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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關燈
垂眸盯著那副面具看了很久, 半晌,季凜卻並沒有伸手將它取出來,而是重新將抽屜推了回去。

起身, 季凜從口袋中抽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已是淩晨四點半。

他又伸手拉開了最上面的一層抽屜,從中拿起一板藥,藥背後的錫箔紙上斜印著一排排小字——佐匹克隆膠囊。

盯著手中的膠囊看了兩秒鐘, 季凜眸光不動,原封不動又將它放了回去。

他緩緩轉身,目光落在了房間中央的單人沙發上——

他們之前接到唐初的電話後就匆匆出門, 甚至沒有來及將頭骨和鎖鏈放回原位。

擡步走過去,季凜雙手捧起了那顆頭骨, 那姿態中甚至是含著溫情的,仿若捧著愛人的臉頰。

他一只手撫摸耳垂上的鎖環, 另一只手則再次覆上了頭骨凹陷的眼窩, 輕緩摩挲。

不知過了多久,季凜忽然開口, 低喃出聲:“是你嗎?”

頭骨當然不會給他回答。

片刻之後,季凜擡手關了燈, 他背靠單人沙發的側面坐在了地板上,懷抱那顆頭骨,與黑暗徹底融為一體, 仿若一尊靜默的雕塑。

……

時間分秒流逝, 清晨第一縷日光終於透過窗簾縫隙悄然漏了進來, 在木質地板上投下一小塊光斑。

季凜的視線從那一塊光斑上緩緩劃過, 片刻後, 他微闔了下眸, 終於站起身,將懷抱半夜,早已經染上了他的體溫的那顆頭骨放回了原位,伸直手臂活動了一下略微僵直的肢體。

擡步走出「珍藏室」,季凜順手關上房間門,徑直進了浴室。

半小時後,他將自己重新打理好,進廚房給自己磨了一杯純美式黑咖,好似喝白水一樣喝了下去。

清晨七點半,季凜準時出了門,黑色Cayenne匯入早高峰湧動的車流中。

一個紅燈,放置在手邊儲物格中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季凜劃了接聽連接車載藍牙,溫聲開口:“唐副隊。”

“季老師,”唐初的聲音瞬間充滿整個車內空間,不難聽出嗓音中難以遮掩的困倦,“你來局裏了嗎?”

季凜簡潔答道:“在路上了。”

“哦哦好的好的,”唐初忙道,“我就是跟你說一聲,受害者傅煙的哥哥一直在局裏等你,說想親自見你一面。”

“知道了,”季凜並沒有表露出絲毫意外,他溫和應下,“替我轉告傅先生,勞煩他再等我十分鐘。”

電話掛斷,紅燈正好轉綠,停滯車流重新緩緩向前湧動。

季凜視線無意間投向後視鏡,目光卻驟然一凝。

這條路上同方向一共四個車道,一條左轉一條右轉,中間兩道直行,此時季凜所在的正是靠左的這條直行道,而在他的右後方,也就是靠右那條直行道上,一輛黑色豐田吸引了季凜的目光——

季凜記得前不久才看到過這輛車,最早是在他剛剛出小區的時候。

這原本應該是很尋常的一件事情,畢竟他住的並不偏遠,遇到同路的車再正常不過,何況還是這樣一輛極其大眾的黑色豐田,甚至都不一定是同一輛,完全有可能只是同款同色。

但問題出在,季凜看到它了不止一次。

第一次就是剛出小區,季凜住的小區離市局非常近,其實在天氣正常的情況下,他去市局都是步行的,十分鐘就能走到,不過今天他特意提前二十分鐘出門還開了車,是為了去雅深市有名的一條早餐街上買早餐——有家粥膳做得非常精致,他的小聞畫家應該會喜歡。

而第二次看到這輛黑色豐田,正是在那條早餐街上。

他買好粥出來,瞥到一輛黑色豐田停在路邊,車窗是搖下來的但車內沒有人。

季凜當時並未多想,因為這一條早餐街路邊基本停滿了車,很多這種情況,車主大多是下來吃早餐亦或買早餐帶走的。

直至現在這一刻,他第三次看到黑色豐田。

如果他看到的確實是同一輛車,那麽這位車主和他基本同地方出發,又都去了同一條早餐街買早餐,現在再次行駛在了同一條路上。

這種碰巧的事情當然是有的,但季凜的內在性格與職業特性讓他根本無法忽視「碰巧」。

眼見前面還有一輛車就要過了交通燈的線,季凜卻忽然做了個決定——

他神色不變,目光沈穩打了轉向,在湧動車流中突然向左打方向盤,車身靈活插-入了左轉的車道,卡在綠燈的尾巴駛向左側的一條岔路。

綠燈再次轉紅,那輛黑色豐田原本就在季凜的後邊,自然是沒有同他一起跨過這個紅綠燈。

季凜特意將車速放慢,同時一直關註著後視鏡中的情況。

不出他所料,大約三分鐘後,後視鏡中又出現了那輛黑色豐田!

