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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以為不敢有人告發他,這種畜生不如的東西,就不該活著。

府中出這樣的事,簡直是她齊齊格的恥辱,她絕不能容忍。

既是如此,多爾袞不再多嘴,家裏的事,還是讓妻子做主,何況他自己如今,還惹了麻煩在身。

齊齊格也不願多爾袞跟著生氣,便揀了高興的事說:“你知道嗎,玉兒和海蘭珠姐姐和好了,這下宮裏可太平了。”

多爾袞淡淡的:“是嗎?”

是日夜裏,皇太極在清寧宮用了晚膳,哲哲恰好身上不自在,本就不想留他,便暗示皇太極今晚去別處,自然她也不好說,是去看望海蘭珠,還是大玉兒。

皇太極亦沒有明言,與妻子說了些宮裏宮外的事,沒想到連哲哲也是事後才知道雅圖為什麽挨打,她和玉兒一樣,說:“不如問海蘭珠吧,不過事情已經過去了,沒必要再大驚小怪,玉兒處理得很好,也算是給她和海蘭珠之間轉圜的機會。”

皇太極含笑:“我明白。”

用過膳,葉布舒和碩塞來請安,白天被皇太極一頓臭罵,兩個孩子光是見他就瑟瑟發抖。

皇太極也是無奈,可回想幼年時見到父汗,他也一樣十分害怕。那時候父汗的管教更為嚴厲,他小時候沒少挨馬鞭抽,就算是最受寵愛的多爾袞,也曾被阿瑪打得皮開肉綻。

退出清寧宮後,兩位阿哥被乳母接走,葉布舒回到他母親身邊,顏紮氏上上下下地看,擔心地問:“你阿瑪打你了嗎?”

葉布舒搖頭:“夜裏倒是挺和氣的,大福晉也勸了幾句,要我們用心念書。”

顏紮氏捧著心口,又戳了戳兒子的腦袋:“你但凡爭氣些呢,不論如何,你總該比碩塞強。”

葉布舒道:“那又有什麽用,我就是比大哥強,只要將來蘭福晉和玉福晉生了弟弟,阿瑪眼裏就看不見我們了。您總是叫我爭氣,額娘您自己怎麽還住在這裏,那裏側宮空了一間屋子,您倒是搬過去啊?”

顏紮氏氣得啞口無言,又舍不得打兒子,正好有宮女來送炭爐,她沒頭沒腦地把人家折騰了一頓。

這些瑣事,宮人們都不屑傳到主子跟前,眼看著大汗去了蘭福晉的屋子,各處便知道今天一天結束了,收拾收拾,預備輪班值夜。

側宮裏,海蘭珠靠在軟墊上,手裏拿著繡繃,見皇太極來了,立刻把繡繃藏進被子裏。皇太極卻給她掏出來,作勢要扔進炭爐裏,海蘭珠拉著他的手央求:“大汗,饒我這回。”

皇太極瞪著她:“你病好了?”

海蘭珠頷首:“好了。”

看著這樣的人,哪裏舍得生氣,這些日子都是玉兒在照顧,皇太極只偶爾來說幾句話,像是分開了許久似的,他伸手摸了摸海蘭珠的額頭,不大放心,又將自己的額頭抵上去。

海蘭珠倒是害羞,輕輕推開她,眸光如水,溫柔地說:“我真的好了,你看我都不咳嗽……咳咳……”

她忙捂著嘴,纖纖玉指遮不住雙眼,眸中皆是笑。

這笑,直把皇太極滿身的浮躁都去掉,將她推開一些,徑直靠在她身邊。

這一場病,差點要了她的命,可卻解脫了她心裏最大的包袱,他知道,雖然在這屋子裏,海蘭珠從不提玉兒,雖然她說她不會管自己和玉兒之間的事,可她在乎妹妹,也只有她會說:玉兒怕了,別再兇她。

“這是繡的什麽,鴨子?”皇太極粗魯地晃動著繡繃。

“是鴛鴦。”海蘭珠從他手裏搶回繡繃,小心翼翼地藏在裏頭,一回身,迎面就是一吻,輕輕一啄後,便是要吻得更深,海蘭珠推開他,著急地說,“大汗,我的病還沒好。”

“到底好了沒有?”皇太極嗔道。

“就算好了,也要等一等……”海蘭珠垂眸赧然道,“我現在沒力氣。”

皇太極捏過她的手說:“你要快些有力氣,別叫我等。”

海蘭珠含羞點頭:“知道了。”

見皇太極閉目養神,她呆呆地看了會兒,而後輕輕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玉兒還願意理我,我很快活。”海蘭珠道,“我以為我,撐不下去了……”

皇太極緩緩睜開眼:“是我對不起你們。”

海蘭珠道:“大汗沒有對不起我,是大汗和我都對不起玉兒。”

皇太極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別胡思亂想了,也別再死撐,你和玉兒是親姐妹,哪怕撇開我,又如何?”

“可是撇不開。”海蘭珠含淚道,“那天見你策馬奔來,我就知道,我這輩子欠下玉兒了,我對不起她,永遠也還不清。”

皇太極摟過她:“別想了。”

海蘭珠卻道:“姑姑對我說,要我哪怕為自己好好活著,我就想,不論如何,我都要好。我怕我不好,外人會說是玉兒欺負我,我怕你責怪她,我怕你遷怒她,所以我不論如何都要好,可是好累,每天都很痛苦,終於撐不住了。”

“怎麽可能。”皇太極道,“即便有了你,我對玉兒也不會改變。”

“是,是我太自以為是。”海蘭珠道,“我不會再這麽想,這麽想,才是對不起玉兒。”

皇太極見她咳嗽了,責怪道:“你就不能動心神。”

“我不動心神。”海蘭珠道,“再也不動了,往後該高興就高興,不高興就不高興,她是我妹妹,我為什麽要對自己的妹妹費心神,她是那麽在乎我。”

隔著幾堵墻,就是大玉兒的屋子,她正摟著雅圖和阿圖給她們講故事,阿圖早就睡過去了,雅圖還睜大眼睛,聽得很認真。

故事講完,該睡了,雅圖卻問額娘:“阿瑪去姨媽屋子裏了是嗎?”

大玉兒淡淡地說:“阿瑪也會來這邊,阿瑪也會去大額娘那邊,還會去其他福晉的身邊,雅圖是知道的。”

雅圖微微撅著嘴,心疼地捧著母親的臉頰:“額娘會睡不著嗎?”

大玉兒搖頭:“額娘有你在身邊,會睡得很香,可你不許夜裏拳打腳踢的。”

雅圖笑了,拉著大玉兒躺下,往母親懷裏鉆:“額娘,我永遠都和你在一起。”

大玉兒拍哄著她,可她的心,還是空蕩蕩的。或許這樣,也好,至少她,還在乎。

第123 蒼鷹

正月的最後一天,皇太極帶著大玉兒一道出城,來巡視多爾袞和豪格練兵。

他們分別在盛京城外的東西兩頭,往來也要一個時辰的距離,大玉兒跟著皇太極騎馬,或急或徐,皆緊緊相隨。

皇太極偶爾和身旁的人說話,想起玉兒來,一轉身,她總是在身邊。

“冷嗎?”又要出發了,皇太極引馬湊近了些,摸一摸大玉兒的手,果然十指冰涼,若是把手凍僵了握不住韁繩,行進中很是危險,他不免皺眉。

“我的手是暖的,只是不如你的暖。”大玉兒笑道,在皇太極眼前晃了晃,伸屈手指說,“你看,靈巧得很。”

皇太極嗔道:“別逞能,後頭給你備著馬車呢。”

前方豪格帶人前來相迎,乍見大玉兒隨扈,心中便是一怒。

如今他和這布木布泰算是杠上了,若非這娘們兒跑去練兵場撞見自己的人,怎麽會有之後的麻煩。

大玉兒倒是以禮相待,雖然年輕,也有庶母之尊。

她對豪格本有幾分愧疚,自責壞了人家的事,可那天在清寧宮裏,姑姑冷然道:“老大不小的人了,一點規矩沒有,他的人傷了你,哪怕不能明著來向您賠罪,請大汗代為轉達也是一句話,他真以為能瞞天過海,誰也不知道?他做兒子的不尊重在先,還要我們倒貼去巴結他?”

