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慶典很快結束，胖達和白狐終於找到了櫻桃。

櫻桃摸著咽喉上的電子擬聲器，怔怔地看著胖達。

胖達安慰她：“沒事沒事，反正現在回來了，機會多的是。回去讓我朋友給弄個聯盟ID……”

櫻桃朝他表示了感謝。

聯盟的居民都會擁有一份電子ID，通過這個ID可以瞬間識別到居民的姓名種族乃至住址等等等等。

而胖達的ID早在他加入星際海盜艦隊的時候就被廢棄掉了，和櫻桃一起，都是無名無身份的黑戶。

胖達到底是曾為帝國軍隊服務過的，人脈網四通八達，他很快幫櫻桃辦理了新的ID，還讓櫻桃應聘了龍上將的護衛隊——

只不過，是外圍的。

也就是在龍上將巡航時，永遠守在外層的那一隊。

胖達也幫櫻桃聯系了能夠治療聲帶、以及延長生命的醫生，只不過還沒來的做手術，櫻桃就急匆匆地入了職。

恰好，龍上將要去剿滅活躍在天鷹座裂縫外的一小撮星際海盜。而作為他護衛隊的一員，櫻桃當然也在隨行人員之中。

這一次，胖達不能跟她去了。只在臨行前仔細叮囑，要櫻桃自己留心。

胖達對櫻桃的駕駛技術十分有信心，畢竟是手把手教出來的。遺憾的是櫻桃本身身體素質不夠強，哪怕她熟練使用等離子機槍，但防禦仍舊是她的弱點。

“總不能永遠都讓人保護我吧？”櫻桃笑著安慰胖達，“別擔心。”

她已經不怕所謂的死亡了。

護衛隊的制服是統一的銀白色，櫻桃分到的宿舍並不大，小小的單人床，一張小桌子，一個書架以及衣櫃。

護衛隊中的雌性很少——或者說，整個帝國聯盟中，雌性的數量要比雄性少兩倍。這是個有些可怕的數字，並且很可能繼續擴大。

而從事護衛工作的雌性就更少了，住在櫻桃對面的是個又高又瘦的酷姐姐，代號蛇女，據說有眼鏡王蛇和科莫多巨蜥的基因。

在見到櫻桃後，她有些奇怪：“純人類？”

櫻桃並不避諱自己的身份，大大方方地與她握手。

蛇女對一個純人類雌性參加護衛隊這件事情表現的格外驚訝，尤其是，一個聲帶被切掉的人類。

或許是個子不高，蛇女下意識地想要照顧櫻桃，認為她很脆弱。但是，當開始清理第一波海盜時，蛇女看到櫻桃用腳踩著一只傷了胳膊的海盜、眼睛一下也不眨地將其爆頭後，這個想法立刻自動消散掉。

櫻桃偶爾會問蛇女：“上將似乎很討厭海盜？”

“沒錯，”蛇女拆掉槍支，說，“我聽聞，曾經有一波海盜，搶走了上將的寶貝。”

櫻桃想起了那個滿是寶石的洞穴，點點頭。

她問：“那那些海盜呢？被處理了嗎？”

自從出來之後，櫻桃再也沒有得到過那支海盜艦隊的消息。

“當然，”蛇女笑著看櫻桃，“早在幾十年前就被捉了，生擒。上將親自處刑，在一個蠻荒的星球上。沒有人知道他做了什麽，但當他離開後，去清理的人吐了……”

蛇女給櫻桃比劃了一下，聲音壓低：“你知不知道，有種刑罰叫做淩遲？”

“上將將那些海盜關起來，用生長藥水讓他們生肌增骨，再在沒有絲毫麻醉藥的情況下淩遲，就用一把手術刀。”

“如今有專門的人做這種事情，每個月，都要來上這麽一遍。”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50.

櫻桃從護衛隊得到了一些關於龍上將的小道消息。

譬如，他前段時間的身體不適，是發熱期遺留下的後遺癥。

沒有人比貼身的那些護衛隊更了解上將的情形，譬如，這麽一百多年的發熱期，他都是一個人硬生生扛過來的。

發熱期所損耗的，不僅僅是神經，還有身體。

饒是如此，上將在躁狂階段，仍舊不允許任何雌性靠近。

據說，是為了他那個死去的伴侶。

櫻桃在聽到這個消息後，微微失神。

他們說，上將有個伴侶，只可惜早逝。上將甚至為她立了墳墓，就在微地球。

他們說，上將曾在伴侶墓前起誓，要消滅所有星際海盜。

他們還說，上將至今不肯解開基因鎖，不願意延長壽命。

……

櫻桃越來越想見到他，但無法靠近他。

直到徹底擊潰該區域流竄海盜的那天，歡慶宴上。

蛇女悄聲叮囑櫻桃：“等會不要亂跑，最近處於發熱期的雄性比較多，他們都是一群畜牲。”

