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嫂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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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鞋在木質地板上發出的聲響越來越近。
與溫柔低沈的聲線交織在一起, 在覆古的洋樓中蕩起回音。
大門還沒有完全關上，熟悉的聲響讓尤穗微微怔楞，轉頭看向門口。
逆光之下, 挺拔頎長的剪影踏著傍晚的陽光走進來。
砰—
隨著大門關上, 身影漸漸清晰起來。
灰色西裝襯得霍衍多了幾分冷淡，但是在望過來時，狹長的桃花眼勾起弧度, 整個人柔和下來。
尤穗太過意外，忘記了他剛才的說的那句話。
“您怎麽在這裏？”
看到霍衍的瞬間，昨晚的失態再一次浮現出來, 太陽穴又忍不住跳了起來。
她垂下目光向後挪了兩步, 遮住眼中的尷尬。
霍衍想要往前走的腳步頓了一下, 停在原處, 解釋道：“我來淩鎮出差順便看看他。”
回想起孟秘書的話，尤穗忍不住在心裏感嘆真是太巧了。
一旁的店主看到霍衍的瞬間，直接從座位上彈了起來, 剛才的懶散全然不見, 站得比軍姿還要直。
他的變臉讓尤穗有些忍俊不禁，他怎麽好像很怕霍衍的樣子。
店主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霍衍, 眼睛轉了轉, 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尤穗心裏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下一秒，只見店主後退了一步, 對著她鞠了個九十度的躬, 大喊道。
“嫂子好！”
這三個字在洋樓中再一次蕩起回音。
尤穗楞了一秒，臉頰爆紅，連連擺手，想要開口解釋。
卻見霍衍拎著店主的衣領將他拎了起來, 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店主渾身一抖，捂住嘴討好地笑了起來，“嘿，我什麽都沒說，兩位先聊，我給你們倒咖啡。”
尤穗張了張嘴想要拒絕，但是店主已經一溜煙消失。
霍衍帶著歉意地看著她，聲音有些無奈，“抱歉，他就是這樣性格，別在意。”
尤穗也不好說什麽，只能換一個話題，“您和店主是朋友？”
霍衍這樣的精英和店主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霍衍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回答道：“嗯，成立奕上之前去其他地方見識了一下，無意中認識他，看他想要開一家香水店，就幫了他。”
這時，店主端著兩杯咖啡回來，放到他們面前，“嘗嘗吧，我最近手沖的技術又高了不少。”
焦苦的味道讓尤穗皺了皺鼻子，並沒有動桌子上的咖啡。
旁邊的霍衍突然起身，在吧臺上拿了幾包糖遞給她，“放點糖會好一點。”
尤穗怔楞了一下，接過糖，軟聲道：“謝謝。”
放了糖的咖啡雖然依舊有些發苦，但已經是能接受的範圍了。
她小口喝著熱咖啡，霧氣遮擋住眼中的好奇。
不知道霍衍是怎麽知道她不喜歡苦咖啡的。
一旁的店主看著兩人的互動，猛地一拍額頭，“哦對，你們女孩都不喜歡喝這麽苦的咖啡，我給忘了，要不然我給你換杯拿鐵吧？”
尤穗搖搖頭，“不用了，這個也可以，謝謝你。”
店主剛剛的話無意中解答了她的疑惑。
她擡頭看向店主，“您剛才說，玄度是可以現在調制的是嗎？”
店主的表情有些尷尬，撓了撓頭，“我剛才是逗你的，其實玄度自己調不了，但是情侶可以調制屬於自己的香水這個是真的。”
“這是我們店推出的活動，已經有好幾個小情侶自己調制出來之後帶走呢。”
尤穗的神色低落下來，“這樣啊，所以就是買不到玄度了是嗎？”