這輛車原本占的是靠右的直行車道,現在卻出現在了這裏,只可能是臨時變了兩道過來的。

季凜清晰意識到,如果他判斷正確,那麽很顯然,這輛車是在跟蹤他。

近乎電光火石的瞬間,季凜側眸掠了眼副駕位上包裝精美的早餐,眼底劃過一瞬不明神色——

但願等一下萬一出了什麽特殊狀況,能不要破壞到帶給他的小聞畫家的粥。

這個念頭落下的瞬間,季凜擡眼再次掃了眼後視鏡中的黑色豐田,視角受限,只能看到車牌最後兩位是Z9。

又到一個三岔路口,季凜唇角緩緩勾起,他忽然向右猛打方向盤的同時驟然提速,黑色Cayenne如巨獸般轟響駛入了右側的一條小路。

這條路並不寬,最多只供兩輛車並行通過,且攝像頭並不完備,是適合制造「事故」的絕佳路段,顯然,季凜是故意向這條路上開的。

他想將那輛跟蹤他的車引過來。

然而,這一次卻出乎了季凜的意料。

直到駛到這條小路與遠處另一條大路的交叉口了,後視鏡中都再沒出現那輛黑色豐田的影子。

它放棄了這樣一個「絕佳機會」,為什麽?

是敏銳發現了季凜的真實意圖,還是別有打算?

季凜微微蹙了下眉,他瞥了眼顯示屏上的時間,已到八點。

暫時沒再深想,車子重新駛向市局的方向。

十分鐘後,季凜推開了雅深市市局刑偵支隊會客室的門。

“非常抱歉,”季凜率先開口,語氣歉然道,“路上堵車,久等了。”

會客室內的沙發上端坐一個約莫四十出頭的男人,眉眼中不難看出與傅煙的相像,但氣質卻與傅煙天差地別,傅煙過於溫和斯文,而面前男人卻自然而然透露出久居上位的淩厲感。

只不過,他此時頭發沒有經過精心打理,身上的西裝略帶褶皺,眼眸中布滿紅血絲,眼底青影很重,整個人看起來憔悴異常。

“沒關系,”傅恒從沙發上站起來,朝季凜伸出手,他嗓音很啞,“小季,好久不見。”

季凜同傅恒也是認識的,因為傅恒有時會和傅煙一同去射擊館玩,不過一來傅恒去得少,二來傅恒年齡比季凜和席應宗年長不少,因此季凜和他並沒有和傅煙熟。

“好久不見,”季凜微微闔眸道,“很遺憾,與傅總再見面竟是因為這樣的緣由。”

傅恒長嘆了口氣,嗓音瞬間就更啞了兩分:“我到現在還覺得像做夢一樣,小煙他…他怎麽可能就這麽,這麽不在了?他明明昨天還在給我打電話的,告訴我投資談成了,要我今天一定要請他吃大餐慶祝一下…我,我飯店都訂好了,是他最喜歡的那家,他怎麽就不來了?怎麽就再也不來了…”

說到最後,傅恒的語氣中已經帶出了完全克制不住的哽咽。

“抱歉,”但季凜的神情卻依舊沒什麽變化,溫和卻也疏離,他低聲問,“不知支隊的副支隊長是否有同傅總了解過基本情況,比如說傅煙的競爭公司這樣的信息?”

“了解過了,”傅恒盡所能斂了情緒,配合道,“是那個唐副支隊是嗎?我把我能想到的我知道的都告訴他了。”

“多謝傅總配合,”季凜有禮道,“那具體信息我會同他再進一步確認,傅總找我還有什麽額外想要囑托的嗎?”