大玉兒知道,姑姑不喜歡豪格,更提防豪格。

從前吳克善到盛京,他們姑侄倆說話,大玉兒在一旁聽,那時候他們或許就覺得大玉兒還小聽不懂,可即便不懂但也給記下了,記得最深刻的是,吳克善要姑姑看好自己,別讓她和豪格走得近。

如今大玉兒才明白,別走得近是什麽意思,畢竟那會兒豪格還是個少年,她亦懵懂天真,而多年前,阿巴亥大妃和代善的事,到如今還被人拿來當笑話。

此刻,見豪格對自己冷冷的,大玉兒便知是為了那件事記恨她,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客氣,不必愧疚,她本就沒做錯什麽。

練兵場上,馬蹄聲轟隆,炮火震天,皇太極說豪格是打仗的料,而大玉兒已經見過多爾袞那邊的氣勢,兩相比較,的確不分伯仲,至於戰術之上的差別,她是不懂的。

皇太極帶著她來看紅衣大炮,讓她伸手摸一摸,這冰冷冰冷的鐵家夥,叫她肅然起敬。

可是大汗卻說:“都是明朝的技術,漢人真是世上頂聰明的人,若非明朝積弱,我們大金是不會有機會和他們對戰,但老天既然給了這個機會,我絕不會放手。”

大玉兒問:“若是和朱元璋打,你有信心贏嗎?”

皇太極大笑,插著腰說:“自然有,朱元璋那會兒,還沒有這些鐵家夥,真刀真槍,拼得便是智謀戰略。”

他欣慰地看著玉兒,“你連朱元璋都知道了?”

玉兒笑道:“咱們要去搶人家的地盤,怎麽能連人家老祖宗是誰都不知道呢。”

可皇太極的臉色忽然暗下,神情凝重地說:“是啊,搶人家的地盤。”

大玉兒心裏一緊,怕是自己得意忘形,說錯了話。

不料皇太極卻道:“光是在遼東這麽些年,許多事要推行要鎮壓,都十分困難。漢人看起來柔弱,骨子裏卻堅韌強硬得很,難的不是領兵入關,入關之後,一切艱難才算開始。”

大玉兒鄭重其事地聽著,皇太極見她也緊張,輕松一笑:“早著呢,現在還是好好想,怎麽打開明朝的邊境才是,他們怎麽會真的弱,死了一個袁崇煥,什麽都沒改變。”

他們倆在前頭,像是有說不完的話,大汗一會兒笑,一會兒凝重,跟在後面的人,自然是十分好奇。

豪格目光冰冷地瞪著大玉兒,他甚至從心裏覺得,阿瑪帶個女人來,是給他找晦氣,被大玉兒摸過的紅衣大炮,他都不想要了。

皇太極在這一頭逗留了兩個時辰,便帶著大玉兒往多爾袞的軍營去,走到一半時,恰遇送信回盛京的飛馬快報,皇太極命人攔下,當路就看起了信函。

大玉兒本是四處張望,新鮮地看著城外的光景,忽聽皇太極說:“是察哈爾來的信。”

“那位囊囊福晉要來了嗎?”大玉兒想了想,很平靜地問。

“她請旨赴京。”皇太極看著玉兒,“關於她的事,之前我對你提過。”

大玉兒心中雖然無奈,可國家大局之前,她什麽都能面對,故意笑道:“怎麽非要跟我解釋呢,敢情只有我不懂事嗎?”

皇太極瞥她一眼:“原來你有自知之明?”

這都是玩笑話,玉兒當然不會當真,也不會生氣,說笑幾句,便策馬跟著他繼續往多爾袞的軍營去。

要說,皇太極如今大事小事都愛和她念叨,一見面總有說不完的話,她心裏快活還來不及。至於那個叫娜木鐘的女人,到來之後宮裏會有什麽改變,她猜不到也不想猜,該來的,總會來,她和姑姑,還有姐姐,自然有她們的尊貴和驕傲。

沒多久,多爾袞也前來相迎,自然他已經知道大玉兒隨扈,但在皇太極跟前,絕不敢多瞟一眼。

轟轟烈烈的練兵之後,練兵場上彌散著火藥的氣味,比起過年時宮中鞭炮煙花的氣息,這裏的火藥,果然帶著肅殺氣。

皇太極和多爾袞在那頭說話,大玉兒站在這裏,看著寒風中挺拔整齊的將士,想到戰場上的廝殺拼搏,便是熱血沸騰。

忽然天上傳來一聲長嘯,一道黑影迅速撲來,有人出聲喊:“不好……”

皇太極手中握拳,他看得很清楚,是一頭蒼鷹正撲向大玉兒。

身邊的親兵已是沖上前要保護玉福晉,卻見大玉兒展開手臂,蒼鷹沒有攻擊她,反而停在了她的臂膀上。

人群中發出呼聲,皆是覺得不可思議,皇太極疾步上前,那蒼鷹感受到威脅,展翅騰飛,瞬間沖入雲霄。

大玉兒仰望著天空,看著蒼鷹翺翔,低頭便見皇太極緊張地看著自己,她莞爾一笑:“大汗,我小時候養過大雕啊,個頭還要大呢,我不怕。”

皇太極心一松,可不是嗎,他記得玉兒曾提過,她在科爾沁養過大雕。

一旁,多爾袞臉色鐵青,所幸玉兒無事,方才見蒼鷹撲向她,他幾乎就要沖上去了,差一點點,就要勾起皇太極的疑心。

“明日和豪格一道來見我。”皇太極要走了,吩咐多爾袞道,“你們各有長短,不如互相磨合,各取長處,不論法子是誰的,最後練出來的兵終究是你們的。”

這一點,多爾袞要大度豁達得多,抱拳道:“臣遵旨。”

將要走時,皇太極忽然道:“方才半路接到飛馬快報,察哈爾來信,娜木鐘請求入京。”

“是。”多爾袞沈靜地看著他。

“你看看手下有沒有合適的人,好去接她。”皇太極說,“之後你要往朝鮮走,你留個合適的人,辦完了這件差事,再讓他去和你匯合。”

多爾袞很奇怪,接娜木鐘大有人在,何必非得是他的手下。

再細細想,要主動去接娜木鐘的人,應該不少。當初他接來了竇土門福晉,事後就有人說,多爾袞從中獲利,可當時除了不讓竇土門福晉把舊仆帶入皇宮,不願這些女人興風作浪欺負玉兒外,他什麽都沒圖。

或許這一次……

可皇太極什麽都沒再說,帶著大玉兒便回宮了。

夜裏,皇太極在大政殿與大臣議事,哲哲命人將晚膳送去後,就帶著玉兒和海蘭珠一道用膳,席間命阿黛將幾盤菜送去給竇土門福晉,大玉兒便說:“姑姑,娜木鐘要來了,大汗命多爾袞派人去接。”

哲哲放下筷子,看著二人道:“那個女人,城府極深,林丹汗的八大福晉中她是最年輕的,卻能坐穩大福晉之位。往後你們要小心應付,有什麽事都要和我商量,盡量別和她有什麽往來。”

第124 傳國玉璽

海蘭珠和大玉兒起身稱是,哲哲嗔道:“坐下坐下,自家人說話,哪裏來這麽些規矩。”

大玉兒便給姑姑和姐姐都盛了一碗湯,哲哲見姐妹倆互相笑著,欣慰不已:“我真以為這輩子也見不到你們和好,以為這輩子也不能一家人坐下吃頓飯。”

“姑姑,是我不好。”大玉兒主動承擔,“大家都寵著我,而我死活擰巴著。”

哲哲心疼地說:“沒有人怪你,你也沒做錯任何事,是命運弄人。”她頓了頓,又道,“海蘭珠也是,從今往後你們都拋開這種念頭,各自過好各自的日子。大汗坐擁天下,四方征戰,你我能為他做的唯一的事,就是給他一個溫暖舒心的家。”

海蘭珠答應了,大玉兒正在給自己盛湯,也跟著應了一聲,可她不是這麽想的,她的確該給皇太極一個溫暖舒心的家,可組成這個家的另一個人,難道不是皇太極本身?就算他是大金的大汗,就算他要成為帝王,丈夫永遠都是丈夫,不是嗎?