霍衍剛才進來的時候只聽到了後半句，現在才明白尤穗想要買什麽。
他突然開口問道：“昨晚送你的禮物，打開了嗎？”
尤穗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問，但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一下，“還沒有，回家之後沒多久就收拾東西來這邊了。”
霍衍微微頷首，“嗯，你回去打開它，就可以擁有玄度了。”
尤穗楞住，反應了兩秒。
“您送我的生日禮物就是玄度？”
霍衍看著尤穗眼中的驚喜，笑著點點頭，“嗯。”
尤穗有些難以置信，沒想到她心心念念了這麽久的香水，居然這麽輕易的就得到了。
店主突然道：“妹子，你旁邊的人，可就是玄度的調制者。”
“調制者，玄度是霍總親自調的嗎？”尤穗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有些不敢置信。
店主點點頭，“是啊，不光是他調的，配方都是他配的，我們店裏所有特調都是出自衍哥之手。”
“你不知道啊？”
尤穗搖搖頭，她怎麽可能知道呢。
沒想到霍衍還會調香水，所以…
他身上那股檀香味也是自己調制的嗎？
這個問題控制不住地浮現出來，但是又被她壓了下去，沒有問出口。
霍衍垂眸看著她，“想去感受一下調香嗎？”
尤穗的眼睛一亮，隨後有些為難，“可是，店主說要情侶兩個人一起才行。”
霍衍瞥了一眼店主。
店主滿臉無辜，對著他擠了擠眼睛，又對低著頭的尤穗揚了揚下巴，表情賤嗖嗖的。
霍衍淡淡地收回目光，對著尤穗溫聲道：“不用聽他瞎說，想去我帶你感受一下。”
看她還是有些猶豫，又補充道：“可以調一款屬於自己的香水。”
尤穗心動得不得了，咬了一下下唇，點點頭。
“我想去試試。”
穿過木質狹小的樓梯，上到二樓。
二樓只有兩個房間，一個是展覽香水的櫃臺，另一個房間的門緊閉著。
輕輕推開門，走廊中淡淡的香水味突然消失，房間四周的架子上擺放著精油瓶子，上面都被密封塞塞得緊緊的。
尤穗在好奇地在房間裏看了一圈，“就是在這個房間調……”
她的話剛說到一般，回頭看到霍衍脫掉西裝外套，正在垂眸卷著襯衫袖口，修長的手指挽起白襯衫，動作認真又緩慢，就像在做什麽精美的手工品。
袖子一直卷到手肘處，露出瘦削的腕骨和肌肉線條利落的小臂，手背的青筋一直仿佛藤蔓一般攀爬向上，纏住小臂，最後隱沒在手肘處。
白襯衫束在西褲中，更顯寬肩窄腰長腿的優越身形，透過薄薄的襯衫布料仿佛能看到精瘦的腰。
尤穗的掌心突然有些發熱，關於昨晚努力淡忘的就再一次回籠。
房間中密不透風，暖氣燒得很熱，讓覺得悶得人口幹舌燥。
霍衍註意到尤穗的目光，擡眼看著她，單手扯了扯領帶，挑眉問道：“怎麽了？”
尤穗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轉過身看向架子上的精油瓶。
“沒什麽，不用做其他的準備工作了嗎？”
霍衍扯領結的手停下，看到尤穗隱藏在黑發之間泛著粉色的耳尖，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他帶著尤穗走到操作臺旁邊，低聲介紹著調制香水的步驟。
“你可以先聞一下這些派系的味道，看看喜歡那個，再確定基香，之後就可以正式調制了。”
霍衍靠在操作臺上，長腿自然彎曲，他講解的時候從旁邊拿過一瓶香水給她，手臂從她而耳邊劃過。
他說話的聲音很低，仿若耳語一般噴灑在耳邊，明明只是講著正常的話，但是卻像是情話一般繾綣。
尤穗的耳朵不自覺地抖了抖，癢意順著耳尖傳進身體裏。
她不敢打擾霍衍，只能悄悄地向後仰了仰。
“香水基本分為花香調、東方香調、木質香調、清新香調，美食調幾類，東方香調異域風情、味道偏辛辣溫暖。”
“皮質算木質香調，清新香調就是柑橘果香之類的，美食調也比較好理解，奶香巧克力香草蜂蜜糖果這些都是。”
漸漸，尤穗忘記不自在，聽得格外認真。
實際操作講完後，開始進行操作，霍衍依舊靠在操作臺上，糾正這她操作的錯誤。
她突然有些好奇，“您怎麽會調制香水的呀？是專門學過嗎？”
