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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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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自制的“肯德基”外,周雲恩還將一些小山村裏從未見過的菜品搬上自家年夜飯的餐桌。

用煎蛋皮代替海苔的“壽司”,本地米粉做的“意式肉醬面”,再從周振國趕早集買回來的十斤牛肉上面切了兩大塊,做成了煎“牛排”。

再配上煮得滾燙的可樂,他們便擁有了一桌堪稱豐盛的,走在時代前沿的年夜飯。

把這些都做完已經到了下午五點多,村裏把開吃年夜飯的步驟叫做“完年”,需要點一串鞭炮。

誰家的鞭炮越長,響得時間越久,就預示著來年越紅火。

以前徐麗華節約,都是隨大流買串普通大小的。

但今年他倆也回來過年了,於是斥巨資從鎮上買了最大的鞭炮回來,拆開包裝紙,將盤在一起的鞭炮抖開,像條長龍似的蜿蜒地鋪在地上。

周雲恩跑去叫兩人回來吃飯,抵達時他們兩人正帶著七八個小孩子站在河邊,將幾厘米厚的冰鑿了個小洞。

顧銀杉一只手拿著鞭炮,一只手拿著打火機。

他將鞭炮點燃,然後等了幾秒鐘,猛地丟進小洞裏。

鞭炮落水的瞬間,還沒來得及被水打濕,就砰得一聲炸開來,濺起無數水花和冰屑。

“啊啊啊,好厲害!”

小孩們樂瘋了,跳著鼓掌,要他繼續點。

顧銀杉滿臉得意,哪裏還看得到平日在店裏成熟穩重的樣子,分明就是個小屁孩。

周雲恩想到父母說得那些話,沒忍心去打擾他,站在遠處看。

直到徐麗華急得來催他了,才開口喊兩人回去。

“下雪的地方可真好玩,以後我還要來這裏過年!”

小夥子一邊團著雪球,一邊興奮地說。

周雲恩罵道:“美得你,想年年公費過年啊?”

他可憐兮兮地說:“帶我來嘛,我可以給你們開車,不要工資都行。”

顧銀杉道:“你知道有什麽辦法可以年年來麽?”

“什麽辦法?”

“在村裏找個姑娘,當上門女婿,自然就會年年帶你回來了。”

“店長你真討厭!”

三人哈哈笑著走進屋,迎面撲來的是火爐的溫暖,和食物的香氣。

周雲恩給眾人倒上可樂和酒,讓他倆去放鞭炮。

周振國卻說這事得由他來,於是他們和徐麗華一起坐在桌邊,看著他拿出打火機走到門外。

他走路的姿勢仍有點跛,由於之前臥床太久,體型也佝僂了,看起來衰老了很多。

但精氣神一點也不差,穿著周雲恩買給他的新羽絨服,仍然是體體面面的。

找到鞭炮引線,周振國彎腰點燃,然後趕緊跑進屋裏,臉上是燦爛的笑。

火花就在他背後炸開來,像點燃了星星。

劈裏啪啦,劈裏啪啦。

炸走了寒冷,迎來了新年。

周雲恩剛想捂耳朵,一雙手已經伸過來,將她的耳朵緊緊捂住。

她擡起頭,不出意外地看見了顧銀杉寵溺的笑容,於是也跟著甜甜地笑了起來。

鞭炮點完了,足足炸了一分多鐘,滿地都是紅色碎屑。

徐麗華招呼大家快吃,不然菜很快就涼了,於是周雲恩一馬當先,夾了個壽司塞進嘴裏。

顧銀杉先端起了杯子,站起身來,對著夫妻倆說:

“這幾年來多虧了叔叔阿姨對我的照顧,今年又將雲恩交給我,我要感謝你們。”

說完仰頭喝完了那杯酒。

周振國欣賞地看著他,“你出錢給我當治療費,把我從鬼門關救回來,這筆恩情我們三個一輩子都還不完,該我們敬你才是。”

他揚起嘴角,“新的一年我有件事想請求大家。”

“請求?”

