擔心。”

多爾袞蹙眉:“夜色深重,出了營地便是一片漆黑,只怕您連方向都辨別不清楚,又有豺狼猛獸出沒,您這樣走出去,怕是……”

“不如派你的侍衛跟隨我?”大玉兒看著他微笑,“便是三更半夜的,我不便驚動任何人,剛好遇見你了,多爾袞,麻煩你的人跟我走一趟可好,三四個足夠了。”

一聽見玉兒喊自己的名字,多爾袞心裏就飄飄然。他多想親自陪玉兒走一趟,可那樣怕是怎麽也解釋不清,他不能害了自己,更不能害了玉兒,便是將幾名親信侍衛召喚來,命他們隨駕保護莊妃。

大玉兒騎馬走的,馬兒的嘶鳴劃破夜空,將大帳中的皇太極驚醒,他睜開眼,細細辨認動靜,而後起身喚人,問道:“外面什麽人?”

門前值守的人並不知,但很快就有人來稟告,是睿親王的侍衛,護送莊妃娘娘出去了。

皇太極怒道:“這麽晚了,她去哪裏?”

海蘭珠被驚醒,擁著被子坐起來,聽見侍衛們回答:“娘娘還帶了兩個宮女,蘇麻喇也在身邊,睿親王派了六名侍衛相隨。”

皇太極道:“派人把她……”他本想說,派人把玉兒截回來,可這麽晚,若是鬧出太大的動靜,誰的臉上都不好看,特別是還牽扯到多爾袞。

“等著,有消息立刻來報告。”皇太極打發了他們,海蘭珠起身為他倒了一碗茶,他浮躁地喝了水,才稍稍順了些氣。

皇太極慍怒:“你這個妹妹,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總是做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叫朕不能省心。”

海蘭珠溫柔地安撫:“皇上若真舍得打,她也不會上房揭瓦了,皇上自己寵的唄。這會兒睿親王的人跟著了,絕不會有事,您放心。”

她是故意這樣說的,她希望在皇太極看來,不論是多爾袞的人相隨,還是別的人相隨都一樣,至少在她,不忌憚不避諱,坦坦蕩蕩。只有這樣,皇帝才能少一分胡思亂想,他可以提防多爾袞,千萬別誤會玉兒。

果然,皇太極見海蘭珠不以為然,心裏也踏實了幾分,他一直懷疑多爾袞的心思,可他絕不該疑玉兒的心,可見是自己小氣,是自己沈不住氣。

“回去讓哲哲收拾她,這次朕無論如何也不幫她了。”皇太極生氣地說,“越來越胡鬧。”

海蘭珠松了口氣,偷偷看了眼皇太極,心裏暗暗地為妹妹著急,那傻丫頭這是圖什麽,怕什麽來什麽,怎麽又和多爾袞有了瓜葛。

可大玉兒真心沒想過,會遇見什麽多爾袞,她只是心裏過意不去,想去祭拜那一對大雕。

眼下雛雕雖然被養護得很好,可福臨很害怕,不敢靠近,看著他一個勁兒地往乳母身後躲,大玉兒後悔自己的心血來潮。

於是大半夜地跑出來,想去草場崖壁之下祭拜那對大雕,而她當然知道半夜跑出去很危險,可她還沒來得及調遣侍衛相隨,就先遇見多爾袞了。

各種巧湊在一起,鬧了這麽一出,她大半夜地平安歸來,就遭到皇帝的禁令不許她在離開大帳,雖然知道免不了要被姑姑教訓,可向死去的大雕懺悔,並保證一定會將它們的孩子養大,她心裏踏實了。

多爾袞的營賬裏,聽得侍衛向他講述,莊妃娘娘是去悼念那對大雕,多爾袞真真哭笑不得,但又被玉兒溫暖了心。

他就知道,玉兒不會那麽冷酷無情,那天應該只是為了在大臣武將的面前,給皇太極掙體面。

他的親信提醒:“只怕已經驚動了皇上,王爺,您要有個打算,如何應付皇上的質問。”

多爾袞擺手,不以為然:“巧合遇上罷了,我們有什麽解釋不清楚的,不必擔心。”

的確,今晚的事只是巧合,巧合得臉多爾袞都不心虛面對皇帝,但好事之人可不會輕易放過這個機會,他們坦坦蕩蕩地一次偶遇,到了別人嘴裏,變成了睿親王半夜與莊妃娘娘私會。

明明多鐸和娜木鐘都廝混到床上去了,結果鬧出流言蜚語的是多爾袞和大玉兒,皇太極這下是真的生氣了,將大玉兒罵得狗血淋頭。

海蘭珠站在帳子外,聽得心裏一顫一顫,好久妹妹從大帳裏出來,她擔心地問:“沒事吧?”

