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春意濃盛。

因為鐘意過生日, 宿陵和蕭淮硯一同回了一趟舊星——連帶著奶茶一起。當然，奶茶是去返廠維修的。它在兩天前突發奇想給自己洗了個澡，等發現的時候浴室的水已經漫出了池子。

把奶茶交回九章路128號工廠後, 他們一起去了趟位於南郊的天問學院。

很久沒有接觸過的校園氣息撲面而來——不同於帝國學院整體的高科技感, 天問學院乍一看更像是一個綜合性的校園, 建築風格更加古樸。

這裏是舊星最頂尖也古老的學校, 見證了舊星的一切風霜變化，有著歷經沈澱的底蘊。

宿陵好奇地經過了那些被分成不同區域的建築流派，聽著蕭淮硯的解說。偶爾路過的學生還熱情洋溢地與他們打招呼。

蕭淮硯是受邀來參加一個論壇的, 主辦方對他三年前在某個邊緣星系的經歷很感興趣, 請他給學生們做個分享。

宿陵繞開了人群，在禮堂後邊找了個位置。他不是不喜歡熱鬧, 而是昨天很晚睡, 實在困倦不已。

但沒多久，旁邊有人喊他：“同學，醒醒, 大禮堂怎麽能睡覺。”

宿陵迷迷糊糊地擡頭, 對方似乎看楞了幾秒，然後“騰”一下子紅了臉，擺手時小聲道：“你、你睡，沒關系的。”

宿陵以為他是被自己嚇著了, 默默挪開了一段距離。

那個男生旁邊的人攛掇道：“你看人家半天了, 怎麽都不敢打個招呼, 瞧你那慫樣。”

那個男生猶豫了片刻, 剛又要開口, 被另一個聲音攔住：“餵，他長得好像……宿陵？！我的天真的是宿陵吧？”

宿陵坐在原地, 突然感覺周遭的目光紛紛朝向了自己。他下意識地有了些警惕。

剛才和他說話的那個男生還在看自己，欲言又止的。

……不知道是不是想打架。

以前在帝國學院上實戰課的時候，其他人就是那種差不多的表情。或許怕他拒絕，又怕他答應。畢竟上課的時候，老師都不敢讓他真的動手。

後方傳來的躁動讓演講臺上的蕭淮硯頓了頓。他一眼就看見了宿陵。

原本為了不引起過多註意，在來舊星之前他還帶宿陵去染了個黑發。但現在看來，也沒什麽用，反而襯得那張臉更顯眼了。

但是他敏銳地觀察到了宿陵眼底的情緒。

而宿陵不遠處那幾個不知死活的小子還在來回打量。

“那位同學，Y區倒數二排穿紅衣服的那位，”蕭淮硯平靜低沈的嗓音順著麥克風傳遍了禮堂，及時叫停，“請你回答一下，古文明的三個特征是什麽？”

被點名的正是剛剛跟宿陵搭話的男生，他憋了半天也沒說出來一個字，餘光時不時瞟一眼宿陵，在哄堂大笑中難得有些不安。

緊接著他們幾個被請到了臺上和其他嘉賓一起做個問答游戲。

等講座結束時，宿陵差不多睡醒了。

他順著臺階往前方走了沒幾步，剛剛那人又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

“宿陵！”他顯得惴惴不安，“你、你是宿陵吧？”

宿陵微微頷首，隱約猜到了他要說什麽，於是問：“去哪裏？”

對方一楞，臉更紅了：“我……我能邀請你去咖啡廳嗎？”

……咖啡廳似乎不是個適合打架的地方。

宿陵想。

見宿陵遲疑，對方又說：“那去別的也行，朝聞城我特別熟——”

“不可以。”

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拎開了那個年輕的學生。

“為什麽啊？”那個小男生立刻警覺了起來。他似乎想起來了什麽，看著蕭淮硯的眼神愈發義憤填膺：“《人形兵器保護條例》已經出臺十二年了！契約是不被允許的！！！你憑什麽替宿陵做決定！”

