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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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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麗華驚道:“我家房子哪裏值得了四萬五?撐死了也就賣個兩萬。這不是你趁火打劫,分明是我們打劫你啊。”

周雲恩也說:“不行,這樣你太不劃算了。”

顧銀杉早就找好理由。

“我想買的不止是房子。”

“那還有什麽?”徐麗華突然想到一件事,連忙道:“雲恩年紀還小,感情的事不好強求。”

他臉頰一紅,“阿姨,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還想買什麽?”

“你們知道我沒有家,更沒有家人。我希望把房子買下來後,大家一起住在裏面,像家人一樣。”

周家曾經的歡聲笑語他全看在眼裏,那是他晚上做夢都夢不到的幸福生活。

母女倆面面相覷,最後徐麗華答應下來。

“別說像家人,你分明是我們全家的恩人!以後有什麽我們能幫忙的事情,你盡管開口。”

顧銀杉緊繃的心弦松開了,揚起一抹溫柔的笑容。

“好。”

周雲恩仍皺著眉,默默走到一旁,從書包裏翻出紙筆,將目前欠他的金額寫了下來。

直到周振國出事的前一刻,她始終認為自己所做的事是在幫顧銀杉,將他從原有的命運裏拉出來,免於面對最後的死刑。

沒想到短短幾天,兩人的情況就完全顛倒過來。

她面對困難手足無措,顧銀杉反倒成為她的依靠。

世事無常,不管怎樣,周振國活下來了就好。

但錢她是不會白要的,周家的房子也值不了那麽多錢,往後康覆過程裏產生的費用估計還得向顧銀杉借,這些錢一筆一筆的,她都得記下來,將來全部還給他。

周雲恩發現自己的心態已經變了。

周振國出事之前,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被寵得無憂無慮,每天只需要琢磨什麽東西好吃,什麽地方好玩。

周振國出事後,她不能再只顧著吃喝玩樂了,得認真起來,想辦法賺錢,為家庭分擔重擔。

接下來是漫長的康覆過程,徐麗華全職在醫院陪護,周雲恩和顧銀杉回去上班上學,一得空就跑醫院來,接替陪護工作,讓徐麗華休息一下。

周振國剛蘇醒那段時間完全沒辦法接受自己癱瘓的事實,雖然沒再尋死了,卻每天躺在床上唉聲嘆氣。

好在康覆還比較順利,三個月後出院,他已經能自己扶著東西坐起來。

周振國看到希望,心情也一天天的變好。

這時周雲恩已經放暑假,期末考試她考了全校第一,讓家裏人都開心了一把。

只有她自己高興不起來。

她現在才念初一,暑假過後上初二,距離大學畢業還有十年左右。

家裏這種情況,哪兒能等到她十年之後再賺錢呢?

“雲恩,你爸呢?我們來看看他。”

金玲嬸和幾個村民拎著些雞蛋白糖,站在門邊問。

周振國回家的消息一傳開,親戚朋友們都紛紛上門來探望他。

坐在板凳上發呆的周雲恩連忙起身,帶他們去臥室。

周振國正坐在床上,在徐麗華的幫助下,訓練自己用勺子喝湯。

“振國呀,身體好點沒有?”

“聽說了你的事,都差點把大家嚇死了。”

“看起來恢覆得不錯嘛,精氣神挺好的。”

夫妻二人笑吟吟地看著眾人,挨個回答問題。

周雲恩去地裏割了把韭菜,坐在客廳裏擇,打算中午做個韭菜炒蛋。

房間裏的談話聲不時傳出來。

“照這麽說,居然是顧家那小子幫了大忙了?他哪兒來那麽多錢啊,幾萬幾萬的往外拿。”

“誰幾萬幾萬的拿錢?”

顧長宏從外面走進來。

周雲恩想阻攔,但是已經來不及了,金玲嬸說:“村長你不知道,你家侄子在鎮上賺了大錢呢!”

