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對你來說絕對有好處。」克羅德笑了笑，「你可以放心得一覺到天亮。」

她依舊懷疑地繼續問：「交換條件？」

「不需要。我們是夥伴。」

「……你…秀逗了？」

「…我美麗的公主，你為什麼會那麼認為？」

「因為我們是夥伴。」

因為夠了解才會這麼問，如果不明白，那也只會把他當作一般的男人。

火魅子伸手撫著克羅德的臉龐，雙眼直直地凝視著他，「純潔的天使長，被神趕出樂園的你，為什麼想從亡靈手中得到愛呢？如此崇高的你，即便沒有任何事物可以證明你的性別，但為什麼執意要從一個被愛舍棄的可悲亡靈的身上得到愛情呢？」

克羅德低頭抵著她的額頭，長長的睫毛在她的眼皮上扇動，「我們都是被遺棄的人，在虛無之間我找到了你；在死者捎來的風裏，我看到了你無聲的淚水，悲憐著自身、同情著亡國裏的死者。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光明。」

即便那些都只是設定，但是卻都是讓他們痛到心坎裏的往事。

正如同斷域持續照顧著愛露緹雅一樣。

「真是愚蠢的男人，一個死的人為什麼會掉淚。」火魅子翻了身，離開克羅德的大腿，背對著他闔眼休息。

克羅德握住她的手，「我想替你捧住你吞進心底深處的淚水，我知道你從不哭，但卻總是站在墳前發呆。」

「……我要睡了，你走吧。」

「讓我留下陪你好嗎？火魅子。」

火魅子又深深一嘆，轉頭仰躺盯著天花板，「你和斷域真的有夠詭異，大家都只是一團數據，何談愛情呢？」

克羅德遮住她的視線，低首親吻著她，綿綿的細吻如雨般落下，他仔仔細細地吻遍她甜美柔軟的紅唇。

「那是因為我們註意到足以忘卻自身利益的事物，所以全心全意地愛護、去疼惜。」

「如果這就是愛……」

那美麗、奪人眼目的天使，早已侵占了她的心。

他吻了她，這次是又深又長的吻，仿佛奪走了她的呼吸。

「就讓我們沈淪下去。」

愛得沈迷、愛到無法脫離，叛離所有的道德，直到墬入只有你我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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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話 夾縫

如果當時他沒有遇見愛露緹雅；如果當時沒有夢見那些情景，或許他就會徹底忘了當初的初衷，完全沈溺在罪之國的圈套裏。

罪之國，是建築在罪惡之上的理想國，用理想去抵制罪惡、用罪惡去鞏固理想，互相矛盾卻能維持住非常維妙的平衡。而成為這座隨時會倒的天平的基座就是堪稱無敵的隱藏BOSS，即便對外公開只存在於冒險者的領域，卻也時時刻刻監督著一般的安全領域，儼然成為不為人知的捍衛者。

沒有他們，罪之國就不可能那麼順利的經營下去。

這天，他一如往常地躺在愛露緹雅身旁入睡，已經是第十天了，她的自我修覆進度也到了最後階段，只要再過一下下，他美麗的妻子又會再向他展開笑容，深深地親吻他。

抱著如此想法的斷域，便自然地睡去，一如往常……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突然覺得後頸和太陽穴傳來一陣劇痛，本以為是系統出了狀況，掙紮了一會後，額頭卻又好像撞到了什麼東西，不小的力道反彈給自己，他痛得睜開雙眼。沒想到睜開眼的瞬間，他竟是錯愕到無法思考。

充滿化學藥劑的大型培養皿，身上插滿了各種儀器管線，從外面看的人一定會認為他是泡在裝有福馬林的屍體，而且還是裝在大型器皿裏。

斷域重新恢覆了冷靜，伸手觸摸著強化玻璃，玻璃外一個人也沒有，隱約間好像可以看到這間房間還有其他和他一樣的『屍體』。他環顧了四周，發現上方有個應該是開關的按鈕，便壓著氧氣罩游上去啟動按鈕。

