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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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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面一時靜默下來。

徐鈺有種不大好的預感, 看著黃哥,用眼神詢問他下一步應該要怎麽做。

張隊也在一旁等待他的反應。

黃哥抓了把頭發, 聽見自己用沈著得沒有起伏的聲音, 做出此刻最正確的選擇:“何川舟現在在局裏嗎?”

得到應答後,張隊吩咐:“徐鈺,你找人調一下王熠飛的手機記錄, 再確認一遍監控裏是否有他出現。時間、地點、衣著。”

·

時隔僅一天,何川舟第二次被列為犯罪嫌疑人。

還是之前的那個房間,只是雙方的心態與上次已迥然不同。

黃哥盯著自己面前的電腦屏幕,眼神有些飄散,在腦海中模擬了幾個問題, 覺得都不怎麽合適。實在是扮不好這個黑臉, 幹脆朝張隊點了下頭, 示意由他負責把握這場訊問的節奏。

張隊本來以為他們分局內部的人會希望先勸告疏導一下, 見他沒這個打算, 便翻開文件夾, 語氣冰冷地叫了聲對方的名字:“何川舟。”

何川舟的坐姿裏沒有流露出任何慌亂。手、腿都擺放端正, 聞聲輕微轉了下眼珠, 平靜註視著他, 等待他的下一句話。

她的眼神澄澈清明,張隊卻從她這種仿似隨意的姿態裏,看出了幾分她的鄭重。

兩人曾合作過數次, 談不上深交,但多少也有些了解。張隊沒繞彎子, 開門見山地問:“你跟王熠飛是什麽關系?”

即使是隱隱有所猜測, 聽見這個名字, 何川舟還是感覺像有盆冰水從頭頂猛地澆了下來。

靴子落地的同時, 懸在心口的擔憂跟著炸了開來,難言的恐慌如同紊亂的氣流,不受控制地在她四肢百骸競走。只有表面還習慣性地維持著冷靜,回答說:“朋友關系。”

張隊意味深長地說:“不止於此吧?他才失蹤一天你就給他報案,這合理嗎?”

“很好的朋友。他父親以前坐牢,我爸爸幫忙照顧過他。”何川舟毫不避諱地說,“類似於半個家人。”

張隊並不滿意,不輕不重地拍了下桌子,陳述自己的觀點:“所以你利用他,讓你幫你殺人。”

他兩眼直勾勾地落在何川舟臉上,審視她的每一個表情變化。

後者微微擡起下巴,不閃不避地與他對視。分明是坐著的,卻帶有一種俯視的倨傲。

何川舟心平氣和地道:“如果你想好好談,我會盡量配合。但是沒必要用這樣的話術,我不喜歡。”

“這不是你喜不喜歡的問題,你以為我們會無緣無故提到這個名字嗎?”張隊加重語氣,“如果不是你的指使或暗示,王熠飛沒有要殺韓松山的動機。”

“說明兇手不是他。”何川舟一字一句地道,“王熠飛,不會殺人。”

“你靠什麽判斷?”張隊嗤笑一聲,“憑你的主觀直覺嗎?”

何川舟被他的咄咄逼人激出了些許火氣,瞇著眼睛道:“憑我刑警的經驗跟直覺!王熠飛不可能在殺完人之後,完全不露破綻地出現在我面前。任何一個正常人,都不可能。”

張隊低頭看向資料,手指落在中間的一行文字上,說:“我們查過了,王熠飛的父親,王高瞻,以前也是個殺人犯,去年剛出的獄。王熠飛從小家庭破碎,親戚長輩都不想幫忙監護,他只能一個人生活在畸形的,不健全的環境裏。”

他佯裝認真思索:“根據我的經驗來說吧,在這種環境裏長大的孩子,心態一般更容易走偏。他們普遍有著極強的自尊心,同時缺乏包容性,對任何事物都容易產生不安定感。另外,按照他家親戚的反饋,王熠飛小時候確實很不聽話,打架、罵人,屬於難以管教的類型。高中一畢業就跑出去混社會了,沒有穩定的工作跟五險一金,現在變成什麽性格的人還真說不準……”

他刻薄地評價了一番,如願看見何川舟一貫古井無波的臉上湧現出強烈的情緒。

眼底像在燒著團火,不是被揭穿陰謀後惱羞成怒的那種憤恨,更類似於聽到某種辱蔑時難以克制的憤怒。

如果不是多年的職業素養,恐怕已經不顧體面地予以反擊。

“你以前幫助過他,這次特意把他從D市叫回來,就是想利用你們過去的關系讓他幫你殺人。”張隊井井有條地分析,“也可能你不是有意的,但因為韓松山教唆陶睿明發布造謠視頻,又一次打擾到你的生活,讓你備受騷擾,於是你向王熠飛進行宣洩。王熠飛受到影響,為了報答你跟你父親的恩情,沖動下決定殺人。”

何川舟周身天然凝結的威壓中多了分悚然的冷意,態度也尖銳起來,敬告道:“這種沒有證據的揣測毫無意義,我以為市局的精英們手法會更高明一點,何必用這種低劣的誘導浪費大家的時間?我很忙。”

張隊說:“很遺憾,我們有。”

他從下面壓著的文件裏抽出一張紙,兩人的距離足以讓何川舟看清上面的人像。

“這是證人畫出的嫌疑人圖像。她在16號晚上親眼見過王熠飛出現在案發現場。”張隊沒展示多久,直接將手放下,“王熠飛多久沒回來了?七年左右吧?證人只在郊區跟學校兩個地點活動過,如果不是真的見過他,不可能描述得出他的長相。”

何川舟眼神晦暗,姿勢還跟原先一樣板正,一動不動地坐著。

她盯著前方的桌面,沈默良久後,仍舊堅持地問:“你們核實過她的口供嗎?”