“玉兒,過兩天派人將空著的側宮打掃修繕一番,另選撥幾個……”哲哲說著停下來,拿定主意道,“不必了,讓娜木鐘帶自己的人。”

大玉兒問:“上一回,是多爾袞不讓竇土門福晉帶婢女入宮,並不是大汗的意思是嗎?”

哲哲頷首道:“多爾袞有心了,我自然不願娜木鐘帶著她的人入宮,可又一想,人與人是不同的,竇土門福晉只會覺得害怕,可娜木鐘就會明白是我們在提防她,她會更得意。即便是我派去的人,她也可以拉攏成她自己的人,你看紮魯特氏便是最好的例子。既然如此,就讓她帶自己的人吧,左右皇宮就這麽大,哪有角落能讓她藏匿心思。”

海蘭珠坐在一旁,聽得十分凝重,但她插不上話。

大玉兒便問姑姑:“要不要我同齊齊格說一聲,讓齊齊格傳句話。”

哲哲想了想,道:“就這麽辦,你讓齊齊格傳句話,大汗那邊我來解釋,他未必願意我們多嘴,可宮裏的事,能不叨擾他,我自行解決就好。”

吃過飯,喝了茶,葉布舒和碩塞來請安,顏紮氏也跟著,大玉兒便和姐姐退下了。

清寧宮門前,顏紮氏瞅著姐妹倆親親和和,心中冷笑,又不敢叫人察覺,趕緊催著兒子進門向哲哲請安。

側宮裏,大玉兒脫下衣裳,露出胳膊,因知妹妹今天叫鷹撲了,海蘭珠仔細看了看沒有傷痕,才放心讓她把衣衫穿上。

又拿來退疤的膏藥,輕輕抹在大玉兒的下巴上,心疼地說:“可千萬別留疤,你別偷懶,每日過來我給你塗藥,擱在你那裏,你轉身就忘了。”

大玉兒笑道:“有蘇麻喇給我記著呢。”

海蘭珠說:“可蘇麻喇管得住你嗎?”

“大格格,您說的對。”蘇麻喇立刻告狀,“格格根本不聽我的。”

大玉兒瞪著她:“你書背出來了嗎?”

蘇麻喇耷拉下腦袋,眼珠子一轉,央求海蘭珠:“大格格,您能疼奴婢一回嗎?”

海蘭珠笑問:“怎麽了?”

寶清在邊上幫腔說:“主子,蘇麻喇如今可苦了,白天當差,夜裏回到屋子裏,還要點著蠟燭背書。我說你別這麽用功你又不要去做大官,她說背不出來不行,玉福晉要打她的。”

蘇麻喇可憐兮兮地說:“大格格,奴婢都挨了好幾回了。”

海蘭珠溫柔地笑著:“書房裏的事呀,我可不管,雅圖還來求我呢,可那是玉兒說了算的,你好好背書,不就不挨打了?”

大玉兒拍拍蘇麻喇的腦袋:“老實點。”又吩咐她,“派人去十四貝勒府傳話,讓齊齊格明日進宮來玩。”

不久後,膳房送來冰糖紅果給主子們消食,大玉兒嚷嚷要吃涼的才爽快,讓寶清擱到窗外凍著。

海蘭珠慢條斯理地吃著溫熱的紅果,又聽玉兒吩咐明日打掃對面側宮的事,便好奇地問妹妹:“那個傳國玉璽,是什麽寶貝?”

大玉兒想起來,皇太極告訴她的時候,都是一年多前的事了,這一年多,發生了太多的變化,她在盛京十年,唯有這一年,會用一輩子來記住。

“是假的。”大玉兒神秘兮兮地對姐姐說,“肯定是假的。”

海蘭珠一臉緊張:“怎麽說?”

見姐姐當真的樣子,大玉兒促狹地笑起來,海蘭珠更加糊塗了,忽然明白是妹妹在逗她,生氣地說:“拿我尋開心呢?”

大玉兒繞過炕桌依偎著姐姐:“姐姐和我一道去念書吧。”

海蘭珠搖頭:“我沒你這麽聰明,看幾頁就頭疼了,你好好念,把有趣的故事講給我聽。”

大玉兒說:“將來我們入關了,什麽太監啊宮女啊,宮裏會有很多漢人,姐姐一個漢字都不認識,回頭叫奴才欺負了。”

海蘭珠眨著眼睛,一臉為難:“可我學不會啊。”

大玉兒說:“蘇麻喇也說學不會,我打她幾頓,她就會了。”

海蘭珠在她腰上掐了一把:“怎麽著,你還想打我?”

大玉兒怕癢,兩人鬧作一團,不小心踢翻了炕桌,把一碗紅果給摔了。門外顏紮氏剛好帶著兒子從清寧宮退出來,聽到摔碗的動靜,唬了一跳,拉著兒子趕緊就走。

隔天,齊齊格進宮,給海蘭珠帶了幾盒化痰止咳的梨糖,大玉兒心裏有忌憚,不敢讓姐姐吃齊齊格帶來的東西,算計著之後如何把糖拿走。

皇太極雖說給齊齊格服了絕育之藥,往後不會再對她下藥,可十四貝勒府裏還有庶福晉,他還防著多爾袞會碰其他女人,之前在多爾袞身邊安插下的人,並沒有撤走。

齊齊格聽大玉兒說了,姑姑讓她轉達多爾袞的話,但心地問:“這樣合適嗎,當初多爾袞就是想,早早有了規矩,就算將來娜木鐘來的時候不許她帶婢女入宮,她也無話可說。”

大玉兒道:“姑姑說,我們的人在宮裏行走方便,一旦被娜木鐘拉攏,她們做些什麽都容易,相反她自己帶來的人,多少雙眼睛都盯著呢。”

“也有道理,哎……”齊齊格道,“叫我說一切還是在大汗,屆時拿了傳國玉璽,把人丟在宮裏就是了,難道還真讓她成氣候嗎?”

大玉兒苦笑:“誰知道呢。”

海蘭珠在一旁削梨,將果肉分給兩個妹妹,又招呼孩子們來吃,她不參與這些話題,一則不懂,二則她的性情對此本就淡泊。

可是昨晚玉兒已經向她解釋,大汗拿了玉璽,下一步是要做皇帝,所以不能把娜木鐘丟在一邊不管,不然就體現不出玉璽的尊貴。

她當真想不到,後宮多一個女人少一個女人,對朝廷能有這麽覆雜的牽絆,她光是聽著就頭疼了,難為玉兒事事都能想清楚,還不得不在齊齊格面前裝傻。誰說她的妹妹是小孩子,玉兒能幹著呢。

“姐姐的氣色真是好多了。”齊齊格吃著梨,笑道,“還是玉兒貼心吧。”

海蘭珠笑悠悠:“那自然了,不過貼心歸貼心,她也太啰嗦了,我常常頭疼。”

大玉兒好不服氣,大口地吃著梨,口齒不清地說:“我還嫌你們念書少呢。”

齊齊格嘲笑道:“這就輕狂起來,你才念了幾本書?”

話音才落,寶清說尼滿大總管來了,三人立時斂衽坐端正後,才把人叫進來。

只見尼滿捧了一大摞書來,輕輕放下,齊齊格翻了翻說:“這是什麽?大汗讓你送來的?”

