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雪莉見了孟氏。

然而趙柔嘉沒去。

她讓紅衣去的。

這對母女最後的告別，不知道為什麽她忽然不想去看，也不想去聽。

想來這對母女上輩子呼風喚雨得天獨厚，這輩子卻相見不相識，尤雪莉就算到死也不能告訴孟氏她是她的女兒，這樣的場景，雖然是她想要的，卻不想看。

尤雪莉在最後時刻要對孟氏說什麽呢，是述說上輩子的輝煌往事，還是這輩子的顛沛流離；是對司馬烈的真切懷念，還是對現狀的遺憾憤懣；是對孟氏的滿腔慕濡，還是對趙柔嘉的痛恨怨毒……

不，這些都不行。

尤雪莉不敢頭顱自己是趙柔心的事實，所以不能說。

但是，這世上總有一些奇怪的事情，如直覺一般讓人無法解釋。

他們是母女，即便換了一個殼子，會不會也有那種奇妙的親近感？

明明不認識，卻在潛意識裏覺得這個人很親切；明明沒見過，卻仿佛前世有過無數緣分；明明很熟悉，卻看著那麽陌生；明明就是母女，卻想見不能相認……

尤雪莉是小心翼翼地試探，還是淚流滿面地哽咽，或者默默地看著孟氏不露面，或者囑咐她養好身子頤養天年……都不重要了。

除了尤雪莉孟氏和紅衣，再無旁人知曉。

趙柔嘉除了問一句：“她沒有說不該說的話吧？”

待得到肯定的答案，就再也沒有問過第二句。

尤雪莉終於死了。

留給趙柔嘉一絲淡淡的痕跡，就從她的生命裏消失，沒有掀起一點兒波浪，似乎她的生命力從來沒有這麽一個人。

趙柔嘉不覺得悵然，也不覺得難受，當然也沒覺得欣喜，更無報仇的快感。

這件事情她想了很久，做了很久，久到她幾乎忘記她要找這個人報仇，搓揉折磨、剝皮抽筋、不擇手段……她其實與她交手了很多次，心中積蓄的仇恨已然在報覆過程中散了許多，如今人已死了，人死如燈滅，什麽都不必說了。

往事如過眼的雲煙，散了就散了。

死了的人對她而言，並沒有那麽重要。她一向看得開。

趙柔嘉在三天後去了尤雪莉埋葬的墳墓前，看著光溜溜的碑上一片空白，嘆了一口氣：“五妹妹，如今你死了，我願意叫你一聲五妹妹，但願下輩子，我們不要再做姐妹。你的名字，等我死了，我讓人刻在你的碑上，放心，我會回覆你的本名，讓人刻上趙柔心的。如今，就這麽招吧。”

這是趙柔嘉唯一一次去她的墓前，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自此以後，她再未去給尤雪莉上過墳。

時光匆匆，小半個月過去。

春闈的日子越來越近，趙柔嘉這幾天莫名緊張，今日一早就去了趙楊的書房。

剛進門就聽裏面傳來一陣喧嘩：“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自古以來，所有的考生不都想考狀元，尤其是像趙兄這樣有名師輔導，且少年成名的人，趙兄得了解元，這次下場估摸著一個會元是不成問題的，至於狀元，我看也差不離，不過趙兄長得好，又是如此年輕，我看趙兄若是進了金鑾殿，說不定陛下會點你做探花，要知道自古探花皆風流，趙兄這幅模樣，不正好是為探花生的嗎？”

“莊兄，別開玩笑了！有狀元在誰願意做探花？”

“陳兄，這你就不知道了，狀元如何，探花又如何？都是為國效力，做什麽要分三六九等，照你這樣說，大慶科舉三年一次，就為了一個狀元？那麽多二甲進士，三甲進士都是無用的陪襯？就是一家也就三個人，狀元榜眼探花，難不成考不上狀元就該抹脖子自盡？那多可怕！況且狀元也不是想考就能考的，有時候看的，也不僅僅是文采，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又怎麽能強求？”

趙柔嘉樂了。

這人倒是有眼力見兒，清醒的很！

趙楊當年考了解元，因為下場晚，比一般的解元年紀都大，所以得了解元也不是什麽讓人註意的事情，但是她是他山先生的弟子，還是關門弟子，所以趙楊下場，比一般的學子引人註意，趙楊考得好是理所應當，但趙楊若考得不好，那就是朽木不可雕，不可饒恕。

不光是他自己臉上無光，就是他山先生及前面的師兄們都顏面盡失。

所以趙楊無比要考得好，最好力壓所有人，再不濟也要登上一甲榜單。

趙楊自己也很清楚，所以把目標定在狀元上，趙柔嘉知道的時候很驚訝，生怕在巨大的壓力下趙楊看不清自己的位置，要知道上輩子的趙楊因為紫煙的事情被寧峰與敲斷一條腿沒機會下場，連進士都沒有中，這輩子雖然拜了他山先生為師，學問肯定是好的，但要考狀元卻不是那麽簡單。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所有文人都有自己的傲氣，都想要考狀元。

