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別墅住了半個月，王麗閣沒見過康嫣出過門, 整天就在別墅內或者房間, 剛開始還以為康嫣顧忌著她身體, 便笑著說：“你要是待在家裏無聊可以出去走走，我沒事的。”

康嫣反應了幾秒才知道王麗閣誤會了, 說：“阿姨, 是我身體不太適合吹風。”頓了頓, “您等等，我去拿個東西。”

兩人就在二樓花廳那兒曬太陽，沒開窗吹不到風, 今天陽光很暖和，隔著一層紗簾柔和不刺眼，肚肚吃飽了玩一會就昏昏欲睡的，小拳頭緊緊攥著康嫣的袖子。康嫣早已習慣肚肚這樣，摸了下小拳頭，肚肚擰了下，慢吞吞的松開了。

“正好, 我把他放回去睡。”康嫣抱著肚肚回房間。

王麗閣就坐在原處喝著茶, 被太陽曬得也有些提不起精神，坐姿依舊優雅, 帶著清淡的妝容，衣服得體, 哪怕在別墅不出門, 常年的習慣讓她無法素顏見小輩。

好像習慣在小輩其他人面前保持這樣整潔幹練的形象。

好一會康嫣才過來, 手裏抱了厚厚兩個相冊本，說：“我找了好半天，前段時間搬房子收拾不知道放哪裏了。”

王麗閣不在意等候，本來她快死了，按道理來說時間很珍貴，可現在她完全不想工作旅游，她當了一輩子職場女強人，在工作上幹的有聲有色，到了生命盡頭，就想彌補心裏的遺憾。

待在別墅，哪怕白天見不到兒子，可在兒子的家裏也是好的。

康嫣坐在王麗閣旁邊沙發上，將相冊遞了過去，說：“這本是我剛來時拍的，那時候我十七歲，叔叔那時候不愛拍照，我偷偷拍的，後面就好多了……”

“棋鋒小時候是喜歡拍照的，鏡頭對著他，就會笑。”王麗閣翻著相冊，看到段棋鋒穿著西裝板著臉嚴肅的樣子，康嫣那時候才十七特別瘦小，站在旁邊，能看出不自信和害怕來，段棋鋒的一只手就搭在康嫣肩膀上。

康嫣對段棋鋒小時候的事情也特別好奇，問：“叔叔幾歲的事情？”

“四歲之前了。”王麗閣回憶著，低頭看著手裏的相冊，心裏感觸，說：“他小時候很聰明，也懂事，家裏阿姨帶著，我下班回來，他就乖乖等著我，還問我要不要喝水。”

康嫣看的出來王麗閣想找人說說過去的事情，沒有開口插嘴。

“當年我和段毅結婚，段家條件還沒現在好，我性子要強，不想讓兩個嫂子看笑話，結了婚就進段氏幫段毅。後來我懷了棋鋒，到生產也就休息了三個月。棋鋒成長的那幾年，正好是段氏的上升期，我太忙了，偶爾靜下來一看，棋鋒不知不覺長這麽大了。”

王麗閣感嘆說：“小孩子長得太快了，那時候我想著先忙這幾年，之後在回到家庭。後來棋鋒上中學，連著跳級，聰明自制力好又懂事，從來沒在我面前提過什麽要求，我就忘了原本的承諾，也沒辦法回到家庭，當個全職太太，我野心很大，不甘心。”

“那段婚姻很失敗，那時候我沒法思考是不是我哪裏做的不好，只把所有問題都歸結段毅無情無義，連帶著遷怒了棋鋒……”王麗閣語音低了，不想說起那段，略了過去，低頭翻著相冊，說：“這張照片可以送給我嗎？”

康嫣探頭過去，是十九歲那年夏天拍的，段棋鋒送他了輛自行車，被他發現段棋鋒偷偷騎他的自行車，他偷拍的。照片裏，段棋鋒騎得歪歪曲曲的，臉上神色嚴肅特別較真，最後發現他在，露出了笑，那種被發現維持長輩身份的尷尬笑容。那一刻康嫣心砰砰的跳，覺得段棋鋒怎麽能這麽可愛，一點都不長輩。

“叔叔不會騎這個，後來我教他的，沒想到他也這麽笨。”康嫣其實不舍得，但看王麗閣那麽喜歡，還是將照片送給了王麗閣。

王麗閣摸著照片，有些失神，說：“棋鋒小時候沒騎過這個，我們沒人教他。”