眾人都疑惑地看著他。

他點點頭,說:“以後不要再談什麽恩情不恩情的了,我們已經是一家人,遇到事本來就該共同努力。”

夫妻倆對視了一眼,都有些遲疑。

周雲恩說:“爸、媽,你們就答應他吧,不然總提恩情恩情的,顯得多見外啊。”

你有困難的時候我幫你,我有困難的時候你幫我。

家庭本來就是這樣的存在呀。

兩人這才下了決心,點頭道:

“好,不過你也不能再跟我們客氣了,跟雲恩似的,有什麽事直接跟我們說。”

“好的。”

顧銀杉坐下來,終於看向桌上的飯菜,好笑地問:

“那幾盤是你做的?”

周雲恩驕傲地擡起下巴,“看起來不錯吧,嘗嘗。”

顧銀杉每樣都吃了點,炸雞不錯,跟肯德基有得一比,壽司他沒吃過,也許就是這個味道。

肉醬面基本就是本地的肉絲炒粉,只不過把肉切得更碎了些。

唯有那牛排,實在硬得嚼不動。

周雲恩看他嚼得齜牙咧嘴的樣子,無奈地說:

“我也不想煎成這樣的,可咱們一不流行吃牛肉,買不到新鮮的肉,二沒有腌肉的調料,做成這樣已經很盡力了嘛。”

徐麗華聞言也吃了口,愁得臉都皺了起來。

“真的咬不動,怎麽辦啊?這裏得有兩斤肉了吧,吃不掉多浪費。”

她忙道:“給黑子吃,它牙口好!讓黑子也過個好年!”

眾人笑了起來,顧銀杉將黑子的碗從屋檐下端進來,把牛排放進去。

它嗅了嗅,香噴噴地吃起來。

“銀杉,雲恩,爸也敬你們一杯。祝銀杉的火鍋店明年生意更好,紅紅火火,祝雲恩高中順順利利,兩年以後考上喜歡的大學。”

“兩年?”周雲恩神秘兮兮地笑了笑,“我可能明年夏天就參加高考哦。”

“什麽?”

夫妻倆都驚呆了,“你不是才念高一嗎?”

“是啊,但是學校已經答應我,開學直接讀高三,跳兩級。”

“又跳級啊……”周振國十分擔心,“到時能跟上學習進度嗎?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還是一步一步來比較好。”

她夾了塊臘腸,一邊吃一邊說:“你們不用擔心,我自己有分寸。去年跳級不是也沒問題麽?”

“可去年你是從初二跳到初三,跨度不大。今年是從高一跳到高三,很多知識學都沒學過,你真的有把握?”

周雲恩沒法告訴他們實情,只得撒謊。

“我提前預習過那些內容了,沒問題的……反正就算我沒考上好大學,你們也不會不要我吧?嘻嘻嘻……”

徐麗華用筷子指了指她,仿佛在埋怨。

“你呀,就是從小被我們寵壞了。以後跟銀杉結了婚,生了孩子,可不許再這樣胡來了。”

“知道啦,快吃飯,吃完我們還要放煙花呢!”

另外兩人聽到煙花這個詞,進食速度明顯加快。

今晚的飯菜太豐盛,周雲恩吃得肚子都要裝不下了,又硬灌進去一碗雞湯,這才摸著肚子說:

“吃飽了,再吃我要吐了。”

顧銀杉放下筷子,“那我們去放煙花。”

“好啊!”

三人起身要走,周振國忙拉住他們。

“等等,壓歲錢還沒給呢!”

還有壓歲錢?

三人停下腳步,好奇地等著。

夫妻倆去房間拿出來三個漂亮的紅包,一人發了一個。

小夥很不好意思,抓抓腦袋道:“我就不必了吧……”

“要的,你也是小輩,既然在我家過年,待遇就得跟他們一樣。”

徐麗華認真地說。

他小心翼翼地用眼神征求顧銀杉的意見,見對方點頭,才放心地收下來,嘴角咧到了耳朵根。

“謝謝叔叔阿姨!”