大玉兒舒了口氣,小聲嘀咕:“他至於麽,從前明明說,我把皇宮的屋頂掀了他也不會生氣。”

“玉兒!”海蘭珠很擔心,畢竟多爾袞心思不正。

“真沒事,我料到他會生氣,才半夜裏自己跑出去的,我沒胡鬧。”大玉兒捧著心口說,“姐姐,我良心過不去,福臨一點都不喜歡小雕兒,我卻為了奪下這對孩子,殺了大雕,我後悔極了,心口堵得慌。”

“你好好對皇上說了嗎?”海蘭珠憂心忡忡,“別叫皇上誤會你。”

大玉兒還是有幾分驕傲的:“他不會誤會我,他就是怕我出事唄,我知道。”

一轉身,皇太極就站在營帳門前,含怒瞪著她,連海蘭珠都不自覺地低下了頭,大玉兒倒是硬氣地直視他的目光。

皇太極道:“既然福臨不喜歡,將那對雛雕養大後,就放回草原,給它們自由吧。”

大玉兒一臉欣喜,見她嬉皮笑臉,皇太極沒有生氣,反而感到幾分暖意,他已經很久沒再見到玉兒純粹的笑臉,曾經每每回到盛京,等待她的,都是這樣欣喜的神情,事到如今,他很珍惜。

“皇上,我帶玉兒回去閉門思過,今天就不出門了。”海蘭珠拽了拽妹妹的手,姐妹倆匆匆跑開。

她們走後不久,哲哲便到了,她一臉凝重,營地裏傳言玉兒和多爾袞私會的事,叫她揪心不已。

可皇帝臉上卻有淡淡的微笑,反而安撫她:“沒什麽大不了,你要教訓她,也等回宮吧,在這給她幾分面子。至於昨晚的事,他們的確見過面,賴也賴不掉,就這樣吧。”

哲哲呆了一瞬,仿佛有些不認得眼前的人,皇帝什麽意思,皇帝他……難道沒有察覺,玉兒在利用多爾袞?而昨夜的事,真的只是巧合?還是玉兒又對多爾袞出手了?

皇太極見妻子神情糾結,不禁蹙眉,問道:“你怎麽了。”

哲哲把心一橫,她不能等有一天事情變得不可收拾再著急如何解決,她必須對玉兒把話說清楚。

“玉兒這麽胡鬧,不能不罰。”哲哲冷著臉說。

兩日後,阿霸垓部離開圍場,皇太極也帶著眾人返回盛京,這一趟玩得很盡興,只是惹出幾件麻煩,而這麻煩裏的真真假假,皇帝心裏都有數。

這一天,皇太極到練兵場閱兵,哲哲便命大玉兒跟她去佛堂,特地把人從書房找回來。

玉兒一進門,姑姑就讓她跪下,她心裏不服氣,站著問:“姑姑,為了圍場那件事嗎?我和皇上都說清楚了,皇上原諒我了。”

“你跪下!”哲哲冷聲呵斥。

第232 她是他的女人

“在姑姑眼裏,我到如今還是愛胡鬧的人嗎?”大玉兒失望地看著姑姑,“為什麽我做什麽事,在您眼裏都是不對的?”

她夜裏大大方方地出去,沒打算掩人耳目,但選擇在晚上,也的確是希望能少遇見一些人,不願那天命人射殺大雕的冷酷無情,成了笑話。

碰巧遇上多爾袞,即便她有心利用這個男人,當時的情形下,她已經想無視多爾袞走開,可多爾袞主動上前搭話,大玉兒自認為她的應對是最完美的。

“皇上怎麽對你說的?”

“姑姑自己去問皇上便是了,只怕我說的話,您未必相信。”

“布木布泰!”哲哲動怒,“給我跪下,在佛祖面前,老老實實回答我。”

大玉兒卻直視著姑姑,死活不肯彎下膝蓋,那麽小一件事,值得姑姑反反覆覆地教訓她嗎?

哲哲走上前,凝視著她的女兒,眼中不是威嚴,也不是憤怒,而是心疼和無奈,她痛心疾首地問:“玉兒,你老實回答姑姑,你在利用多爾袞是不是?你老老實實地對我說,你是不是知道,多爾袞喜歡你?”

大玉兒滿身倔強不服的氣勢,頓時消失的幹幹凈凈,她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被姑姑拽住了胳膊,哲哲再問她:“告訴我,是不是?”

“沒、沒有……”縱然否認,她的眼神她的慌張,她結巴的話語,都出賣了她。

“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皇上來問你?”哲哲的話,直接戳在心骨,“倘若此刻,是皇上來問你,你也這麽慌,你也這麽緊張,你也把要說但不敢說的話,全部寫在臉上?”

“姑姑,我!”大玉兒徹底慌了。

“你以為自己已經可以叱咤風雲了?已經練得鐵石心腸了?你忘了自己曾經是什麽樣的人了嗎?”哲哲緊緊抓著玉兒的胳膊,“你有多大的能耐一個人來扛?”

大玉兒的膝蓋有些發軟,再差一口氣,就是要跪下。

她不能。

“我可以。”大玉兒冷靜下來,推開了哲哲的手,“姑姑,就算遍體鱗傷,就算送了性命,這輩子往後的路,我也要自己來走。我在您身後躲了十幾年,我會用一生來回報您的恩情,可是姑姑,您可以放手了。”

“玉兒?”