“十四福晉吉祥。”尼滿應道,便又對大玉兒說,“玉福晉,這是文館大臣最近翻譯好的遼金宋元四代史書,大汗說請您閑來看看,漢書裏看不懂的地方,看滿文就能明白了。”

大玉兒心頭一熱,知道皇太極惦記她,怎能不高興,可不想表露出來,便翻著書冊問:“你們知道蕭太後嗎?”

海蘭珠搖頭,齊齊格說:“你說遼國的蕭綽?”

尼滿見他們聊上了,便退了下去,擡頭見對面側宮正在打掃,又不禁一嘆,今天又收到了囊囊福晉的文書,她懇求大汗親自去迎接她。(下一章是19:00)

第125 吾皇萬萬歲

皇太極要稱帝,這事不能他自己來提,雖然近年常有大臣以遠人歸服、國勢日隆為由請大汗稱帝,他都未以允許。

一旦稱帝,大金將掀開全新的篇章,這前前後後所要權衡的事,豈是幾句恭維的話就能解決的。

而他內心即便渴望成為帝王,也不能表露出來,只能由大臣們一次次地恭請,而後便是盛情難卻,天命所歸。

但在此之前,一切都要有個說辭,林丹汗手中的傳國玉璽,便是一個契機。

皇太極並不知道,那玉璽為何會落在娜木鐘手裏,是偶爾的結果,還是那個女人有遠見主動從林丹汗身邊奪走,如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太極需要這塊石頭,來墊在腳下,助他踏上帝位。

娜木鐘很聰明,在林丹汗暴斃後第二天,就來書歸降,主動要求獻上傳國玉璽。

如此,皇太極就不能讓人去硬搶,反而要派人加以保護,娜木鐘便是保全了她自己的性命。

而她身懷林丹巴圖爾的遺腹子,便以此作為條件,請皇太極允許她在察哈爾產下亡夫的孩子,並為亡夫守節一年。

剛好一年,皇太極有足夠的時間來為自己稱帝做準備,但這一年,娜木鐘在察哈爾,必定也算計好了她的將來。

先後兩道文書,娜木鐘在未得到允許的情況下,就懇求皇太極去察哈爾迎接她,並要求在察哈爾為他們舉行婚禮,說她想在族人的祝福下,成為皇太極的女人。

大政殿裏,尼滿歸來,說十四福晉在蘭福晉屋子裏,玉福晉也在,他已將翻譯好的新書送到了玉福晉手裏。

皇太極便問多爾袞:“你要不要也拿一套,我知道齊齊格也念書。”

多爾袞道:“齊齊格念什麽書,不過是鬧著玩,不敢勞您費心。”

尼滿退下,皇太極起身來,在殿內踱步,不多久,代善、濟爾哈朗、豪格等陸續入殿。

皇太極將娜木鐘的來書給他們看,諸人皆是面面相覷,雖然心裏罵著難聽的話語,可娜木鐘即將成為皇太極的女人,這話他們只能藏在心裏。

豪格心中記著手下謀士的諫言,主動道:“阿瑪,兒臣願為您前往察哈爾,迎接囊囊福晉到盛京,她即將成為兒臣的庶母,兒臣是您的長子,前去迎接,論理論情都不算虧待她。”

皇太極不言語,看向代善:“二哥以為呢?”

代善抱拳道:“大汗恕臣直言,這囊囊福晉未免太輕狂,大汗絕不能親自前往察哈爾。”

濟爾哈朗附和道:“大汗迎的是傳國玉璽,並不是娜木鐘,娜木鐘似乎本末倒置,太把自己當一回事。我們讓她在察哈爾為林丹巴圖爾守節一年,沒有去問她要傳國玉璽,已是給足她顏面。”

多爾袞在一旁不言語,他心裏明白,皇太極已經有了主意,何況昨日在練兵場,他已經把這件事交給自己。

豪格再次道:“阿瑪,讓兒臣……”

皇太極不等他說完,便道:“既然你願意去,就和多爾袞一道去吧,一個是我的長子,一個是我的弟弟,給足她顏面了。”

多爾袞與豪格,俱是一楞,互相看了眼,豪格眼中藏不住的敵視,多爾袞則道:“大汗,臣已準備全力進攻朝鮮,無暇去迎接娜木鐘。”

皇太極卻說:“我得到消息,李倧正派人送求和文書來,先看看他怎麽說,再決定留不留他性命。”

“可是大汗……”多爾袞不服。

皇太極道:“三兵結合的訓練,尚無顯著成果,怕是你們到二月二十,也交不出滿意的答覆。我們的炮火有限,那麽就要發揮出最大的優勢,現下明朝和朝鮮都還沒喘過氣,就是給他們十年二十年,能守住就不錯了,不必擔心他們的反撲。”

豪格見多爾袞不願去,心中巴不得,忙道:“阿瑪,十四叔既然一心撲向朝鮮,不如就讓兒臣一人去,或是……讓伯父與兒臣……”

皇太極朝他冷冷看過來,豪格心中一顫,漸漸閉了嘴。

代善和濟爾哈朗,互相遞過眼色,顯然皇太極一定要多爾袞去,他們一時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但都明白,此刻不必他們出面。

多爾袞心中不服,見代善和濟爾哈朗都避開他的目光,心中便明白,這件事皇太極已容不得他拒絕。

皇太極道:“待春暖花開,擬個吉日,豪格和多爾袞,替我去把娜木鐘接來。”

殿內靜了須臾,豪格領命,多爾袞亦領命。

不久後,四人散去,多爾袞心中有氣,獨自憤憤走遠,豪格冷冷一笑,與二位伯父叔父道別後,也策馬而去。

濟爾哈朗請代善上馬,代善道:“大汗稱帝,便要封親王,多爾袞必有一席,他年少力壯足智多謀,當年我們誰也沒想到吧。”

“可這麽多年,大汗對多爾袞的栽培提拔,並不像是要防備他。”濟爾哈朗道,“大汗也是光明磊落,若無大汗栽培,多爾袞也沒有今日。”

代善冷笑:“說來也是奇,我們要了阿巴亥的性命,卻留下多爾袞。”

濟爾哈朗道:“正因為多爾袞的擁簇,才能讓大汗的汗位更有說服力,畢竟大汗永遠也不會承認,我們當年做過什麽。”

“罷了罷了,再過十年又會怎麽樣,誰知道呢。”代善嘆息,“我老了,皇太極也會老啊。”

內宮中,齊齊格早已離去,皇太極散了朝務後,便往大玉兒的屋子裏來,問問她喜不喜歡尼滿送來的史書。

玉兒知道他今夜不會走了,便讓蘇麻喇備了些皇太極喜歡的酒菜,兩人盤腿對坐,隨意翻一冊史書,講一段歷史。

說到後主李煜將小周後獻給宋太宗趙光義,皇太極嗔道:“你在哪裏聽的野史?”

大玉兒笑道:“齊齊格說的,下午給我和姐姐說的,她不服氣我如今念書多了。”

“你們真是胡鬧。”皇太極道,“野史杜撰不登大雅之堂,聽來做什麽?你不怕千百年後,後人也胡亂編造你我?”

“不知道他們會怎麽傳。”大玉兒十分好奇,托著腮幫子幻想,“最好能把我寫的貌美如花,像天仙一樣。”

皇太極道:“你自己去和史官說,讓他們給你記在正史裏。”

大玉兒撅著嘴:“你在嘲笑我是嗎?要說啊,將來人家會怎麽傳說,皇太極收了林丹汗的遺孀。對了,姑姑讓齊齊格給多爾袞傳話,別限制娜木鐘帶人入宮。”

皇太極頷首:“正好,我今天決定,讓豪格和多爾袞一道去察哈爾,讓多爾袞自己斟酌吧。”

大玉兒奇怪,問:“不是說多爾袞要去朝鮮?”