“真的?你騙我吧,他大字不識一個,能賺什麽錢?”

顧長宏不相信。

“我騙你幹啥啊,人家錢都拿出來了,振國在醫院花了五萬多,全是他給的,據說還剩不少呢。”

事實擺在眼前,顧長宏不信也得信了,低著頭喃喃道:

“這臭小子,發了財也不回來說,顧家白養活他了。”

周雲恩心裏有種不妙的預感,連忙走過去解釋:

“他的錢是從老板那兒借的,以後還得還呢。”

顧長宏皺眉看著她,“你清楚?”

她給徐麗華使眼色,後者趕緊附和。

“是啊是啊,不然他一沒文化二沒技術的,怎麽可能賺到那麽多錢呢。”

顧長宏一副半信半疑的樣子。

周雲恩說:“我爸雖然出院了,可還剩很多住院費沒結清呢。家裏實在是一分錢都拿不出來,買肉都買不起了,大家鄉裏鄉親的,要不……幫個忙唄?”

顧長宏立刻說:“該幫,該幫。振國以前經常免費幫大家拉貨,如今他遭難了我們肯定不能不管啊。不過具體怎麽幫還得商議商議。我地裏還得除草呢,先幹活去了,等商議出結果再來告訴你們。”

他說完就走了。

金玲嬸嘆口氣,從兜裏掏出小布包,取出一張五十的,塞到徐麗華手裏。

“嫂子,我們家收入也不高,再多拿不出了,這點心意你先拿著吧。”

“不用,振國他都快好了。”

“拿著,就當給振國大哥買只雞補身體。”

其他幾個村民也都給了點錢,從十塊到五十不等。

徐麗華送走他們,回到床邊,對周振國說:“等咱們度過這個難關了,也得好好感謝大家啊。”

“肯定的,尤其得感謝顧銀杉,從今往後,咱們必須得把他當親生孩子看。”

“嗯,知道。”

說曹操曹操到,門外響起摩托車的聲音。

周雲恩如今聽到突突的聲音心裏就發慌,跑出去一看,發現是顧銀杉回來了。

他穿一件黑色短袖T恤,戴黑色摩托頭盔,車身也是黑的,只有輪胎鋼圈閃閃發亮。

整個人高高大大地坐在車上,一條長腿支著地,短袖裏露出來的胳膊白白的,很有幾分賽車手的帥氣。

“你買車了?”

“劉銳的,我借來用一下。”

“借啥不好借摩托,騎起來多危險。”

“知道了。”他摘下頭盔,甩了甩滿是汗珠的短發,走過來摸摸她的頭,“下次我長翅膀飛回來。”

周雲恩:“……”

“叔叔,阿姨,我回來了。”

顧銀杉朝門內走去。

率先沖出來迎接他的是黑子,宿舍太小不好住,於是周振國出院那天,他就把黑子也送回村子了,由一家三口照顧著。

一周不見主人,分外親熱,黑子幾乎躥到他懷裏去,他抱著它好一頓揉,然後才走進房間。

“我買了幾斤肉,還有一條魚,天氣熱容易壞,記得趕快吃掉。”

徐麗華哎了一聲,“你怎麽又買這麽多東西啊,多浪費錢。以後回來千萬別買東西了,家裏啥都有。”

“叔叔現在需要多多補充營養,還有雲恩也是,多吃肉,長高點。”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天天春筍似的長啊。”

周雲恩靠在房門上,沖他吐了下舌頭。

這話可沒冤枉顧銀杉,去年她剛來到這個世界時,這小子還比她高不了多少,又矮又瘦又黑,像只小黑狗。

這才過去一年功夫,他身高已經突破一米八,骨骼和肌肉都充盈起來,有了成年男性的雛形。

再反觀她自己,仍然是根豆芽菜的模樣,看來這輩子是卡死在一米五了。

徐麗華笑道:“你就是嫉妒人家。行了,我做飯去了,振國你睡會兒吧。”

三人退出房間,關上房門。

周雲恩要幫忙做飯,徐麗華卻說什麽都不肯,讓她陪顧銀杉聊天。

兩人坐在堂屋裏,大眼瞪大眼。

顧銀杉提議,“你沒坐過摩托車吧?我帶你去兜風怎樣?”

