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五十二章

關燈
這幾日,魏淩雲也沒有閑著。江湖亂局已成,他的安排卻還未完備,一味等待自然不是辦法,因而明暗兩條線上都開始了動作。明裏以淩雲公子的身份站了出來,號召各地門宗警惕摘星樓的窺探,甚至親自跟天門道人一起自拔除岱縣附近的幾個暗樁,迎來交口稱讚。暗裏則以摘星樓主身份下了死令,舍棄大部分據點,僅留悅來客棧一系作為哨探,把兵力擊中在了蘇府所在的晉陽城,以及摘星樓總壇。

這兩個動作互為表裏,倒是讓局勢再次回到了自己掌控之中。然而再怎麽安排,也只是扳回了一些主動,由開陽帶回的消息依舊不容樂觀。站在天字院中,魏淩雲的臉色不怎麽好看,直視著跪在腳邊的影衛:“丁夫人帶著丁小姐去棲鳳山莊做客了?”

這消息其實不怎麽稀奇,丁夫人本就是棲鳳山莊邱莊主的表妹,帶著女兒過去做客也不過是尋常拜會而已。但是對於魏淩雲,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壞消息。因為踏雪山莊那枚九龍環,恰巧是丁夫人的陪嫁飾品。在原著中,正是蘇老爺子手下的暗樁與丁小姐訂了親,才從踏雪山莊騙來了那枚九龍環。

這個辦法,他原先也是想照搬的。不但斬滅了蘇府的暗線,還想盡辦法用姚浪這個赫赫有名的淫賊去毀丁小姐的清譽,給冉楓制造機會。誰料被個莫名其妙的穿越者撞個正著,不但壞了他的計劃,還把冉楓這顆棋子順手拔了。如此一來,踏雪山莊就不得不用上了預備方案,派人潛入山莊,竊取九龍環。

要知道這個難度可就大多了。踏雪山莊畢竟也是江湖四大山莊之一,基本不用外姓人,山莊之內的防守自成體系。更要命的是,九龍環本為丁夫人的嫁妝,除了她和丁小姐,不會有人知道這個小小玉件放在哪裏,而這兩位內眷身邊的防備,別提有多森嚴了。既不能打草驚蛇,又要海底撈針,難度不可謂不大,誰能料到這時候她們竟然跑去了棲鳳山莊瞎逛!

棲鳳山莊的江湖排名本就在踏雪山莊之上,他們又從未在那邊做過安排,只要兩人踏入了棲鳳山莊,那麽再探九龍環就沒有半點希望了。唯一的機會也只有在她們回程的路上另行截殺,只是現在蘇府壽宴在即,也不知將來能不能趕上趟兒……

咬了咬牙,魏淩雲恨恨說道:“也罷,踏雪山莊總還是有機會的,就算現在拿不到,也不會耽擱太久,現下還是蘇府的事情為重。你跟蘇洵安排的怎樣了?”

“蘇大公子已經拿到了一些證據,也跟屬下安排了當日進出蘇府的方法,如若順利,當能殺的蘇府一個措手不及。”開陽的聲音沈穩,面上也未露出半絲異樣。

“呵呵,只要不被沈雁那小子拐走就好,就把這個天大的機會送給他吧。”魏淩雲冷冷一笑,轉而問道,“瑤光那邊傳來消息了嗎?”

“未曾有沈雁的死訊,薛堂主發來消息,想要跟綠蘿夫人交換一下任務。”

“這賤婢!”魏淩雲差點沒氣笑了出來,平時爭風吃醋也就罷了,還能當成情趣,這忒麽都啥時候了,她還有心思惦記著吃醋?!一甩袍袖,他冷聲喝道,“若是這次抓不到沈雁,她也別當什麽堂主了,回來給綠蘿灑掃捶背吧,要她還有何用!”

開陽並沒有接話,身為樓主的影衛,他當然知道薛紅綃的真實身份,也清楚主人有多喜歡這個妖女。然而他同樣也知道,若是擋了主人的道,任是百般寵愛,重視萬分,也不過是個棄之敝屣的結局。就如同薛紅綃,如同這摘星樓的基業。

魏淩雲卻沒有留意自己這只忠犬的心思,指尖在桌上輕輕敲了敲,他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不管了,明日就跟天門老兒一起上路吧,蘇府我們也不能去得太晚了,大不了在壽宴上多防備一些。就算沈雁再能蹦跶,大局已定,他還能折騰出個什麽花樣。”

冷哼一聲,魏淩雲沖開陽吩咐道:“你也做好準備,這幾天就別離開蘇洵身邊了,一定別讓他跟沈雁有任何接觸。等到正日子,還需要你演好那場戲才行。”

“屬下遵命。”開陽微微欠了欠身,那條筆直的脊梁似乎也被這躬身的動作折彎了一些,沒有再說任何話,他如同往日一般消失在了房間中。

魏淩雲卻沒有起身,指尖仍一下一下有節奏的敲著身前的桌案。其實別的他都不怕,也有十足的籌謀和準備,但是沈雁這個原主還是讓人頭痛,主角光環這種東西真是讓人防不勝防。還有那個嚴漠……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他唇邊露出一絲冷峻笑意,如今看來,這小子肯定不是乖乖來當NPC的,而是一心想要奪取自己的地位。那就放手一戰吧!他這些年來的勤學苦練也不是玩虛的,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再說!

