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揚嵐跟杜冕是面面相覷。

杜冕首先冷靜下來：“揚嵐，你剛才說我弒君？”

杜揚嵐頷首，就把自己知道的跟杜冕說了，最後問道：“爹……你以為你是因為什麽被關在這裏的？”

杜冕揉著眉心，聲音粗啞：“結黨營私……”

他把杜幽嵐嫁給了瑞王世子，在世人或百官的眼裏，他跟瑞王已經是一條船的了，若是皇上因此認定他結黨營私，杜冕也知道自己爭辯不過，於是索性認命了……

杜揚嵐搖著頭：“爹，這事情越發古怪了……你好好跟我說一說那天發生的事情。”

杜冕長長嘆口氣：“那天……”

那天其實就是很普普通通的早朝，若是有什麽跟以往不同的，就是杜冕那日生辰，相爺心裏惦記著壽辰過完之後，要送杜揚嵐離開京城，結果，早朝之後，皇上將他留下了。

皇上這次罕見的開門見山，上來就指出杜冕將女兒嫁進瑞王府，跟瑞王結黨營私！杜冕自然不承認，君臣你來我往了幾句，皇上一氣之下，直接將杜冕下了天牢！

“事情就是這樣。”杜冕道，“皇上那日全程沒有說下毒的事情……我怎麽會給皇上下毒呢？這其中定然有什麽誤會。”

“爹，我相信你。”杜揚嵐定定望著杜冕，一字一頓，“這件事，我一定查個水落石出！還你清白！”

杜冕一聽，表情大變：“揚嵐！你不要抄手這件事，我相信皇上，會還我清白。”

“皇上？！”

杜揚嵐腦子一熱，差點脫口而出，皇上是最靠不住的！

“皇上……”杜揚嵐深吸一口氣，“皇上如今也正在查這件事……雖然說清者自清，但是也要清者能證明自己是清的……爹，我一定會還你清白！”

“揚嵐！”杜冕聞言神色焦急，聲音急促又嚴肅，“你一個姑娘家，安安分分待著就好，這件事與你無關，你不要插手。”

“你是我爹！”杜揚嵐忽然抓住杜冕的手，像是跌落深淵的人，抓住救命藤蔓，她直直看著杜冕……

“我怎麽可能看著你這樣被冤枉！更何況！如今，就算我想退出去，也由不得我了！”杜揚嵐說著，抓緊了杜冕的手，她緩緩湊近了杜冕，聲音從胸腔擠到喉嚨，磨砂似的：“……顏嬤嬤都跟我說了……”

杜冕大駭！

杜揚嵐深吸一口氣，力道漸漸消失，她緩緩松開了杜冕。

“爹……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我也有很多問題，想問你……”杜揚嵐頓了頓，苦笑一聲，繼續道，“但是現在不允許我這麽做……等我把你救出去之後，我們父女倆好好聊天。”

“揚嵐……”杜冕雙手發抖，拉住杜揚嵐，有一肚子話想跟說她說，但是到了嘴邊，只化成一聲哀嘆，道歉，“是為父對不起你……”

“爹，你說什麽呢！”杜揚嵐深吸了一口氣，強打起精神，“你相信我！”

杜冕搖著頭：“揚嵐，你……”

“杜小姐。”這時候顧封靈進來了，打斷了杜冕的話，他看向杜揚嵐，提醒道，“時間到了。”

杜揚嵐聞言，擦了一把臉：“爹，你等我。”

“揚嵐！”杜冕只能眼睜睜看著女兒跟著顧封靈一起離開了。

顧封靈帶著杜揚嵐又走到了之前說話的地方，低聲道：“你沒跟你爹說什麽不該說的話吧？”

杜揚嵐搖搖頭。

顧封靈提醒她“隔墻有耳”，她當然處處留心。

“相爺旁邊牢房住的犯人是皇上的鶴唳衛。”顧封靈說道，“你跟相爺的對話，一會兒，會一個字不差地傳到皇上耳朵裏。”

“皇上究竟想做什麽？”杜揚嵐按著眉心，“我實在被眼前的情況搞糊塗了……”

不怪她糊塗，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杜冕現在已經入了局，杜揚嵐也就被牽扯了進來，一時半會看不懂眼下情況也屬正常……

“抽絲剝繭，一定能查到真相。”顧封靈說道。

“嗯！”杜揚嵐重重點了點頭，“我們去見皇上吧，我正好有事問他。”