沒坐過摩托?

嘁,她戰鬥機都開膩了。

周雲恩聳聳肩,隨他來到摩托車旁。

顧銀杉把唯一的頭盔給她戴,她推了下,“好沈。”

“沈也得帶著,萬一再把你摔傷了,叔叔阿姨會把我皮剝了。”

“那你還叫我來坐摩托。”

他揚起嘴角,“因為騎摩托真的很爽。”

兩人一前一後坐了上去,顧銀杉發動引擎,摩托車發出野獸般的低吼。

“抱緊我的腰。”

“沒事。”

“快抱緊。”

周雲恩只好摟住他的腰,將腦袋靠在他背上。

顧銀杉擰了下油門,摩托車朝前駛去,黑子跟在後面飛奔。

隨著速度加快,兩人漸漸遠離了村莊。

身邊只剩下一望無際的金黃稻田,以及手中少年結實的腰肢。

周雲恩情不自禁摟緊了些,整個人都貼上去。

幾個月來困擾她的事情在這一刻被遺忘,像泡在溫泉裏,舒服又輕松。

“你睡著了?”

顧銀杉的聲音有點啞。

“沒有。”

周雲恩想換個姿勢,卻碰到個硬邦邦的東西,“你兜裏揣塊石頭幹嘛。”

“咳咳……咳咳……”

顧銀杉突然劇烈咳嗽,連忙將車停下。

“怎麽了?”

“沒什麽,一只蟲子飛進了嘴巴。”

“啊?讓我看看。”

“不用,已經咳出來了。”

他擦擦嘴巴,順便將T恤用力往下扯。

周雲恩看了他幾秒,不明白他為什麽奇奇怪怪的,說:

“那繼續騎吧。”

她挺享受那種感覺呢。

“你也喜歡?我教你。”

“你告訴我哪裏是油門,哪裏是剎車就行了。”

顧銀杉細致地說:“你要先轉鑰匙,左手捏緊離合器,用腳把檔位器歸零,然後右腳踩啟動踏板……”

話還沒說完,周雲恩就身手敏捷地爬上了車。

顧銀杉看得心驚肉跳,用手護著她。

“你小心點,摩托車很重的,幾百斤呢。”

周雲恩推開他的手,找到位置熟練地發動摩托,箭似的沖了出去。

顧銀杉:“……餵,等等我!”

“你和黑子比賽,看誰先追上!”

黑子跟著汪汪叫了兩聲,像在挑釁。

“好啊你,幾天不見就變壞了。”

顧銀杉輕輕踹了腳狗屁股,拿出最快的速度往前跑。

這具身體還是柔弱了些,周雲恩騎了一會兒就感覺手腕發酸,只好停下來還給顧銀杉。

後者仍然想不通,“你身手好就算了,怎麽連摩托也會騎?”

“我聰明唄,一點就通。”

周雲恩摟著他腰道。

“不可能……對了,你的秘籍呢?當初說過要給我的。”

“秘籍?什麽秘籍?沒聽說過。”

周雲恩開始裝傻。

顧銀杉停下來,回頭瞪著她。

“太無賴了吧。”

“別吵吵,我好累,我要睡會兒。”

她將他的臉掰回去,靠在他背上假裝睡覺。

顧銀杉沒辦法,只好發動摩托,慢悠悠地往村裏開。

回去時飯已經做好了,徐麗華的手藝不是吹的,顧銀杉拎回的菜經過她的手,變成了香噴噴的紅燒肉、清蒸魚、肉丸湯,還炒了幾個自家菜地裏的蔬菜。

周振國不方便下床,徐麗華端了飯去房間餵他吃,桌上就只有顧銀杉和周雲恩兩人,另外還有個黑子坐在旁邊等著啃骨頭。

“阿姨做的飯真好吃,要是能天天回家吃就好了。”

顧銀杉嚼著紅燒肉感嘆。

周雲恩道:“你不是也會做飯麽?要不晚上露一手?”