霍衍垂下眼簾，突然沈默下來。
調香的房間中無比安靜，只有兩人淺淺的呼吸聲。
尤穗察覺到異樣，抿了抿唇。
她好像是問錯了什麽。
就在她想要補救的時候，霍衍轉身也開始操作起來，聲音淡淡的，“我媽媽喜歡這個，小時候跟著她學過一段時間，她一直都想開一家自己的香水店。”
尤穗敏銳地察覺到他的語氣不對。
她悄悄擡眼看向霍衍，霍衍睫毛濃密，直直地垂下來，遮住眼中的神色，喉結隨著說話輕顫著。
像是被遺忘在角落中的書籍，落了厚厚的灰塵，當再被翻開時，散發著沈寂腐朽的味道。
她突然想到米曦早上說的八卦，心裏有些後悔。
她不應該問人家的私事的。
尤穗突然伸出手，越過霍衍想要拿他手邊的香水瓶，但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胳膊。
沒有碰到香水瓶，反而指尖觸到了霍衍搭在操作臺上的手背。
灼熱的溫度讓她像是被燙到了一般，下意識縮回手，卻不小心打翻了旁邊的精油瓶。
她驚呼了一聲，想要伸長手臂去扶，好在霍衍快她一步，扶住了精油瓶。
就在這個時候，店主推門而入。
“衍哥，要不要我再給你們泡……”
他的話剛說到一半，像是被噎到了一般，“對不起對不起，打擾了。”
說完他轉身就走。
外面嘀咕了一句，“還說不是嫂子，騙誰呢。”
房間的隔音並不好，他的話穿透薄薄的墻壁，傳進尤穗耳中。
她楞了幾秒，這才反應過來。
她此刻的動作就像是被霍衍抱在懷中，壓在操作臺上…
腦海中閃過幾個畫面，她的臉瞬間爆紅，連忙退了回去，“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霍衍怔楞半秒，緩緩搖搖頭，“沒事，沒弄到身上吧？”
尤穗低垂著眼簾，小聲說道：“沒有的沒有，我只是…”
霍衍無奈地笑了一下，“我知道，不用在意，如果不想說我是不會說的。”
他的善解人意讓尤穗更加愧疚。
霍衍拿過角落中的一個瓶子遞給她，“你聞聞這個，我想你應該會喜歡。”
尤穗接過瓶子，聞了聞。
但是霍衍站在她的身側，身體幾乎將她籠罩。
霍衍身上的檀香味強勢地將其他味道壓下去，霸占在她的身邊。
她唇瓣輕啟，低聲說了一句。
霍衍垂眸看著尤穗，她的睫毛仿佛振翅的蝴蝶輕輕顫動。
挺巧的鼻尖輕輕動了幾下，就像是小貓咪發現了什麽味道一般，可愛得想要rua一把。
她輕柔的聲音在耳邊刮過，霍衍的眸色一暗，喉結不安分地上下滑動著。
“什麽？”
尤穗閉了閉眼睛，聲音微微提高又重覆了一遍，“您，您離我太近了…”
“我聞不到其他味道了。”
她低垂著頭，不敢擡頭看向霍衍。
過了幾秒，頭頂傳來一陣輕笑聲，有什麽東西碰了一下她的臉頰。
“聞聞這個就好了。”
尤穗擡頭就看到一小罐咖啡豆，她自然是知道咖啡豆的作用。
只是霍衍眼中的笑意讓她有些尷尬。
對於一個香水狂人來說，能為自己調制一款香水是最幸福不過的事。
尤穗每一筆都做得小心翼翼，再加上旁邊有霍衍的輔導，調制香水的過程十分順利。
最後將調制好的香水密封起來。
霍衍遞給她一個標簽，“你可以給它命名，這是屬於你的香水。”
尤穗思考片刻，低頭在標簽上寫下兩個字，貼在瓶子上。
春信。
離開小洋樓，外面已經暗了下來，淩鎮的夜晚也要比榆城暖和許多。
換了一個環境，做了以前沒做過的是事情，讓緊繃了許久的心漸漸舒展開。
尤穗雙手交疊在前拎著包包，和霍衍並肩而站。
仰頭看著他笑道：“既然遇到了，那我應該履行之前的承諾了。”
“不知能否有幸邀請霍總一起吃晚飯呢？”
霍衍垂眸看著她，彎起的笑眼比月亮還要亮，兩人之間的距離比之前更近。
他察覺到尤穗對他的態度要放松許多，這個轉變讓他唇角的笑意擴大幾分。
“榮幸之至。”
尤穗向前走了兩步，又退了回來。
皺了皺鼻子道，“我第一次來淩鎮，不知道哪裏比較好吃，霍總有喜歡的餐廳嗎？”
霍衍為她打開車門，“我有一個地方，走吧。”
淩鎮的巷子狹窄緊湊，雖然能開車但是車速緩慢。
夜晚的淩鎮掛在彩燈，仿佛回到了古代的燈會，沿著巷子開到河邊，停了下來。
尤穗下車便看到一艘豪華的畫舫停在岸邊。
“這裏是？”
霍衍解釋道：“這是一家餐廳，畫舫會繞著淩鎮開一圈，最後回到這裏。”
