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天難得的響晴，太陽爬上半空，灑下金燦燦的光芒，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然而在養心殿外的太監宮女卻瑟瑟發抖，一點兒不覺得暖和，仿佛這和煦的陽光不存在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臉驚懼，恨不得從原地消失。

然而人不可能無緣無故消失，無法如鬼神一般神出鬼沒，所以他們一個個頂著青白的臉，咬緊牙根，眼觀鼻鼻觀心，不停地提醒自己：我就是個木頭，我就是個死人。我看不見我聽不到……

也不知是誰，受不了緊張的氛圍，噗通一聲撲倒在地，這一聲似乎啟動了某個機關，二十來個宮女太監跟按了開關似的，一個個跌坐。

一個小太監嚇得魂飛魄散，急急甩袖跪下磕頭，帽檐深深地印在地上。

宮人們紛紛效仿，一排排太監宮女排成幾線，誠惶誠恐地匍匐，唯恐滿了半拍，被人誤會他不恭敬，抓起來砍頭，那就真的是找死了。

與外面的緊張相比，此刻的養心殿，氣氛反而不夠緊張，甚至說得上平靜。

因為遣退了人，平日略顯擁堵的大殿空了出來，顯得十分寬敞，屋子裏空氣冷肅，氣息凝滯。

皇帝坐在龍案前，雙眸如炬，陰鷙地盯著衡山公主，目光如有實質，氣勢凜然，帶著滔天怒火，偏偏整個人格外平靜，帶著山雨來風滿樓的張力，讓人一下子拜倒在他強大的氣場之下，因著他的目光，偌大的養心殿也顯得逼仄起來，人在他面前無處可藏原形畢露。

這就是天子之威，這就是天子之怒，一眼就能殺人。

昭明帝登基多年，早就練就了不怒自威的本事，何況他現在是既怒且威？若是有那膽子小的宮人在這裏，看到他如此明顯的怒氣，定然受不住皇帝的低壓，早早昏迷過去。

但站在皇帝對面的是衡山公主，不是什麽膽子小的宮人。

大殿裏的光線有些暗，宮門緊閉，一絲風也沒有，站在離皇帝五米開外的青石板上，衡山公主輕輕彈了彈袖口不存在的灰，纖纖玉指上雪白的肌膚印著玄色的衣裳，襯得那雙手晶瑩剔透沒有瑕疵。她的臉上沒有如宮妃一般敷上鉛粉，素面朝天，只在唇上點了一點口脂，羊脂玉一般的肌膚無可挑剔，一眼望去，臉更白，唇更紅，人如畫，景似虹。

如此妝容恰到好處，完美地展現出她的優點。

一個美麗的，會打扮的，吸引人的嬌俏公主。

四十來歲，宛如雙十少婦的女人。

她凝眉，鳳目閃現一道歡快的光，似乎想到什麽高興的事兒，慵懶而嬌憨地抿唇而笑。

“司馬明瑞，你怎麽還笑得出來，這些年你當真越來越無法無天！”皇帝拍案而起，沈聲指責，“我們司馬家怎麽會有你這樣不要臉的女人！”

衡山公主斜睇了他一眼，露出一個沒心沒肺的笑容：“皇兄，你錯了，我不是司馬家的女人，我早就嫁人了，連駙馬都死了多年，全大慶的人都知道，皇兄為何不知？難道皇兄覺得我姓了司馬，就永遠是司馬家的女人嗎？你若是這樣想，我倒是很榮幸。”

“放肆！”皇帝勃然大怒，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司馬明瑞，叫出這個名字我都覺得很惡心！”

他眸中滿滿的厭惡，似乎欲擇人而噬，陰毒地望著她。

“惡心？”

衡山公主笑了，往前走了兩步，將剛剛被打的臉湊到他面前，瞇著眼，嬌聲道：“從皇兄嘴裏說出這兩個字，我真是詫異極了，難道你不是天底下最惡心的人嗎？哈哈，像你這樣的人有什麽資格說別人惡心！我就是再惡心，當初也是你主動找上我的，我幫你的時候你怎麽不說我惡心，現在倒來嫌棄！四哥，我幫你的時候，你不是很喜歡我嗎？”

她吐了一口氣，清麗的臉再次往前湊了湊：“哦，我差點忘了！你對於喜歡你的女人，從來都是很絕情的，無論她們如何掏心掏肺，你都會棄之如履，當年蕭嵐因為愛你，心甘情願進了大哥臥底，被灌了絕育湯還又不自知。蘇黛黛因為愛你，拼死擋在你面前，不顧十四弟情根深種命喪黃泉。熹貴妃？哈哈哈！你說蘇黛黛是不是天下最傻的女人，放著十四弟這樣的好男人不要，愛上你這麽個薄情寡義的東西！

不過，我就是喜歡你道貌岸然的樣子，明明刻毒到骨子裏，冷心冷肺得令人發指，可是卻有所有男人都沒有的兇悍冷血，你是皇宮裏最兇猛的獸，睿智強大危險！

而且你還會愛人，只要愛上一個人，就會永永遠遠記住她。四哥，這麽多年你還是沒忘記那個女人，你說太後要是知道你對那女人念念不忘，會不會找人把她挖出來鞭屍，好讓你也嘗一嘗痛徹心扉的滋味兒！

當年三王爺死的時候，太後見了他的屍體差點兒沒殺了你，你們自那以後就是生死冤家，時時刻刻想要整死對方，只不過宮中形勢覆雜，大慶以孝治天下，大慶內憂外患……但這麽多年過去，你早在與太後的鬥爭中占據上風，太後雖然不是吃素的，但大勢已去，徒嘆奈何。她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你說她若真的不管不顧只為讓你難受一下子，挖了皇陵，你能拿她怎麽辦？哈哈哈！”

她忽然樂不可支，仰天大笑，斯看到一副極有趣的畫面。

死寂，死一般地寂靜。

皇帝惡狠狠地盯著她，眸光讓人發怵，渾身上下透出一股駭人的恐怖，屋子裏靜得連一根針落到地上都清晰可聞，不僅如此，就連空氣也在一剎那靜止，衡山公主屏住呼吸，感覺透不過氣來，心中既驚懼又不解，皇帝是怎樣控制空氣的流動的，這氣勢太厲害了！

皇帝捏住她的下巴，居高臨下地盯著她，一字一句道：“司馬明瑞，你在找死！”

他的手緩緩往下，握住她纖細的脖子，忽然加大手勁，一點一點地收攏手掌，漸漸聽到她的喘息聲和喉管破裂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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