“皇上不肯放我,姑姑,您放開我好不好?”大玉兒微笑著,沒有眼淚也沒有悲傷,她說的是掏心窩子的話,“姑姑,您的玉兒長大了,該換我來保護您。”

哲哲聽不懂:“可是,什麽叫皇上不肯放你?”

大玉兒淡然含笑:“姑姑會想明白的。”

可這恰恰是哲哲最擔心的事:“你和皇上到底怎麽了?”

大玉兒笑:“我們好著呢,從今往後這輩子,我的弱只有皇上可以看見,連姑姑都不行。姑姑,我不會再胡鬧,不會再闖禍,你要相信我。”

哲哲怔怔的看著侄女,但迷茫的目光漸漸透徹了,她將心定下來:“好,姑姑答應你,相信你,但多爾袞的事,你能不能老實對我說?姑姑早就察覺不對勁,你以為皇上會看不見,他只是還沒看見罷了,等他看見了,你打算怎麽面對他?”

大玉兒終究不敢提宿醉那夜的一吻,只說了多爾袞的表白,說多爾袞自稱暗戀自己十幾年,哲哲聽得心驚膽戰,回憶多爾袞對玉兒的一次次救助,不可思議地搖頭:“他藏得這麽深?”

“其實連年征戰,我們一年都見不上機會,說不過十句話。”大玉兒道,“莫說姑姑不信,我也不信,但這兩年,見面的機會多了,我漸漸就感覺到他是來真的。”

哲哲說:“東莪初初被抱來時,我就覺得那孩子像你,當時也說服自己是胡思亂想,後來東莪越長越像多爾袞,我也就放心了。可如今想來,能讓多爾袞動心動情甚至生下孩子的女人,必定是因為酷似你,不然這麽多年,齊齊格不生養,多爾袞都無心納妾,他對其他女人根本就不感興趣。”

“姑姑,千萬不要讓齊齊格知道。”大玉兒說,“您把話咽進肚子裏,就算是對阿黛也不能提起。至於我是否利用多爾袞,我想得很明白,若是愛得深,也會恨得深,如果被他發現我在利用他,難保他手中的劍不會指向我,我是有分寸的。而皇上會不會有一天知道,那是我和皇上之間的事,姑姑,您交給我自己來處理。”

哲哲沈思許久,頷首:“姑姑答應你。”她輕輕撫摸玉兒的臂膀,語重心長地說,“你是長大了,可以獨當一面,比姑姑還強。可在姑姑眼裏,你永遠是我的小侄女,姑姑願意一輩子保護你。”

大玉兒的心很痛,她不想做一輩子的小侄女,她不要做一輩子玲瓏如玉的小姑娘,他說過:“你是我皇太極的女人”,她是他的女人。

“姑姑,別生我的氣了。”大玉兒轉圜心思,揚起笑臉,“您放心,我和皇上好著呢。”

哲哲松了口氣,便是又冷冷地說:“娜木鐘和多鐸在圍場行茍且之事,皇上隱忍不發,要待日後算賬,娜木鐘絕不是省油的燈,八阿哥的死必定和她有關聯,可皇上竟然還不想殺她。你和海蘭珠都要謹慎,好好看著福臨,千萬不能再讓福臨有什麽事。”

大玉兒驚訝不已,竟然是多鐸和娜木鐘,她急匆匆地跑到關雎宮,海蘭珠正把著福臨的手,教他拉開小弓。

且說,福臨雖不喜歡額娘為他抓回來的小雕兒,可他對刀槍弓箭一直都很來勁,皇太極很欣慰,命工匠為不滿兩歲的九阿哥打造他可以拿得動的弓箭,福臨玩了幾天都不厭。

“姐姐,你猜猜那兩個人是誰?”大玉兒進門就問。

姐妹心意相通,海蘭珠當然知道妹妹問的什麽,她朝對門指了指:“有她嗎?”

大玉兒點頭,在她耳邊低語,海蘭珠頓時厭惡極了:“他們怎麽能這樣,豫親王實在太過分。”

“難道娜木鐘不過分?”大玉兒笑問。

“興許她在我眼裏,本就是這樣的人吧。”海蘭珠一貫溫柔心善,難得能在眼中露出冰冷的目光,“玉兒,其實我一直不敢說,我總覺得八阿哥的死,不僅僅是賽音諾顏氏瘋了那麽簡單。”

“你怎麽不求皇上去查?”