三人拿著紅包開開心心地走出去,等遠離兩人的視線後,周雲恩迫不及待打開查看。

“我二百塊,你們多少?”

“二百。”

“我也是二百。”

“好啊,說待遇一樣還真一樣,連我這個親女兒都不多給一點。”

顧銀杉耳朵動了一下,“你想多要啊?”

她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我才不要你給我發紅包,那跟左手發右手有什麽區別?”

顧銀杉苦笑,對小夥說:“看見了吧,這就是太早上繳工資的下場。”

周雲恩對他吐了下舌頭,收起紅包,走到早就擺放好的煙花旁邊。

“就在這裏放嗎?”

“嗯。”

“誰放啊?公平點,一人一箱吧。”

小夥詫異地看著她,“老板娘你也敢放煙花?你是女孩子誒。”

周雲恩白了他一眼,“小瞧人,看我的。”

她伸出手,對方立馬遞出打火機。

周雲恩挑了箱應該很好看的煙花,點燃引線,往後退了幾米。

引線燒完以後,煙花半天都沒動靜。

“難道點了個啞炮?”

她準備過去查看,顧銀杉伸手攔住,“別動,再等等。”

又等了十幾秒,終於,一團火球像小鳥似的躥上了天空,飛得極高,在漆黑的天幕炸開,瞬間從小小一團,變成漫天飛揚的璀璨星光。

它們像流星一樣慢慢滑落,將整個山村都籠罩在美麗的光芒裏。

“真好看。”

周雲恩話音剛落,又一團火球飛了出去,接二連三。

村裏小孩都捧著飯碗,從屋裏跑出來看,嘰嘰喳喳圍著他們。

一箱煙花很快放完了,她將打火機遞給顧銀杉,讓到一旁,徐麗華也跑出來看。

幾百塊錢的煙花半小時之內全都燃放一空,徐麗華咕噥道:

“錢燒起來果然好看。”

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搭著媽媽的肩膀。

“聽我的,明年到S市去過年,咱們看別人家燒錢,這樣總不心疼了吧?”

“哼哼,死丫頭。”

“誒,爸呢,洗碗去了?”

她印象裏吃完年夜飯後就不用做家務了,包括大年初一,所有碗盤和地上的炮竹屑,都等初二再打掃,讓勞累了一年的人們好好歇息一天。

徐麗華指了指前面的房子,裏面鬧哄哄的,好像有很多人。

“他打牌去了,家裏沒電視看,你們也去玩玩唄。”

“那你呢?不跟我們一塊兒去啊?”

徐麗華笑道:“我也約了幾個嬸嬸打牌,金玲她們過會兒就來了。”

敢情大家都有安排,就他們沒有夜生活啊?

周雲恩想叫顧銀杉他們一起看打牌去,誰知兩人已經跟小孩玩了起來。

鞭炮爆炸時有一些漏網之魚,只燒完了引線,裏面的硫磺好好的保存著。

這些人便將鞭炮拆開,硫磺全部倒在一起,用打火機一點……只聽噗的一聲,像閃光燈似的亮了一下。

這有什麽可玩的,真幼稚。

周雲恩撇撇嘴,一個人走進前面的房子裏。

堂屋擺著八仙桌,年夜飯已經撤走了,取而代之的是兩副撲克牌,還有一個大果盤,裏面裝滿了瓜子糖果。

四個人打牌,一群人圍觀,打牌的人裏有兩個赫然是周振國和顧長宏。

周雲恩對周振國打牌沒啥意見,他平時很節制,喝酒打牌都是逢年過節才玩一玩,也該放松放松。

倒是這個顧長宏……

平時老給他們找不痛快,是時候治治他了。

她站在旁邊不動聲色地看著,尋找機會。

周振國輸了好幾把,大概是平常玩得少的緣故,不如他們經驗豐富。

旁邊人起哄。

“再輸下去,你女兒都要輸給別人嘍!”

