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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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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兩人踏上石臺,眾人的目光都聚在他們身上,沈雁這裏自然人人都認識,但是他身後跟著的那位俊美冷漠的年輕人,卻不是誰都見過的了,放在這人身上的目光自然就多出許多。然而江湖之大,認識姚浪的畢竟也不在少數,漸漸就有人覺出了不對,待到天門道人一開口,那些人不禁也有了恍然大悟之感,是啊,除了玉面郎君姚浪外,又有誰長得這幅模樣呢?!

然而接下來,卻再次讓人摸不到頭腦,沈雁和那人居然齊齊否認他就是姚浪,還把問題拋給了端坐上方的淩雲公子,這下就算是心中篤定的天門道人都不由皺起了眉頭,看向坐在一旁的淩雲公子。

被眾人這麽一望,淩雲公子也不氣惱,臉上依舊帶著如常笑容,從容答道:“之前我確實在寶津樓請過這位朋友,只是當時他並未報上姓名。”

魏淩雲不說“他不是姚浪”,反而說“這人未報上姓名”,其間的微妙差異自然不言而喻。下面立刻就有人聽出了端倪,那位剛剛被甘三郎警告過青霞派弟子頓時放聲大笑。

“好個沈雁,結交甘三郎這種敗類還不算,又要搭上一個淫賊,我看傳聞也未必有錯,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那苦圓……”

他口中厥詞並未說完,一道劍光突然拔地而起,甘三郎動劍,劍似飛鴻,直直朝對方襲去。這一下可驚壞了在座諸人,誰能想到就在這迎仙臺上,在眾目睽睽之下,這笑無常就敢仗劍傷人!

天門道人冷喝一聲,縱身向兩人飛去,好歹也是東岳派留下的嫡傳功夫,這老道為人且不提,武功卻是極佳,要攔下一個甘三還是綽綽有餘的,誰知他尚未靠近,雪亮銀劍便遞在眼前,這劍來的極為刁鉆,若是不躲直接就要撞上劍尖。這一下可謂快到把勢、勁用在了極處,任誰都想不到天下竟有人能快到如此地步!

天門悚然一驚,變招也是奇快,雙指一伸就要夾那劍刃,哪知還沒碰到劍鋒,那劍尖就是一縮,宛如靈蛇吐信,削他雙指。肉身怎能抵擋劍鋒之利,天門道人無奈再次變招,瞬息之間,他就跟那位酷似姚浪的男子對了七、八招有餘,這時一聲慘叫從旁傳來,天門暗道不好,在自家地盤上壞了青霞峰諸人性命,傳出去怕也不好交代,然而對方攻勢兇狠,哪裏容得他脫身半分。

這時,只聽一旁傳來了聲不緊不慢的輕笑,浪子悠然說道:“天門道長,這下你就能看出嚴兄並非姚浪了吧。”

隨著這話,那持劍身形突然一晃,不知怎地又站在了沈雁背後,天門手上動作都未及撤去,就被一個人晾在了場中,別提有多狼狽。怒氣直沖天靈,天門大聲喝道:“沈雁!甘三郎!在我白巒峰你們還想傷人性命,就不怕犯了眾怒嗎?!”

沈雁眉峰一挑:“傷人性命?這裏可有誰失了性命?”

什麽?天門猛然扭頭,看向那青霞峰弟子,只見那個七尺漢子這時已經萎頓在地,頸上一道長長血痕,卻沒留多少血來,反而褲子中間汙了一大塊,像是被嚇的屎尿齊流,簡直狼狽的不成模樣。

甘三竟然沒殺那人!可是轉念一想,那人羞辱了沈雁,用這法子羞辱回去,怕是再公道不過,可笑自己反應過激,卻成了別人眼裏的笑話。想明白這點,天門道人簡直怒火更勝。然而這還不算完,錢芊芊也雙手叉腰,大聲斥道:“怎麽,老家夥欺負晚輩還不夠,你們這些徒子徒孫還要一擁而上,是想撕了畫皮,露出本來面目嗎!”

原來剛才天門道人動手,站在他身側的一幹弟子自然不敢怠慢,只不過動作太慢,直到此時才將人團團圍住,誰料甘三並未傷任何人性命,反而像是開了個玩笑,弄得他們大驚小怪,成了圍攻之勢。若是場內沒有其他人尚且罷了,偏生為了證明自家公道,他們還邀了不少外人觀禮,這下可就鬧出大笑話了。

不過笑話是笑話,臺上敢笑的可沒幾個,相反慧塵大師站起了身,雙手合十:“掌門關心則亂,然現在並非兵戎相見的時候,大家不妨坐下來詳談。”

這個臺階給的可正是時候,天門道人畢竟身為一派掌門,不是蠢人,頓時袍袖一揮,厲聲說道:“我看他們二人不過是想拖延時間。不錯,沈雁,你可找到了所謂的證據!”

