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海裏的兩個怪物對視一眼，又厭惡地移開視線，都沒有第一時間上岸。

不知道暗地裏在謀劃什麽，眼神飄忽不定。

一個摸脖子，一個摸臉。

做作的不行，非要原青選一個哄不可。

原青的眼神在他們中間平靜地滑動了一瞬。

他誰也沒選，而是將雙手撐在身側的礁石上。

上身在影影綽綽的燦金色發絲中後移一點兒，一只垂下的小腿，便繃著腳尖微擡了起來。

足背光滑白膩，透過薄薄的皮下可見美麗的筋骨，青色的血管蜿蜒其上，攀著纖細的腳踝，玉紋一般讓人移不開視線。

大片盛開的淡紅色富貴花瓣，點綴在腳底的趾肉和後跟，嫩得要命。

足尖輕擡翹起的一瞬間，整齊漂亮的趾甲像透明清亮的水光玻璃，好似整只足都鋪上了一層細膩耀眼的陽光金粉。

像一顆忽閃著亮光的白星，一下子奪取了兩個怪物的視線。

挑逗著他們陰晦的欲。望。

原青當然並沒有那個意思。

他只是隨意地揚了揚腳尖，想要轉移他們的註意力而已。

對他來說，只是不願意招手，便動了動身體的某個部位，只要能達到目的，動哪裏都一樣。

但是——

原青整個人都漂亮的不可方物，處處都勾著他人的心弦。

他雖然只是擡起了腳尖。

海洋的怪物們卻跟餓了幾天的狗見了肉骨頭似的，聞著味就轉過了腦袋，眼珠動都不動地盯著原青的足尖。

這是什麽暗示嗎？怪物們想。

粗大的喉結一下一下地滾動，面上險些維持不住喬裝的可憐神情。

被發燙的視線註視著，原青突然抿著唇，腳趾羞地蜷縮了一下。

腳尖......

原青眼角不可避免地泛起一尾水紅。

什麽呀......色狼嗎？

只是想轉移他們的註意力而已，那麽狂熱。地盯著他的腳幹什麽......

在吸引了兩個怪物的註視後，他立馬便收起小腿，蜷進了長發中，瞇著眼睛看他們，發惱地冷喝，“上來。”

兩個海洋怪物就這麽隨著他的那只玉足視線上移。

眼睜睜看著原青曲腿，將勾引他們視線的腳尖藏進了發絲中，藏在了岸上的礁石上。

然後和原青的冷眸對上了視線。

——好吧，這下不能裝聽不見了。

他們這才不情不願地上了岸。

因為都是海洋裏的生物，在陸地上戰鬥並不討好，上岸以後，兩個怪物的怪異性狀逐漸隱去。

他們自水中走上沙灘，高大的人形顯露出來。

海水自他們胸背腰腹的肌肉群、修長而有力量的雙腿緩緩滑落，陽光照在上面，潾潾閃閃，兩具如覆刻的大理石雕塑一般的健美而蒼白軀體，就像突然有了生命似的，邁步過來。

原青看著他們如出一轍的身軀，每一步的落下都不差分毫的步子，突然好像抓住了什麽線索。

他擡起視線，看向他們的臉。

艾離和山連嘴角彎起的弧度都是一致的，就像兩朵完全相似的雪花。

......

世界上沒有兩朵一模一樣的雪花，如果有，那麽它們只是一片雪花的正反兩面。

【山和艾離是一個人。】

系統摸不著頭腦：【當然啦，都是你男朋友。】

【我是說，他們在這個童話故事中，是同一個人。】原青說，【王子山和小公主艾離，應該有同一個原身......】

深海人魚的氣息突然靠近。

艾離的聲音在耳側幽幽響起，“教父，您在岸上只有他一個情人麽？”

他的臉對著海面，啟唇時牙齒展露鋒芒，晦暗的綠眸卻自眼眶中滑向右側，看著教父失神的側顏。

原青回神，“什麽？”

“有人魚看到您……沿著人類落水的海峽往岸上游了......”艾離說。

那是原青勘測海底火山裂縫的時候，對累累白骨落下的地點好奇，才要升上去查看的，只不過他當時根本沒升上去，而是被掠到了邪神的宮殿。

但艾離顯然得到的線索是，原青上岸會情郎。

他眼神危險，語氣卻平靜，“我不夠好嗎，教父？”

原青看向他，艾離那深紅色的眼睫像染著血的刀刃，綠色的眼珠好似藏著海底的邪惡幽靈，扭曲、覆生。

但在原青看過來的一瞬，艾離瞬速收攏起眼底的陰暗，還想裝小白花。

變臉變得太快了。

看起來就怪異極了。

原青顯然被他驚到了，唇肉翁動了下，“你很好......”

親愛的教父似乎不知道如何回答，停頓了好大一會兒，艾離失望地說，“是您說要聊一聊的。”

不然的話，他們才不會停手......

他的眼神帶著殺意看向另一邊。

因為剛才的廝殺，血液還未亮卻，這是毫不掩飾自己的狠戾了。

原青察覺出他的情緒，伸手蓋住他的眼睛，纖細修長的五指虛虛搭在眉宇上，皺眉道，“艾離......”