顧長宏瞥了眼人群裏的周雲恩,估計是故意說給她聽。

“他女兒一般人可不敢要,降不住。家裏女人太厲害,家就不得安寧。”

周振國臉一沈,剛要反駁,就感覺一只小小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回頭一看,這才註意到她。

“雲恩,你什麽時候來的?”

“剛來。”

她沖父親笑了笑,擡頭看著顧長宏說:

“之所以不敢娶厲害的女人,是因為男人自己太無能,所以才怕降不住。顧伯伯,我爸爸今晚高興喝多了點,我來替他打怎麽樣?”

顧長宏往椅背上一靠,很不客氣地說:

“這裏都是大男人,你一個小女娃有資格坐下麽?”

她從兜裏掏出一大把鈔票,啪地一下拍在桌子上。

“打牌麽,有錢就有資格,還管男的女的?你不讓我坐,是怕輸掉褲衩子吧?”

眾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顧長宏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最後咬牙切齒地說:

“好啊,那你來,輸了不要哭鼻子。”

周雲恩笑了笑,示意周振國讓位子。

後者滿臉擔憂,小聲說:

“算了吧,我也沒輸多少,咱們回家去。”

“爸,你看好吧。”

她堅定地坐下來,開始抓牌。

撲克牌這玩意兒周雲恩碰得少,只是去年暑假閑著無聊,在網上玩過幾天,後來就發現贏起來太輕松,沒意思,轉為玩其他游戲了。

一副牌五十四張,從別人打出來的牌中就可以預測每人手裏還剩下什麽牌,然後根據自己手裏牌的需求,選擇如何出牌。

坐在桌上打牌,比玩網絡紙牌需要多一項素質,那就是心理能力。

順風局時不能驕傲,胡亂出牌,逆風局更不能沮喪,自暴自棄。

時刻保持良好心態。

而這,是周雲恩穿越之前,訓練了幾十年的東西。

不過她不能一開始就暴露能力,讓別人望而卻步。

她得像經驗豐富的獵人一樣,不貪圖眼前的一點利益,慢慢設下圈套,然後……幹一票大的!

周雲恩一連玩了五把,輸了四把,看起來悶悶不樂的。

顧長宏嘲道:“不敢玩了吧?給伯伯道個歉,放你走。”

周雲恩仿佛死鴨子嘴硬,“我是嫌玩得太小,有本事玩大的。”

“你想玩多大?”

“我跟你兩個人玩炸金花,一註一百塊,豹子翻倍,同花順翻倍!”

這話說完,圍觀的人都楞了,反應過來後紛紛說:

“別玩這麽大吧,一註一百塊,一晚上豈不要輸十幾萬?”

“都是村裏人,玩這麽大做什麽?”

“振國你勸勸你女兒啊,賺了錢不帶這麽玩的。”

周振國已經不知道女兒的目的是什麽了,贏錢?她又不缺錢。

眾人怎麽說周雲恩都堅持自己的決定,而顧長宏壓根沒把她放在眼裏,又一直憋著一股氣,想要發洩個痛快,便點頭答應了。

周雲恩道:“先說好,一旦開始了,可不能隨便退出,否則退出的人無條件答應對方一個要求。”

他冷笑一聲,“你別哭著求我就行。”

周雲恩揚起嘴角,將桌上的撲克牌洗好放在正中間。

“你是長輩,你先。”

村裏還沒人玩過這麽大的牌,大家都很激動,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屋子裏都站不下了。

顧長宏本以為贏定了,讓她輸掉三五萬的,留個印象深刻的教訓。

誰知一連玩了三把之後,就發現不對勁了。

他怎麽總在輸?