很快地，化學藥劑馬上從底盤的排水孔排掉，而玻璃門也隨後從後方被打開。

「這是…怎麼回事？」是夢嗎？還是中央塔傳來的訊息？

他用力地扯掉身上的管線，被紮出的傷口流出一條條細細的血。癱坐了好一會才有力氣用著那雙瘦得和竹竿一樣的雙腿站起來走出培養皿。

「如果是夢的話…也未免太傷人自尊了吧，這東西真是可笑，我的是長這樣嗎？這可是會折損吾愛的幸福。」他看看自己全裸的身軀，忍不住嘆息一聲。

扶著玻璃緩慢走出時，瞥見玻璃反照出來的模樣，又是一陣錯愕。

「…這誰？」

棕色的俐落短發，頭頂翹起一根像天線的頭發，翡翠色的瞳孔，五官……沒變，但是氣質感覺全變了，從一個黑暗君主變成……呃，花美男加弱雞？

「如果是夢的話，就快醒來，本大爺已經受不了這種亂七八糟的情況了。」

嘴上雖然這樣說著，但還是因為好奇心作祟，走到其他的培養皿看看。整張臉抵著玻璃，用力地瞇起雙眼搜索裏面的東西。「這家夥長的還真有點像那只笨兔子，圓圓滾滾的。」

……

……等等，魔兔？

油然而生的預感嚇得斷域不敢繼續往下想，胸腔的不適應令他猛咳起來，「咳咳！」死命地捂著嘴，他又往下一個培養皿靠過去。接著又跌跌撞撞看完所有的培養皿。

「不是的吧？為什麼大家都在？是中央塔搞的鬼嗎？」他瞪著最後一個培養皿，低吼：「你是不是知道什麼？克羅德！」

斷域氣得按著額際，企圖連接上中央塔的網路，但除了強烈的暈眩感，剩下的他什麼也感覺不到。

「咳咳！這是什麼…爛身體！咳咳……」

他整個人趴在冰冷的地板上，緊壓著跳動異常快速的心臟，「最好給我一個交代……中央塔，否則我就毀了半張版圖給你看。」

下一秒，距離他不遠處的電子門突然被打開，微弱的光線照進這間房間，來者的腳步在這寬廣的房間發出很大的聲響。

「你為什麼醒來了？出了什麼事？」

斷域已經無力擡頭瞧瞧對方，只能從聲音判斷對方是個女人。

「博士，要抓回去嗎？」

「…重新註射藥劑，他要是死了問題就大條了。」

「遵命。」

「真是的，要是被他們知道的話，我一手撐住的理想國就會崩壞。」

當他被人架起時，迎面對上的是一雙熟悉卻冰冷的眼眸。

「你最好乖乖睡上一覺，免得增加我的工作量。」

「愛露緹雅！」

斷域猛然從床上跳起，嚇到了枕邊人。「斷域？怎麼了？」

「吾愛？你醒了？」

「就在剛剛。你沒事吧？流了好多汗。」愛露緹雅抓起衣袖，輕輕擦拭斷域臉頰旁的汗珠，「發生了什麼事？」

「發生什麼事……」他也說不上來，隱隱約約好像發現了什麼驚人的事實。

看著愛露緹雅那雙清澈眼眸的倒影，他突然全都想起。

「斷域？」

「不行，我得去找大家一趟……不對，我應該先把大家聚集在一起…然後、然後…駭進中央塔的主電腦。」

聽到這番話的愛露緹雅嚇壞了，連忙抓著斷域的手臂，「斷域，你在說什麼？你想對中央塔做什麼？」

「我……」

說給愛露緹雅聽，她能明白嗎？

說出來，她會不會……對他『出手』？

「斷域！」

「吾愛……告訴我，你是愛我的，不管發生任何事情，你都會深愛著我。」

「什麼…？」

「告訴我！」不行，一旦他想起來，他就無法再漠視下去。

愛露緹雅握緊了雙手，撲進斷域的懷裏緊擁著他，「我愛你，從過去到現在都是如此，除了你，我不知道我身邊還能有誰。愛你才能讓我有活下去的意義，誰也無法取代你。所以…不要質疑我對你的愛，好嗎？」