“皇上會不查嗎?”海蘭珠苦笑,“他一定比我更恨,更想知道真相,可他是皇帝。在我們眼裏不過是一條女人的命,可在他眼裏未必,他雖然總是說的輕描淡寫,但是江山有多沈重,朝堂有多艱難,我們的想象,怕是不及千萬分之一。玉兒,我早就想明白了。”

誰說姐姐不認字,就是個什麽也不懂的弱女子,而且姐姐從來也不弱,她有強大的內心,她活得灑脫,她從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她只守護自己所愛的人。

此刻,寶清從膳房回來,說是給東莪格格做的點心都準備好了,問主子要不要再看一眼。

海蘭珠說:“送去吧,告訴齊齊格,需要什麽只管問宮裏要。”

大玉兒這才想起來,東莪病著,齊齊格離不開身,她們都好幾天沒見面了,海蘭珠則輕聲對她說:“圍場裏的事兒,齊齊格該知道了吧,她會不會和多爾袞鬧?”

“不好說。”大玉兒心裏沒底,這事兒主要看多爾袞怎麽應付,畢竟齊齊格是知道的,她的心只屬於皇太極。

睿親王府中,大病初愈的東莪,漸漸有了精神,只是還十分的黏人,一刻都不能離開齊齊格。齊齊格日夜守著,雖然累,可是看著閨女好起來,她心滿意足。

但這兩天,有不好聽的話傳到耳朵裏,她不明白,多爾袞怎麽又和玉兒有了瓜葛,偏偏多爾袞為了準備今日皇帝去練兵場檢閱的事,兩天沒回家了。

第233 別拿自己當籌碼

秋風蕭索,盛京城外的練兵場上,皇太極怒目掃視所有人,冷聲道:“你們就打算這樣去打明朝,你們一個個,都是要去送死嗎?”

眾將士跪地請罪,皇太極對今日的練兵很不滿意,若說是他雞蛋裏挑骨頭也罷了,將士們還能不服氣。

可事實是,他們屢屢出錯,更因為前面的錯誤影響後面的氣勢,演練結束,所有人都看在眼裏,所有人都明白,皇帝今日必然大怒。

多鐸麾下連連出狀況,皇帝怒而將他降為貝勒,他手中的兵暫時歸多爾袞所有,即日起重大的軍事他無權決斷,也不得過問日常朝務,並罰閉門思過一個月。

其他人的懲罰雖也不輕,只是相比多鐸的尊貴,皇帝這次顯然是下了重手。

唯一讓人不得不服的是,皇太極從多鐸手裏收回的兵,並沒有分配給別人或是自己留下,而是交給了多爾袞。

兩白旗本就是一家,對於將士們而言,如此沒有太大的變動,不會影響氣勢。而多爾袞和多鐸向來榮辱與共,這樣給了多鐸最後一分體面,也堵住了多爾袞的嘴。

皇帝回城,練兵場上的將士紛紛散去,多鐸僵硬地待在原地,恨得咬牙切齒。

多爾袞上前拽過他,輕聲威脅:“你是不是覺得,他為了娜木鐘公報私仇?多鐸你太幼稚了,皇太極根本不會為那樣的女人動一動眼皮。今天操練的結果,你自己都看到了,他沒有遷怒你的兵,你就該燒高香了。”

多鐸瞪著兄長,滿身的怨氣,多爾袞在他胸口捶了一拳頭:“你的親王是怎麽來的?不是因為你是我的弟弟,是因為你的功勳。多鐸,皇太極要殺你很容易,可他不會和江山天下過不去,你是他的天兵天將之一。但你要自己作死,那就更容易了,你以為這世上,真的沒有人能取代你嗎?”

“那這世上,也該有人能取代皇太極。”多鐸怒視著自己的兄長,“哥,今日我把話撂下了,將來皇太極死了之後,若不是你做皇帝,那就我自己來做。”

多鐸甩開多爾袞的手,憤然離去,練兵場上沙塵滾滾,多爾袞握緊手中的劍,他該拿這個弟弟怎麽辦。

城外的消息,先於皇帝一步傳到宮內,都知道皇上今兒氣大了,聖駕一入宮門,上上下下的人都屏息凝神,生怕惹怒皇帝,腦袋不保。

皇太極走過鳳凰樓進入內宮,聞見了從永福宮門前的花盆裏飄來的金桂香氣,他站下腳,想起回宮的路上,聽說今天哲哲把玉兒叫去了佛堂。

皇太極微微皺眉,舉步徑直走來。

屋子裏,大玉兒跪坐在炕上,正在給福臨剪指甲,一擡頭見皇太極來了,她謹慎地打量了一番,小心地問:“今天心情不好是嗎?”

皇太極嗯了一聲,大玉兒收起手裏的剪子,默默到一旁洗手,她本以為皇帝肯定是去姐姐身邊,壓根兒沒想他會過來。

“今天又被哲哲罵了?”皇太極靠在軟墊上,看著身旁熟睡的福臨,不以為然地問,“為了圍場裏的事?”

“您真是什麽都知道。”大玉兒說,送來茶水,“已經沒事兒了,我好好認了錯,沒惹她生氣。”

皇太極睨她一眼:“難道你還想像從前那樣,把她氣病?”