蕭淮硯實在懶得搭理，他扭頭摟過宿陵，低頭輕輕在他眉心印下了一個親吻，溫聲道：“睡醒了嗎？”

宿陵點了點頭。

從在場其他人的角度，二人像是親昵地貼在一起。任憑那個小男生反應再遲鈍，此刻也突然明白了過來。

隱隱地，他感覺蕭淮硯瞥了他一眼。那眼神說不上來是什麽，總之很平靜，但深得讓人下意識地哆嗦，立馬噤若寒蟬。

等出了禮堂，宿陵的困意在溫柔的日光裏漸漸消散，他才問：“那個人不是想打架嗎？”

蕭淮硯微微頓足，挑眉道：“……打架？”

宿陵眨了眨眼，略顯困惑：“不是嗎？”

仿佛提醒了蕭淮硯，他突然想起了那件事。

是才進不久帝國學院的時候，實戰課上老師讓宿陵旁觀，一起上課的那些人的眼睛總往宿陵身上看。

他那個時候一見就來氣，殊不知自己心裏跟一百個檸檬熬了汁似的，抓攏在一起。後來發現個個都會被宿陵撂翻，連他的手指頭都碰不到，才舒坦了不少。

“因為他們都喜歡你。”蕭淮硯說。

“……喜歡？”

“不是想和你打架，是覺得你很可愛，想和你一起。”蕭淮硯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宿陵的眉目。

他看起來那麽純凈、美好。值得這個世界上的一切。

所以，也會有無數人喜歡他、崇敬他、愛慕他。

簡直理所當然，應該如此。

但是蕭淮硯要替自己挽尊：“當然，和我比起來——”

宿陵打斷了他，認認真真地說：“他們不能和你比。”

字字清楚，篤定極了。

四目相對之時，蕭淮硯單手扶著他的腰，在人來人往的長街上旁若無人地擁吻。

天光明亮，偶然雲影掠過，愜意極了。

然而宿陵突然聽見了周圍傳來的躁動，側眸時看見了不遠處的露天全息大屏幕上出現了他們二人的畫面。

應該是哪個監控鏡頭的實時傳輸。

緊接著，看見這一幕的不少人都認出了宿陵和蕭淮硯，紛紛扭頭尋找他們的身影。

人群越聚越多，像一盤黑色的沙子，迅速往外擴散。

直到一個眼尖的認了出來——沒有尖叫，第一時間拿出了終端進行拍攝。

蕭淮硯與宿陵對視了一眼，順勢抓緊了他的手。

“跑！”

幸虧暴風雪離得不遠，在一個隱蔽的轉角等著他們。關上車門後的一瞬間開啟了自動模式，一溜煙兒飛出了人群的視野範圍。

二人忍不住一同笑了起來。

宿陵的笑意浮在唇邊，清清淺淺的，看得蕭淮硯心裏一動。他側身想去討個吻，卻被宿陵制止了。

宿陵微微皺眉，警告般地看著他。

暴風雪向來都保持得相當幹凈，除了昨天晚上……

宿陵的確不喜歡這麽狹窄的空間，像是被裝在籠子裏，只能任憑宰割。

那種失控的感覺就像是自己的意識也丟掉了，渙散後難以收攏，只能承受。

“你不喜歡嗎？”蕭淮硯湊在他耳邊問。

那雙黑漆漆的眸子仿若粲星，說出來的話也用明亮坦然的語氣：“我記得你很喜歡。”

宿陵的神情在陰影裏明晦不清，他扭過頭看向窗外，充耳不聞。

方才被親吻過的耳垂泛著粉色。

暴風雪一路飛馳到了朝聞城外的一處懸崖古鎮。一個一個古樸典雅的木屋子點綴在山崖間，翠瑩瑩的樹藤和各色細嫩的花朵繞著巖石盤旋，在飛流直下的瀑布邊堆成了錦簇的花團。

瀑布在途徑屋子側面的私人大理石露池時留下清澈的水流，恰好處於其他房屋的視野盲區。

這個古鎮以此聞名，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古老的遺跡。

宿陵和蕭淮硯一路走到了山頂，在折返的路上看見了巖石裏偶爾嵌入的相片。有些還是黑白的。

“你之前來過？”宿陵見蕭淮硯如此熟稔的樣子，好奇道。

蕭淮硯說：“我帶你看個東西。”