“額……”他沒好意思戳破自己的謊言,只能又編了個謊去圓,“我昨晚幫老板搬東西,胳膊酸得很,拿不動鍋鏟。”

“是嗎?搬什麽啊?”

周雲恩問:“不會是屍體吧?”

“……我們那是舞廳,又不是殯儀館。”

“好吧。”

她一口氣把飯扒完,去廚房準備再盛一碗。

顧長宏從門外走進來,見顧銀杉一個人坐在桌上吃飯,忍不住說:

“喲,你這是給人家當上門女婿了吧。”

顧銀杉滿臉的不歡迎。

“你來做什麽。”

“這還不是你家呢,我想來就來。再說了,就算是你家,我這個當大伯的不能來嗎?”

“你這會兒倒想起來是我大伯了。”

顧銀杉譏嘲地看著他。

顧長宏道:“我什麽時候忘記過?”

“你當我不敢說麽?”

他走到他面前,曾經的小小少年如今個頭已經高出一大截,帶來前所未有過的壓迫感。

“我吃不上飯的時候,我冬天沒衣服穿的時候,我過年無處可去的時候,我清明連紙錢都燒不起給我媽的時候……這些時候,你想起來過嗎?你在哪兒?”

“我……我……”

顧長宏慌亂得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裏看,提高音量強迫自己鎮定,“我也是人,我家還有兩個孩子要養,也會力不能及。”

顧銀杉冷哼一聲,“你今天有什麽事?”

他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忙說:

“我聽說你在鎮上賺了大錢?”

“沒賺。”

“不可能!你要是沒賺大錢,他家怎麽掏得起那麽高的手術費?”

“跟你沒關系。”

顧銀杉準備下逐客令了,他卻突然掏出二百塊錢來。

“銀杉啊,我不是那種貪財的親戚,你看賣樹的二百塊錢雖然你沒回來要,我都一直給你留著呢。咱們姓顧的才是一家人,你胳膊肘不能往外拐,把真相告訴我行不行?到底是不是發了財?”

顧銀杉嘴巴張了張,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響亮的一聲……

“村長!”

周雲恩端著飯碗興沖沖地走出來,“你來得正好,我們準備下午找你去呢!”

顧長宏知道她是個刺兒頭,態度小心了許多,“找我做什麽。”

“問你借錢吶!我爸住院花了四五萬,家裏老本早就掏空了。多虧了顧銀杉,帶我去找了鎮上放高利貸的人,我和他一人借了三萬,利息百分之四十。現在馬上要到還錢的時候了,我們認識的最有錢的人就是您!求求您幫幫忙吧!”

顧長宏轉頭問:“她說得是真的?”

顧銀杉收到周雲恩的眼色,毫不猶豫地說:“是真的。”

“不可能!你倆串通起來騙我。”

“我倒是想呢,現在錢還不出來,急得我飯都吃不下。您身上帶錢了嗎?帶了多少?”

她跑過去一把搶走了那二百塊,繼續翻他口袋。

顧長宏宛如遭了劫匪,拼命護住錢包往外跑。

周雲恩哪兒肯輕易放過他,抓住上衣用力一嘶。

刷拉一聲,顧長陽的襯衫被撕成兩半,慌不擇路地跑了。

“村長,下午千萬別走啊,我要去你家找你的!”

