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又下了雪, 快大年三十了。

這日王麗閣很有精神, 看了會窗外的雪景，說：“下雪了，外頭景致好，咱們出去走走吧？”

前幾天也下了雪，只是飄得零星沒落住, 今天的雪大，下了一早上到現在樹枝上白茫茫一片。在別墅這段時日，王麗閣很少走出別墅大門，之前剛來是想多跟段棋鋒接觸, 也沒什麽外出游玩興趣, 後來則是段棋鋒出事進了醫院, 康嫣忙不過來, 王麗閣也沒精神去玩。

平日兩人活動就是帶著肚肚去花園溜達一圈。

康嫣也很久沒出去散散心玩了, 一聽來了興趣，轉頭笑著問抱著肚肚的段棋鋒。

“天氣好，咱們給肚肚穿厚點, 出去玩吧？”

段棋鋒點頭說好。康嫣笑問：“阿姨, 您想去哪？”

王麗閣被問的有些出神, 過了會笑著說：“快過年了, 買點什麽花草回來, 還想去北海公園。”

“好, 我去給肚肚換衣服, 阿姨您記得穿厚點, 別感冒了。”康嫣伸手問段棋鋒要肚肚。段棋鋒說：“我抱著，這小子現在特別重，你抱一會胳膊酸。”

康嫣想起昨晚自己的一句吐槽，說抱會肚肚沈甸甸的，畫筆都提不起來了。沒想到被段叔叔聽到了，他就說今天段叔叔抱著肚肚不撒手，哪怕肚肚咿咿呀呀不開心要他抱，也不肯給他。

上樓換了衣服。

出門時，康嫣看到王麗閣的打扮眼底閃過驚訝，因為王麗閣花了淡妝，戴了一頂假發，上面又戴著很時髦的酒紅色絲絨帽子，一點也看不出奇怪，身材高挑纖瘦，米色的高領毛衣，配了條長裙，比平時看起來溫柔許多，沒有康嫣初次見面時的精幹利落了。

康嫣心想早知道就多出來幾次了。

“等的久了？咱們走吧。”王麗閣笑笑。

段棋鋒懷裏的肚肚望著王麗閣像是不認識似得，瞪大了眼睛，過了會露出個笑咿咿呀呀的顯然是認出來了，還揮著爪爪。王麗閣被逗笑了，握著肚肚的小手。

汽車是七人座，小六韓媽都跟著。

司機車開的很穩，路上沒什麽積雪，先去附近的園林區，裏面紅梅長得特別好，落著積雪，清香撲鼻，太漂亮了。肚肚快三個月了，很少出門，也不怕冷，見到漂亮的紅梅就伸著小手去摸。康嫣也沒阻止，肚肚手上戴手套著。

肚肚摸了一層雪，樂的咯咯笑，回頭伸著小手給大家看，眼睛亮晶晶的特別可愛。

“我們肚肚喜歡這個啊，奶奶給肚肚買好不好呀？”王麗閣笑著問肚肚。

肚肚哪裏聽得懂，胡亂咿咿呀呀說著話，腦袋點個不停，又伸著小手套去摸小花苞。

“跟棋鋒小時候一樣，喜歡看這個。”王麗閣疼愛的看著肚肚，想到棋鋒小時候，比肚肚大點，喜歡看看花花草草的，每天愛去花園。

段棋鋒看了一眼，卻沒有他喜歡這些花草的記憶，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

買了寒梅盆栽，留下了地址老板直接送到別墅。

肚肚坐到車上還不太樂意，伸著身子往窗戶上貼，肉臉貼著玻璃，肚肚咿咿呀呀說著話，鬧著要下去玩，被段棋鋒長胳膊一攬到了懷裏，還不樂意，康嫣握著肚肚的小手，摘著手套，笑著哄說：“我們要去別的地方玩，乖乖好不好？”

“咿呀~”肚肚奶聲奶氣的不鬧了。

韓媽笑著說：“小少爺還是聽小康先生的。”

“嫣嫣帶孩子時間多。”段棋鋒語氣輕松，低頭捏著肚肚小手，說：“不過粘嫣嫣這習慣，等上了幼兒園要戒掉了。”