在一處山洞深處的壁畫裏，古舊的顏料塗抹開來，從地面一直到頂部的巖壁。

“這裏講的是一千二百七十年前，掉落的晶片和為此發生沖突的兩個古鎮。後來晶片消失了，他們的紛爭也突然停止了。於是兩個鎮子重歸於好，漸漸融合，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蕭淮硯走近了壁畫的最後一幕，很多人圍聚著篝火，像是在祈禱。而人群外側，有一個看不清面容的身影，唯一的區別是那人白色的頭發。

“後來的記載裏說，那枚晶片並不屬於舊星，也有一個不屬於舊星的人來到了這裏。就是他帶走了災難的根源。”

宿陵的指尖觸摸著那個冰涼的輪廓。仿佛穿過了漫長的時間，喚起了記憶裏的一個畫面。但未成形，就如煙塵消散。

“你是怎麽找到的？”他的聲音輕柔。

蕭淮硯驀地彎起眼睛，從身後抱住了他。

“……我花了很長的時間在豐田星找到了第一個線索，然後慢慢地也找到了別的。”

他走過了一切留有宿陵痕跡的地方。

就像冥冥之中，宿陵在告訴他一樣。

那些封存在歷史中的細枝末節慢慢浮出。哪怕只是一瞬，對於那時的蕭淮硯而言，也彌足珍貴。

“至少，能證明你的確在我的生命中出現過。”

輕描淡寫的語氣卻讓宿陵一怔。

他沈默地看著蕭淮硯，一直到他們回到懸崖上的屋子裏。

房間內部的玻璃映出了宿陵的身影。蕭淮硯悄悄瞥了一眼，不動聲色地走到露臺。

山林中的氣息清新濕潤，很放松，讓人很想……抽支煙。

他是從宿陵離開的第二年開始抽煙的，尼古丁的氣息過了幾千年仍然讓人類沈迷。

這不是個好習慣。

但習慣總是難以改掉的。

他剛點了煙，還沒放進嘴裏，就聽見了宿陵的腳步聲。

一擡頭，那雙煙紫色的眼睛竟然有些泛紅，沈默不語。

蕭淮硯的心驟然被抓緊了，疼得厲害。

“……怎麽回事？”他連忙哄道。

宿陵一言不發，截獲了他手裏的煙，扔掉了。

“最後一支了——”蕭淮硯企圖挽留。

畢竟這古鎮連個自動販賣機都沒有。

宿陵就那麽看著他，也不說話，仿佛在問，你要麽選一個吧。

蕭淮硯可受不了這個，立刻舉手投降，還要好聲好氣地哄著。

“不抽了，真的，以後沒你同意都不抽了。”

但也要跟小孩子似的討點糖吃。

不吸煙了嘛，還可以吸吸宿陵。

作為交換，宿陵當天晚上也在那汪亮晶晶的池水裏見證了這片古鎮極美的夜空。萬千星辰都在震顫，碎裂，像煙花一樣落下，被流水聲吞沒。

春夜之下，遠山的輪廓漸隱，綿延的燈火順著山谷一直去往遠方。

第二天一早，蕭淮硯抱著空蕩蕩的被子醒來，恰好宿陵推開屋進來。

一個小盒子丟給了他。

宿陵想起昨夜難免有些後悔，也不看他，冷聲說：“兩天一支。”

蕭淮硯故作乖巧地瞇起眼睛，心滿意足地盯著宿陵頸側深深淺淺的痕跡。

……那盒煙的吸引力倒也所剩無幾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七夕快樂呀諸位～

某些人真的，見好就收吧。

又是心疼陵陵的一天，嗚嗚。

麽麽麽麽麽麽！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