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晦嗎？”汪春秋冷笑，“這麽明顯的事情，我沒看出來隱晦在哪兒。真是……”

“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肖甲低下頭哈著腰，笑瞇瞇地接了一句。

汪春秋莞爾一笑，微微頷首，懶懶道：“是啊，這天底下的鳥兒太多，總是那麽不甘寂寞。要麽花枝招展，時刻想著炫耀羽毛，要麽嘰嘰喳喳地亂叫，想讓別人註意自己，那些壞鳥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平常大大咧咧也就算了，只要不是太過火，看林的獵人也許能對他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是他們偏偏要往槍口上撞，那就沒辦法了，只能打死他們。哎呀呀，真是可憐。也怪他們自己蠢，你說，你要是他們，會做出這樣的蠢事嗎？”

他們可憐嗎？

他怎麽沒覺得，反而覺得他有些幸災樂禍？

汪春秋會同情那些皇子公主？

肖甲在心裏搖頭，笑著附和：“督公明鑒，自然不會。”

汪春秋滿意地點頭：“是啊，你不會，可見你聰明，我汪春秋的人，哪怕就是一個小嘍啰都知道這事兒不能做，可嘆這些皇宮的人卻不知道，腦子被狗吃了！不過也難怪，天底下的人，最不講究的就是皇室中人，父親搶兒子的女人，兒子睡父親的老婆，你勾引我，我看上你，心心念念搶別人的東西。皇宮裏的人啊，無論男人女人，遇著看順眼的人就想把人弄上床，也不管這人是不是自己的親戚，有沒有血緣。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所以天底下最亂的地方，毋庸置疑是皇宮。”

汪春秋面不改色地說出這一番誅心言論，語氣裏盡是鄙夷，那種從骨子裏帶出來的輕視，如冬日的積雪一樣，在陽光下晶瑩剔透，閃著耀眼的光，讓人想忽視都忽視不了。

他是看不起皇室那些人的，嘲笑譏諷，鄙薄挖苦，張口就來，說得肖甲大汗淋漓，恨不得將耳朵捂起來。

這樣的話肖甲不敢說，連聽一聽都覺得心驚膽戰，半晌後也就憋出來一句：“督公好見識。”

汪春秋見了，哈哈一笑，揶揄道：“你呀，膽子太小！又不是沒見過皇家的狠辣手段，不說本朝，就是前朝那些事情，我不是經常拿來說給你們聽嗎，什麽事情沒見過？你的眼界就這麽一點兒？我可不信！”

肖甲幹笑兩聲，無言以對。

見他這副模樣，汪春秋也不跟他多說，自顧自地按照自己的心意繼續閑聊，他是不想說服肖甲的，這小子骨子裏不是守規矩的人，偏生表面卻最守規矩，與他討論，要他同他一樣肆意，那是不可能的。

汪春秋道：“皇宮裏有天底下最聰明的人，可惜皇宮裏太多瘋子，我不喜歡與瘋子打交道。你知道為什麽嗎？”

肖甲道：“因為瘋子危險，你不知道他下一步會做什麽，任何事情在他眼裏與我們看到的都不一樣。在正常人眼裏，一件事情重要或者不重要，能做或者不能做，標準不一樣，選擇也不一樣，我們會有自己的選擇，會權衡利弊。但是在瘋子眼裏沒有能做不能做，只有想做和不想做，他們無所顧忌，做事全憑心意，這就十分可怕！”

“不錯，宮裏的皇族從小就被教著與人爭搶，沒有心機手腕無法存活，但凡手段差些的都被吞得屍骨無存，面對外人還要一副善男信女高貴無暇的模樣，想罵人不能罵，想打人不能打，一舉一動時時揣摩他人心意，如此謹小慎微，胸中哪能沒有怨言？長此以往，心中的郁氣多了，就成了瘋子。”

汪春秋把著躺椅搖了搖頭，繼續道：“他們都說我們這些太監是宮裏最變態的瘋子，其實我們那裏比得上那些天生就會陰謀詭計的皇族？我呀，見多了宮裏的瘋子，各種腌臜事情，比我們太監臟多了！我們太監可不會想著去睡什麽女人，更加不會對自己的血親下手！”

說他們是皇宮裏的瘋子，真是擡舉他們了！

肖甲知道汪春秋心中怨念，點頭哈腰地討好他：“督公說的是，在貴人們眼中，旁人自是及不上他們高貴優雅，也不稀奇。殊不知有些人眼中，貴人其實也就是那麽回事兒，各種陰私比尋常百姓齷齪多了。”

他能如此說，汪春秋很滿意，坐直身子，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哈哈，不錯！你說這世上最危險的人有幾種？”

肖甲想了想，道：“瘋子，女人，小孩。”

瘋子行事無度隨心所欲防不勝防，女人和小孩容易被人忽略，但其實堅韌內含力量，一旦惹上，如蛆附骨。

汪春秋笑了：“是啊，你說衡山公主這個瘋女人想幹什麽？”

肖甲搖搖頭：“屬下不知。”

衡山公主司馬明瑞，現在的年輕人知道的不多，但稍稍有些年紀的老人都知道，其人赫赫有名，是個擅長權謀的厲害角色。當年，陛下還未登基的時候，這位公主表現出勃勃野心，頻頻參與朝政，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當年還是王爺的陛下未露出鋒芒之時，比不上衡山公主搶眼，嶄露頭角的大王爺二王爺三王爺……比不上衡山公主謀定後動，頗有勢力的八王爺九王爺十王爺……比不上衡山公主長袖善舞。

一個能幹的公主，對王爺們來說，沒有競爭壓力，反而是個極好的同盟，但凡是有點眼色的，哪個不對這位備受寵愛聰明伶俐的公主青眼有加，想盡辦法拉攏？

得勢的大王爺二王爺八王爺十四王爺，為了把她拉入自己的陣營，不惜送錢送房送人情送駙馬……就是想她能在關鍵時刻站在自己這邊，為他們說幾句話，出些主意，再不濟把人手借給自己用用。

他們如此看重衡山公主，不光因為她得先皇寵愛，更是因為衡山公主本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已經仙逝的先皇極為推崇她的權謀之術，曾經說過：“我兒明瑞權謀機變，心思如海，當世罕見。朕的這些兒子，無一人能及，可惜明瑞不是男子，否則朕的江山就是她的囊中之物，如此大慶也算後繼有人，朕亦可以高枕無憂。可惜啊……”

這樣的說法雖有誇張，卻可見衡山公主之城府能力，不可多得。

各路王爺，鞍前馬後齊齊出手，唯獨當今聖上，把一個寒門學子引薦給衡山公主，從此以後，她就堅定地站在陛下身後，不公為陛下登基除了大力，還幾十年如一日，掌管陛下私庫，成了陛下斂錢的袋子，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一個女人，站在男人中間呼風喚雨，影響朝堂大勢，權傾朝野，比皇後還要富有，比丞相更加自由，還保持必要的低調，行事有矩，從容不迫，著實很難得。

在外人眼中，衡山公主是個有能力有才華有智慧有胸懷的公主，堪稱大慶公主的典範。

可這樣一個人，竟然與自己的侄子亂來，若是被天下的百姓知道這個真相，該是何等震蕩。

會不會罵她是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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