六百……一千……一千五……兩千……

眼看著輸到三千塊了,顧長宏坐不住,將手裏的牌一扔,怒喝道:

“你是不是在作弊?!”

周雲恩無辜地眨眨眼睛。

“這麽多人在旁邊看著,我用什麽作弊?”

她旁邊的人也說:“她抓牌我們都看在眼裏,沒有作弊啊。”

“對啊對啊。”

顧長宏嘴唇緊抿,臉色陰沈。

周雲恩笑道:“可能時來運轉,我的好運氣終於來了。顧伯伯,你不會慫了吧?”

慫字聽得他心頭一跳,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承認。

而且炸金花這種事確實和運氣有極大的關系,不可能一直都是他輸。

顧長宏忍下這口氣,“再來!”

兩人玩了半小時,顧銀杉聽說了這件事,放下鞭炮過來看看。

他擠到周雲恩身後,貼著她耳朵問:

“你跟他玩牌做什麽?”

“給你出口氣。”

“什麽?”

“你看他就知道了。”

他擡頭看去,顧長宏的臉色可以用氣急敗壞來形容,但還在咬著牙關抓牌,企圖能把輸掉的贏回來。

旁邊有人用本子記著他輸的錢,吸著涼氣道:

“已經輸了三萬塊了!”

“顧長宏你個王八蛋!”

門外傳來一聲尖叫,眾人回頭望去,是顧長宏的媳婦,也就是顧銀杉的伯母來了。

她像坦克似的沖到他面前,指著鼻子繼續罵:

“你不想過日子了是不是?玩這麽大的牌,我看你不是為了玩牌,是為了看別人家姑娘吧!”

顧長宏正煩得要命,被她當眾這麽罵,臉色更加難看。

“你給我閉嘴!滾回家去!”

“還回什麽家啊,輸了這麽多錢,日子沒法過了,我們去離婚!”

她抓住他的袖子死命拽。

顧長宏罵道:“再不松手,我揍你信不信?”

“來,往這兒打!”她指著自己的臉說:“不打你不是男人!快打啊!”

他當真揚起手來,村民們連忙阻攔,好不容易將兩人攔住,顧伯母看見了顧銀杉,又開始罵他。

“你這個掃把星,一出生就攪得全家不得安寧!先克死親媽,又克死爺爺奶奶,親爸還是個殺人犯!村裏誰家你沒偷過,你還是個人嗎?現在好不容易看著你滾出去了,又帶著個女人來禍害我們家,成心的是不是?你怎麽不去死呢!”

已經被刻意遺忘的記憶像潮水一般湧了過來,顧銀杉再次回到曾經無助的時刻。

你爸是個殺人犯!

你是克死全家人的掃把星!

你怎麽不去死!

小時候的他因為這些話走路都不敢擡頭,可是又不想餓死,只好一邊忍受別人的唾罵,做自己最厭惡的事情。

但那已經是以前了,他已經不再是孤零零一個人。

顧銀杉擡起頭,攔住準備罵回去的周雲恩,沈聲道:

“我是掃把星,你們又是什麽?”

他的眼神鋒利得像刺刀,氣勢強得讓人無法忽略。

顧伯母張著嘴,卻忘記說話,錯愕地看著他。

他繼續說:

“親弟弟被抓,你們連看都沒去看過一眼。父母重病纏身,不肯掏一分錢送他們去醫院。侄子飯都吃不上,你們從不伸出援手,還放火燒他的房子,就為了那塊地!你們是這世界上最惡心的人!”

顧長宏反應過來,“誰燒了你的房子?你不要血口噴人!”

“真的要我當著大家的面說麽?那晚我睡覺的時候,是誰扔了一個煤油瓶進來?我當初沒跟你計較,你就真的當我不知道?”