大玉兒便道:“你氣不順,才特地來找我的茬,要借口罵我一頓來撒氣嗎?”她低下頭,“還是舍不得這樣子跑去姐姐面前,怕嚇著她,怕她擔心……反正我怎麽都成……”

她嘀咕了白天,擡眼看皇帝,皇太極的目光冷靜而沈穩,並沒有傳說那樣勃然大怒。

可大玉兒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果然她一動,立刻就被皇太極拉過去跌在他懷裏,皇太極順勢將她壓在身下,玉兒的心肝砰砰直跳,輕聲說:“皇上,福臨在……”

“他睡著了不是嗎?”皇太極說著,把手伸進了玉兒的裙袍往褻-褲裏mo。

霸道而炙熱的愛-撫下,大玉兒繃緊的身體,不自覺地松弛下來,眸光盈盈地看著他的男人,徹底放棄了抵抗。

門外,蘇麻喇要送茶點來,一進門見這光景,嚇得趕緊退出去。

曾幾何時她見怪不怪的場面,如今竟然能把她嚇一跳,這太陽是打西邊兒出來了,皇上怎麽會大白天的跑來和格格行雲雨之歡,並不是說皇帝如今都不來了,是這會兒,天還亮著呢……

“都下去吧。”蘇麻喇驅趕門前的小宮女,“沒你們的事了。”

福臨睡得很沈,剛好側過身背對著外面,皇太極用枕頭擋住他,赤-條條的纏-綿後,他暢快地舒了口氣躺下,大玉兒亦是香-汗淋漓。

這會兒屋子裏還沒燒炕,出過汗,冷靜下來便能感覺到寒冷,她翻身起來,用棉被將皇太極裹住,自己也被他牢牢地抱進了懷裏。

皇太極擁著美人,輕輕揉著她軟綿綿的屁-股,但漸漸的用了力道,帶著幾分威脅,低沈的聲音問:“玉兒,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大玉兒的心亂跳,早晨姑姑還在佛堂裏問她,若有一天皇帝問起多爾袞的事,她打算怎麽回答。

難道這麽快?這麽快他就……

“疼!疼!”屁-股被捏痛了,大玉兒失聲驚叫,忙地又捂住嘴,生怕吵醒福臨。

她慌張地看著皇帝,姑姑說的沒錯,她太自以為是,在皇太極的面前,她那點小心思,不值一提。

皇太極滿眼的冷光,指間的懲罰已經停下來,他舍不得讓玉兒感到疼痛,冷冷地說:“不要自作聰明,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但別拿自己當籌碼,你是我的。”

“是……”大玉兒覺得,姑姑擔心的事,皇太極似乎早就知道,也早就看穿了。

“只說這一遍。”皇太極道,“再讓我發現你有這樣的心思……”

大玉兒驚恐地看著他,可是皇太極卻想起從前玉兒生氣發脾氣賭咒,說了半天,只來了一句“再也不理你了”,想到那時候的光景,他笑了。

“你笑什麽?”大玉兒一頭霧水。

“你是我的小諸葛。”皇太極在她唇上一吻,“你見過諸葛亮出賣色相嗎?”

“說什麽呢?”大玉兒生氣了。

“我說什麽?”皇帝威嚴地反問。

她啞口無言。

皇太極道:“朕不論如何,都不會利用你,所以你也別算計你自己。朕不怕多爾袞強大,他越強大,朕也會越強大,但他永遠也跑不出朕的掌心。大不了,他能比朕多活二十年。可朕活著一天,他就休想出頭,而朕死了之後,也絕不會給他機會。”

大玉兒滿目崇敬地看著自己的男人,皇太極輕輕撥開她被香汗黏在額頭的青絲:“玉兒,答應我,就算有一天我死了,你也不能犧牲自己來守護孩子或是江山,用你的智慧、你的魅力去征服大臣和將軍,而絕不是色相,更不要糟踐情意,明白嗎?”

大玉兒答應,伏在他胸前說:“可你不要死,不要提這個字。”

門外頭,蘇麻喇獨自守著,見清寧宮門前,阿黛都出來看了兩回,她故意把目光避開了。

她可不願去向皇後稟告什麽,這麽多年,對於格格而言最神聖美好的事,回回到了皇後跟前就變成了生孩子的任務,一點意思都沒有,格格不高興的事,她也不樂意。

阿黛見蘇麻喇這態度,心裏覺得好笑,她在這些主子中間周旋了這麽多年,什麽都摸透了,於是回來對皇後說:“瞧著沒事呢,皇上大概是突然想莊妃娘娘了。”

那一天,安然無事,皇帝在永福宮睡到了天黑,在清寧宮用了晚膳後,便如常去處理政務。

數日後,多爾袞奉旨領兵離開盛京,到山中秘密練兵,睿親王府裏,莫說丈夫回家來解釋傳聞,齊齊格連人沒見上,忙著為多爾袞收拾好行裝,副將來說一聲王爺離京了,她丈夫就這麽走了。

如此一別,便是匆匆數月,齊齊格再見到丈夫,已是崇德四年的除夕,除夕這一天,多爾袞才堪堪從城外趕回盛京。

皇帝在大宴上賞賜多爾袞美酒,齊齊格領著東莪坐在席中,看著丈夫舉杯飲酒,覺得陌生又遙遠,她忽然滿腔的憤怒,丟下女兒獨自離開。

第234 對半分的結果

多爾袞領賞後,便見東莪蹦蹦跳跳地跑向自己,他將女兒抱起,問她額娘在哪裏,可是順著女兒指的方向看,卻不見人影。

回到席中,一旁多鐸的福晉輕聲與他道:“十四哥,姐姐她出去了。”

多爾袞則問:“多鐸今日不來嗎,閉門思過不是已經結束了嗎?”