斷域倒抽一口氣，低首用力地親著她，雙手粗魯的在柔軟的身軀上游走撫摸。

「對，你就是我的摯愛，我斷域唯一的愛人。」

沒錯，他一定要調查清楚那場『夢』。

在瘋狂的激情之夜後，斷域獨自一人站在陽臺邊，彈指叫出六個視窗。

『三更半夜的，睡不著不會找你的美人喔。』瘋狂魔兔劈頭就是一副起床氣，惡狠狠地瞪著斷域。

「剛辦完事，在睡了。」

『那斷域大哥你有什麼事？』揉著眼的尼克搖搖晃晃，似乎有點無法從睡眠中清醒過來。

『小子……半夜不睡覺的，年輕人體力就是那麼好。』日忍也跟著打了一個很大的哈欠。

『有…事嗎？』樓低聲地發出抱怨。

「火魅子呢？」

『還在靜養，我讓她繼續睡了。』撐著臉頰，若無其事地用展開的翅膀遮住旁邊赤裸裸的火魅子。

「各位，我之所以會用這條線路連絡你們，是因為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情絕對不能讓中央塔察覺到一點蛛絲馬跡。」

其他人看到難得正經的斷域，不禁面面相覷。

「我，要入侵中央塔，拿到現實中的所有有關罪之國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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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話 初衷與反擊

『你瘋了嗎？竟然想和中央塔作對，你是急著投胎嗎？』

『你又怎麼了？我從來沒見過你那麼…瘋狂、愚蠢。』

『斷域！』

他並沒有失心瘋，也沒有想送死，他只是想找到一個真相。那個女人、那些被關在器皿的人，還有幾乎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這些樣樣都指向罪之國，這個罪惡之中的理想國。

他沒有瘋。至少在那之後，他還保有著理智。

『段子禦，男，二十七歲，罪之國創始者之一，於公元二千五百零三年因先天性心臟病同意作為罪之國的實驗體，同步率通過標準，其餘數據均通過，正式成為罪之國最後的隱藏BOSS，其名為，斷域。』

那張照片，就和夢裏的一樣，花美男加弱雞一個。這樣的男人……就是他啊，他是段子禦，這種天大的玩笑叫他怎笑得出來？

就連克羅德、樓、火魅子……全都是有天生殘疾的實驗體，而在他們之前也有好幾個，但他們七個就是僅存下來的人，成功轉入電腦程式的幸運兒，幸運到能跑能跳、幸運到成為罪之國的支柱、幸運到…連『生前』的記憶都不記得，非常徹底地被抹滅。

那他到底在做什麼？他不可能只是想在虛擬世界裏享樂，才同意當實驗體的，他應該有什麼事情必須完成才對的。

到底是什麼？外面的那些人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域、斷域？」

他猛然回過神來，轉頭看著身後的愛露緹雅，「…怎麼了？」

「你才怎麼了？自從你三天前出門回來後就不太對勁，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愛露緹雅擔憂地蹲在他身旁，直直地凝視他。

斷域用著覆雜的眼神看著她，輕輕地撫摸她那湛藍的雙眼，「吾愛，我真的很愛你，愛到無法沒有你……但是…我該怎麼辦？我覺得有件事一定要去做，而且有可能惹來殺身之禍，到時候說不定你我…會永遠分開。」

他實在不想和她說這麼重的話，但在得知他是『人』之後，他就沒辦法平下心來。他是有機會從數據中恢覆成人，但愛露緹雅呢？等到他消失後，由他衍生而出的愛露緹雅大概也不會有很好的下場，他實在想不出除了消失和變回娃娃之外的結果。

「你…為什麼要這麼說？有什麼事是你一定要去做的？」愛露緹雅雖然努力想擠出一個能讓彼此放心的笑容，但全身發顫地無法自己，「我可以…等你，但是請你不要說出丟下我的話來，我很害怕、很怕……」