一展袍袖,淩雲公子又恢覆了往日的瀟灑氣意,大步朝門外走去。

沈雁覺得自己開始有些氣喘了,他的輕功雖算不得舉世無雙,在武林中也可稱出類拔萃,能夠追上的不過寥寥幾人。如今雖然連續受了幾次傷,又中過些毒,但是運起輕功恐怕依舊沒什麽人能夠追上。然而現在在他身側的男人,絕不包括在內。

嚴漠的輕功太強了,不只是他那形如鬼魅的步伐,或是能從懸崖峭壁上直墜無礙的法門,更是那股生生不息的詭譎內勁。自此內力恢覆之後,他就一日強過一日,莫說是當日的自己,如今便是遇上少林三慧,也不一定會落了下風吧?

心底多少有些七上八下,但是沈雁的腳步卻未放緩,如今夜色正濃,是他們趕路的最好時機。因為要隱瞞行蹤,這次他和嚴漠並未乘馬,而是從翠煙閣的暗道出來,運起輕功往苦圓身死的雒陽城趕去。兩城之間相隔倒也不遠,不過百餘裏路,可是有嚴漠這個同伴,僅僅半日,他就有些跟不上了。

突然,沈雁腳下一緩,望向前方。只見巍峨的雒陽城出現在眼簾之前,作為中原數一數二的雄城,那寬闊城墻如同直插天際,遙遙望去,別有一番氣度。

輕輕噓出口氣,沈雁笑道:“嚴兄,前方就是雒陽城了,只是現在方才三更,城門還沒開啟。不若我們先休息片刻,等到天亮再進城去。”

嚴漠卻瞥了沈雁一眼,淡淡說道:“不用。趁夜進城再好不過,這樣的大城,摘星樓不會毫無防備,還是夜探為妙。”

沈雁不由一滯,苦笑道:“嚴兄有所不知,這雒陽城墻高足有十丈,若是帶了些鉤爪還能試著攀爬,如今恐怕是……”

“我能上去。”嚴漠打斷了他的話語,“亦能帶著你上去。”

這次就連沈雁都不由睜大了眼睛,這可是十丈的城墻,既無踏足之處,也無繩索助力,莫說是尋常輕功,就是武當縱雲梯來了,也不見得能夠上下,更別提帶著一個累贅。這樣都行,難不成他學的是什麽仙術?

“當年的釣魚城,二十萬大軍圍困,三面環水一面峭壁,我亦順著十數丈的懸崖數趟往返,取來江中活魚。王知州把那些魚送入敵軍帥帳,以示城中糧米不缺,水源充沛,才逼得敵人不得不退。”面對沈雁的詫異神情,嚴漠明亮雙眸中閃出逼人神采,“我的身法輕身法門名為踏雲,最擅長的便是提縱之術,這座城池,還難不倒我。”

沈雁良久未能說出話來,最終搖頭一笑:“是我小覷了嚴兄。”

這又何止只是什麽輕身術的問題,沈雁不得不笑,亦不得不欽佩萬分,只為這寥寥數語中盡顯的豪氣。嚴漠並未說什麽,只是伸手一搭沈雁的腰側,再次邁開了腳步:“要從哪裏進,指給我看吧。”

那只手緊緊抓在腰上,似乎又按住了當日留下淤痕的地方。沈雁只覺心跳又快了起來,之前他重傷之時,被嚴漠攙在腰側,抱在懷中的次數不可謂不多,然而此一時彼一時,如今他心思早就不純,又哪有坦然受之的道理。更別提在菲菲那裏他才剛剛下定了決心……

“既然如此,從西門進入外城即可。”沈雁最終還是沒有做出什麽此地無銀的動作,只是穩了穩心緒,匆匆答道,“苦圓有個不為人知的習慣,就是每到一城必要選間小廟掛單,把一些貴重法器放在對方禪房之中。但是他本人並不在寺中居住,害怕仇家尋上那些廟宇的麻煩。故而外城西側的清泉寺,很有可能就是苦圓這次選擇的掛單之處。”

苦圓是個游僧,還是個不怎麽守清規戒律的癡狂和尚,但是他的禮佛之心不遜於任何高僧大德,只是從不顯與旁人面前罷了。因而苦圓真的探聽到了什麽消息,最有可能存放那些消息的,正是他掛單的小廟內。而這一點,任憑摘星樓手眼通天,也未必能夠知曉。

嚴漠腳步不停:“掛單之處可能有隱藏的消息?他死前想要跟你會面?”