王麗閣聽出來了，這是醋自己兒子了，笑笑沒說什麽。

冬天下雪的北海公園人很少，湖面邊緣凍結成冰，但中心風一吹，水波粼粼，倒映的白塔，雪花簌簌的落下，是真的漂亮。

幾人坐游船，王麗閣今天精神很好，哼讓我們蕩起雙槳的歌，說：“棋鋒上小學二年級時，學校老師教這首歌，棋鋒回來問我能不能去北海公園玩……”

段棋鋒從遙遠的記憶挖出了這段，確實是小學二年級夏天的事情，放暑假時老師的任務，跟著父母參觀游覽北海公園，他問過了，段毅說沒時間，王麗閣則是給他說等幾天帶他去，結果幾天又幾天，後來王麗閣忘了，他也對這個公園沒了興趣。沒想到王麗閣現在還記得。

坐著游船穿過了湖面，雪越來越大，船上幾人可能各有心思，其中只有肚肚最開心。出門時，康嫣給穿的厚，輕薄保暖的羽絨服，下車了，韓媽還給圍著圍巾，那種老人的裹法，包的肚肚像個賣雞蛋的，只露出肉呼呼的臉蛋，康嫣要給戴口罩，肚肚不喜歡愛扒拉，韓媽就把圍巾給半圍著嘴巴。

康嫣看著直樂，說：“我小時候上小學，走很遠去隔壁村子，到了冬天，我奶奶就給我這麽包著，特別暖和了。肚肚，暖不暖和。”

肚肚也跟著瞎樂，笑的臉蛋都顫。段棋鋒挺嫌棄的，摸了把肚肚臉蛋，還好不冰。

白塔寺門關著，無法上去。

幾人也不要求，沿著走廊隨便走走，冬天花草樹木蕭瑟但是雪景又別有一番滋味。其中王麗閣和肚肚是最開心的，王麗閣容光煥發像是回到年輕時候，眼角的皺紋都不損王麗閣的韻味，康嫣看著，心想年輕時的王麗閣一定很出色優秀。

家世好，樣貌出色，人自信驕傲。

當然脾氣也倔，認死理了。康嫣想到段叔叔的過去，有些不知道說些什麽了。偷偷看了眼抱著肚肚的段棋鋒，心想還好段叔叔失憶了不記得以前，現在這樣也挺好的。

走走停停。

小六幫他們拍了許多照片。肚肚都玩瘋了，見了路人也要揮小手，咿咿呀呀的說著話，路人一看這賣雞蛋的小男孩都樂了，肚肚更歡樂了。

“小少爺真是活潑。”韓媽在旁說。

一直到旁玩幾人才回家。別墅裏紅梅早已經到了，園丁料理好了，就栽在後面花園那兒，紅梅上面的積雪抖得沒多少了，燈光下紅彤彤的看著很喜慶漂亮。

王麗閣看了會紅梅，突然說：“棋鋒，我們在這兒拍一張照片吧。”

下去在北海公園，照片拍了不少，有王麗閣的單獨照，大多數都是幾人合照，王麗閣和段棋鋒兩人照還沒有過。

“肚肚先讓韓媽抱會，我給你們拍。”康嫣擡著頭目光期待，小聲說：“叔叔。”這是下意識就這麽叫的。

段棋鋒摸了下小孩腦袋，看向王麗閣，點頭應了聲。

母子二人站在紅梅下，後花園的燈光不是很亮，光線柔和的打在王麗閣身上臉上，王麗閣面上帶著微笑，很開心，眼睛很亮，臉上的皺紋病氣也模糊掉看不清了。

康嫣舉著相機，對準了焦，調好了光線，撒嬌說：“叔叔，你笑一下嘛，這麽嚴肅我手抖拍不好的。”

相機裏。

段棋鋒高大嚴肅的面容，像是紅梅頂上的冰雪，悄悄融化，雖然笑容不外露，但渾身溫和，眼裏帶著笑意。王麗閣眼神平靜，很明亮，充滿著溫暖幸福的光芒。

“拍好了，很漂亮。”康嫣舉著相機讓大家看，說：“景色好，照片裏的人也好看。”