尤穗的眼睛亮晶晶的，“居然還有這種餐廳。”
服務員帶著他們上到畫舫二樓，找了一個靠窗的座位。
這艘船的外部造型是畫舫，內在構造也是現代化的，周圍是透明的玻璃，能看清外面的景色又不會冷。
霍衍將菜單遞給她，“你想吃什麽？”
尤穗搖搖頭，沒有伸手去接，“我請霍總吃飯，還是您來點菜把。”
霍衍沒有推脫，笑著應了下來，“好。”
半個小時後，尤穗看著上的菜，微微楞住。
大部分都是口味偏重的辣菜，幾乎都是她愛吃的。
她擡頭看向霍衍，“這些……”
霍衍挑了挑眉，“怎麽了，不知道你愛吃什麽就隨便點了幾個。”
“你不愛吃這些嗎？”
尤穗搖搖頭，“愛吃的。”
她沒有多想，可能是他們口味恰好相同吧。
畫舫行駛地很平穩，並不耽誤用餐。
周圍的游客不多，不用擔心有人會認出霍衍。
尤穗本來不想提昨晚的事情，但是又過意不去。
她在心裏掙紮了幾分鐘，還是開口道：“很抱歉昨天給你添麻煩了，還幫我付了房費。”
霍衍夾菜的手頓了一下，擡頭打量著她的臉。
尤穗有些緊張，握著筷子的手微微收緊。
霍衍並沒有她想象中的怪罪，反而關心道：“有不舒服嗎？”
這話讓尤穗一楞，“什麽？”
霍衍笑了笑，“你昨晚應該心情激動，再加上受到了驚嚇才會喝醉，今天有趕來淩鎮，會不舒服嗎？”
尤穗這才明白他的意思，連連搖頭，“沒有的，昨天……真的沒有喝很多。”
霍衍不知想到了什麽，單手握拳放在唇前輕咳兩聲掩住笑意。
“等你回榆城，我再給你送蛋糕。”
尤穗不解地眨眨眼，“什麽蛋糕？”
霍衍挑眉，“你不記得了？你說喜歡那家蛋糕，讓我多給你送幾個。”
尤穗整個人呆在原地，完全不記得自己居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所以昨晚她到底還做了多少丟人的事情。
她尷尬地捂住臉，聲音中帶著虛弱，“不用了。”
喝醉的尤穗說話軟綿綿拖著長音，看人的時候無比認真，黑白分明的眼睛亮的仿佛能照亮人心。
在沙灘上甩著裙擺唱歌時，整個人都在發光。
只是有一瞬她像是上岸的小美人魚，下一秒就會變成泡沫消失。
霍衍唇角帶著柔和的笑意，“很可愛。”
聽到他這樣說，尤穗更加不好意思，直接將臉埋在手心中。
用餐過後，畫舫還沒靠岸。
尤穗下到一樓的甲板上，輕柔的河風微涼卻不冷，讓混沌的大腦越發清醒。
大衣外套輕輕披在她的肩上，“晚上風涼。”
她下意識回頭看過去。
霍衍穿著灰色西裝，立於夜幕之中。
粗糙的呢料在她臉頰輕輕摩擦，她攏了攏大衣，抿唇道：“謝謝。”
突然，畫舫晃了一下，肩膀上的大衣長及她的小腿，大衣墜得她失去平衡，正好撞在旁邊人的懷裏。
那股檀香味再一次將她籠罩，一直徘徊在心中的問題脫口而出。
“您身上的味道，是您自己調制的嗎？”
霍衍扶住尤穗的肩膀，這個問題讓他的手頓了一下，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畫舫重新平穩下來，大衣從她的肩膀滑落。
尤穗隨之清醒過來。
同時，頭頂傳來溫柔的聲音，“確實，這是我特意調制的，算是……”
他停頓了半晌，像是在斟酌要怎麽說。
“一個回憶吧。”
他的回答讓尤穗有些不解，但是也沒有再問出口。
畫舫繞了淩鎮一圈回到岸邊。
下船時，霍衍先跳了下去，轉頭將手心遞了過來。
尤穗猶豫片刻，慢慢伸出指尖搭在他的掌心。
滾燙的掌心收攏，將她微涼的指尖包裹其中，透過脈搏仿佛能感受到有力的心跳聲。
借力跳下船，她便將手抽了回來，“謝謝。”
霍衍的手指微動，最後慢慢收攏放回到身側。
霍衍送她回到酒店。
下車時，尤穗突然想到什麽。
她停下開車門的動作，轉頭期待地看著霍衍。
“霍總，昨晚您幫我拍的照片，是不是還在您那裏啊？”
車燈沒開，霍衍的半張臉隱在陰影之中，微微頷首。
尤穗的睫毛輕顫，軟聲問道：“那，您能不能傳給我呀？我真的很喜歡那組照片。”
霍衍沒有再開口，而是微微垂下眸子。
尤穗抿著唇緊張地看著他，就像是等待著審判一般。
下一秒，霍衍對她伸出手。
手機中微信二維碼的微弱光芒照亮他的薄唇。