皇太極喝了一杯酒,挑了口菜來吃,並沒有回答玉兒的話。此時蘇麻喇帶人送來鍋子,屋子裏頓時香氣四溢,大玉兒將羊肉涮好送到他面前,笑道:“也就你要吃,我才讓人弄呢,不然屋子裏都是味兒。”

皇太極笑道:“將來搬到紫禁城,地方就寬敞了,用膳起居不在一個屋子,隨你怎麽折騰。”

大玉兒說:“地方大了也不好,見你一回要走老遠了。”

見蘇麻喇退下,她才道:“大汗,你是不是想讓自己的兒子和弟弟,特別是多爾袞,來為你獻上傳國玉璽。”

皇太極笑悠悠地看著她,欣然頷首。

大玉兒內心激動:“真的要做皇帝了嗎?”

皇太極道:“明年吧,剛好改元。”

大玉兒很是歡喜,為皇太極斟滿酒,自己也舉杯,輕聲說:“恭賀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

皇太極大笑:“又是範文程教你的?”

與此同時,十四貝勒府中,齊齊格在膳廳等候許久,也不見多爾袞從書房過來,她便裹了風衣過來看。卻見多爾袞站在屋檐下,這麽冷的天,只穿一件褂子,任憑風吹。

“你瘋了?”齊齊格生氣地說,“凍出毛病來怎麽辦,你不是一向最在乎身體。”

多爾袞目光凝重,淒涼而悲壯:“齊齊格,為什麽不是我?”

齊齊格楞住:“什麽不是你?多爾袞,你怎麽了,今天、今天出什麽事了嗎?”

多爾袞長嘆一聲:“沒什麽事,呵……”

第126 這裏是你的家

齊齊格知道多爾袞不對勁,必定是在宮裏發生了什麽,不論如何先把人拽進屋子裏,用炭爐把他的身體烤暖。

她從背後緊緊抱著多爾袞,她的男人不掙紮不抗拒,許久許久,齊齊格都捂出一身汗了,她才放心。

“我沒事。”多爾袞也似醒過神,輕拍妻子的手,“你累不累?”

“我不累,我只心疼你。”齊齊格哽咽,“你做什麽要折騰自己,你傻不傻,有什麽了不起的,大不了咱們把天翻了,我的腦袋早就系在你的腰上了,我有什麽可怕。”

“傻話。”多爾袞嗔道,“你這樣聰明的人,說什麽傻話。”

他轉過身,含笑看著妻子:“我暖和了,沒事了,別擔心。”

齊齊格伸手捧著他的下巴,心疼地說:“不論如何,也別折騰自己,答應我。”

夫妻彼此凝視,齊齊格眼中漸漸浮起淚花,她踮起腳來要親吻丈夫,多爾袞稍稍遲疑後,摟過她的腰肢,深深吻下去。

“齊齊格,對不起……”喘息間的一句道歉,有著許許多多的含義,可聰明如齊齊格,卻永遠沒想過,他的男人心裏,會裝著另一個女人,她只是癡癡地笑,“你且記著,往後你病我也病,你若給自己弄得傷風,我就去風裏吹。”

她身上的衣衫,已經被褪了一半,露出潔白的肩膀,多爾袞抱著她說:“那我們現在一道去吹風?”

見多爾袞抱著衣不蔽體的自己要往門前走,齊齊格尖叫,又是威嚇又是求饒,彼此的情-欲都燃起,縱然冰天雪地也擋不住。

直到隔天早晨,齊齊格為多爾袞張羅穿戴和早膳時,才忽地想起大玉兒和姑姑的囑托,告訴多爾袞回頭去接娜木鐘時,不必攔著她往宮裏帶婢女。

多爾袞應了,齊齊格又道:“皇太極這麽安排,一則是裏面,再則怕是讓豪格與你互相監視,他既不希望你和娜木鐘有什麽聯絡,也不願自己的兒子和庶母有私交。”

多爾袞心頭一緊,忽然明白,哪怕是去看著豪格,別讓他和娜木鐘私下達成什麽,對玉兒來說也將是一件好事,豪格一直苦於無人在內宮傳遞消息,怪不得昨日再三主動要求去接人,那個蠢貨,總是把自己的心思表露出來。

“你去告訴四嫂,我知道。”多爾袞說,“我也會看住豪格,但我只能看一時,你讓四嫂提防豪格。”

齊齊格笑道:“你對姑姑,倒是真喜歡。”

多爾袞有些心虛,忙道:“又不是四嫂逼死額娘。”

齊齊格不願大清早的說悲傷的話題,催著丈夫吃幾口早膳,便把他送出門了。

丈夫離去,她松了口氣懶洋洋地回房,想到昨夜的翻雲覆雨,她低頭摸了摸自己的獨自,罷了,指望不來,她何必強求。

轉眼,二月過了一大半,就快是豪格和多爾袞兩軍演習的日子,多爾袞心裏已經明白,皇太極最後不會分出勝負,他想要的是最佳的練兵方略,他說的也有道理,不論法子是誰的,練出來的兵是自己的。

可是豪格沒有這樣的心胸,更領悟不到父親的意思,沒日沒夜地練兵,連自家側福晉分娩也顧不上,這日他的福晉哈達納喇氏進宮來報喜,府裏側福晉,又生下一個小阿哥。

哲哲面上自然是客氣的,命阿黛拿來許多賞賜,諸多的恭喜。本想派誰去大阿哥府裏看一眼,一想大玉兒和豪格的關系如今頗尷尬,海蘭珠那樣柔弱,竇土門福晉是不作數的,底下庶福晉未免不夠尊重,便索性作罷了。

哈達納喇氏走後,哲哲才對阿黛說:“雖說子生孫是好事,可你家大汗才四十歲,他未必想被叫做爺爺,巴不得能再年輕十歲,哪個想老去。”

阿黛輕聲道:“前幾日吳克善臺吉送信來的事,您還沒對玉福晉和蘭福晉說呢。”

哲哲頓時愁上眉頭,嘆道:“他又來催生養的事,求我給海蘭珠和玉兒服藥,他真是不把自己的妹妹當人。可悲的是,我雖惱他冷血無情,但為了科爾沁,玉兒和海蘭珠不得不犧牲,她們姐妹倆,必須為大汗生下兒子才行。”

阿黛則擔心地說:“這些日子,大汗沒少去二位福晉的屋子,即便是蘭福晉那頭多些,可是和玉福晉也是有說有笑的,好幾回聽見大汗在玉福晉屋子裏大笑,既然這麽好,怎麽姐妹倆都沒消息呢。”

哲哲道:“是啊,就怕是大汗自己有什麽打算,又或是他近來身子不好,不論如何,都是不能開口問的事。”

她說著起身來,站在窗前,向大玉兒和海蘭珠的屋子望去,笑道:“阿黛,將來我們入關,住到紫禁城裏頭,再也不能這樣站在窗前就能看見她們,往後她們就自由了。可一想到,要在那麽大的皇宮裏為大汗操持後宮,我還敢怪緊張的,那時候,大汗身邊一定會有更多美人。”

“那又如何,您是中宮大福晉,將來是中宮皇後。”阿黛上前攙扶道,“大汗絕不會動搖您的地位。”

此刻,只見海蘭珠帶著寶清出門了,哲哲看見,新奇道:“真是難得見她出門,不過她身體好了,再好不過。”

海蘭珠是去了膳房,親手做點心,昨夜答應了雅圖,要給她送點心去,玉兒也是允許了,還說今天是蘇麻喇考新滿文的日子,若是通過了,也該給她點獎賞。

書房裏,蘇麻喇正戰戰兢兢地看著先生閱卷,又偷偷看了眼身旁的格格,大玉兒含笑打量她,偷偷往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威脅,蘇麻喇撅著嘴,委屈極了。

好在,她通過了,這些日子在格格的哄騙打罵下,磕磕絆絆地,總算把新滿文都記熟了,接下來就是深究語法等等,學著看書寫文章。

“姑娘很有靈性。”先生誇讚道,“這麽短的日子,能學得這麽好,好在玉福晉慧眼識人,沒叫姑娘辜負了天生的智慧。”