這一問可謂聲色俱厲,然而沈雁卻沒搭理天門,反而轉過頭沖慧塵大師施了一禮:“好讓大師知曉,我原本還想親上少林,給慧心方丈帶去一個消息:智信禪師不幸身亡,皆因我而起。”

這句話一出,滿場皆驚。剛才慧塵還替沈雁說話,沒想到轉眼沈雁自己就認罪了,可不讓人驚詫萬分。站在一旁的溪山子忍不住叫道:“果真是你這個狼子……”

然而他話沒說完,就被師父瞪了回去,人老成精,天門哪裏猜不出這沈雁必有後話,果不其然,說完這句話後,浪子伸手從懷裏一掏,拿出了一個小小包裹,上前幾步,雙手呈給了慧塵。

慧塵和尚如今已經年近六旬,眉毛胡子都已花白,遇事卻從不糊塗。定了定神,他接過了沈雁遞上的東西,眉頭就是一皺,伸手拿起了放在最上端的一塊破舊布片,定睛看了起來。不多時,慧塵長嘆了一口氣,再次合掌:“多謝沈施主送還智信遺書,從書上所看,非但他之死,就連苦圓之死也與沈施主無幹。”

話一出口,滿場人物盡皆色變。慧塵拿到的究竟是何物?他又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老成持重的尚且能忍住不問,但是年輕的晚輩可沒這樣的顧慮了,站在淩雲公子身後的宋文龍忍不住開口:“不知大師是何意思?這沈雁不都承認智信是他所害嗎?”

“無意害他,卻因他而死。沈施主有心自責,我少林卻不是辨不清是非的糊塗門宗,智信是被歹人設伏所害,只因為有人想要壞了沈施主的名聲,讓他背負害人之名。得出這果,卻並非這因,若是要怪,當怪那設伏之人才對。”

老和尚說話總愛尋些禪機,故而顛三倒四,但是話裏的意思卻再明白不過,殺害智信的並非沈雁,他只是被卷入了針對沈雁的陰謀之中。那麽,又是誰想要陰謀陷害這位江湖浪子呢?一時間,多數人心中都冒出了此等疑問,站在一旁的嚴漠冷冷開口:“智信遇伏之時,我正巧碰上,那幾位歹人來自摘星樓。”

摘星樓三字,自然如同驚天霹靂,震得人心中一亂。這幾年摘星樓勢大,也並非無人留意,正道中人多有心焦,怕這摘星樓要成為血衣門第二,總有一天要為禍江湖。然而師出無名,他們又沒有恰當理由去剿滅這個隱而不發門宗,此時聽到這個消息,那些有心之人又有誰不心生警惕。

然而其他人警惕,天門道人卻不願被繞開了話題,只見他冷冷開口:“恕貧道直言,此番相聚白巒峰,並不是為了查智信大師之死,而是為了我白巒峰幾樁大事,若是想用這等借口繞開話題,救甘三郎性命,怕是繞不過我這一關。”

面對天門的橫眉冷目,沈雁淡淡的笑了一聲,“掌門又怎知摘星樓跟貴派毫無幹系?”

說著他又從懷中掏出一物,那是一塊黑黢黢圓滾滾的事物,往天門道人方向一拋,老道大袖一卷,把它接在了手中,仔細捏了兩下,不由皺起眉頭:“一塊石頭?”

“正是石頭。”沈雁微微一笑,“不知天門道長能否把石頭還給在下?”

實在鬧不清對方在搞什麽名堂,天門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那石頭遞了回去,就算要拆招,也要先見招才行。然而沈雁卻不收起石塊,而是從懷中掏出了一根火折,在石頭上輕輕一劃。眾目睽睽下,那石頭上居然冒出了火焰。

就算三歲孩童都知道,石頭是不能燒的,可是為何沈雁要耍這樣的江湖把戲?天門眉峰已經擰做一團,剛想呵斥出聲,沈雁就以開口:“如諸君所見,這石頭能燒,並不是因為它天賦異稟,僅僅是因為石上被潑了一層易燃的油脂。”

“縱火?”慧塵白眉一皺,就已經脫口而出。

“大師說的不錯,油脂正是用來縱火。問題是,這塊石頭來自何方。”沈雁的目光望向了天門道人。

只是猶豫了片刻,天門終於開口:“當日正殿起火後,我們收拾殘骸,是找到了一些潑灑油汙的證據,可是僅憑這個,又怎能證明潑灑油汙之人,不是甘三郎呢?”