曾幾何時開始，愛露緹雅已經變了，她不再是以前那個只要見到斷域就能心滿意足的人，她會害怕與心愛的人分開。

斷域不舍地凝視愛露緹雅，所有的言語全哽在喉間，遲遲無法言語，心裏竟有個難以置信的話語浮現出來：『神啊，如果這是罪，就讓我一人承擔吧，求禰不要舍棄我的愛人，讓她離開這罪惡之國，永遠自由地活下去。』

「…對不起，是我給了你希望，現在又無情地剝奪，對不起……」

愛露緹雅紅了眼眶，緊緊地依偎在斷域的懷裏，「我的愛啊，如果你的未來只有地獄，那我願意與你踏入地獄裏永不覆劫……」

「不行，我不能把你拖下來。」

「求求你帶我走，不要再拒絕我了。」愛露緹雅輕觸著斷域頸上的刺青低語著，「用你的身心告訴我你的心願，我必用我的全部來保護你。」

「吾愛……」斷域咬著唇，一絲鮮血緩緩流下。

在這吻中，他毅然決然用生命向靈魂的伴侶訴說他的命運。

當初的『他』到底是為了什麼而放棄真實的肉體，選擇一個隨時會被刪除的虛擬數據？這罪之國裏他的確自由又強大，所有在現實生活裏被禁止的事情，在這裏有六七成都是被允許的。

但是，為什麼回到肉體的時候，他卻有種遺忘掉相當重要的事情？

斷域闔上了眼，輕聲細語地說：「吾愛，為了你，我要將整個世界奪下來給你。所以請你再等我一下下。」

回到現實世界裏，罪之國的研發公司正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原因是……斷域。

「那家夥到底在想什麼？之前大鬧冒險者地區還不夠嗎？現在又搞罷工。」之前偷偷幫斷域放行的GM正苦著臉努力加班。

「還說，現在他的區域都快變死城了，還有玩家來不及撤出被關在裏頭。」

「所以斷域那家夥跑哪去了？」

「聽說上層的還在找。」

「不是的吧？那家夥吃錯藥了嗎？」

「誰知道那種AI到底在想什麼。」

「也是……」GM喝了口水，做個小小的懶腰。

沒多久，有個人匆匆地跑進辦公室，然後慌張地大喊：「快，用最快的速度救出被關在斷域那一區的玩家……斷域他……數據消失了，地域正在崩解了！」

GM立刻噴茶出來，錯愕地和同事面面相覷。

而外頭也可以聽到他們的頂上頭頭正在發號司令，其中還夾帶著咒罵聲以及下屬的應允聲。

「快，你們動作就不能再快一點嗎？要是來不及在地域消失前救出玩家，他們就會有生命危險！你們到底懂不懂危險性啊？動作快！」

「是！」

誰也料想不到，區區一個隱藏BOSS，具有高度AI的虛擬人物，竟然跟他們這些相關人員對杠，而且也很強大的毀了七分之一的版圖，瞬間就讓平衡完全走調，中央塔也正為重新取得平衡奮鬥著。

同時間，就當公司內部呈現一片混亂的時候，誰也沒註意到緩緩從放置重要機密的房間走出來的人，穿著有點寬松的西裝一步步走向同樣忙成一團的會議室，裏頭坐滿了各個重要幹部，以及開發罪之國的主要研究員。

「這到底是在搞什麼？為什麼連個小事也處理不好？」

「要是出了人命，我們公司的股票會下降的！」

「都什麼時候了，先救出人再說好嗎？」

「我倒是有個建議，各位罪之國的幹部們。」

「你說……你是誰？」有人轉過頭後才發現站在門口的年輕人非常陌生。

比較年長的人很快就認了出來，蒼老的聲音不斷地顫抖：「你……還活著？我的上帝啊，大家都以為你死了，子禦。」

『段子禦』抿抿薄唇，勾魂的眼睛半瞇了起來，「五十年前我的確是快死了，但是我暗中參加了七罪的實驗，意外成為了基柱。」

「你……難道……」

他淡淡地一笑，眼神卻不再柔和，「如果還想要救人，就答應我的條件。別想呼攏我，該知道的秘密我都已經駭過了，包括你的計畫，愛露緹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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