眾人嘩然,誰都沒想到那場大火的真相居然是這樣的。

顧長宏夫妻也慌了,眼神閃躲,企圖離開。

周雲恩迅速堵住出口。

“不想玩了?那你得先把輸的錢給我,再遵守約定,答應我一件事。”

“我們哪兒有那麽多錢?你怎麽不去搶呢?”

顧伯母說。

她淡淡道:

“願賭服輸,玩不起別玩。”

顧長宏沈著臉說:“家裏沒有那麽多現金,我明天取錢給你。”

“好,對了,那件事是……”

她壓低了嗓音,湊過去在他耳邊說了句話。

顧長宏驚訝地看著她。

猶豫了幾分鐘,用同樣的音量跟她說了一句話,然後帶著媳婦狼狽離開。

村民們好奇極了。

“你讓他做什麽事啊?”

“他跟你說了什麽?”

“不好意思哦,這是私事,不能告訴大家啦。”

周雲恩笑笑,將桌上的錢收攏,裝回口袋,拉著顧銀杉走出屋子。

寒冷的夜風吹在臉上,顧銀杉心中的怒焰總算熄滅了。

“謝謝你。”

“謝我什麽?”

周雲恩漫不經心地踢著腳下的雪。

“如果沒有你,我永遠不可能對他們說那些話。”

在最痛苦的時候,他無數次幻想過如何報覆對方。

趁他們不註意時捅一刀,偷走他家的錢去流浪,放火燒掉整個村子……

無論哪種方式,都會讓他背上深深的罪孽,並且一輩子都不得安寧。

而現在,他不僅事業有成,前途光明,內心也真正的釋懷了。

周振國也追了出來,問:“你剛才到底跟他提了什麽要求?”

“我問他一個地址。”

“地址?”他聽得莫名其妙,“你問他什麽地址?”

顧長宏雖說以前是村長,比其他人稍微見多識廣些,可是仍然比不上在S市待了兩年的他們啊。

顧銀杉卻心臟一緊,“難道……”

周雲恩抿唇一笑,“沒錯,我問他你爸爸在哪個監獄服刑。”

他全身肌肉都緊繃著,“他說了?”

“嗯。”

顧銀杉心裏湧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緩了緩才說:“謝謝你。”

周振國也很感興趣,“離咱們這兒遠嗎?”

“不遠,也就六百多公裏,開車一天就到了。”

“那你們準備什麽時候去看看他?監獄應該可以探視的吧?”

周雲恩道:“等回S市以後估計又會變得很忙,所以幹脆就這幾天去吧,看完我們再回S市。”

顧銀杉好不容易平覆的心情又緊張起來,一顆心咚咚地跳著,隨時要沖出胸口。

這麽多年不見,父親如今是什麽模樣?說實話,他已經不記得他當年的樣子,只隱約感覺是個很高的個子,以至於自己不仰頭都看不見他的臉。

他在監獄過得還好嗎?家裏一直沒人去看他,他是不是很難過?

他希望見到自己嗎?

無數個問題縈繞心頭,弄得他魂不守舍,機械地跟在兩人後面。

回到家後,周振國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徐麗華,後者非常舍不得。

“這才回來待了幾天啊,就一個禮拜吧,又要走了……唉,再見面估計要等明年過年了,怎麽不多玩幾天呢。”

周雲恩拉起她因操勞家務變得十分粗糙的手,輕聲說:

“你們什麽時候想我了,直接買兩張車票,去S市玩十天半個月的,反正爸爸現在也能走路了,過去方便得很。”

“好吧,本來我跟你爸還想著趁你們在家,把家裏改造一下呢。”

“改造?”

“你們回來不是老沒地方睡麽,害得銀杉他不是睡客廳就是睡店裏,正好旁邊車棚是空的,現在三輪車也賣了,幹脆拉幾車磚和幾包水泥來,把它修成一個房間,買套家具擺進去,以後專給銀杉睡。”

周雲恩忙說:“我們一年也住不了兩天,太麻煩了吧。”

“不麻煩,他也是咱們家人,自己家怎麽能不留房間呢?”