“加個好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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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溫柔低沈的聲線交織在一起, 在覆古的洋樓中蕩起回音。
大門還沒有完全關上，熟悉的聲響讓尤穗微微怔楞，轉頭看向門口。
逆光之下, 挺拔頎長的剪影踏著傍晚的陽光走進來。
砰—
隨著大門關上, 身影漸漸清晰起來。
灰色西裝襯得霍衍多了幾分冷淡，但是在望過來時，狹長的桃花眼勾起弧度, 整個人柔和下來。
尤穗太過意外，忘記了他剛才的說的那句話。
“您怎麽在這裏？”
看到霍衍的瞬間，昨晚的失態再一次浮現出來, 太陽穴又忍不住跳了起來。
她垂下目光向後挪了兩步, 遮住眼中的尷尬。
霍衍想要往前走的腳步頓了一下, 停在原處, 解釋道：“我來淩鎮出差順便看看他。”
回想起孟秘書的話，尤穗忍不住在心裏感嘆真是太巧了。
一旁的店主看到霍衍的瞬間，直接從座位上彈了起來, 剛才的懶散全然不見, 站得比軍姿還要直。
他的變臉讓尤穗有些忍俊不禁，他怎麽好像很怕霍衍的樣子。
店主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霍衍, 眼睛轉了轉, 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尤穗心裏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下一秒，只見店主後退了一步, 對著她鞠了個九十度的躬, 大喊道。
“嫂子好！”
這三個字在洋樓中再一次蕩起回音。
尤穗楞了一秒，臉頰爆紅，連連擺手，想要開口解釋。
卻見霍衍拎著店主的衣領將他拎了起來, 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店主渾身一抖，捂住嘴討好地笑了起來，“嘿，我什麽都沒說，兩位先聊，我給你們倒咖啡。”
尤穗張了張嘴想要拒絕，但是店主已經一溜煙消失。
霍衍帶著歉意地看著她，聲音有些無奈，“抱歉，他就是這樣性格，別在意。”
尤穗也不好說什麽，只能換一個話題，“您和店主是朋友？”
霍衍這樣的精英和店主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霍衍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回答道：“嗯，成立奕上之前去其他地方見識了一下，無意中認識他，看他想要開一家香水店，就幫了他。”
這時，店主端著兩杯咖啡回來，放到他們面前，“嘗嘗吧，我最近手沖的技術又高了不少。”
焦苦的味道讓尤穗皺了皺鼻子，並沒有動桌子上的咖啡。
旁邊的霍衍突然起身，在吧臺上拿了幾包糖遞給她，“放點糖會好一點。”
尤穗怔楞了一下，接過糖，軟聲道：“謝謝。”
放了糖的咖啡雖然依舊有些發苦，但已經是能接受的範圍了。
她小口喝著熱咖啡，霧氣遮擋住眼中的好奇。
不知道霍衍是怎麽知道她不喜歡苦咖啡的。
一旁的店主看著兩人的互動，猛地一拍額頭，“哦對，你們女孩都不喜歡喝這麽苦的咖啡，我給忘了，要不然我給你換杯拿鐵吧？”
尤穗搖搖頭，“不用了，這個也可以，謝謝你。”
店主剛剛的話無意中解答了她的疑惑。
她擡頭看向店主，“您剛才說，玄度是可以現在調制的是嗎？”
店主的表情有些尷尬，撓了撓頭，“我剛才是逗你的，其實玄度自己調不了，但是情侶可以調制屬於自己的香水這個是真的。”
“這是我們店推出的活動，已經有好幾個小情侶自己調制出來之後帶走呢。”
尤穗的神色低落下來，“這樣啊，所以就是買不到玄度了是嗎？”
霍衍剛才進來的時候只聽到了後半句，現在才明白尤穗想要買什麽。
他突然開口問道：“昨晚送你的禮物，打開了嗎？”