她絲毫不掩飾自己對雄性的蔑視。

櫻桃點頭。

可惜，她還是違背了蛇女的叮囑，在宴席剛開不久，就偷偷地溜出自己所在的艦艙，往龍所在的地方走去。

路上自然遇到盤問的，前面幾個都被她用謊言精巧地蒙騙過去——櫻桃從胖達那裏學到了一個很有用的小技巧，就是欺騙帝國聯盟通用的測謊儀。

然而，她仍舊被攔在主艦艙之外。

這些沒有那麽好糊弄，櫻桃接受了掃描檢測，平靜地告訴那個守衛：“我想要見龍上將，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他。”

她遞上去一個小盒子：“請將這個轉交給他。”

那個盒子自然也經過了檢查，守衛狐疑地看著電子面板上返回的結果：“頭發？”

只有一根黑色的、純人類的頭發。

猶豫了片刻，他說：“請在此稍等，我往上級匯報。”

51.

每次發熱期結束後，龍的身體就會差一些。

他需要休息，醫生這樣告訴他。

龍旺盛的體力和精力讓發熱期的痛苦放大到千百倍，而龍百年無伴侶，無處排遣，無疑於酷刑。

龍不願意尋找。

櫻桃曾告訴他，人類與動物的區別之一，在於人類會克制自己的欲，望。

她這樣說的時候，表情很認真。

“基本上，人類只會尋找一位伴侶。一起建立家庭，養育孩子或者選擇丁克，就是不生育下一代。人類存在的意義絕不是為了繁衍，我們是為了愛而做這種事情，並非其他。”

一百年過去了，龍甚至已經開始忘記她的臉，觸感和味道。

但她的聲音，她說的這句話，他卻始終記得。

他早早離席，在安靜的房間中閱讀關於地球的資料，關於人類的資料。

直到機器人提醒他註意休息，龍才站起來，看到了傳送來的盒子。

點開面板，盒子上有那位護衛留下的語言。

“一個純種人類雌性將這個盒子贈予您，想要見您。”

純種人類，雌性。

這樣的組合讓龍微微一楞。

如今的純種人類太少太少了，而純種人類雌性更加稀少。龍打開盒子，看到了一根黑色的頭發。

他捏在掌心。

初次觸碰時毛絨絨的感覺似乎再度回來，龍站起來，立刻聯系進來的守衛：“送來盒子的人在哪裏？”

守衛被他嚇了一跳，囁嚅：“她等了很久，已經回去了……”

龍快步走了出去，把門兩側的人嚇了一跳。一個軍禮還沒有敬完，龍的身影已經消失到盡頭。

根據艦艙內的路線追蹤，龍很容易找到櫻桃，只是他無法確認，屏幕上捕捉到的身影，是不是屬於他的小櫻桃。

一百年太久了，久到他忘記了櫻桃的臉和身材。

況且，她很可能已經安靜的死去了。

一個純種的、還遭受過半年囚禁研究的人類，在沒有解開基因鎖之前，活不到現在。

導航鎖定顯示，她出了艙門，走向外面。

外面是底層護衛人員的狂歡會。

在獵殺結束後，很多人需要酒精來放松自己。

外面的人很多，很混亂。所有的聲音夾雜在一起，龍安靜下來，試圖去尋找熟悉的聲音。

只要櫻桃一開口，他就能夠馬上找到她。

但是沒有。

那麽多的聲音，沒有一個屬於她。

他只能用眼睛去尋找，用嗅覺。空氣中各種氣味在幹擾著他的判斷，在五分鐘後，龍仍舊沒有捕捉到絲毫關於她的聲音。

或許，真的是他想多了。

櫻桃早就不在了。

龍這樣絕望而平靜地想，他轉身，握著那根屬於純種人類的頭發，慢慢地往回走。

護衛緊張不已地問：“上將，您還好嗎？”

“沒事，”龍說，“回去吧。”

音樂嘈雜，歡聲笑語，有人像他行禮。龍微微頷首，忽然聽到一聲有些悶啞的，像是竭盡全力發出的聲音：“啊……”

“……啊嗚……”

龍猛然回頭。

隔著重重人群，穿過熱烈的歡呼聲，無數的煙花綻放，將黑色的天空交織成盛大而輝煌的、花的海洋。

模糊的記憶瞬間清晰，拼圖終於拼接上了那最後一塊。

那麽多的人。

但龍一眼就看到摘掉電子發生器、捂住咽喉試圖用力發聲的櫻桃。

小小的，漂亮的。

他的櫻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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