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麽知道。蘇祿，我是你的妻，不是你的奴。尋一匹賤馬，自當命賤奴去找，同我說甚？”

“阿史那明月！”蘇祿呵斥道，“你任性妄為，何曾擔得起寶冊上‘柔懿成性，幽閑表儀’？你讓牙官賣的一千匹馬是養在馬場裏的，踏雪好端端地置於後院馬廄中，如何混入馬場？分明是你故意！”

“我故意？”明月垂眸，反覆呢喃著三個字，倏地起身朝他走去，“我故意？我就是故意的！太宗偶得《八駿圖》，愛不釋手。傳至聖人，懸於乾德宮中。我曾有幸見過一次，聖人言八駿雖好，不如踏雪。默啜養在帳內，誰敢碰就砍掉一雙手的踏雪，是怎麽落到你手上的？你又是為誰而偷？”

蘇祿目光閃爍，竟無言以對，“所以你故意將它混入凡馬之中，你知道杜暹早就對你父親不滿，所以你故意讓使者宣讀教令，為的就是讓這一千匹馬去送死？”

“你看到外面的雪了嗎？杜暹把馬關起來，可他畢竟是中原人，他不懂怎麽養馬。很快那些馬就會凍死，你的踏雪也會真正埋在雪裏。”

明月喃喃自語，眼底的瘋狂如燎原火般燒起來，“阿史那琉歌最想要的，世上最美的生靈，就這麽死了。死在雪裏。我要是能看到這般美景，該多好啊。”

蘇祿左眼下方的肌肉抽搐，變化出一個覆雜的笑，“世人會知道我攻打安西是為了我妻子的顏面，我是個好丈夫。”

明月倏地睜大眼，看向他，仿佛在看一個畸形的存在。這一刻他比漫山遍野被凍死的馬更可怖。人世間怎麽會有這樣扭曲的人？

把她也變得扭曲了。

終於是她先崩潰了。

“蘇祿，你向杜暹發難是為了阿史那琉歌，不是為了我！我只是你尊嚴的犧牲品，收起你虛偽的模樣吧！”

“卡！”

池誠渾身緊繃的肌肉在聽到這個字的瞬間放松下來。轉了轉僵硬的脖子，“嚇死我了。”

虞露露從明月的角色裏抽離出來，一臉困惑，“什麽嚇死了？”

“你剛才好像要把我哢哢撕成兩半。”池誠抱住弱小無助的自己，“我不是自己入戲的，是被你生拉硬拽進去的。太可怕了，想起了被翁行舟支配的那些日子。”

虞露露：“池哥也和翁行舟合作過？”

安秋穎邊鼓掌邊走過來，“我演女二，他演男三。你是不知道天底下原來真的有人天賦高到你連妒忌都沒法妒忌的地步。那部戲拍完之後，媒體都說我進步很大，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每一場戲，在導演喊了‘action’之後，翁行舟永遠比我更快入戲，是他帶著我在演。”

池誠點頭：“我當時也是這種感覺。虞露露身上就有和他一樣的潛力，加油啊，目前國內的大花一個個都半隱退了，內娛有將近十年沒有女明星走上國際，說不定你會是影壇的希望。”

虞露露連忙擺手，“可別把我捧得這麽高。”

“誒池誠，這麽說我倒是挺好奇的，等以後露露演技更好了，和翁行舟一起合作拍一部電影，會是什麽樣的？”安秋穎突發奇想。

池誠摸著下巴，“不是有一句話，‘散是滿天星，聚是遍地稀’嘛，要看他們倆誰在戲裏主導。”

安秋穎笑瞇瞇地挖坑，“那你覺得他們倆誰會是主導呢？”

池誠不假思索：“翁行舟啊。”

“哦，你的意思是咱們露露不如他？”安秋穎攬過虞露露，兩個人一起看著池誠。

虞露露當然知道自己現在比起翁行舟，差得那不是一星半點。但她也知道安秋穎故意打趣池誠，便不點破。

池誠：“倒也不是，虞露露才剛開始……”

安秋穎：“你瞧不起她，露露咱以後不跟他玩兒了。”

池誠急了：“安秋穎你挑撥離間是不是？”

安秋穎搖頭晃腦：“是啊，我不但要挑撥離間，我還要在演技上碾壓你。我，露露，翁行舟，你，你排最後。”

池誠：“……”

三人正有說有笑。不知不覺片場變得安靜，虞露露往攝影棚門口一看，看見了歐芝芝。

這裏是B組片場，沒有歐芝芝的戲，她來這幹嘛？

江德元跟著歐芝芝一起來的。

他把劇本交給梁琦，兩個人站在那兒交談。梁琦的表情肉眼可見地變得不愉快。

虞露露這些天與梁琦相處下來也算熟稔。便走到兩人身邊，問了句：“梁導，接下來拍哪一場？我好和池哥對臺詞。”

江德元這才正眼看向虞露露，上下打量她一番，嘴角裏嗤出一句“真醜”。

虞露露看向他：“江導，我剛才怎麽沒看到江導呢，可能是江導長得不起眼吧。就算這樣，您也不用說自己醜，我長了眼睛，看得到。”