尤穗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問，但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一下，“還沒有，回家之後沒多久就收拾東西來這邊了。”
霍衍微微頷首，“嗯，你回去打開它，就可以擁有玄度了。”
尤穗楞住，反應了兩秒。
“您送我的生日禮物就是玄度？”
霍衍看著尤穗眼中的驚喜，笑著點點頭，“嗯。”
尤穗有些難以置信，沒想到她心心念念了這麽久的香水，居然這麽輕易的就得到了。
店主突然道：“妹子，你旁邊的人，可就是玄度的調制者。”
“調制者，玄度是霍總親自調的嗎？”尤穗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有些不敢置信。
店主點點頭，“是啊，不光是他調的，配方都是他配的，我們店裏所有特調都是出自衍哥之手。”
“你不知道啊？”
尤穗搖搖頭，她怎麽可能知道呢。
沒想到霍衍還會調香水，所以…
他身上那股檀香味也是自己調制的嗎？
這個問題控制不住地浮現出來，但是又被她壓了下去，沒有問出口。
霍衍垂眸看著她，“想去感受一下調香嗎？”
尤穗的眼睛一亮，隨後有些為難，“可是，店主說要情侶兩個人一起才行。”
霍衍瞥了一眼店主。
店主滿臉無辜，對著他擠了擠眼睛，又對低著頭的尤穗揚了揚下巴，表情賤嗖嗖的。
霍衍淡淡地收回目光，對著尤穗溫聲道：“不用聽他瞎說，想去我帶你感受一下。”
看她還是有些猶豫，又補充道：“可以調一款屬於自己的香水。”
尤穗心動得不得了，咬了一下下唇，點點頭。
“我想去試試。”
穿過木質狹小的樓梯，上到二樓。
二樓只有兩個房間，一個是展覽香水的櫃臺，另一個房間的門緊閉著。
輕輕推開門，走廊中淡淡的香水味突然消失，房間四周的架子上擺放著精油瓶子，上面都被密封塞塞得緊緊的。
尤穗在好奇地在房間裏看了一圈，“就是在這個房間調……”
她的話剛說到一般，回頭看到霍衍脫掉西裝外套，正在垂眸卷著襯衫袖口，修長的手指挽起白襯衫，動作認真又緩慢，就像在做什麽精美的手工品。
袖子一直卷到手肘處，露出瘦削的腕骨和肌肉線條利落的小臂，手背的青筋一直仿佛藤蔓一般攀爬向上，纏住小臂，最後隱沒在手肘處。
白襯衫束在西褲中，更顯寬肩窄腰長腿的優越身形，透過薄薄的襯衫布料仿佛能看到精瘦的腰。
尤穗的掌心突然有些發熱，關於昨晚努力淡忘的就再一次回籠。
房間中密不透風，暖氣燒得很熱，讓覺得悶得人口幹舌燥。
霍衍註意到尤穗的目光，擡眼看著她，單手扯了扯領帶，挑眉問道：“怎麽了？”
尤穗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轉過身看向架子上的精油瓶。
“沒什麽，不用做其他的準備工作了嗎？”
霍衍扯領結的手停下，看到尤穗隱藏在黑發之間泛著粉色的耳尖，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他帶著尤穗走到操作臺旁邊，低聲介紹著調制香水的步驟。
“你可以先聞一下這些派系的味道，看看喜歡那個，再確定基香，之後就可以正式調制了。”
霍衍靠在操作臺上，長腿自然彎曲，他講解的時候從旁邊拿過一瓶香水給她，手臂從她而耳邊劃過。
他說話的聲音很低，仿若耳語一般噴灑在耳邊，明明只是講著正常的話，但是卻像是情話一般繾綣。
尤穗的耳朵不自覺地抖了抖，癢意順著耳尖傳進身體裏。
她不敢打擾霍衍，只能悄悄地向後仰了仰。
“香水基本分為花香調、東方香調、木質香調、清新香調，美食調幾類，東方香調異域風情、味道偏辛辣溫暖。”
“皮質算木質香調，清新香調就是柑橘果香之類的，美食調也比較好理解，奶香巧克力香草蜂蜜糖果這些都是。”
漸漸，尤穗忘記不自在，聽得格外認真。
實際操作講完後，開始進行操作，霍衍依舊靠在操作臺上，糾正這她操作的錯誤。
她突然有些好奇，“您怎麽會調制香水的呀？是專門學過嗎？”
霍衍垂下眼簾，突然沈默下來。
調香的房間中無比安靜，只有兩人淺淺的呼吸聲。
尤穗察覺到異樣，抿了抿唇。
她好像是問錯了什麽。