弟妹尷尬地一笑:“他、他不大舒服。”

多爾袞心裏嘆,面上不敢表現出來,便是抱著女兒等待齊齊格,壓根兒沒想到,妻子是負氣而去,而他若再不想法子把人找回來,齊齊格怕是要不顧禮節擅自離宮。

但多爾袞腦袋裏少的一根弦,皇帝卻是看見的,哲哲姑侄三人,亦是都看在眼裏。

海蘭珠向皇帝遞了眼色,皇太極略略遲疑,還是頷首答應了,不多時,她便悄然退下。

得宮人指路,海蘭珠在十王亭前遇到了正猶豫要不要離宮的齊齊格,而齊齊格料定會有人來找她追她,萬萬沒想到,會是海蘭珠,便主動迎上來:“姐姐怎麽出來了?”

海蘭珠溫柔地說:“宴席上太悶,我出來透透氣,你在就更好,能陪我走幾步。”

話雖如此,寶清卻捧著雪氅來將睿親王福晉裹上,小宮女又塞了手爐給她,一切都有備而來。

但齊齊格是真的冷,身子冷,心也冷。

她越來越不明白,嫁給多爾袞,這輩子究竟圖什麽,他不得不遠行的長年別離,齊齊格已經認命,可他漸漸連大事小事都不再向自己有交代,怕是心裏已經沒有自己。

“該是玉兒來,她機靈又會說話。”海蘭珠也不遮掩,坦率地說,“可我怕她正經話沒說幾句,就愛欺負你,所以我來了。但你知道,我嘴笨,我不知該如何安慰你,齊齊格,總之你別走,跟姐姐回席上去。”

“若是我不從呢。”齊齊格冷笑,“該來找我的人,怕是此刻還沒察覺到我為什麽走了。”

海蘭珠笑:“不就是這樣,你氣得半死,他也未必有自覺,還不如當面扇一巴掌來的解氣,至少他臉上會疼,至少還能多想一想為什麽。齊齊格,你是最聰明的人,何必自己和自己過不去。”

齊齊格卻倏然停下腳步,目光沈沈地看著地上無數人踩過的腳印:“秋天行圍時,他和玉兒的糾葛,他連一句話都沒給我交代,他是理直氣壯沒有這件事呢,還是心虛不敢面對我,他什麽都不說,我只能胡思亂想了。”

“齊齊格……”

“姐姐放心,我不會疑玉兒,她的心她的命都是皇上的。”齊齊格冷笑,“可我自己的男人,我卻越來越看不懂他,而東莪就是最好的證明不是嗎,他不是不會對女人動心動情,只看遇見的是不是他心裏所想的那一個。”

海蘭珠就知道,這事兒還得兜回來,玉兒說過,多爾袞去山裏秘密練兵後,齊齊格就進宮正兒八經地問過她,甚至捧著她的臉,仔仔細細地盯著她的眼珠子看。

玉兒這一關是過去了,也過得容易,可多爾袞會怎麽樣,她們都猜不到。

“本來小小的一件事,在我心裏盤踞不散,變成了那麽大一件事,日日夜夜撐得我心口疼。”齊齊格苦笑,“我也反省了,是不是自己思慮太重,可到頭來,我竟找不出一個理由和借口來說服自己。”

海蘭珠溫柔含笑:“你若泯然於眾,就不是齊齊格了,你若像其他女人一樣只會乖乖地等丈夫回來,又怎麽能給自己掙下這樣好的名聲?”

齊齊格擡起頭,看著海蘭珠:“雖是姐姐來,可這些話,還是玉兒教給您的?”

海蘭珠怔然,但仔細一想,她第一次聽見玉兒說的時候,是不明白“泯然於眾”是什麽意思,她眼眉彎彎地笑道:“你看看你,多聰明的人,什麽都逃不過你的眼睛。所以啊,多爾袞到底有沒有在心裏藏別的女人,你自己去問他,什麽答案都有了。”

“萬一……有呢?”齊齊格心好苦,她並不想去面對那個事實,她甚至寧願再來幾個東莪,但“東莪”的娘必須已經死去。

“對半分的結果,若是我,寧願去爭取想要的那一半。”海蘭珠說,“有的糾纏,至少彼此都還活著,看得見摸得著,愛便是愛,恨便是很,再不濟大打出手見血見骨,至少……還活著。”