顧封靈聞言，稍微頓了頓，說：“皇上讓我送你回去。”

杜揚嵐：“可是我……”

“皇上的意思是暫時不想見你。”顧封靈又道。

杜揚嵐僵住。

顧封靈低聲說道：“揚嵐，我比你了解皇上，你與其現在追著他問，不如暫時緩一緩，皇上喜歡占據主導，你讓他覺得自己已經徹底將你掌握了，你才有機會。”

“不錯……”杜揚嵐若有所思地點著頭，顧封靈的話一點沒錯。

如今局勢奇怪，很多地方都解釋不通，她若是一味緊閉皇上，反而不好，倒不如按照顧封靈說的，先將觀其變，再搜集消息，伺機而動！

“我明白了。”杜揚嵐點頭道，“謝謝你，封靈。”

“朋友之間，無需客氣。”顧封靈低聲道，“時間塊來不及了，我們趕緊走吧。”

“好！”

杜揚嵐沒有去見皇上，而是被顧封靈送到了清泉宮。

顏嬤嬤見杜揚嵐跟顧封靈一起回來的，詫異之後，穩住心神，走上前去，佯裝不認識顧封靈。

顧封靈還要陪皇上用午膳，將杜揚嵐交給顏嬤嬤之後，轉身離開了。

顏嬤嬤上下大量杜揚嵐，想說什麽，但是礙於那宮女跟太監也在不遠處，就暫時壓住心裏的疑惑，沖杜揚嵐道：“小姐，見到皇上了嗎？”

“見到了。”杜揚嵐說，“我還去天牢見到我爹了。”

“你見到杜……杜老爺了？”

“是。”

“老爺還好嗎？”

“我爹很好。”杜揚嵐說道，“那個牢房的環境也不錯，我去的時候，我爹正看書呢。”

顏嬤嬤聞言，是發自內心慰藉開心：“那就好，那就好……”

“我為了求皇上，讓我建我爹，在外面跪了好久。”杜揚嵐說著，揉了揉膝蓋，對顏嬤嬤道，“我現在膝蓋好疼啊，嬤嬤，你幫我看看吧……”

顏嬤嬤聞言，連忙扶住杜揚嵐：“走！我們先進屋。”

進了屋，顏嬤嬤掀開杜揚嵐的裙子，只見膝蓋處青紫一片，虧杜揚嵐能一直忍到現在。

顏嬤嬤有心疼又焦急，想喊杜揚嵐吧，但是又想到這裏不是春曉院。

“這個傷！一定要好好養著，不然會有後遺癥！”顏嬤嬤說著，對一旁伺候的丫鬟說道，“我一會兒寫個方子，勞煩姑娘去抓藥，還有你……”顏嬤嬤對外面的小太監說道，“勞煩公公去多燒些熱水來……”

宮女太監都領了任務，都離開的杜揚嵐的屋子。

顏嬤嬤看向杜揚嵐，虎著臉問：“疼不疼？！”

杜揚嵐吐吐舌頭：“有點……不過，這點疼也值了！”

“皇上見你跪著，就讓你去見你爹了？”顏嬤嬤問。

“哪裏啊？”杜揚嵐說，“要不是我陰差陽錯救了皇長孫，又借著皇長孫跟皇上沒下完旗，贏了皇上……皇上才不會讓我見我爹。”

“到底是怎麽回事？”顏嬤嬤走到杜揚嵐面前，一遍幫她輕輕揉膝蓋的淤血，一邊說道，“這裏沒耳朵了，趕緊跟我說說，發生什麽事了。”

於是杜揚嵐將自己在禦書房遇見蕭起賀的事情，以及後來去了牢房見杜冕的事情，還有顧封靈的事情，都跟顏嬤嬤說了。

特別是說道杜冕不知道自己下毒的事情，杜揚嵐道：“嬤嬤，你覺得……這件事，皇上在裏面扮演什麽角色？”

顏嬤嬤沈思一番，繼續道：“說不好，皇上心思向來難猜，若是相爺還活著……他是能猜出皇上心思的人……”

只可惜，梅如晦已經不在了，二十年前就不在了。

“皇上那邊，我暫時要緩一緩了。”杜揚嵐說道，“我爹在天牢並沒受罪……看樣子，皇上的心裏還是相信我爹的。”

若是杜冕真的“弒君”聯合瑞王給皇上下了毒，依照皇上狠決的性格，他就算不殺杜冕，也不會讓杜冕在天牢過得舒服。

“我爹說到底是受了瑞王的指控……”杜揚嵐道，“我要想辦法見到瑞王，問清楚。”