蘇麻喇被誇得輕飄飄,笑得眼睛都瞇成縫,只見寶清在門前笑盈盈的,捧著食盒,說是給先生的,而玉福晉和格格們的,已經在隔壁屋子備下了。

“先生小憩片刻,用些點心,這是蘭福晉親手做的,也是大汗愛吃的。”大玉兒落落大方地說罷,便帶上蘇麻喇和孩子們來見姐姐。

孩子們一擁而上,這些金貴的小格格們,並不缺一口吃的,可吃東西比念書有趣多了,嘰嘰喳喳的好不熱鬧。

齊齊格聽說蘇麻喇通過了考學,也直誇她聰明,一面則招呼妹妹來用點心。

雅圖舉著手裏的包子,來給額娘吃,可大玉兒光聞見味道,就受不了。其他的東西還好,就這包子,和那天晚上的一模一樣,本是她小時候最愛的味道,可如今這股氣味烙上了不愉快的記憶,讓她一想起來,胃裏就翻江倒海。

她永遠也忘不了,皇太極和姐姐,在鳳凰樓下的親昵。也是這一刻,再次聞見這氣息,勾起心頭的哀怨,越發明白,自己根本就沒能原諒丈夫和姐姐。

可是看著姐姐和孩子們說笑,一臉的安寧和幸福,大玉兒不願她愛的人再傷心,便是硬著頭皮撐著,避開了包子,隨便吃了幾口其他東西,直到熬過了休憩的時辰。

海蘭珠不願耽誤玉兒和孩子們念書,時辰一到,就讓寶清收拾東西離去,和雅圖阿圖約好了,今晚跟姨媽睡,高高興興地回去了。

走向鳳凰樓時,隔著老遠就看見那邊走來的身影,不等寶清說是大汗,海蘭珠已經認出來了。

皇太極自然也看見了她,欣喜地走來說:“真難得見你出門,我以為你是被種在屋子裏的。”

海蘭珠弱弱地說:“還生根發芽不成?大汗只會欺負我。”

皇太極見她氣色極好,一雙眼睛那樣澄澈通透,心裏便是喜歡。

今日無風,陽光穿破冬日開始有幾分暖意,他便挽了海蘭珠的手說:“出來走走好,別總悶在屋子裏,我也正想松松筋骨,我們一道去散步。”

海蘭珠很歡喜,笑道:“我聽說東邊的梅花開得好,想去折幾枝,但姑姑說沒事不能去十王亭,我也不敢讓寶清去。”

“我帶你去。”皇太極含笑,又道,“哲哲雖謹慎,可你不必那麽小心,這宮裏哪裏你都去的,這是你的家啊。”

海蘭珠心頭一暖,險些眼窩也熱了,趕緊快走幾步,跟在皇太極身邊。

第127 當年種下的惡果

梅枝上攢著雪,一折便嘩啦啦落下,皇太極故意折了海蘭珠頭頂上的,不想雪在風裏結成塊,一大塊砸在海蘭珠的額頭上,白嫩的肌膚迅速泛出一片紅,她被砸懵了。

“疼不疼?”皇太極後悔不疊,又生氣,“你不會躲一躲?”

海蘭珠呆呆地看著他,像是還沒弄明白怎麽回事,又欣喜地看著皇太極手中折下的梅花枝,伸手想要。

“不疼?”皇太極又問,伸手揉了揉,“你這性子啊,被欺負了也不吭聲,我欺負你也罷了,旁人欺負你不許不吭聲,你是傻的?”

海蘭珠捧著梅花,溫柔地說:“有你在,沒有人敢欺負我,跟了你,我就沒再怕過。”

皇太極才有幾分安慰,可還是嫌棄:“之前紮魯特氏把你的手踩成那樣子,你也不吭一聲,我稍稍不在家,就把自己弄傷,叫我怎麽放心你。”

海蘭珠卻指著高處的花枝,要皇太極給她折,皇太極負手道:“好好回話。”

“可是……”海蘭珠垂眸,“不要有那樣的女人來,不就好了。”

皇太極含笑:“你也知道囊囊福晉要進宮的事了?”

海蘭珠輕輕點頭,白皙的手指輕輕撥弄花枝上緋紅的花朵,睫毛輕輕晃動,遮掩著心中的不悅。

“吃醋了?”皇太極稍稍低下頭,追逐她的目光。

“是。”海蘭珠怯怯地應了聲,細如蚊蠅幾乎聽不見,擡起眼眸,便見皇太極滿臉的笑意,她弱聲道,“就一點點。”

皇太極朗聲笑:“再多點也無妨。”他伸手摘下高處的花枝,在海蘭珠頭上輕輕一點,白雪迷了她的眼睛,輕輕一揉,越發嫣紅嫵媚,懷中的梅花也被比下去。

她歡喜地接過花枝,皇太極則摟過她道:“那個女人,不過是政治棋子,我不會對她動情,也許將來她會得寵會顯貴,那也只是做給別人看的。但你心裏不痛快就與我說,別憋著。”

海蘭珠愛惜地捧著她的梅花,跟著皇太極緩緩走回去,然而這些話她聽來已經不新鮮了:“玉兒都給我講過了,我都知道,所以才只有一點點吃醋。”

皇太極問:“玉兒講過?”

海蘭珠應道:“玉兒給我講了很多事,她懂得好多好多。”

皇太極道:“這短短半年,玉兒成長得太快,快得叫我心疼。”

海蘭珠明白他的意思,二人走到鳳凰樓下,正是那日,他們被玉兒撞見情意的地方,當時的情景,妹妹當時的傷痛,此刻想來,她心中依然充滿愧疚。

“不要對玉兒說這些話,別告訴她我心疼。”皇太極道,“讓她自由地成長,讓她去見更廣闊的世界。”

海蘭珠頷首:“我知道。”

皇太極很欣慰,低頭又看了看海蘭珠額頭上的緋紅,那一下砸的還真不輕,他寵溺地念叨:“傻子。”

海蘭珠一臉委屈害羞,輕輕推開皇太極,抱著她的花枝走了。

十王亭前,岳托從鑲紅旗亭中走出來,身邊跟著的大臣,一路小跑地尾隨,輕聲道:“大汗對那位蘭福晉,真是寵愛極了,竟然帶著女人到這裏來風花雪月。”

“他年紀大了,開始戀家。”岳托呵呵道,“那麽當年種下的惡果,也該到時候自食其果了。”

跟在他身後的人,似乎不大聽得懂,可近日來,岳托與大阿哥走得很近,似乎在商議什麽,他們提醒過幾次,岳托充耳不聞,卻不知這樣下去,會不會驚動皇太極。

日落時,大玉兒帶著雅圖從書房歸來,進門便見炕桌上擺著梅花,底下宮女說是蘭福晉送來的,她走上前左右看看,讚道:“姐姐的手真巧。”

雅圖換了衣裳,便去隔壁找妹妹和姨媽,大玉兒過來時,姐姐正帶著孩子們一道剪枝插瓶,雅圖招呼額娘過去,小心翼翼地將一朵梅花,簪在她的發鬢。

大玉兒問:“雅圖啊,額娘好看,還是姨媽好看?”

雅圖楞住了,海蘭珠嗔道:“你又瞎胡鬧,問孩子這樣的話。”

大玉兒一本正經地說:“雅圖,要說實話。”

小丫頭拉著妹妹,兩人有商有量,於是雅圖說額娘好看,阿圖說姨媽好看,海蘭珠責備妹妹:“你看看,多為難她們?”