就在她想要補救的時候，霍衍轉身也開始操作起來，聲音淡淡的，“我媽媽喜歡這個，小時候跟著她學過一段時間，她一直都想開一家自己的香水店。”
尤穗敏銳地察覺到他的語氣不對。
她悄悄擡眼看向霍衍，霍衍睫毛濃密，直直地垂下來，遮住眼中的神色，喉結隨著說話輕顫著。
像是被遺忘在角落中的書籍，落了厚厚的灰塵，當再被翻開時，散發著沈寂腐朽的味道。
她突然想到米曦早上說的八卦，心裏有些後悔。
她不應該問人家的私事的。
尤穗突然伸出手，越過霍衍想要拿他手邊的香水瓶，但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胳膊。
沒有碰到香水瓶，反而指尖觸到了霍衍搭在操作臺上的手背。
灼熱的溫度讓她像是被燙到了一般，下意識縮回手，卻不小心打翻了旁邊的精油瓶。
她驚呼了一聲，想要伸長手臂去扶，好在霍衍快她一步，扶住了精油瓶。
就在這個時候，店主推門而入。
“衍哥，要不要我再給你們泡……”
他的話剛說到一半，像是被噎到了一般，“對不起對不起，打擾了。”
說完他轉身就走。
外面嘀咕了一句，“還說不是嫂子，騙誰呢。”
房間的隔音並不好，他的話穿透薄薄的墻壁，傳進尤穗耳中。
她楞了幾秒，這才反應過來。
她此刻的動作就像是被霍衍抱在懷中，壓在操作臺上…
腦海中閃過幾個畫面，她的臉瞬間爆紅，連忙退了回去，“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霍衍怔楞半秒，緩緩搖搖頭，“沒事，沒弄到身上吧？”
尤穗低垂著眼簾，小聲說道：“沒有的沒有，我只是…”
霍衍無奈地笑了一下，“我知道，不用在意，如果不想說我是不會說的。”
他的善解人意讓尤穗更加愧疚。
霍衍拿過角落中的一個瓶子遞給她，“你聞聞這個，我想你應該會喜歡。”
尤穗接過瓶子，聞了聞。
但是霍衍站在她的身側，身體幾乎將她籠罩。
霍衍身上的檀香味強勢地將其他味道壓下去，霸占在她的身邊。
她唇瓣輕啟，低聲說了一句。
霍衍垂眸看著尤穗，她的睫毛仿佛振翅的蝴蝶輕輕顫動。
挺巧的鼻尖輕輕動了幾下，就像是小貓咪發現了什麽味道一般，可愛得想要rua一把。
她輕柔的聲音在耳邊刮過，霍衍的眸色一暗，喉結不安分地上下滑動著。
“什麽？”
尤穗閉了閉眼睛，聲音微微提高又重覆了一遍，“您，您離我太近了…”
“我聞不到其他味道了。”
她低垂著頭，不敢擡頭看向霍衍。
過了幾秒，頭頂傳來一陣輕笑聲，有什麽東西碰了一下她的臉頰。
“聞聞這個就好了。”
尤穗擡頭就看到一小罐咖啡豆，她自然是知道咖啡豆的作用。
只是霍衍眼中的笑意讓她有些尷尬。
對於一個香水狂人來說，能為自己調制一款香水是最幸福不過的事。
尤穗每一筆都做得小心翼翼，再加上旁邊有霍衍的輔導，調制香水的過程十分順利。
最後將調制好的香水密封起來。
霍衍遞給她一個標簽，“你可以給它命名，這是屬於你的香水。”
尤穗思考片刻，低頭在標簽上寫下兩個字，貼在瓶子上。
春信。
離開小洋樓，外面已經暗了下來，淩鎮的夜晚也要比榆城暖和許多。
換了一個環境，做了以前沒做過的是事情，讓緊繃了許久的心漸漸舒展開。
尤穗雙手交疊在前拎著包包，和霍衍並肩而站。
仰頭看著他笑道：“既然遇到了，那我應該履行之前的承諾了。”
“不知能否有幸邀請霍總一起吃晚飯呢？”
霍衍垂眸看著她，彎起的笑眼比月亮還要亮，兩人之間的距離比之前更近。
他察覺到尤穗對他的態度要放松許多，這個轉變讓他唇角的笑意擴大幾分。
“榮幸之至。”
尤穗向前走了兩步，又退了回來。
皺了皺鼻子道，“我第一次來淩鎮，不知道哪裏比較好吃，霍總有喜歡的餐廳嗎？”
霍衍為她打開車門，“我有一個地方，走吧。”
淩鎮的巷子狹窄緊湊，雖然能開車但是車速緩慢。
夜晚的淩鎮掛在彩燈，仿佛回到了古代的燈會，沿著巷子開到河邊，停了下來。
尤穗下車便看到一艘豪華的畫舫停在岸邊。
“這裏是？”
霍衍解釋道：“這是一家餐廳，畫舫會繞著淩鎮開一圈，最後回到這裏。”
尤穗的眼睛亮晶晶的，“居然還有這種餐廳。”
服務員帶著他們上到畫舫二樓，找了一個靠窗的座位。
這艘船的外部造型是畫舫，內在構造也是現代化的，周圍是透明的玻璃，能看清外面的景色又不會冷。