“瑞王如今在哪裏？”顏嬤嬤說，“你去見爹的時候，沒見到他嗎？”

杜揚嵐搖搖頭：“我爹附近的牢房，我都看過了，出了旁邊住著一個皇上的眼線，其他牢房都沒人。我問過封靈了，他說，瑞王關在另外的牢房裏……是真正的牢房！”

條件跟杜冕簡直沒法比。

顏嬤嬤問：“你打算怎麽見瑞王？”

杜揚嵐搖搖頭：“現在還沒想好。”

“你見了瑞王，想問什麽？”顏嬤嬤又問。

杜揚嵐認真想了想：“我想問他，為什麽要冤枉我爹，還有這些事情的前因後果，還有那個類似傳染病的毒藥……他究竟是從哪裏得來的……”

杜揚嵐要問的很多，一時間都說不完。

“好。”顏嬤嬤說道，“把你想問的問題寫下來，我幫你。”

“怎麽幫？”杜揚嵐驚喜，坐直身體，目光亮晶晶看向顏嬤嬤，說道，“嬤嬤，你能見到瑞王？”

“我見不到瑞王。”顏嬤嬤說。

“那……”

“可是，我認識能見到瑞王的人。”顏嬤嬤說，“我可以讓他從瑞王口中套話。”

“那太好了！”杜揚嵐簡直迫不及待，站起身就要寫。結果，站得太猛了，膝蓋驟然一疼，整個人差點摔到地上！

顏嬤嬤扶住她：“小心點。”

杜揚嵐吐吐舌頭：“我沒事！嬤嬤，我趕緊寫！”

“也不急於一時。”顏嬤嬤按住她，“算著時間，那兩人也要回來，等晚上再寫，我反正明早才能聯系上人。”

“嗯！”杜揚嵐點點頭，“聽你的。”

於是杜揚嵐整個下午都安安靜靜的，等到傍晚的時候，在燭火下，鋪了紙張，想象著自己見了瑞王會問什麽，她寫了很多問題，最後將其中最重要的幾個問題整理好了，謄寫下來，交給顏嬤嬤。

“好了。”顏嬤嬤收了她的“問題”，沖杜揚嵐說，“上床睡覺吧。”

“嗯！”

杜揚嵐聽話得上床睡覺，不過，跟昨晚一樣，她還是睡不著……就這麽在床上烙餅烙了一整夜，天蒙蒙亮的時候，杜揚嵐稍微有了一點困意……

就在眼皮子開始一下沒一下的，黏糊起來的時候，一陣細微的“吱呀”聲忽然將杜揚嵐警，雖然那聲音很細弱，甚至都像是杜揚嵐的錯覺！但是杜揚嵐的直覺卻告訴自己，有人正在靠近！

果不其然，一道身影出現了在她的屋中，雖然沒有任何一丁點腳步聲，但是杜揚嵐從餘光看到了一道男人的身影。

杜揚嵐繃住了身體，思緒在呼救與不呼救之間打了個擺……

那身影是個男人的，輕手輕腳，一點點靠近……

杜揚嵐握緊了拳頭，鼓足一口，就在她準備喊出的時候。

“揚嵐，是我。”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杜揚嵐眨眨眼，怔住了，仿佛現在自己是在做夢。

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雲軒？”

“是我。”季雲軒走近杜揚嵐。

今晚月色甚好，清淩淩的月光灑進來，穿過窗欞落在季雲軒的臉上，照進他一雙澄澈又深邃的眼睛裏，湖光秋波，月華漣漪。

杜揚嵐又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你……你的眼睛……”

“揚嵐，時間緊急，我長話短說！”季雲軒走到她面前，“你趕緊想辦法離開皇宮！你的的事情！你不要插手！他不會有事！反而，若是你插手了！他才會危險！”

“你說什麽……”杜揚嵐一時間硬灌進來這麽多消息，“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揚嵐……”季雲軒還想再說，但是他忽然住了口，超外面看了一眼。

“我先走了，以後，我會好好跟你解釋。”季雲軒道，“記得我的話！”

說完，從窗戶中跳了出去。

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仿佛是杜揚嵐的一場夢境。

“揚嵐！”顏嬤嬤急匆匆走進她的房間，“我聽見……”話沒說完，顏嬤嬤頓住了。

杜揚嵐呆呆坐在床上，喃喃自語：“嬤嬤，我見到季雲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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