江德元楞了楞，看神情似乎是想不通虞露露膽子怎麽這麽大敢正面懟他。

“虞小姐，我可是導演。”

虞露露聳了聳肩，“我知道，歐小姐的禦用導演。那和我有什麽關系？”

虞露露一看到歐芝芝就知道接下來肯定沒有好事發生。

而這江德元天天和她待在一起，肯定聽了很多歐芝芝編排自己的話。不然也不會一上來就用不屑的目光打量她。

何必對他好態度？懟就完事了。

梁琦用力咳了咳，“待會兒拍第五十五場，你先去對臺詞吧。”

“等等。”江德元的話讓虞露露停下腳步轉身，“新劇本上第五十五場的戲改了。”

梁琦翻弄劇本，“這裏應該是明月和琳瑯的戲，怎麽改成明月和琉歌了？還有後面……怎麽多了這麽多場明月和琉歌的戲？不是說不拍女人撕壁的戲份嗎？”

“那些婆婆媽媽就是喜歡看女人撕壁，這叫收視密碼。你要是有意見就去找鄒制，或者直接和王總談。”江德元二話不說把劇本從梁琦手中抽出，丟到虞露露身上，“快點背臺詞，NG一次我就罵死你。”

虞露露伸手準確無誤地抓住劇本，反手丟了回去，砸到江德元臉上。

“條件反射，我這就去背。”她若無其事地撿起劇本往回走。

江德元沒有發作的機會，便把火撒到梁琦身上，“這就是你負責的演員，要不是現在臨時換演員的損失太多，早把她踢出去了。”

梁琦：“虞露露演技很好，她是一個好演員——”

“演技好有什麽用？長得漂亮才有人看。”

安秋穎接過新劇本，翻了翻，然後翻了個白眼，“加戲還不夠，現在還要搶我們的戲份。這劇本裏我的戲被刪得差不多了，不過露露你的戲份變多了啊。”

她替虞露露高興。

“如果是和你或者池哥對戲，我肯定開心。”

虞露露知道歐芝芝針對她來了。

她是想著用自己的美貌在鏡頭裏“艷壓”虞露露，搶走她所有戲份的風頭吧。

安秋穎下一句話剛好呼應虞露露的心聲，“那怕什麽，用演技告訴她，什麽是‘演員’。”

另一邊，江德元不爽地跟歐芝芝抱怨剛剛虞露露的行為。

歐芝芝有些詫異，聯想起她摔下馬時虞露露那故意伸出援手又挑釁的行為。

她變了。難道是從徐雲峰的事裏吸取了教訓？變了好啊，這樣就更有挑戰性了。

虞露露看了一遍新劇本。

原本故事裏琉歌和明月沒什麽交集，就算琉歌後來被蘇祿囚禁在府裏，也不曾與明月打照面。

新添劇情把明月變成了一個怨婦，憎恨父權壓迫的明月竟然愛上了蘇祿，主動找琉歌。她怎麽說也是阿史那懷道的女兒，見過聖人，受過寶冊的正三品公主，卻變成了一個讓奴婢端紅花灌女主的潑婦。

這特麽人設崩得碎碎的！

半小時後開拍，虞露露試著將原劇本的人設和現在的聯系起來，在交河公主和潑婦之間找到平衡點。

可是她想不通，明月怎麽可能愛上蘇祿？可是她不愛蘇祿，又為什麽要為難琉歌？

虞露露試著詢問安秋穎，後者看到劇本後嘴角抽搐，把池誠叫了過來：“看吧，任何電視劇都逃不過人設崩壞。你覺得能怎麽演？”

池誠邊看邊搖頭：“我不知道啊，很明顯這個角色現在的邏輯和前面的沖突了，那只能二選一。”

“時間這麽短，我也想不出把兩個沖突人設融合的方法。”安秋穎嘆氣，忽然靈光一閃，“你問問翁行舟啊。”

“對啊，他那個人看角色總有一些我們意想不到的角度，說不定他會幫上你。”

虞露露有點掙紮：“一定要問他嗎？”

“你們倆不是朋友嘛，不然他怎麽會幫你拿下這個角色。娛樂圈裏酒色財氣的朋友大把都是，肯在事業上相幫的不多。”安秋穎想了想，“我也算他的朋友，這樣吧，你要是為難，我和池誠幫你問。”

兩個人果真打開手機，在微信上問翁行舟能不能幫個小忙。

結果當然是——

【沒空。】

尷尬了。

安秋穎：“哦，原來我不算他的朋友。”

池誠聳肩：“我也是。蚯蚓你能不能收起那副反派的表情？”

“下次見面一定罵他。”安秋穎憤憤不平，無奈地看向虞露露，“我們倆幫不上忙，你試試吧。”

虞露露撇了撇唇。

問問他，應該不會影響“紅線”吧。

她在微信上發了。

聽見叮咚一聲，池誠和安秋穎都湊過來看。

【劇本，發給我。】

安秋穎&池誠：“……”

有鬼，這裏頭絕對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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