“這……”

她看向顧銀杉,後者終於回過神,看著眼前歷經風雨的平房,想了想說:

“要不把它推倒,蓋成樓房吧?”

母女倆都驚訝地看著他。

“蓋成樓房?”

“平房房間少,一家人住不開,梅雨天潮濕,冬天又漏風,幹脆蓋成兩三層的,每層兩個房間一個衛生間,在井裏安裝一臺抽水泵,用水管將水送到衛生間和廚房去,像城市裏的自來水那樣。”

徐麗華呆呆地聽著,忍不住問:

“那得花多少錢啊?”

“十萬總夠了。”

“十萬?不要不要!”她連忙擺手,“你們又不常回來住,家裏就是我和你爸,蓋那麽貴的房子做什麽。”

周振國也道:“當年這棟平房才花了兩千塊,能住到我們養老呢。”

“你們既然要在這裏面養老,更該蓋好點了。地上鋪防滑地磚,免得泥地打滑,柴火竈改成煤氣竈或者電磁爐,就不用再砍柴了。衛生間要裝上馬桶,老人半夜去茅房上廁所,也很容易摔跤的。”

夫妻倆都聽得目瞪口呆,周振國道:

“真的不用,我們過慣了這種生活,你要是搞得像城裏的房子一樣,反而住得不舒服呢。”

周雲恩斜眼,“你們去年在S市不就挺舒服的麽?天天說這裏好那裏好,現在我們把那套房子給你們搬回村子裏來,反倒不好啦?”

“你這個丫頭,搬回來得多少錢啊。”

“我們能賺錢,不缺錢。”

兩方誰也說服不了誰,最後周振國退讓了一步。

“蓋房子可以,時代變了,也確實該換換。不過我們現在種菜也能賺錢,所以你們一分錢都別往家寄,幫忙在裝修的時候出出主意就行。”

周雲恩喲呵了一聲,“爸,你那些菜地真能賺錢啊?”

“一年好幾萬呢,開玩笑。”

“真好!你們都能賺錢,那我就等著大學畢業回家享福了。”

周振國佯裝生氣,捏了捏她的鼻子。

周雲恩一只手摟著他的胳膊,一只手摟著顧銀杉的胳膊,說:

“咱們的生活會越來越好!”

在家又蹭了幾天吃喝,2000年大年初五,三人便準備出發。

回來時桑塔納裝得滿滿的,回去時仍然滿滿的。

徐麗華搜羅了一切他們能用得上吃得上的東西,什麽鹹魚臘肉的就別提了,連地裏的蘿蔔都給他們塞了好幾棵,就差沒將屋子旁邊的老槐樹也□□讓他們帶走。

周雲恩坐進去連忙關上車門。

“好了好了,別塞了,真的裝不下了……”

徐麗華又從車窗遞進來一兜子茶葉蛋,放在她腿上。

“路上餓了吃,別忘記了。”

周雲恩欲哭無淚,“怎麽回回路上都是吃茶葉蛋啊。”

“這不是好吃又方便麽。”

“方便面才方便呢。”

“那種東西是化學材料做的,不健康,哪裏比得上茶葉蛋有營養。”

“好吧,我們得走了。”

徐麗華連忙讓出道路,與周振國站在一起。

“路上小心啊,車子開慢點。”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看著汽車緩緩離去,兩人還是濕了眼眶。

小夥一邊轉彎一邊松了口氣。

“終於能走了。”

周雲恩抱著雞蛋道:“怎麽?嫌我家不好啊?”

他連忙解釋:“怎麽可能?我巴不得多住幾天呢,叔叔阿姨賊熱情了。”

“那你還說終於能走?”