“談不上額外,”傅恒又嘆了一聲,他嗓音沈啞道,“我就是想著正好同你認識,傅煙應當也算是你的朋友之一,希望你能多關照關照,爭取早日將兇手繩之以法,這期間需要什麽我都一定無條件配合,只希望能夠盡快找到兇手。”

“傅總費心了,”季凜微微頷首道,“我以及整個支隊上下都一定會盡心盡力的。”

傅恒擡手拍了拍季凜的肩膀,語氣滄桑道:“行,小季,有你這句話我也就暫且安心了,那我就不在這裏耽誤你們時間了,隨時等你消息。”

邊說傅恒邊向會客室外走去,季凜親自將他送到了電梯邊,等他進入電梯間後才轉身返回。

唐初立刻迎了上來,頂著一雙熊貓一樣的眼睛疲憊道:“送走了?哎季老師你是不知道,我們大概淩晨五點半回來的,那位傅總早已經等在市局門口了,之後看過了屍體就一直在會客室坐著,受害者家屬一直在,這壓力也忒大了…”

很想有交代,可短期內卻也真的很難給出交代。

“傅恒確實對傅煙很上心,”季凜嗓音溫沈道,“他們的家庭信息你應該已經看過了,傅煙父母去世都早,傅恒比他大了十二歲,可以說一直擔任著半個哥哥也是半個父親的角色,另外他們也不是富二代,傅恒算是真正白手起家的。”

“對,”唐初點頭道,“了解過了,所以壓力才更大,感覺傅總太苦了。”

季凜不置可否,轉口問:“雲星的家屬來過嗎?”

“別提了,”唐初立刻擺手痛苦道,“來了,反應更過激,看到屍體她媽媽當場暈過去了,打了120送走了。”

“所以雲星那邊還沒了解情況?”季凜溫聲問。

“還沒,”唐初點頭道,“等白天差人跑趟醫院。”

季凜沒再多問,他走到公共辦公區域的白板前,擡眼看著白板上的種種信息。

“季老師,”唐初走到他身旁,進入正題道,“我跟你大體講一下我們目前已知的信息。”

季凜點了點頭表示回應,唐初語速飛快道:“屍體萬法醫連夜做解剖屍檢報告還沒出,目前初步推測傅煙和雲星的死亡時間都在今天淩晨0:30-2:00之間,現場除了我之前跟你說過的兩組腳印外暫時沒有其餘有效發現,發現屍體的地點就近肯定是沒有監控的,那條路上也沒有,最近的兩處監控分別在深灣大道十字路口和千海路丁字路口,相應時間段內調取監控發現開往屍體所在地點這個方向的車共計12輛,其中包括報案人的那輛跑車,但是只能看到行駛向這個方向不能確定最終到達地點,目前還在一一聯系車主做進一步排查,之後我們…”

“稍等一下,”季凜忽然出聲打斷道,“不好意思,唐副隊我想問一下,這12輛車裏,有黑色豐田嗎?”

唐初微微一楞,在腦海中飛快將之前看過的監控錄像截圖過了一遍,之後語氣肯定道:“沒有,沒有黑色豐田。”

略微一頓,唐初遲疑道:“季老師,你是有什麽發現嗎?”

季凜搖了搖頭,語氣如常道:“算不上發現,暫時不能確定是否和案情有關,不過如果方便的話,還請唐副隊幫我給交警大隊那邊打聲招呼,幫我查一輛黑色豐田,今天早晨7點50左右在金鶴路路口出現過,車牌尾號最後兩位是Z9。”

唐初立刻應了「好」,他正要再繼續發問,季凜就語氣自然將話題轉了回去:“多謝唐副隊,還有什麽發現嗎?”

唐初一滯,他與季凜搭檔多年,很能明白季凜的意思,便識趣不再多問,轉口繼續道:“我們調取了傅煙的行車記錄儀,發現他大約在今天淩晨0點離開深海射擊館,之後於0點22分到達晴彩小區,0點25分離開,0點45分到達容川花園,沒有再出來過,目前經確認晴彩小區是雲星的住址,容川花園是傅煙的住址。”

季凜眉梢微挑了挑,像是沒想到傅煙和雲星竟然還是分開住的。

“所以也就是說,”季凜沈聲道,“第一現場很有可能是兩個,分別是他們兩人的家裏。”

“沒錯,”唐初點頭道,“他們兩人家離得並不算遠,目前從已知死亡時間來看,如果兇手只有一個人,應該也是可以在時間範圍內完成作案的。”

季凜點頭表示讚同。

“兩個小區的監控暫時還沒來及調取,”唐初征詢意見道,“我們現在先一起去看一下現場之後正好再調取小區的監控?”

“可以。”季凜頷首道。

“那季老師,”唐初收尾道,“你還有什麽要補充的想法嗎?”