周雲恩沖著他背影大喊。

他腳下打了個趔趄,差點摔個狗吃屎,爬起來一路飛奔,路上有村民跟他打招呼都沒顧上。

“哼,就他這種人還當村長呢。”

周雲恩撇撇嘴,回頭對顧銀杉說:“看見了吧?對付無賴就要比他更無賴。喏,這兩百塊錢拿去花。”

顧銀杉十分佩服,但是不肯收錢。

“你賺的,你留著。”

“什麽呀,這是賣樹分給你家的錢,就該是你的。”

周雲恩往他手裏一塞,回桌上吃飯去了。

顧銀杉看著手裏的錢,想了想,拉著周雲恩走到房間裏。

周振國擡頭看著二人,“有什麽事嗎?剛才是村長來過了吧?”

“叔叔阿姨,雲恩,我有件事想跟你們商量商量。”

周雲恩不解地看著他。

“我聽人說,現在南邊沿海城市發展得特別好,很容易賺到錢。咱們在鎮裏上班一個月頂多幾百塊,那邊工資已經上千了。叔叔的康覆治療要持續幾年,阿姨要照顧他不方便幹活,雲恩還得讀書,到處都是需要花錢的地方,所以我想去南邊找份工作,省得坐吃山空。”

周振國一聽就拒絕。

“不行,你已經幫我們夠多的了,之前借你的錢都沒還,哪兒能再讓你去賺錢給我們花?絕對不行!”

徐麗華也說:“你才十八歲,一個人跑那麽遠去,多危險啊。”

顧銀杉道:“我現在沒有別的目標,叔叔阿姨願意接納我,把我當成家人一樣看待,我想為你們分擔一點。”

“你現在分擔的我們這輩子都感激不完。再靠你賺錢吃飯的話,讓我們的老臉往哪兒擱?”

顧銀杉看向一直沒說話的周雲恩。

“你覺得呢?”

提出這個想法時他很緊張,尤其怕挨罵,周雲恩罵起人來小嘴劈裏啪啦的,冰雹似的往臉上砸,讓人連氣都喘不過來。

然而今天她一反常態,既沒讚同,也不罵人,只說了幾個字。

“不能去南邊。”

顧銀杉的提議遭到一致反對,苦笑道:

“好吧,是我太魯莽了。”

眾人繼續吃飯,農村晚上的娛樂活動少,洗完澡就睡了。

周家只有三個房間,一間周雲恩睡,一間夫妻倆睡,還有一間用來開雜貨店。

顧銀杉沒有房間,徐麗華便將飯桌挪到墻角,給他在堂屋搭了張床。

晚上十點,父母的房間傳出鼾聲。

周雲恩輕輕推開房門,來到顧銀杉身旁。

“醒醒,醒醒。”

後者睜開眼睛,在黑暗裏看著她。

“怎麽了?”

“你到外面來一下,想問你點事兒。”

兩人躡手躡腳地出了門,坐在田埂上,周圍蛙聲陣陣,頭頂是漫天繁星。

周雲恩很喜歡村子裏的環境,之前那個世界的科技水平雖然領先這裏無數倍,可她從沒機會看見過藍天。

真想回到去年剛穿越過來的時候,每天什麽都不用想,無憂無慮自由自在。

但人總是要長大的。

“顧銀杉,你聽誰說南邊好賺錢的啊?”

顧銀杉高高大大地坐在她旁邊,像一座堅實的小山丘。

“舞廳新招了個服務員,剛從南邊回來。”

“南邊要是好賺錢,他回來做什麽?”

“想提高學歷,他去年初三畢業跟親戚到南邊工廠打了一年工,工資是高,但沒有學歷只能在車間裏幹活,所以回來找了關系,打算暑假之後再讀一年初三,爭取考上重點高中。”

“他進的是什麽廠?”

“好像是電子廠,具體我也不清楚。”

“是麽……”

周雲恩若有所思地撥弄著腳下的青草。

顧銀杉問:“你問這些做什麽?同意我去那裏了?”

她深吸一口氣,“其實……我想自己去。”

“什麽?”