但誰能做狀元卻不是自己說了算的，狀元是天子門生，是金鑾殿皇帝上皇帝欽點的，誰能說自家大才，超出眾人良多，一定會中狀元？

皇帝不點他做狀元就是瞎了眼？

那他自己才叫瞎了眼！

狀元從來不單單靠的是文采才華，下場科考，力爭狀元，是為了青雲路，是為了仕途暢通，比起旁人有一分優勢。

趙楊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目標，這幾年他跟著他山先生游學，回了京城就跟著江子榮讀書，江子榮是江氏的父親，當朝帝師，皇帝的授業恩師，學問好，資格老，指點趙楊的課業自然綽綽有餘，旁人想請江子榮出面，不知要花多大代價，但因為江氏嫁到趙家，是寧宣侯府的世子夫人，江氏又欠了趙柔嘉人情，所以江氏出面，趙楊自然而然就得了讀書的機會。

科舉路上青雲路，大好男兒謀大業，狀元，是男兒的抱負，是大慶所有好兒郎的目標。

趙楊要成家立業，要青雲直上，除了科舉再無旁的路。

學成文武業，貨與帝王家。

大慶極重科舉，文官一系，地位極高，但朝廷的官員幾朵，三年一屆的科舉考試，沒一次都會有狀元榜眼探花，有眾多二甲三甲進士，那麽多人，進了官場，誰不想往上爬？

往屆的狀元，約定俗成，均是授從八品將作監丞，通判諸州。

一甲第二名至二甲第十名，授正九品大理評事、皆註通判差遣。

但在本質上，第一名與第十名，除了從八品與正九品的品級上有難以逾越的鴻溝，在差遣上，相差卻並不太大。

但是，狀元不一樣。

想要“不五六年即為兩制，十年至宰相”，唯有狀元才有更大的可能！

他不是想當丞相，也不是想權傾朝野，她只要要出人頭地，要讓自己的妹妹成為狀元郎的妹子，要給趙柔嘉撐腰，給琳琳小姐撐腰，給未來的子女撐腰！

他沒有野心，可是為了親人，不得不有野心！

是的，他想奪狀元！

他是男兒，該有雄心壯志，該要力爭上游！

也許他考上狀元之後，默默無聞，幾年如一日，只做一個翰林院的學士，清淡如許，可也許，能逆流而上成就非凡。

誰說的準呢！

他是讀書人，他有文人的傲氣，有骨子裏的清高，有不屈不撓的意志，他是塔山先生的關門弟子，被人明明暗暗擠兌了無數次，只差指著他的鼻子說：“有本事你去考個狀元！”

呵呵，狀元！

都是這樣說，沒有人說：“有本事你去考個進士！”

所以大家都想靠狀元。

趙楊想增加考中狀元的幾率，但是面上，最淡然不過：“莊兄說的是，狀元不狀元，都隨緣，小子雖然跟隨先生讀書，但根骨一般，天賦一般，考得上是師傅教得好，考不上是小子無能，與師傅無關。”

莊兄笑道：“趙兄謙虛了，狀元誰都想，不過要平常心，我看趙兄很有機會。陳兄，你說呢？”但凡是有例外，不能把話說死了，先揭底，萬一被打臉怎麽辦？

陳兄道：“不錯不錯，我看趙兄不錯，若是考上了，別忘了提攜小弟！”

莊兄笑道：“是啊是啊，好歹咱們同科，理當相互扶持，也好有個照應。”

莊兄道：“莊兄，我這本《論語》集解有一句不停明白，你能不能給我說一說，江帝師有沒有給你作批註？你能不能讓我看看你最近寫的文章，拜讀大作。”

這關系套的！

果然是個伶俐人兒。

他怎麽就沒想到，進不到帝師，可以通過趙楊問一問，萬一帝師有什麽好想法，給趙楊押題壓中了呢，他若提前做了準備不就比旁人多了一分優勢嗎？

陳兄暗嘆莊兄的靈活，不甘示弱地附和：“是啊是啊，趙兄，我這本《莊子》也有一些疑惑，你看這句‘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 。以有涯隨無涯，殆已！已而為知者，殆而已矣！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緣督以為經，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養親，可以盡年。’我解了一遍，可惜文章有些出入，我總覺得不對，你能不能看看，給點兒意見？”

趙楊笑道：“兩位客氣了，不過是同窗之間探討探討，指點談不上。”

“是啊是啊，探討探討，切磋一下，沒有旁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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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CharlotteLeeHuiLeng打賞的黃金玫瑰，謝謝謝謝，感覺春天的太陽出來了，花開了，愛情要來了，我愛你，也送你也玫瑰吻，祝新年快樂，愛情美滿，事事順心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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