“暫時沒什麽,”季凜略微思考了片刻道,“目前傅煙這邊就按照傅恒提供的競爭對手名單先做初步排查,畢竟客觀來說傅煙去世了,他的競爭對手可以說是直接受益者,且從這個角度來講也符合作案手段——毒殺,感情成分含量極低,主要達成殺死的最終目的,尤其著重排查競爭對手中是否有和雲星有交集尤其是可能有情感交集的人,同時雲星這邊擴大範圍,以和她可能有情感交集的人為重點排查,註意一下這個情感交集以單向迷戀她為主。”

唐初應下來,又喊阮甜過來交代了兩句就準備向電梯間走,但他剛剛轉身,又忽然想起什麽,轉過頭來問:“對了季老師,你是不是還沒吃早飯?我看你之前提著早餐來的…還有小聞先生今天不來嗎?”

“我先不吃了”,季凜淡聲道,“我們直接過去,我給小聞先生發信息問一問他醒了沒有。”

邊說,季凜邊從口袋中抽出時間解鎖點開了微信。

不過不等他給聞冬發信息,反倒先看到了聞冬二十分鐘前發來的信息——

我的小聞畫家:季先生,我今天要去參加沈溪的葬禮,晚些再去市局,去之前會再同你聯系。

季凜手指微微一頓,片刻後,他在鍵盤上輸入道——好,代我送束花。

——

雅深市殯儀館。

聞冬一身黑衣,安靜立於廳堂的一處角落。

他過度白皙的膚色與衣服顏色形成了極致鮮明的反差,輕易牽引住每個看到他的人的眼球,不過今日場合特殊,並沒有什麽人對他投以過度目光。

聞冬整個人都處於一種低氣壓中,不止是因為此時此刻參與的是他好友的葬禮,還因為他今日特殊能力出現的時間實在不合時宜——不早不晚,正是從他進入殯儀館的那一分鐘開始。

整個廳堂中每個人身上所散發出的或悲痛或惋惜的情緒全部交融充斥於聞冬的鼻尖,苦澀至極,實在很難讓人保持情緒的穩定。

聞冬到的比較早,追悼會還未正式開始,廳堂內人群三五成群,嘆聲連片。

收到季凜的微信,聞冬垂眸盯著他給季凜的備註看了兩遍,像是在通過這個方式隔著屏幕臆想獨屬於季凜的,溫柔幹凈的草木氣息,以此尋求片刻喘息。

半晌,聞冬微闔眼眸深吸口氣,把手機原放回口袋,他沒有回覆,卻將手中的花束分成兩半,重新捆紮。

剛剛捆紮好,聞冬忽然敏銳發現,鼻尖多出一股極其突兀的味道——

與悲傷難過亦或惋惜都毫不沾邊,反而是令人作嘔的酒後嘔吐物味道。

這個味道於聞冬而言並不陌生,它正代表了骯臟的欲-望。

聞冬擡起頭,視線不動聲色在整個廳堂一一掠過,最後定格在了靠近廳堂門口的位置。

那裏站著兩個人,左邊是一個還穿著校服的女生,聞冬隱約覺得她眼熟,好像是沈溪的某個小表妹,聞冬以前在沈溪朋友圈看到過。

而右邊站著一個西裝革履,看起來很有精英氣質的中年男人。

男人正微微彎腰看向女生,面帶笑意地說著什麽,他兩只手背在身後,聞冬一眼掠過去,竟在他的手心看到了一抹熟悉的鵝黃色!

形狀大小都與之前在高小雯自拍照中看到的鵝黃色發卡非常相似!

聞冬不再猶豫,大步朝兩人的方向走去。

不過越走越近,聞冬望著男人的側臉,心底卻莫名湧起一股古怪的熟悉感——

這種熟悉感不同於他看到那個校服女生,因為曾經看到過照片,所以看一眼基本就能對應上,但對於面前這個男人,聞冬很確定自己並不認識他,此前也沒有看到過他的照片,這種熟悉感不夠明確,好像只來自於這樣一個特定的角度…

所以,究竟在哪裏見過?

思忖之間,聞冬已經走到了兩人近前。

電光火石間,他腦袋裏靈光乍現,記憶中的片段閃現而出。

竟然是他!

作者有話說:

來!猜這個人是誰!【我感覺可能還蠻好猜的?】

為了感謝參與且補償這兩天沒更新所以截止到明天更新前的評論都發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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