說話的功夫,宮女來稟告,說大汗今晚在竇土門福晉的屋子裏用膳,二人應了,大玉兒走到窗前看了眼,輕聲道:“她怪可憐的。”

海蘭珠說:“我來了這麽久,都沒和她說過什麽話。”

“我也是,常常都忘了還有她。”大玉兒見斜對面沒什麽動靜,回來坐在姐姐身邊道,“你說她從前和那個娜木鐘對付嗎,若是不好的,這回娜木鐘來了,她們能太平嗎?但若是好的,會不會就有了靠山,往後開始在宮裏興風作浪。”

海蘭珠小心翼翼地剪裁花枝,不以為然地說:“姑姑在呢,誰能興風作浪。”

大玉兒嫌棄地說:“那有的人,還被紮魯特氏踩得手指甲都斷了。”

海蘭珠看著妹妹,玉兒總是會和皇太極說一樣的話,她心裏覺得又好玩,又有些羨慕,但玉兒是玉兒,她是她,本就是不一樣的。

“沒話說了吧。”大玉兒好得意,“姐姐往後要聽我的話,別傻乎乎地被人欺負。”

“你也別太沖動莽撞。”海蘭珠勸道,“叫人算計你,姐姐不會吵架也不會爭辯,便是我有心想保護你,也力不從心。”

大玉兒不以為然地說:“我在這盛京城十年了,宮裏老的小的我全都認得,自然是我來保護姐姐,要你保護我什麽?”

只見門前簾子掀起,寶清探進腦袋問:“玉福晉、主子,大福晉問過不過去用晚膳。”

大玉兒懶懶地擺手:“不去不去,姑姑面前規矩那麽大,我喝湯都不敢大口大口的,我做什麽她都看不慣。”

話音才落,便見哲哲從門前閃出身影,大玉兒心頭一緊,海蘭珠捂著嘴忍笑,哲哲走近,那不怒自威的氣勢,唬得大玉兒直往姐姐身後躲。

哲哲問:“說說,哪個看不慣你,我給你做主。”

海蘭珠忍不住,笑出了聲,哲哲亦是忍俊不禁,指著玉兒道:“你過來,躲在後頭做什麽?我倒是有些日子,沒給你做規矩了。”

這一邊,皇太極神情淡漠地往竇土門福晉的屋子去,忽地聽見海蘭珠的屋子裏傳來笑聲,他駐足看了眼,見哲哲和玉兒手下的人都在門前侍立,便知道她們在一起。

他眉頭舒展,心情甚好,轉身見站在門口戰戰兢兢等候的人,也溫和了幾分道:“怪冷的,進屋吧。”

竇土門福晉應聲,待皇太極進門落座後,她才上前來端茶送水。

皇太極叫她坐下,隨意地用了些膳食,說道:“娜木鐘要來了,往後你也有個伴,紮魯特氏病故,你心裏一定很難受吧?”

竇土門福晉點頭,又搖頭,慌張得不知該說什麽。

皇太極放下筷子,讓她擡頭看著自己,目光冷峻地說:“有些話,早些叮囑你,能給你時間好好想清楚。我希望這宮裏一切太平,人人過好自己的日子,把你接來,自然會照顧好你的餘生。大福晉也好,玉兒和海蘭珠也好,都是心善好相處的人,你不辜負她們,她們自然也善待你。”

孱弱的女人,心都快跳出來了,起身跪在炕上道:“大汗……您、您的意思,妾身明白。”

皇太極道:“坐吧,不必這樣生分,不過是說說家常話。”

可竇土門福晉才坐下,皇太極就道:“你若辜負了她們的善意,我自然也沒那麽好心了。”

她嚇得臉色蒼白,眼中含著淚,皇太極伸手輕輕捏著她的下巴,笑道:“別害怕,有我在,沒人會欺負你,只要你自己心裏明白,該做什麽該說什麽,別錯了道。”

轉眼,便是二月二十日,皇太極帶人出城查看多爾袞和豪格最終的三兵演習,時不時有轟隆聲傳來,但宮裏的人已經不像頭一回聽見紅衣大炮的轟隆聲時那麽害怕了。

大玉兒拉著姐姐站在宮苑裏張望,其實什麽都看不見,海蘭珠說:“玉兒,冷,咱們回去吧。”

“他不帶我去,我怎麽求都不答應。”大玉兒生氣地說,“我真想去看看,你說我上回看了半茬,留半茬在心裏,多憋得慌。”

海蘭珠緊張地說:“你可千萬別自己跑出去,姑姑知道了打斷你的腿。”

大玉兒朝清寧宮的方向努了努嘴:“那我也沒這麽傻。”

海蘭珠不放心,抓著妹妹的手說:“你跟我回去,我要看著你才行。”

她們還沒走到門前,大阿哥福晉帶著孩子來了,老遠就招呼:“玉福晉,蘭福晉……”

第128 她猜拳先出剪子

哈達納喇氏雖非顛三倒四之人,可大玉兒不大樂意與她往來,海蘭珠也不過是好性兒,人家來了說幾句話,說過了,她也從不惦記。

但海蘭珠有個弱處,便是喜歡小孩子,一見小阿哥奶聲奶氣地喊人,既十分歡喜。

想來真是神奇,皇太極都是有孫子的人了。

她們一並到了清寧宮,哈達納喇氏來向哲哲稟告家中的近況,恭恭敬敬地說:“這孩子的好日子,豪格一回也沒能碰上,這趟難得在家裏,新添了小子,下個月孩子滿月,便想在家裏擺幾桌酒,宴請叔伯兄弟們。這些年他常年不在家,家裏家外托兄弟妯娌的照顧,一直沒能好好謝謝,豪格和媳婦商量,讓媳婦來問問額娘的意思。”

哲哲和氣地說:“這是好事,你們照著意思辦吧,只是大汗見不得鋪張浪費,你們別太張揚。”

哈達納喇氏歡喜地說:“額娘既然答應,那我就去張羅了,不過還請額娘和玉福晉、蘭福晉給面子,到時候來喝杯喜酒。”

哲哲笑道:“我先不能應你,左右還有一個月的光景,誰知會不會有別的事,我若得閑,一定來。”

哈達納喇氏起身謝恩,又說豪格會邀請大汗和叔伯,哲哲只是敷衍地聽著,之後喝了兩回茶,便說天色不大好,怕要下雪,打發她走了。

人一走,大玉兒便頭一個說:“姑姑,我不想去。”

哲哲嗔道:“誰也沒逼著你去,到時候再說。”

而這會兒,天邊傳來的轟隆聲消失了,估摸著演習已經結束,可天上陰沈沈的,像是要作雪。

盛京城外,練兵場上一片肅殺,硝煙散去,皇太極眉頭緊蹙,大手一揮,讓將士們回營,而後把多爾袞和豪格都帶到大帳裏,指點他們各自的不足之處。

豪格雖然心中不服氣,可父親說的每一句話,都戳中他的弱處,他無話可說,多爾袞亦非十全十美,有著不少漏洞。

多爾袞比豪格大度,能主動地和皇太極商量乃至反駁,兄弟倆說得很熱烈。豪格插不進一句話,回過頭又被皇太極責備沒度量,他很是懊惱,便也挽起袖子,大膽地指出多爾袞的不足,和他對明朝軍隊的看法。

父子兄弟三人,說得忘了時辰,直到大風將帳子吹得呼呼作響,多爾袞到門前一看,外頭已是大風大雪。

皇太極眉頭緊蹙:“但願過了二月不要再落雪,耽誤了農耕,我們的兵吃什麽。”

回到宮裏時,已是深夜,皇太極不願驚動妻兒,便是歇在鳳凰樓裏,閉目養神時,聽得腳步聲,睜開眼,是海蘭珠裹著風衣來了。

皇太極心中一暖,稍稍坐起來,看著海蘭珠解下風衣,他道:“今晚這麽冷,等我做什麽?”

海蘭珠紅著臉說:“猜拳輸了。”

原來是哲哲和她們三人猜拳,輸的人今晚等候大汗夜歸,海蘭珠等到大半夜,才聽說皇太極回來了,知道他不會入內宮,便自己過來。

皇太極嫌棄地說:“輸了的人才來照顧我?你們就這麽不待見我?”

海蘭珠軟綿綿的,說什麽她都溫柔地笑著,有貼心的人在身邊伺候,皇太極漸漸就犯困了。

只是他向來淺眠,行軍打仗時,更是警醒地隨時準備作戰,再深的睡眠,一個時辰就必定會醒來,此刻便忽然從夢中驚醒,腦中迅速地告訴自己在什麽地方。

海蘭珠在一旁看著,很心疼。

皇太極則問:“你怎麽沒睡?”