人魚親吻他的手心，閉上了嘴。

大手攏住了原青的手背，指尖緩緩插入了原青五指的縫隙，人魚的指節細麟還存在，磨得原青頭皮發麻。

“他不是我的——”情人！

他的話還未完，山就從另一邊探頭過來。

黑發的王子半跪立著，伸手支著地面，趴在原青身側，幾乎將他擁進了懷裏，黑羽般的眼睫下，黑白分明的眼眸望了過來，瞳仁中的原青身影清晰可辨。

“青，”他湊得極近，語調依然發蠱，卻聽著很是可憐，“你化出雙腿，是為了去找他麽？”

陰涼的氣息自他的唇舌中吹拂出來，好像要把原青的面頰都染涼似的。

他仔仔細細地看著原青。

連那纖長的金褐色眼睫抖了多少下，都牢牢地記進了心裏，演算著這位深淵海巫會不會說謊。

原青心累：一定要一起聊嗎？

“是的，海底火山爆發，艾離不安...全......？”原青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他望進那雙染上詭異笑意的黑眸，“那是你的宮殿？”

導致火山爆發的——是海底之下的宮殿。

——而那個宮殿的主人，是山！

“在海底縫隙之下，巖漿湧動之中......迷路的神殿鋪滿背叛者的屍骨，靈魂獻祭才能破開封印，神回歸時於海潮中上升。”

他的語氣緩慢而溫柔，像是在念流傳久遠的詩歌，其中的信息量卻聽得人毛骨悚然。

然而原青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山吐出了更嚇人的話。

——“青，你在岸上會說話，為什麽騙我？”

其實原青是在系統的程序篡改之下才能夠在岸上發聲的。

“沒關系，”山輕聲喃喃，眼底醞釀出詭異的迷戀，“你總跑不掉......”

他的手捏著原青的腰，笑了。

“這不是情人，什麽才是情人吶，教父？”艾離陰沈的話響起。

山面無表情地擡眸，和他對視。

“嗤。”

......

原青不知道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只是一時情急想讓他們停手，才招他們上岸聊一聊的。

可是話題越來越偏。

甚至刺激地兩個人又轉化了怪物形態，更加兇狠地廝打，他們的黑色、紅色的鮮血染紅了海域。

人類的宮殿殘垣被罡風一陣陣地轟擊倒塌，掃入海水暗流之中。

遠處，漲潮的滾滾海浪聲突兀地襲來。

只見兩個海水中的黑影躍出水面，他們身後，一排高高的、幾欲將天際吞沒的海浪自遙遠的對面快速湧過來。

身下的礁石突然震顫起來。

不，不僅僅是這塊礁石。

沙灘上的沙粒都被震得飛揚起來，互相撞擊，海水冒著沸騰的泡沫，自黑色的礁石群緩緩退潮，同遙遠的海浪聚在一起，將要撲打過來。

原青在那海浪中，看到了一個碩大的建築緩緩升起，和海水一同升高。

這是......？

什麽建築？

該不會是那個海底裂縫中的......

原青的預感越發強烈，他直勾勾地盯著埋在海浪中的巨大建築，心尖一陣發顫。

而被他忽視的打架二人組，則目眥欲裂地敵視著對方。

“真是熟悉，是不是？熔巖的力量？”山的聲音又低又短促。

艾離聞言神色一凜，他發情期之後，就感覺到體內一種磅礴的力量正在飛速成長，這股力量在他的體內叫囂、翻騰，卻為他所用。

一種操控感油然而生。

而被操控的，則是......海底裂縫中噴湧而出的熔巖！

山說的沒錯，他與那些人魚們避之不及的熔巖，擁有與生俱來的熟悉感。

“人類靈魂的味道不錯吧？”艾離神色陰沈著：“我對你也很熟悉。”

山陰郁地盯著他，諷笑道，“真巧。”

他們越是年長，越能互相感知到另一半的靈魂——這真是惡心透了——邪神隕落，為什麽要分裂靈魂？

世界上只需要一個“我”。

原青，也只需要一個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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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青正回憶剛才兩人問的話。

真是越想越不對勁。

一個問，他是你情人吧？一個問，你是不是去找他？

這兩句話中其實都隱藏著一個相同的線索——我認識他。

再聯想剛才看到這兩個人上岸的時候，就像照鏡子一般，怪異感層層疊加，原青愁地唇都抿上了。

他只差一點點，就能搞清楚究竟是什麽情況了。

“他們”的原身到底是誰？

海中央的巨大神殿已冉冉升起，而相對應的是，岸上人類的宮殿早已碎成石塊，甚至卷入了海底。

水流自中空的殿廊瀑布似的往下垂流。

原青盯著空中神殿，腦內閃過一絲電光火石。

【系統，山是邪神，對吧？】

系統摸下巴：【目前看來是的。】

原青：【山和艾離認識，並且兩人一模一樣......邪神只能有一個嗎？】

系統：【怎麽看出來一模一樣的QAQ】

原青：【接吻、觀察。那麽邪神可能只有一個，但山不一定是全部的邪神，按照西方的靈魂分裂文化，山和艾離應該一人擁有一半靈魂。】

系統：【O○O！】

【但是他們為什麽打架……？】原青納悶。

系統醍醐灌頂，驚恐道：【等等，青青，快阻止他們，潛意識裏不能自己和自己打架的啊！】

我殺我自己是怎麽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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