家裏出入有司機汽車接，王麗閣和段毅根本沒時間抽空陪兒子玩這個。等段棋鋒上初中了，要麽搭公車要麽坐車，對騎自行車也不感興趣了。

康嫣一聽，有些心疼自家段叔叔了，他小時候的騎車子是爺爺教的，爺爺扶著後車座，怕他摔倒。

第一本相冊都是康嫣才來別墅時的四年拍的，王麗閣的眼裏重心在段棋鋒身上，自然能看出段棋鋒的變化，心裏有些愧疚和欣慰，她沒能做到彌補的，幸好有康嫣在。到了第二本，王麗閣翻開就楞了下，說：“你這段時間變胖了？”

康嫣看著他五個月肚子的照片，只好露出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他實在不知道怎麽跟王麗閣解釋。

王麗閣沒多想，繼續翻著相冊。

第一本相冊景色地方多，段棋鋒和康嫣的互動充斥著一種‘清清白白’的感覺，盡管兩人舉止親昵，但外人不會懷疑兩人是相愛的，一看就是大哥哥帶著小弟弟玩。但第二本不一樣了，段棋鋒眼裏流露出的愛意是擋不住的，面容有時候還很嚴肅，但王麗閣一看就知道是鬧著玩壓根沒生氣。

康嫣嘿嘿笑，那張是他大晚上出來偷吃冰淇淋被逮住後，求饒了半天，段棋鋒生氣要罰站，康嫣頓時就驚了，還有這樣的？！最後拍完照片撒了半天的嬌。

當然段棋鋒也沒罰站。康嫣現在想可能都是段棋鋒的套路，他之後就不敢偷吃一大盒冰淇淋了。

第一本康嫣當攝像師的多，愛偷拍或者讓小六幫他們拍照。第二本段棋鋒就很喜歡拍康嫣了，那時候康嫣嬌氣的不成，每天作天作地的，他現在想起來都覺得那段時間自己像是變了個人，但段棋鋒很包容，從來沒生過氣，還喜歡拍康嫣，一點一滴都要留照紀念。

所以明明懷孕不到一年，兩人和好時康嫣肚子都四個月了，結果這麽短時間，拍的照片跟第一本四年多的差不多了。當然後面還有肚肚的照片。

王麗閣越往後面翻越驚疑，直到康嫣八個月大肚子時，王麗閣手抖了下，又去看康嫣。

康嫣繼續露出禮貌微笑。

“就是您想的那樣。”

一貫冷靜自持的王麗閣這時也保持不住形象了，過了好一會，才消化掉這個消息。難怪棋鋒說肚肚是他和康嫣的孩子，那時她還不信，以為是說給她聽，讓她不要看輕康嫣和肚肚的。

結果——

棋鋒壓根沒想過隱瞞自己，是因為根本不在意自己怎麽想的，可有可無。

王麗閣想清楚到沒因為這個生氣或者難過，她沒有立場。

“難怪說你不能出門吹風。”王麗閣想肚肚才半個月，這是在坐月子。想明白，再看康嫣現在這樣生活也太過不計較了，本想說兩句，可看到康嫣那乖乖的笑，將話咽了回去。

棋鋒都沒說什麽，就不用她多嘴了。

當天段棋鋒回來，先是去看康嫣，又抱了會肚肚，跟著肚肚玩。肚肚已經半個月了，不像才出生那樣整天都處於睡眠中，現在逗著也會笑，小拳頭白嫩嫩的喜歡攥著，摸一下小指頭就會動動，嘴巴抿著，特別可愛。

王麗閣坐在沙發上，看著段棋鋒早早回來，抱著肚肚逗著玩，抱法嫻熟，會跟康嫣交流一天的生活，不止是聽康嫣說，還會說在公司的一些事情，什麽合同啊項目啊。王麗閣能看出來，康嫣對這個不是很在行，但聽得很認真還很開心。

想一想就明白過來了。

康嫣不是聽商業交易，聽得是段棋鋒的生活工作。

王麗閣不由想起自己，她活了一大把年紀，在妻子母親角色中是失敗的。那時候才生完段棋鋒，說實話她心底也有幾分對兒子的柔軟，但更多的是緊迫感，怕被社會拋棄，加上家裏有傭人照顧孩子，王麗閣自己說服自己，不必要留在家裏看著孩子，她可以事業家庭兩者兼顧。

只是後來慢慢就忘了，她太忙了。

忙著談合作，忙著出差，忙著拉項目。對於兒子，從每天下班回來逗逗玩，到回來太晚了兒子睡了只能看一眼，再到幾天看一次，不知不覺孩子大了，生日時乖巧懂事又聰明，誰見了都誇，沒有讓她半分操心的。