“不,他邀的是金刀門主。”沈雁神情肅穆了起來,“後來我仔細想過,那金刀門和祝府也有些幹系,祝彪的妻子似乎就是王虎的侄親,若是苦圓有什麽事情想找王門主商量,讓摘星樓生出忌憚,又想把禍水東引,推倒我頭上,祝府的血案可能就是關鍵。”

“祝府血案也是摘星樓所為?”嚴漠的聲音沈了下來,屠人滿門是他最憎惡的事情之一,當年韃虜入犯,十室九空,哪一門沒嘗過家破人亡的慘劇。在這種太平盛世鬧出如此血案,更是讓人不能忍受。

“我倒覺得,在祝府火上添油的事情是摘星樓所為……”

祝府滅門和縱火似乎是兩件不太相幹的事情,這才是最讓人驚疑的地方。只是那個火上澆油的人心中到底抱著怎樣的打算,著實讓人猜不透。而祝大鏢頭又是接了什麽樣的生意,才讓他家慘遭如此橫禍呢?

腦中正想著這些事情,沈雁突然覺得腳下一停,原來是兩人已經到了雒陽城下。站在墻角往上看去,厚重的城墻似乎永無止盡,青石方磚早就被塗成了赭紅色,細細密密找不到任何棱角,別說往上掛鉤爪,便是一根針都不見得能□□去。然而嚴漠神色卻未改變半分,只是在手上加了分力,沈聲說道:“抓牢了。”

隨著話句話,他的身姿拔地而起。

提縱術本就是輕功身法中最難練的一種,全憑一口真氣貫通周身,讓身形不落。只是再怎麽厲害的提縱術,也不過是上房走瓦、鷂子翻身,難不成還能真能一葦渡江、平地飛仙?

然而耳畔風聲呼嘯,身側暖意融融,沈雁不由屏住了呼吸。只見身旁那人目光灼灼,袍袖招展,如同一位風姿俊朗的謫仙,轉瞬離地就有數丈之遙,氣息未竭,足尖在墻上輕輕一點,便再次向上縱去。寬大的黑袍被風鼓動,宛如一只靈巧又剛健的鷹隼,十丈高墻也不過是三五次落足,七八次揮袖,即便帶著自己這個累贅,也勝似閑庭信步。

似乎只是一瞬,兩人就翻過了墻頭,再次往下落去。上攀時都沒費什麽氣力,更不用說下墜。如同一片落羽,兩人穩穩的飄墜在城內,沈雁才吐出喉中濁氣,他習練輕功十數載,也從未有過這樣離奇的感觸。那只搭在腰側的手輕輕一掐,才讓他緩過神來,定了定心緒,沈雁沖嚴漠微微一笑:“嚴兄果真好身手,清泉寺在這邊,你跟我來。”

這次嚴漠並未緊抓沈雁的腰肢,而是松手放開,寸步不離的跟在他身後。兩道身影向夜色之中的雒陽城內潛去。

清泉寺並非大廟,不過是城西岳家屯旁的一座清水小廟,連禪房帶正殿也不過兩進大小,平時連香火善緣都沒多少,然則主持遠能是位心善之人,非但收養了不少孤兒做了沙彌,管他們的溫飽教養,還把這麻雀也似的寺廟收拾的幹凈整齊。如今四更剛盡,他就已經起身,開始打掃起庭院了。

只是還未掃清一座院落,兩個高來高去的俠士,就落在了他面前。

“遠能禪師。”看到面上有些驚疑的老和尚,沈雁馬上邁前一步,躬身作揖,“鄙人乃是苦圓大師的朋友,這次來清泉寺,是想尋他的遺留在此處的東西……”

聽到這句話,遠能面上的驚疑才慢慢淡了下去,仔細打量了沈雁片刻,又看了看站在他身側的嚴漠,眉頭微微一皺,最終才慢吞吞的開口說道:“施主可是姓沈?苦圓也曾跟老衲說過,若是他一月未曾回返寺裏,又或是一位名為沈雁的施主來訪,可把幾樣東西交托與他。”

沈雁微微嘆了口氣:“鄙人正是沈雁。”

他料到了苦圓可能是探聽到了什麽,但是未曾料到,他還專門給自己留下了遺物。就算從未言明,這個滿腦袋癡念的大和尚還是信自己會為他奔走,願把身後事交托與他。

遠能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掃帚,往另一側的廂房走去。不一會兒就從房中捧出了幾樣東西,慢步走到沈雁面前。沈雁哪敢怠慢,連忙把那些東西接在手中,只見上面擺著幾身舊衣,一份度牒,兩本書冊,還有一枚信封。

見沈雁接過那些東西,老和尚輕輕嘆了口氣:“苦圓師弟為鄙寺辛勞良多,還望沈施主能一償他心中所念。”

說著,他又扭過了頭,沖嚴漠打量片刻,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這位施主身上煞氣太重,也不知犯下多少殺孽,恐於壽祿不利。還望施主能夠放下屠刀,也還覆自家一顆清凈琉璃心。”

這句話兩人都未曾想到,嚴漠嘴角一挑,剛想說些什麽,沈雁卻提前按住了他的手臂,柔聲回道:“謝大師教誨。”

恭恭敬敬的朝和尚施了一禮,沈雁拉起嚴漠的手臂,快步朝寺外走去。此刻天光已然微亮,過不了多長時間街上就要有人了,他們還要找個隱蔽的地方好好看看這些書信。被人拉著,嚴漠眸子微黯,一言不發跟著對方身後,也走出了那間狹小寺廟。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