王麗閣笑笑，說這張照片洗出來給她。

結果就是這個晚上，王麗閣平靜的離開了這個世上。

第二天清早是韓媽發現的，臥室床上王麗閣穿著絲綢睡衣，沒戴假發和妝容，很瘦，但面上帶著笑容，不知道做夢夢到了什麽很開心離開的。

韓媽捂著嘴哭，趕緊去通知康嫣和段棋鋒。

今天是大年三十，王麗閣走了。

別墅裏安安靜靜沒人說話吵雜聲，段棋鋒立在王麗閣床邊站了許久，康嫣沒出聲，默默陪在旁邊。一直到王麗閣去世，段棋鋒都沒叫過一聲媽。

段棋鋒望著床上的被病痛折磨到不像記憶裏的女人，有些出神，心底空落落的，張了張嘴，卻無法發出聲音。

他叫不出。

康嫣看的卻很心疼，他知道段叔叔就是這麽個人，看著冷冰冰的誰都不好接近，但心裏一定很難受。

“少爺，夫人說了，她要是走了，想穿這套衣服。”韓媽哭紅的眼開口。

手裏的衣服是前段時間康嫣說起要置辦新意，當天王麗閣就收到了某個品牌送來的畫冊，晚上吃過飯，幾人在客廳聊天，康嫣捧著畫冊問段棋鋒那件阿姨穿著好看。

王麗閣當時笑笑沒說話。

段棋鋒指了件這個牌子的春季新款限量套裝，精致漂亮優雅又有女性的幹練，在他的記憶裏王麗閣就是這樣的，很適合。

沒想到王麗閣記住了。

“我替她穿好。”

段棋鋒聲音略微沙啞說道。

康嫣和韓媽出去了，房間留給段棋鋒。

王家兄弟和小輩很快到了別墅，段棋鋒也給王麗閣換好了衣服，衣服略有些寬大，因為王麗閣太瘦了，但確實很適合。王家兩兄弟一看，眼眶一紅，滾滾的淚落下，兩人七十多了，精神一下子像是被抽走了一大半，老態畢現。

小輩們上前安撫扶著人，默默地掉著淚哭著。

外頭的雪停了，可更嚴寒了。別墅氣氛悲傷壓抑，操辦喪事有專門的人。

不用王家兄弟開口，段棋鋒先道：“就在這裏辦吧。”

“是這樣的。”

“棋鋒，謝謝。”

不一會有位律師到了，是王麗閣委托律師。距離遠，路上冰雪滑，加上韓媽驟然接受這個消息，人也懵了忘了，先通知了王家人，這才想起還有律師。

律師姓張，是位中年女士。

王家兄弟認識，一見面打了招呼。眾人心裏知道，張律師是代表王麗閣來的，王麗閣留有遺願還有遺囑。王麗閣和段毅離婚後，經過商攢了不少資本，而後從政，在行業做到了一把手頂尖。

身價不菲，只是以前上班比較低調，做事務實。

張律師也沒多少客套，直接主題宣布了王麗閣立下的遺囑。

“……名下的三套房產四套商鋪贈予康嫣先生，麗景有限公司百分之七十的股份贈予段康然先生，在段康然先生未成年之前，由其父親段棋鋒先生幫忙管理。”

……

王家小輩也獲得了些資金股票收益，但王麗閣大部分的財產都給了康嫣和段康然，沒有給段棋鋒留下什麽錢財。

“這段康然是誰啊？”王家小弟倒不是掙這些，只是好奇，怎麽著也是留給棋鋒的，怎麽憑空多出來個段康然？

段棋鋒說：“我和康嫣的兒子，叫段康然。”

王家小輩目光如炬的看向康嫣，康嫣沒什麽心思在意這些，王家兩兄弟也不在意，都是小妹的意思，再說以段棋鋒現在的身價，也看不上小妹那些，更別說買通張律師作假這種事。

長輩很尊重王麗閣遺願，小輩們也沒有別的話，只是心裏暗暗驚奇，康嫣什麽時候和段棋鋒在一起了？而且連孩子都有了。

“……在場眾人沒有異議的話，請在這上面簽名。”張律師說。

康嫣其實不想繼承這些遺產，他無功不受祿，就是因為這樣，他才知道王麗閣不是給他，是想給段棋鋒的，但可能怕段棋鋒不接受或者別的原因才給他的。

簽了字，張律師要走。

韓媽捧著東西出來，哽咽著說：“少爺，夫人也給您留了東西，都在這裏，她自己親手做的……”

康嫣一看，都是王麗閣給肚肚織的同款，大號的，先給肚肚織可能練手，織這些針腳平整很漂亮，也不知道病重的王麗閣費了多少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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