“我家的情況你也看到了,這幾年爬不起來了。就算等我爸康覆結束後,也不知道能不能正常生活,我媽要照顧他,也沒辦法出去賺錢。如今大家的生活都在一天天變好,我不想讓周家變成全村最窮的人家,會被看不起的。”

“可你下半年就要念初二了,你不讀書了嗎?”

顧銀杉眉頭緊鎖。

周雲恩淡淡地笑了笑。

“學習先往後放放吧,努力賺錢度過這個難關再說,我想應該會有成年人提升學歷的途徑的。”

她本來就掌握了那些知識,缺乏的只是拿到畢業證的機會。

在家裏缺錢的緊急關頭,不應該將大把的時間浪費在中學裏。

顧銀杉不同意,“你不讓我去,自己倒想去。我好歹是個成年男人,在外面不比你好找工作麽?你一個十七歲的小姑娘跑到那麽遠的地方去,準會被人欺負。”

周雲恩揮揮拳頭,“誰欺負我我揍誰。”

他搖搖頭,“沒用的,力氣不是萬能的。”

“反正我要去,你幫我把那個同事約出來見個面行不行?我想打聽得清楚些。”

“不行,除非……”顧銀杉狡黠地說:“除非我們一起去。”

“一起去南邊打工?”

“嗯。”

“你根本沒必要,又不缺錢,再說在舞廳不是混得挺好的麽。”

“我怎麽不缺錢?你之前不是說過,我將來還要買房子,買車,娶媳婦養孩子,我至少得存幾十萬。”

周雲恩道,“可你不是說不著急麽。”

顧銀杉道:“你就說同不同意。”

她思索片刻,拍拍他大腿,“行吧,趕緊把那個同事約出來,問清楚情況。”

周雲恩說完起身回屋睡覺,走到門邊才發生他仍坐在原地一動不動,催道:

“你不困啊?”

“你先睡,我吹會兒風。”

顧銀杉將衣服往下拉了拉,閉上眼睛平靜氣息。

周雲恩聳聳肩,自己進了房間。

一周之後,顧銀杉騎著劉銳的摩托車,接周雲恩去鎮上見那位同事。

兩人請他在餐館吃了頓飯,了解了大概的情況。

比如該怎麽坐車,到了以後怎樣找工作,什麽樣的工廠工資高,怎樣不被人騙等等。

下午,二人回到村子,周雲恩扯扯顧銀杉的衣角,帶著他走進周振國房間。

“爸、媽,我跟你們說件事。”

“什麽事?”

“我想跟顧銀杉一起去南邊打工。”

之前不同意顧銀杉一個人去,是擔心他重覆書裏的命運。

但有自己在身邊,隔絕所有變壞的途徑,加上如今他表現得也很好,還是能夠放下心來的。

夫妻倆同時瞪圓了眼睛。

“啥?你們要一起去?”

“是啊,咱們不好意思要他的錢,但是家裏又缺錢,所以我想……是時候由我來承擔家庭的重任了。”

“開啥玩笑!你才念中學,又是女孩子,承擔什麽重任!”

周振國急得差點爬下床。

周雲恩連忙去扶他,義正辭嚴地說:

“當初村裏人勸你們再生個兒子的時候,你們怎麽說的?‘女兒怎麽啦?女兒也跟兒子一樣好,不比男孩差半分’,現在不就是我證明自己的時候嗎?家裏遭了難,男孩肯定得賺錢養家,我憑什麽不能?”

夫妻倆被她說得啞口無言,顧銀杉趁熱打鐵地說:

“我會跟她在一起,好好保護她的,叔叔阿姨請放心。”

徐麗華忍不住哭起來,“都怪我們無能,讓你小小年紀就要去想賺錢養家的事,我的寶貝雲恩喲……”

周雲恩去安慰她,被她一把抱住,眼眶也跟著變得濕潤。

“沒事的媽媽,當年你十九歲就生了我,操持家裏家外。現在我都十七了,打工賺錢算得了什麽。再說咱家不是有固定電話麽,我會經常打電話回來的。”