那時候她是怎麽想的？

孩子這麽乖，她也放心了，所以將精力放在工作上，要給棋鋒一個好的未來。可十幾年後她發現錯了，都錯了，她錯失了孩子最好的童年，再怎麽彌補都沒法挽回了。

在康嫣快要憋死的時候，肚肚終於滿月了，他也不用‘科學休養’了。

“肚肚滿月酒什麽時候辦？”王麗閣見兩人沒計劃出聲問。

康嫣喝著湯，說：“叔叔說辦個百天好，肚肚沒足月，現在看著白白胖胖的，滿月酒那天吵雜人又多，怕影響了肚肚，等百天身體硬朗了再說。”

“那也要等二月多了……”王麗閣算了下日子，看了眼吃飯的兒子，笑了下，說：“康康，你今天生日幾號？”

因為康嫣生日過陰歷，每年陽歷日子不一樣。

康嫣還沒算過，反倒是段棋鋒說：“二月十三號。”康嫣瞬間就明白過來了，笑嘻嘻說：“叔叔是想我跟肚肚辦一天，這樣也好，省事。”

“重點是你。”段棋鋒摸小孩腦袋。

王麗閣臉上帶著笑，等吃完飯抱著肚肚坐在沙發上，笑的一臉親切慈祥，心想你爸爸偏心康康爸爸，你就讓奶奶疼愛下。

肚肚現在會咿咿呀呀說話了，不認生，家裏誰都親，不過不喜歡老凱抱，因為老凱煙癮大，小六為此戒了煙開始抽起棒棒糖了，沒多久蛀牙疼的不成，吱哇亂叫拔了一顆牙，煙戒了糖也戒了。肚肚喜歡他大哥段康寶，看在段康寶的面子上，對小六咿咿呀呀的揮拳頭，還會給個笑。

小六挺美滋滋的，更想成家要孩子了。

老凱則是平時跟家裏打電話勤了些，對著老婆噓寒問暖錢夠不夠，還問家裏閨女跳舞怎麽樣了。反倒是老凱老婆被問的不耐煩，說你倒班一周在家裏歇三晚，還休息一天，不會回來看啊，明明才見了沒一天，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倆異地戀。

老凱家就在北京，當保鏢的危險是有的，都是替老板擋危險。老凱媳婦知道，家裏能在北京買得起房都是老凱這份工作賺來的，所以全職帶孩子累點也沒什麽，脾氣沒這麽炸，主要是最近一個月老凱不知道發什麽瘋，整天往家裏打電話絮絮叨叨的問東問西，她正忙著呢！

小六哈哈笑，說嫂子嫌棄你了。老凱無奈一笑，想著明天就回家看看，到時候買個冰淇淋蛋糕，閨女上次說想吃了，不過大冷的天不能被媳婦兒發現，得偷偷的……

結果第二天回來路上，出了車禍。

康嫣接到消息說段棋鋒在醫院，轟的腦子一片空白，握著電話說：“我知道了，我馬上就過去。”

王麗閣抱著肚肚正在客廳玩，看出康嫣表情不對，將孩子交給管家，問：“康康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臨時有點事我要出去一趟。”康嫣不想王麗閣擔心，還露出個笑容。只是還不等王麗閣繼續發問，康嫣笑不下去了，說：“叔叔出了車禍在醫院。”

康嫣是將心比心，要是有人瞞著他，他也會提心吊膽在家裏胡思亂想的，他不應該瞞著王麗閣的。

兩人沒多餘話，小六開的車往醫院去了。

去醫院路上康嫣還算鎮定，只是手腳有些發涼。王麗閣穿著居家服，頭發也亂糟糟的，沒有化妝顯得憔悴蒼老，不知何時，王麗閣在別墅已經不那麽‘體面嚴謹’了，面上都是焦急。

到了醫院，醫生說段棋鋒正在搶救室，要病人家屬簽字補上，因為太急等不到家屬先搶救，不過手續要補上。

“我簽，叔叔怎麽樣？”

“你是病人家屬侄子？有沒有直系親屬？”醫生皺著眉看向康嫣。

康嫣咬了唇急道：“我是他愛人。”

醫生明白了，但規矩是規矩，說：“要是病人直系親屬沒在，那就等過會來了再簽，你——你身份不行。”

“我簽。”王麗閣握著康嫣的胳膊，看向醫生，“我是他母親。”

醫生這才見單子給了王麗閣，康嫣也不在意這個，詢問段棋鋒怎麽樣傷的重不重。

“他還好不嚴重，副駕駛那位年紀大點的比較嚴重，他的家人呢？來了沒有？”

小六瞬間明白了，說的是老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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