“因為這塊石頭,來自祝府,兩年之前被滅門的那個威遠祝府。”

火已燒得石心滾燙,沈雁輕輕一拋,就把石塊扔在了地上,那石頭在青石臺上滾了兩周,渾身冒出的火焰尚未熄滅,火光在日光的照射下一抖一抖,居然顯出幾分陰森寒意,就像祝府滿門冤魂正在慘叫不息。

石臺之上,無一人說話。他們可以相信是甘三郎放火燒了白巒峰,但是卻沒人肯信,這甘三會犯下幾十條人命的血案,因為他是笑無常甘三郎,雖然瘋癲肆意,卻從不濫殺無辜。天門張了張口,有些說不出話來,任他也沒想到,自家山上的大火,居然會扯到幾年前的懸案之上。可是也沒人比他更清楚,自家山上那場火有多可怕,水潑不熄,木石俱焚,若說沒有助燃的東西,怕是連他都不信。可是這樣神器的助燃之物,是誰都能尋來的嗎?

這時站在一旁的溪山子嘴唇抖了一抖,猶自強撐著說了一句:“就算火不是甘三郎放的,他身上可染了藏在七禽劍訣中的追風丸,我家靈犬一問即知,哪裏躲得過追蹤。”

“追風丸?”沈雁似笑非笑的反問一句,“你可知道裏面有何配料?”

溪山子頓時被噎了個夠嗆,就算他知道,也不可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自家絕門配方,然而他不說,沈雁卻笑著一彈手指,只見一枚藥丸飛到了那人腳下,噗地一聲炸裂開來。

溪山子悚然一驚,正待開罵,沈雁已經笑著擺了擺手:“去找你家靈犬來,讓它嗅嗅是誰偷了劍訣。”

話說到這份上,眾人哪裏還不知沈雁話裏的意思,白巒峰並非已丹藥著稱,就算有獨門配方,又有誰能保證不被人識破仿造呢?火既然都不是甘三郎放的,那書恐怕也並非此人所偷。只是誰能料到事情居然會如此之巧,被人趕在甘三郎上白巒峰之際,使出這樣毒辣的構陷法門呢?

天門道人是確實未曾想到,這沈雁居然真能找來如此證據,然而他並不甘心,嘴唇輕輕一抽,冷聲說道:“那我家徒兒溪松子呢?”

“溪松子害了雲娘,死有餘辜。”這次答話的是甘三郎,他的語聲冷冽,裏面含著說不出的怒意和殺意。

“你這……”聽到甘三郎開口,天門道人忍不住又要發怒,沈雁卻擺了擺手,止住了他的話鋒。

“道長也無需動怒,你可知這些年來溪松子一共下山探親了幾回?”

沈雁問得輕巧,卻讓天門道人一楞。要知白巒峰不算是正經道派,下面的徒弟也非全部都是出世之人,他的愛徒溪松子也不例外。每年三月處理完宗門大典,這人就要下山探望父母,以全香火之情,正是這點純孝之心,讓天門格外看重這個徒弟。

然而這點,又跟此案有何關聯?

對上天門疑惑的目光,沈雁面上泛出一絲異色:“他一共下山了七回,從滿十八歲起,從未間斷。然而知人知面不知心,這溪松子下山確實是為了父母,也的確跟‘香火’不無關系,每次下山,他都要強擄一位女子,逼她交合懷孕,留下自己的香火血脈。只是前幾次,他遇到的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民間女子,而那次,他遇上了身懷武功,不願束手就擒的阮姑娘。”

“不願”二字,說得尤其之重,天門嘴唇微顫,許久說不出話來,他能看出沈雁神色之重的認真,也能猜到這人必定尋到了線索,才會如此篤定的在眾人面前說出,但是他不敢相信,自己視若親子的愛徒,居然是這樣一個人面獸心的家夥。白巒峰並不禁弟子婚娶,他又為何,為何會……

胸中郁氣翻騰,天門差點要一口血噴將出來。這時身後卻傳來一聲嘆息,只見淩雲公子也從座上站了起來:“沈公子說得頭頭是道,聽起來也不無道理,但是若真如此,何不由你二位親上白巒峰,找天門道長尋一個公道?道長縱橫江湖十數載,平生不知做了多少行俠仗義之事,難道見了真憑實據,會不放手清理門戶嗎?如今可好,非但沒了人證,還鬧出如此多事端,這真是……”

看了這麽一場大戲,又有誰心底不是如此想來?淩雲公子恰恰說道了眾人心坎之處,若不是甘三郎貿然行事,又怎麽鬧出這麽一場驚天大案,說到底,還是這笑無常太過莽撞……

石臺之上,一時陷入了寂靜,人人都在想心中之時,偏偏有一人打破了寂靜,直直沖淩雲公子走去。

那人,正是嚴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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