張隊說:“你覺得江平心有陷害他的必要嗎?她應該都沒見過王熠飛吧?”

何川舟感覺自己的大腦正處於完美運行與宕機崩壞之間,只是具體分不清到底屬於哪種狀態。她越說越冷靜,硬生生從萬千混雜的思緒裏抽出一條,為王熠飛辯解:“我不知道江平心是怎麽說的。但是她沒有在韓松山死亡那天報警,說明她根本沒有看見兇手殺人的畫面,她當時不知道那裏死了人。王熠飛在附近出現過,不代表他是兇手。”

張隊怒而拍桌,沈聲道:“你現在是以什麽樣的身份給出這樣的判斷?你是一名刑警,我希望你不要因為個人的情感而喪失職業的公正性!”

這話說得嚴厲,響亮的拍擊聲與尾音落下之後,安靜的數秒裏,房間莫名變得曠寂。連此起彼伏的呼吸聲都有種爭鋒相對的態勢。

何川舟陡然一聲笑:“我現在坐在你的對面,我的身份不是一名刑警。作為一個最基本的人,我難道不能對我的朋友表示信任嗎?”

黃哥幹咳一聲,打破僵硬的局面,緩和氣氛:“何川舟,我很了解。從她入職起我就認識她。說句不帶感情的話,王熠飛的行為跟她應該是不相幹的,我不認為她會指使王熠飛殺人。不過王熠飛回A市第一個主動找她,感情肯定是深的。何川舟,你仔細回憶一下,有沒有關鍵的信息遺漏了。他現在可能會在什麽地方?”

何川舟重覆了一遍:“王熠飛不可能殺人。他沒有這樣的本事,也沒有這樣的動機。他父親剛出獄,他很希望能開始新的生活。何況他並不認識韓松山,又怎麽可能知道韓松山的動向,還在深夜把他喊出去?”

黃哥耐心地說:“你已經很就沒見過他了,或許他跟你想象的不一樣。我知道你情感上很難接受,但是目前最有力的證據……”

他說到一半,徐鈺敲門走了進來,先沖他們點了點頭,而後將手中的資料遞過去,全程沒敢看何川舟,迅速背過身逃出門。

張隊快速將資料翻閱了一遍,表情漸沈,拿出手機,照著上面的提示輸入關鍵字。

何川舟問:“怎麽了?”

黃哥也在專心閱覽,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兩人似乎在讀一段很長的文章,直到黃哥放大音量,何川舟才知道原來是段視頻。

黃哥點了暫停,擡起頭,欲言又止地看一眼何川舟。

何川舟皺眉,只覺那股被刻意壓抑住的惶恐再崩不住,即將迸發出來。想開口問,又閉了嘴當不知道。

“王熠飛承認自己是兇手了。”張隊起身,將手機轉了個方向,擺在何川舟面前。收斂了鋒芒,他生冷的表情松動不少,語氣也變得柔和。

“技術員查到了他的抖音賬號跟微信賬號。你自己看看吧。”

屏幕光線暗了。

何川舟用手碰了下,隨即看清頁面上的信息。

賬號名字叫熠熠生輝,個人簡介上寫的是:一個在新時代流浪的人。有60多萬粉絲,發布了上百條視頻。

大部分視頻的封面都是實景截圖。從定格的畫面來看,來自不同的城市,經歷了不同的季節。還有一些則是畫稿。

在何旭去世之前,王熠飛的成績其實挺好的。起碼比周拓行的基礎要牢靠很多。可惜何川舟去上大學,他獨自一人留在A市過得渾渾噩噩。

他沒專業學過畫畫,只當做是業餘的愛好。何川舟覺得他有天賦,卻沒想過他畢業之後會靠插畫謀生。因為他以前總說,何川舟當老板,他給何姐當秘書。

張隊停在她右手側,高大的身影遮擋住了頭頂的光線,低垂著視線,提醒說:“你可以先看一下第二排,點讚數最高的那個視頻。”

何川舟點開。

王熠飛應該是坐在花壇邊上,鏡頭的視角斜對著前方的車道,拍到了他放在地上的黑色背包,以及他伸長的腿。餘光中有不同顏色的車輛依次行駛而過,嘈雜的背景中,還有行人結伴緩緩穿行的長影。

分明是熱鬧的場景,王熠飛一開口,就變得有點寂寥。

他帶著很小心的語氣,斟酌著道:“我有一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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