海蘭珠道:“底下的人說你回來沒用膳,我怕你餓了,而且你時不時就醒了,一會兒怕吵醒我而忍著,可怎麽好?”

皇太極皺眉,但腹中果然空空的,有了幾分食欲。一面責備海蘭珠不知休息,一面舒舒坦坦地吃下宵夜,而後便命令:“你若再不睡,就回去吧。”

海蘭珠溫柔地笑著,給他送茶水來漱口:“我是輸了才來的,走了就算賴賬了。”

皇太極瞪著她,她只是軟綿綿的笑著,誰還能真生氣,問道:“今天又在屋子裏悶了一天?”

海蘭珠搖頭:“下午大阿哥福晉來了。”

皇太極嗯了一聲:“說什麽?”

海蘭珠本不想拿那些瑣事煩他,見他想聽,便說了大阿哥府裏要給新生的孩子擺滿月酒,大福晉和玉兒都不想去。

“你呢?”

“說不上來,玉兒不去,我也不去。”海蘭珠道,“大汗你去嗎?”

皇太極搖頭:“不去,從沒打算慶祝自己有孫子。”

這一點,海蘭珠是明白的,雖然有子孫是好事,可還真沒到那個歲數,男人怎麽會願意自己變老。

可皇太極忽然笑了,說:“你們再猜拳決定吧,玉兒猜拳,頭一下必定是出剪子,你想贏她,只管出錘子就是。”

海蘭珠楞了楞,心裏很自然地想,譬如今天,她巴不得輸,那玉兒呢?姑姑呢?往後還是不要玩這種游戲來的好,公平熱鬧下,不免有些悲哀。

而她更感慨的是,皇太極竟然能記得玉兒猜拳會先出什麽,想來玉兒那麽深的愛,本就是有所回報,才讓她一往情深。

自己若從沒有出現該多好,可偏偏出現了,出現了她不願意再離開,寧願永遠是輸的那個人,想永遠都陪在他身邊。

“大汗。”海蘭珠輕輕念,靠在他的肩頭。

“困了?”皇太極的手卻往她衣襟裏鉆,“我這會兒精神得很。”

那晚之後,天氣忽然轉暖,春天毫無預兆地就來了,宮裏的樹木競相吐芽,從尚未化盡的積雪裏冒出新綠,生機勃勃,叫人充滿期待。

皇太極便帶著大臣到處去巡查,走在大片大片的農田之間,農耕是軍事之外,他最在乎的事,甚至不允許八旗子弟私自圈地,為了這事兒,曾重罰過許多人。

大玉兒跟著去了幾趟,跟著皇太極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雪水化開的泥地裏,抓了從泥裏爬出來的蟲子,擱在皇太極的手心裏,唬得皇太極臉色驟變。

可她轉身就忘了這一茬,等皇太極把蟲子塞在她手心裏,攤開一看,便嚇得一屁股坐在泥地裏,連原本緊張得渾身哆嗦的農戶們也跟著笑了。

哲哲每回見大玉兒狼狽地回來,都皺眉頭,可皇太極總是一笑了之:“不礙事,她高興著呢。”

而這些日子,豪格一改往日的倨傲浮躁,聯合多爾袞共同練兵,三兵協同作戰的訓練效果顯著,讓皇太極很是欣慰。

又有哈達納喇氏隔三差五,進宮來邀請哲哲到時候去大阿哥府赴宴,她與皇太極商議,皇太極便道:“那就給他們面子,你帶著玉兒和海蘭珠去,把其他幾位也帶上,我就不去了。”

大汗開口,哲哲自然要答應,事後再告訴玉兒,大玉兒不情願地說:“我寧願跟大汗去地裏看牛耕地。”

彼時齊齊格也在一旁,幫著哲哲說:“不是給他們面子,是給大汗面子,這你都不樂意?”

大玉兒垂眸嘀咕:“不如去書房臨帖,姑姑在,還不夠面子?”

海蘭珠輕聲道:“我還從沒去誰家做過客,就當是陪我呢。”

大玉兒看看姐姐,這才軟下臉:“好吧,可說好了,咱們應個景,坐不多會兒就回來,我嫌她們吵。”

齊齊格和哲哲對視一眼,哲哲嘆氣,便問齊齊格:“多爾袞呢,我好些日子沒見到他了,正想看看他呢。”

“他去。”齊齊格說,“最近豪格對他挺客氣的,自然在您面前說這話不合適,可多爾袞畢竟是做叔叔的,不能不給侄子面子。我已經答應大阿哥福晉了,我們夫妻倆都去。”

天氣一天天變暖,今年的春天仿佛來得特別早,而豪格家的孩子過了滿月,他就要和多爾袞啟程去察哈爾接娜木鐘了。

這日百日宴上,大玉兒坐不多會兒,就聽女眷們在議論,說那個娜木鐘長得很美,年紀輕輕地卻越過其他幾個,成為林丹巴圖爾的大福晉,只可惜好景不長,還留了個遺腹子。

她們拉著大玉兒說:“玉福晉您見過她嗎,是阿霸垓部的,離科爾沁近嗎?”

大玉兒不勝其煩,齊齊格怕她翻臉,便主動說:“我們去園子裏逛逛,大阿哥府裏的園子還挺寬敞的。”

“姐姐一道去。”大玉兒拉著海蘭珠說,“我們都走了,她們就該來纏你了。”

第129 紅風衣

海蘭珠轉身看向姑姑,哲哲頷首:“別往沒人的地方走,這是人家的家裏。齊齊格,玉兒玩瘋了就沒分寸,你看著些,走走就回來吧。”

三位美人一道離席,眾人的目光便齊刷刷地看過來,哈達納喇氏立刻過來殷勤地問候什麽事。

她們都是長輩,齊齊格便是道:“我們就在門前散散,這裏怪悶的,你別動,那麽多客人要你招呼。”

大阿哥福晉恭敬地說:“門外的奴才,請隨便差遣,若有伺候不周到的,立刻告訴媳婦才是。今天又起風了,外頭怪冷的,千萬穿暖和些才是。”

“知道了,你忙去吧。”齊齊格大方地笑著,便與玉兒和海蘭珠往門外走。

三人皆是顧盼生輝一等一的美人,仿佛將科爾沁最美的風光帶到了盛京,眾人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她們身上,直到看著她們離開宴席大廳。

女眷們看也罷了,男眷們也挪不開眼珠子,便是今日皇太極不在,他們才這樣囂張,但還有自家女人會管,在桌底下狠狠掐自己的男人,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

哲哲佯裝看不見這些,心裏頭則嘆息,漢人常說紅顏禍水,紅顏薄命,仿佛美麗的女人身上,總有不好的事。

女子憑什麽就要這樣可憐,我命由己不由天,這樣豪邁而豁達的人生,難道女子就不成?

然而走出去的三個人,並沒在意旁人的目光,許是多年來早就習慣了周遭人對自己容顏的驚嘆,且在她們看來,安身立命存於世的,並不是靠這張臉。

在門前時,府中婢女取來三位福晉的風衣,轉交給她們各自貼身的宮女,府裏的人不熟悉,拿錯了衣裳,將齊齊格的風衣交給了蘇麻喇,將大玉兒的風衣交給了齊齊格的人。

蘇麻喇她們要換,大玉兒說:“別換了,我正羨慕齊齊格的風衣好看呢,叫我穿穿,若是好看我就帶走了。”

她主動上前來,讓蘇麻喇給她披上,洋洋得意地看著齊齊格:“我穿著比你好看吧?”

齊齊格白她一眼:“誰稀罕。”便親手為海蘭珠披上風衣,擁簇著姐姐走了。

大玉兒興沖沖地跟上來,問道:“大阿哥府裏,和你家誰大些?”

齊齊格說:“差不了多少,都是有規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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