海蘭珠想到了死去的亡夫,想到了離她而去的孩子們,心中猛地一陣絞痛,說不上來的暈眩感鋪天蓋地地襲來,她腳下一軟,險些摔倒。

虧得齊齊格眼疾手快地攙扶住,齊齊格擔心地問:“姐姐,您沒事吧。”

“沒事沒事,腳底滑而已。”海蘭珠扶著齊齊格站穩,撐著笑容,“別大驚小怪的,正過年呢,難得皇上這幾天也高興。”

齊齊格心裏再怎麽生氣,還是有輕重,萬一海蘭珠為了來勸她凍出什麽病,皇太極可就要翻臉了,便主動說:“姐姐,我冷了,我們回去吧。”

海蘭珠定了定神,眼前不再暈眩,急促淩亂的心跳也漸漸平穩,便是應道:“回去吧,我說的再多,也抵不過多爾袞一句,你們夫妻倆的事,回到家裏關起門來怎麽解決都成。這會兒,再給他幾分面子,也給皇上幾分面子。你的一切,都是為了多爾袞,姐姐的一切,也都是為了皇上。”

齊齊格含笑答應,攙扶著海蘭珠回到席中,多爾袞笑臉相迎,以為妻子只是和宸妃去散步,那麽多人看著,齊齊格唯有從容大方地應對,可心裏憋著的一口氣,始終散不去。

海蘭珠一坐回來,福臨就撲到她懷裏撒嬌,給姨媽看他新得的玩具,可海蘭珠覺得身子特別地沈,便哄道:“福臨,把這個拿去給皇額娘看看。”

福臨很聽話,轉身跑去找哲哲,海蘭珠舒了口氣,靠在椅背上。

她最近總覺得身體沈重,說不上來的滋味,大夫隔三差五地請平安脈,也沒見說身體哪兒不好。

自己估摸著,大抵是又到正月,縱然兩年過去了,八阿哥的死,依舊能讓她在半夜激出一身冷汗,能讓她哭得肝腸寸斷。

現在的她,幾乎離不開皇太極,皇太極不在身邊的夜晚,便是噩夢連連,可皇帝不是她一個人的,她不能那麽自私,她也不願皇太極日日夜夜為她揪心。

除夕夜宴散去,皇帝要與王公貝勒守歲,海蘭珠回到關雎宮,便靠在榻上不願再動彈,寶清笑問:“您是不是喝醉了?”

海蘭珠吃力地一笑:“是啊,今晚的酒醉人。”

崇政殿裏,皇太極聽多爾袞講述著幾個月他練兵的成果,表示讚許,之後便命他早些回家中去。

多爾袞楞了楞,他不是還要陪皇帝守歲來著,可皇太極說:“回去吧,家裏的事解決好了,再來回話,朕另有任務要交代給你。”

多爾袞不敢違抗,唯有從命。而他走時,恰好遇見蘇麻喇從內宮來,心裏不由自主地惦記起了玉兒。恰恰是想起大玉兒,才猛地記起秋天圍場裏的傳言,他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他竟然把齊齊格忘得幹幹凈凈,連一句交代的話都沒說。

崇政殿裏,尼滿悄然入殿,輕聲道:“皇上,蘇麻喇來了。”

皇太極問:“玉兒有事?”

尼滿搖頭道:“蘇麻喇是代替莊妃娘娘來傳話,命奴才提醒皇上,宸妃娘娘今晚似乎有些不舒服。娘娘那兒必定不願驚動您,莊妃娘娘就索性不去問了,但請皇上別疏忽。”

“可她不是還……”皇太極回憶晚宴上的情形,一時也不大記得,只記得海蘭珠主動去勸齊齊格,她必然自己精神是極好的,怎麽玉兒又那麽說?思來想去,擔憂不已,便是撂下這裏的人,匆匆往內宮來。

海蘭珠已經昏昏欲睡,忽然感覺熟悉的氣息靠近,睜開眼,便見皇太極焦慮的神情,她笑:“皇上?”

皇太極輕輕捧著她的臉:“不舒服是嗎,你的臉色怎麽這麽差?”

第234 你瘋了

海蘭珠忙坐起來:“哪有不舒服,只是貪杯多喝了幾口酒,皇上別大驚小怪,是寶清嗎?她去打擾您了?”

皇太極搖頭:“是玉兒,玉兒不會大驚小怪。”

海蘭珠唯有笑,連連保證:“我真的沒事,皇上快回去守歲,就快子時了,守歲後要早些休息,明日的朝賀祭天又是一整日的忙碌。”

皇太極終究放心不下,坐了一盞茶的功夫,看著海蘭珠安然睡去,才回崇政殿與諸王大臣同守歲。

做了皇帝後,各種各樣的規矩越來越繁重,昔日被玉兒不屑的明朝皇廷那一套,幾乎也都搬來了大清。禮部和內閣根據上下千年的歷史,結合滿人的習慣,制定出了各種各樣的禮節,大玉兒還曾參與商議過,撇開莊重與威嚴,真真就是折騰人。

此刻前頭也終於散了,皇太極能撈著睡幾個時辰,等天一亮,除了十王亭前朝賀能見上一面,大玉兒往後幾天怕都是見不到皇帝。

“忙啊。”大玉兒見鳳凰樓的燈火熄滅,便吩咐蘇麻喇,“早些去睡吧,後面幾天不必早早過來伺候,如今那些小宮女也長大能幹了,你一年到頭沒幾天休息的日子。”

蘇麻喇笑道:“奴婢不幹重活累活,不過是動動嘴皮子倒幾杯茶,不累。”

大玉兒問:“寶清呢,她怎麽與你說的,她那兒能不能照顧好姐姐?”