“可是我舍不得,我一想到你要去那麽遠的地方,我就……”

徐麗華用力抱著女兒,淚水打濕衣襟。

夫妻倆最後還是同意了,其實也沒別的辦法。

周振國出事之後,周雲恩的書註定念不下去了,輟學只是早晚的事。

兩人去辦理身份證,拿到證後就準備出發,跟村裏人都打了招呼,讓他們幫忙照顧著些,然後提前一天去鎮裏買東西。

大家都是沒出過遠門的,家裏連能裝行李的東西都沒有,於是一去就買了兩個行李箱。

布面的,三十塊錢一個,看起來很結實。

顧銀杉沒什麽好衣服,周雲恩便幫他挑了兩套。

在舞廳上班那麽久,他恢覆天生的膚色,竟比許多女人都要白。

穿著新衣服往落地鏡前一站,老板娘的眼睛都看直了。

“小夥子長得真不錯,你男朋友?”

周雲恩搬出老借口,“是表哥。”

“是嘛,今年多大啦?哪裏人?想不想找對象啊,我這裏有大把好姑娘可以介紹。”

她的熱情讓人招架不住,兩人連忙換回舊衣服結賬離開。

走在大街上,周雲恩回憶他剛才帥氣的模樣,突然拍了下巴掌。

“顧銀杉!”

“幹嘛?”

“要不你去當明星拍電影吧,幹這行可賺錢呢!”

大城市應該有不少這方面的渠道,不比進廠擰螺絲強多了。

誰知顧銀杉一口回絕,“我才不靠臉吃飯。”

“靠臉吃飯怎麽了?臉長得好也是本事啊,不丟人。”

“別說了,我不考慮這一行。那邊有女裝店,你也買幾件新衣服吧。”

“我不買,我的衣服多得很,我是村裏時尚界一姐你不知道嗎?別轉移話題。”

周雲恩還想勸他,突然聞到一股香味,找了一圈,目光定格在點心鋪子剛出鍋的梅幹菜酥餅上。

“這種酥餅特別好吃,咱們買點帶到火車上怎麽樣?”

她情不自禁地舔嘴唇。

“小饞貓。”

顧銀杉揉揉她的頭發,走過去讓老板稱兩斤。

兩人大包小包地回到村裏,吃過晚飯,周雲恩開始收拾東西了。

她打算輕裝上陣,春夏秋冬各選了兩套衣服,加上三雙鞋,就這樣結束了。

徐麗華幫周振國擦完澡,過來查看,說:

“你帶床毯子去吧,外面棉被賣得貴,便宜的又睡起來不舒服,把你常睡的那床小毯子帶去。”

“啊?”

“毛巾拖鞋也得帶啊,臨時買不方便的。”

“……”

“家裏還有過年沒賣完的瓜子奶糖,你喜歡吃,也全部帶走吧。”

眼看著行李箱要被塞爆炸了,周雲恩連忙撲過去,擋住徐麗華往裏面裝東西的手。

“夠了夠了,真的夠了,那裏是大城市,什麽都可以買的,不用樣樣從家裏帶。”

“買是可以買,但得花錢啊,媽不是怕你舍不得麽,到時候委屈自己。”

徐麗華一臉擔憂。

周雲恩哭笑不得,“你看我像那麽節約的人嗎?你應該擔心我一年到頭賺得錢都被自己花光了才對。”

徐麗華被她逗得破涕而笑,“好吧,媽說不過你,總之你得記得,我們不指望你賺多少錢,自己過得開心最要緊。還有啊……”

她特意將房門關上,壓低聲音說:

“顧銀杉這孩子是真不錯,以前大家都誤會他了,真出事的時候才發現他很靠得住。你要是願意的話,兩人在外面也可以發展發展,我問過你爸的意思了,他也不反對。”

周雲恩差點被口水嗆死。

“咳咳……你說啥?”

“我說你倆可以處對象。”

周雲恩:“……你別胡說!”