“唉,村子裏那個叫狗剩的男的,天天讓我開車帶他去鎮上玩,我都說了不行了還要催我去。”

顧銀杉腦中浮現出一個吊兒郎當的身影,“你不用搭理他。”

“我也不想,這不天天躲著他麽,現在終於可以喘口氣了。”

周雲恩靠在椅背上,舒服地望著窗外風景。

雪沒有化,厚厚地鋪了一層,草叢、田野、山頭……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偶爾有黑色鳥影掠過,消失在天際線處。

“又走了……”

她喃喃地說。

顧銀杉的頭往這邊偏了點。

“舍不得?”

能舍得麽?這裏可曾是她心裏的世外桃源,要不是為了錢,她願意一輩子呆在山村裏。

“要不你以後在鎮上開家分店,我來當店長。每天睡到自然醒,去店裏看看生意查查賬,下午就回村子裏,跟我媽學包餃子,看我爸種菜,跟黑子去山裏抓野雞,好不好?”

她又浮想翩翩起來。

顧銀杉一口回絕,“不好。”

周雲恩瞪他。

“我在哪裏,你就得在哪裏。”

顧銀杉仿佛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似的,抓住她的手,握得緊緊的。

不過等汽車駛入國道後,他的一顆心便飛向了監獄,沒精力再管她了。

顧父入獄十幾年,從來沒人探視過,肯定很孤單。

監獄裏條件也很苦,於是在經過城市時,周雲恩特地找了家超市,買了許多東西。

毛衣、保暖內衣、棉被、棉鞋、牛肉幹、巧克力、餅幹……以及各種日常生活能用到的東西。

顧銀杉有點擔心,“監獄能同意拿給他麽?”

“先備著唄,到時批準拿什麽就拿什麽。”

“好。”

看著路上的標識,離監獄越來越近了,顧銀杉的心情也變得緊張又沈重。

晚上找了家旅館休息,第二天上午,他們抵達監獄門口。

外面是一片荒地,人煙稀少,監獄的造型像他們曾經應聘過的大工廠,只不過外圍多了圈高聳的圍墻和鐵絲網。

門口有人站崗,看起來非常森嚴。

顧銀杉有點抗拒了,手心微微冒汗。

“要不還是算了。”

他們這麽多年沒見面,認不認得出來都不一定,根本沒話可說。

周雲恩率先下車,轉身來拉他。

“到都到了,不見面怎麽行?叔叔肯定很高興的。”

“真的嗎?”

如果自己入獄,親人十幾年裏一次都不來,他只會恨他們。

“你是他兒子,他看見你當然高興了,快出來!”

周雲恩加大力度,把他從車廂裏拽出來。

小夥留下來看車,兩人拎著準備好的東西走到大門外。

站崗的獄警攔住他們。

“什麽人?”

周雲恩說:“我們來探視顧長偉的,他是1985年過來服刑的,身份證號是XXXXXXXXXXXXXXX。”

“你們是他什麽人?”

“他是他兒子,叫顧銀杉。”

“那你呢?”

“我……”

周雲恩正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時,顧銀杉說:“她是我未婚妻。”

“把身份證件出示一下。”

兩人忙將身份證遞過去,還有鎮裏派出所出具的探監證明。

對方看了一遍,將其遞給另一位獄警。

“在這裏等候批準。”

說完就沒再理會他們了。

周雲恩閑著無聊,朝裏張望。

裏面的風景看起來很單調,光禿禿的水泥地,深灰色的樓房,沿著路邊種了一排樹,樹葉已經掉光了。

墻上貼著醒目的標語:積極改造,天天向上。

這跟學校倒是差不多,她忍不住笑了下,想叫顧銀杉看標語,卻發現對方一直濃眉緊鎖,很緊張的樣子。

於是她也不好意思笑了,抹抹臉頰,陪他一起耐心等待。

過了十多分鐘,那位獄警出來了,讓他們跟他進去。

兩人被帶到一個大房間裏,正中間隔出一道半墻,墻和天花板之間是鐵柵欄,兩邊擺著許多凳子。

除了他們以外並沒有別人,獄警說:

“今天不是會見日,本來不該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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