蘇麻喇收斂了笑容:“寶清自然是盡心盡力,只是每到年關,大格格最難熬。一面是大家歡歡喜喜地過年,一面是臨近八阿哥出事夭折的日子,整個正月裏她要強顏歡笑,心裏該多苦。”

“姐姐這輩子所經歷的,豈是幾句話就能安撫。”大玉兒憂心忡忡,回身看了眼熟睡的福臨,為他蓋好被子,“雖說皇上時常陪伴,也不過是從繁忙的朝務中撥出一星半點的時間,姐姐還要為此愧疚為此有負擔,什麽都憋在心裏不願叫皇上為她擔憂。”

“這也沒法子……大格格已經很堅強了。”蘇麻喇道。

大玉兒嘆:“最要不得的就是這份堅強,想要她真正好起來,除非皇上拋下國家大事,與姐姐離開盛京,去過平靜安寧的日子,想哭便哭想笑便笑,肆意灑脫。”

她們都知道,這是癡心妄想,皇太極放不下海蘭珠,更放不下家國天下。

關雎宮裏,皇太極離開後,海蘭珠淺眠了片刻,眼前便是出現小小的孩子在奔跑,一個,兩個,他們跑得很快,自己怎麽也追不上。

猛地驚醒,便是一頭虛汗,到今年,八阿哥若還在,應該三歲了,昔日最大的孩子,必定已成家,只可惜一個都沒……

海蘭珠舒了口氣,努力讓自己露出笑容,至少夢裏的孩子,不再是孤零零的哭泣,他們兄弟姐妹仿佛已經在一起,互相必能有個照應。

忽然心口一陣絞痛,海蘭珠不得不側過身,將背脊抵在硬實的靠墊上,那樣會舒坦一些。

她閉上眼睛,努力睡去。噩夢雖然總是折磨她,可她並不懼怕噩夢,至少在夢裏,還能看見孩子。

夜深深,過了子時,盛京城裏的喧囂熱鬧漸漸散了,只待天明吉時,才會重新熱鬧起來。

每年除夕的鞭炮聲,都會嚇著嬌滴滴的東莪,非要齊齊格捂著她的耳朵抱著哄才肯睡。這小丫頭越來越嬌慣,脾氣也大得很,十足親王格格的派頭,齊齊格知道,都是她自己寵的。

但今晚,她賴在女兒的屋子裏,並不是東莪糾纏不休,而是她不知道去見多爾袞該說些什麽,多爾袞本是要來的,被她命婢女攔下,說別再把孩子逗興奮,讓東莪先睡。

可東莪早就睡熟了,她卻擁著女兒不願離去。

“福晉。”門外的丫鬟,來了三回了,輕聲道,“王爺問您,幾時回正院裏去。”

齊齊格嘴唇微微蠕動,想要張口說什麽,但還是把話咽下了,沒有回應。

那丫鬟又輕輕喚了兩聲,退下後似乎和門外的人說:“福晉睡著了。”

多爾袞在臥房等候許久,腦中反反覆覆盤算著,該如何向齊齊格交代,可是左右等不見妻子歸來,此刻下人卻來說,母女倆都睡著了。

“罷了……”多爾袞無奈,“你們都退下吧。”

這一整夜,隔著兩處,多爾袞無眠,齊齊格也沒睡,但誰也沒耽誤隔天一早的朝賀,她趕回正院來,為丈夫張羅一切,朝服冬靴都是早早就預備下的,細致而周全。

齊齊格自行穿戴整齊後出門來,見多爾袞抱著東莪舉得很高很高,沒來由的一肚子的火氣,可張嘴要發作,又什麽都不想說,將乳母們喚來:“格格不去了,你們在家看著她。”

東莪聽說不帶她進宮,頓時鬧騰起來,纏著多爾袞和齊齊格不依不饒,多爾袞見齊齊格板著臉始終不松口,他也不好說什麽,一清早在女兒的哭聲裏,夫妻倆離了家。

路上都是各府各家往宮裏去朝賀的轎子馬車,齊齊格立時又變回她端莊體面的睿親王福晉,繁瑣冗長的朝賀禮之後,輾轉到關雎宮探望海蘭珠,海蘭珠輕聲叮囑她:“我真的沒事,別大驚小怪,正月裏該高高興興的。”

齊齊格卻眼角泛著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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