“我哪兒胡說了,顧銀杉也就是文化差點,人長得又高又帥,還心地善良,你敢說你對他沒意思?我跟你爸早看出來了。”

“看出什麽來了?你倆那是看錯了!”

“我們是過來人,能看錯嗎?”

徐麗華籲了口氣,回憶過往,表情很幸福,“當年我也是十七歲的時候認識你爸的,那時他比顧銀杉還帥呢,幹活特別厲害,三袋稻谷說扛就扛起來了,沒人能比得過他。”

“我明天還得趕火車呢,別在我這兒秀恩愛了,快睡覺去。”

周雲恩怕她又提什麽處對象的事,將她往外推。

不料顧銀杉正好推門進來,懷裏抱著許多書。

她看了眼,是自己初一的課本和期末考試的成績單,問:“你拿它們幹什麽?”

“把它們帶上吧,以後可能用得著。”

“擦屁股的時候是用得著。”

顧銀杉:“……”

徐麗華表示支持,“他說得對,雖然不念書了,文化不能丟。再說有空的時候,你也可以教他認認字啊,這年頭的小夥子可不能當文盲。”

周雲恩想想也是,把毯子抽出來,將書塞進去。

翌日淩晨四點,天色微亮,兩人準備出發了。

徐麗華很早就爬起來給他們做早飯,滿臉不舍地問:“不再吃點?待會兒到了車上餓。”

“餓不怕,我們帶了很多好吃的。”

周雲恩拍拍行李箱。

“那把雞蛋帶上,我特地煮的茶葉蛋。”

她塞過來一兜子雞蛋,顧銀杉拎在手中。

“阿姨,回去睡覺吧,我們要走了。”

兩人坐上摩托車,行李箱用繃帶綁在後面。

徐麗華忍了又忍,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流。

“雲恩,在外面待得不高興了就回家啊,咱們不怕窮。”

“知道,我們走啦。”

周雲恩笑著揮揮手,轉過臉擦掉眼角的淚珠。

摩托車打破了小山村淩晨時分的寧靜,村裏的狗全都叫起來,跟在後面飛奔。

黑子追著他們跑了七八裏,直到顧銀杉停下車來罵它,才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摩托車離開。

黑色的身影越來越小,最後被樹林擋住。

周雲恩吸了吸鼻子,將臉貼在顧銀杉的背上。

“別怕,一切有我在。”

顧銀杉突然說。

摩托車帶著兩人沖出山坳,紅通通的太陽升了起來。

到鎮上後,先把車還給劉銳,後者仍想找周雲恩拜師,拉著她說了一大通,被顧銀杉用眼神給瞪了回去。

時間太早公交車還沒開始運營,兩人奢侈了一把,打出租去火車站。

鎮上的火車站很小,售票廳和候車廳連在一起,只有兩排座椅,零零星星地坐著三四個等車的人。

周雲恩抱著行李,心裏空落落的。

顧銀杉在旁邊剝茶葉蛋。

“你是第一次離開父母吧?”

她嗯了一聲。

“我很小就一個人生活了,這方面的經驗比你豐富。所以出門在外,你得聽我的。”

他將剝好的蛋遞過去,沖她得意地挑了挑眉梢。

周雲恩翻了個白眼。

“你有啥經驗?偷人家地裏紅薯的經驗?”

“餵,做人不能秋後算賬好不好?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顧銀杉回想起幾年前的日子,忽然間很納悶,那種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他是怎麽堅持過來的。

說來說去,還是得感謝周雲恩。

她就像下凡的仙女,把他引向光明大道。

他忍不住看向周雲恩,後者正在吃茶葉蛋,一口一個,兩頰塞得滿滿的,臉都撐變了形。

顧銀杉:“……”

好吧,她不是仙女下凡,她是餓死鬼投胎。

“乘坐Z3625次列車的過來檢票啦!”

工作人員拿著大喇叭站在檢票口喊。

兩人對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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