霍衍將菜單遞給她，“你想吃什麽？”
尤穗搖搖頭，沒有伸手去接，“我請霍總吃飯，還是您來點菜把。”
霍衍沒有推脫，笑著應了下來，“好。”
半個小時後，尤穗看著上的菜，微微楞住。
大部分都是口味偏重的辣菜，幾乎都是她愛吃的。
她擡頭看向霍衍，“這些……”
霍衍挑了挑眉，“怎麽了，不知道你愛吃什麽就隨便點了幾個。”
“你不愛吃這些嗎？”
尤穗搖搖頭，“愛吃的。”
她沒有多想，可能是他們口味恰好相同吧。
畫舫行駛地很平穩，並不耽誤用餐。
周圍的游客不多，不用擔心有人會認出霍衍。
尤穗本來不想提昨晚的事情，但是又過意不去。
她在心裏掙紮了幾分鐘，還是開口道：“很抱歉昨天給你添麻煩了，還幫我付了房費。”
霍衍夾菜的手頓了一下，擡頭打量著她的臉。
尤穗有些緊張，握著筷子的手微微收緊。
霍衍並沒有她想象中的怪罪，反而關心道：“有不舒服嗎？”
這話讓尤穗一楞，“什麽？”
霍衍笑了笑，“你昨晚應該心情激動，再加上受到了驚嚇才會喝醉，今天有趕來淩鎮，會不舒服嗎？”
尤穗這才明白他的意思，連連搖頭，“沒有的，昨天……真的沒有喝很多。”
霍衍不知想到了什麽，單手握拳放在唇前輕咳兩聲掩住笑意。
“等你回榆城，我再給你送蛋糕。”
尤穗不解地眨眨眼，“什麽蛋糕？”
霍衍挑眉，“你不記得了？你說喜歡那家蛋糕，讓我多給你送幾個。”
尤穗整個人呆在原地，完全不記得自己居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所以昨晚她到底還做了多少丟人的事情。
她尷尬地捂住臉，聲音中帶著虛弱，“不用了。”
喝醉的尤穗說話軟綿綿拖著長音，看人的時候無比認真，黑白分明的眼睛亮的仿佛能照亮人心。
在沙灘上甩著裙擺唱歌時，整個人都在發光。
只是有一瞬她像是上岸的小美人魚，下一秒就會變成泡沫消失。
霍衍唇角帶著柔和的笑意，“很可愛。”
聽到他這樣說，尤穗更加不好意思，直接將臉埋在手心中。
用餐過後，畫舫還沒靠岸。
尤穗下到一樓的甲板上，輕柔的河風微涼卻不冷，讓混沌的大腦越發清醒。
大衣外套輕輕披在她的肩上，“晚上風涼。”
她下意識回頭看過去。
霍衍穿著灰色西裝，立於夜幕之中。
粗糙的呢料在她臉頰輕輕摩擦，她攏了攏大衣，抿唇道：“謝謝。”
突然，畫舫晃了一下，肩膀上的大衣長及她的小腿，大衣墜得她失去平衡，正好撞在旁邊人的懷裏。
那股檀香味再一次將她籠罩，一直徘徊在心中的問題脫口而出。
“您身上的味道，是您自己調制的嗎？”
霍衍扶住尤穗的肩膀，這個問題讓他的手頓了一下，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畫舫重新平穩下來，大衣從她的肩膀滑落。
尤穗隨之清醒過來。
同時，頭頂傳來溫柔的聲音，“確實，這是我特意調制的，算是……”
他停頓了半晌，像是在斟酌要怎麽說。
“一個回憶吧。”
他的回答讓尤穗有些不解，但是也沒有再問出口。
畫舫繞了淩鎮一圈回到岸邊。
下船時，霍衍先跳了下去，轉頭將手心遞了過來。
尤穗猶豫片刻，慢慢伸出指尖搭在他的掌心。
滾燙的掌心收攏，將她微涼的指尖包裹其中，透過脈搏仿佛能感受到有力的心跳聲。
借力跳下船，她便將手抽了回來，“謝謝。”
霍衍的手指微動，最後慢慢收攏放回到身側。
霍衍送她回到酒店。
下車時，尤穗突然想到什麽。
她停下開車門的動作，轉頭期待地看著霍衍。
“霍總，昨晚您幫我拍的照片，是不是還在您那裏啊？”
車燈沒開，霍衍的半張臉隱在陰影之中，微微頷首。
尤穗的睫毛輕顫，軟聲問道：“那，您能不能傳給我呀？我真的很喜歡那組照片。”
霍衍沒有再開口，而是微微垂下眸子。
尤穗抿著唇緊張地看著他，就像是等待著審判一般。
下一秒，霍衍對她伸出手。
手機中微信二維碼的微弱光芒照亮他的薄唇。
“加個好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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