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柔嘉，你沒事吧？”

春日的風雨，帶著瀲灩的婀娜，娉娉婷婷盤盤旋旋，打著大大小小的梨渦，灑下一路纏綿的溫柔。

就如沈蕭的問候，冷峻的臉龐上清貴的氣息不容忽略，卻偏偏帶著一絲掩藏不住的關切。

繞在人的心上，十分熨帖。

他說：“柔嘉，你沒事吧？”

趙柔嘉的視線忽然模糊了，呆呆地看著他出神，因為是雨天，對方葳蕤有致的面容染上一絲柔和，眉眼溫柔，比西子湖的湖水更加清澈。

“沈世子，對不起，對不起，我就是太驚訝了，沒想到你會來。”她咽了咽發幹的嗓子，輕啟朱唇，吐了口氣，“謝謝你。”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幫她，但他說的信息很重要。

一個在大雨天不懼風雨，忽然出現在她面前，就是為了問她“你沒事吧”的人，莫名地讓人感動。

趙柔嘉依然害怕沈蕭，依然舉止無措，不知道該說什麽，但相比剛才的失魂落魄，現在的她總算緩了過來。

“謝謝你告知我這些，沈世子，請喝茶。”

趙柔嘉客氣地擡手，請沈蕭落座。

這個時候她其實應該把人趕走的，因為一個男人突兀地出現在她房裏，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失禮的事情，但對方已經登堂入室，再多的話都是多餘，何況對方是沈蕭，她早就知道這是一個不講規矩不遵常禮的人，指望沈蕭明車過馬正大光明，無異於緣木求魚。

那怎麽可能呢？

倒茶的手縮回袖子裏，寬大的袖口掩住細微的顫抖，趙柔嘉穩穩當當地坐在他對面，眼睛飛快地掃了對方一眼，恰好撞上沈蕭的眸光，毫無預兆地來了個對視。

一時間無所遁形，趙柔嘉覺得十分尷尬，屋子裏安靜地連根針掉地上都聽得見，詭異的靜默縈繞在屋子裏，兩人對視著，在這一瞬間看清對方的面容。

趙柔嘉飛快地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不停地抖動，交握的雙手緊緊地扣在一起。

嘗試了好幾次，她終於擡起頭，牽出一個話題：“今日之事多謝世子，勞煩世子掛念，柔嘉感激不盡，世子這些日子忙嗎？”

沈蕭笑道：“區區小事，不必客氣。柔嘉如此，倒是讓我汗顏，今日確實是在下唐突，讓你受驚了，但你其實不必怕我，我對你沒有惡意。”

沒有惡意？

趙柔嘉在心裏翻白眼，沒有惡意的人會在大雨天翻窗，隨意進入女子的閨房，這樣做本身就是最大的惡意。

當然她並不是如表現出來的那樣在意男女大防，但問題眼前的人是沈蕭！

若是換個人，就是陶鵬飛、寧峰與、司馬烈之流，她也不會如此喪氣。

再說，他叫她柔嘉，一次兩次也就罷了，多次這麽叫，他們有這樣熟嗎，怎麽就叫上名字了？

……想多了，淡定些，不要想了。

趙柔嘉深深呼吸，勉強扯出一個笑容。

沈蕭何許人也，哪裏看不出她的心思？

說起來也是很無奈的，他聽說趙府的情況，第一反應就是來趙府看看，可惜被家裏的事情耽誤了，好不容易抽出身來看看，人家嚇得六神無主，對他客氣的不能再客氣。

嗯，戳胸那個不算，那是趙柔嘉下意識的反應，以為他是假的，想要確認來著。

她為什麽這麽怕他呢？

沈蕭幽幽嘆氣：“柔嘉，你似乎對我有意見，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你似乎格外怕我，為什麽要怕我呢，我自認為沒做過於你不利的事，而且你以前幫過我，我雖然沒有明說，但你這麽聰明，難道就沒看出來，我想報答你嗎？柔嘉，你能說說這是為什麽嗎？”

他一直很奇怪，趙柔嘉為何那麽怕他，按說他們的交集不多，他給趙柔嘉留的印象不該如此可怖。

就算當初第一次見面他滿身傷痕，流血滿地，迷迷糊糊看見她背著他艱難地往前走，俏麗堅韌的面孔一直在心尖縈繞，那個時候她都沒有怕他，現在為何避若蛇蠍，恨不得消失在他眼前？

趙柔嘉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連連否認：“沒有沒有，真的沒有！”

說完恨不得給自己幾個耳巴：叫你說謊，是個人都能看出你言不由衷，戲演得這麽差，沈蕭又不是傻子，怎麽會看不出來！

沈蕭著實有些悵然。

為什麽呢，他哪裏嚇人呢？

既然他這樣讓人害怕，當初為何要救他？

那一日從大昭寺死裏逃生，好不容易養好傷去了漠北，然後用命博弈，擋住無數明槍暗箭。……

時隔多年回到京都，再一次見到當年救下他的女子，恰好，她也記得他！

那一刻，沈蕭覺得老天待他其實不錯，他記在心裏這麽多年的女子，一眼能夠認出他，對他印象深刻，記憶猶新。

可惜的是，這樣深刻的印象，不是好印象，而是恐懼。

這一點，讓沈蕭相當無奈。

他與她本來是毫無交集的兩棵樹，各自長在自己的天空，枝葉不相幹，因為一次偶遇，從此走入對方的生命。

因為救命之恩，他漸漸關註這個女孩子，慢慢地發現，這個女孩子很不錯。

美麗而堅強，聰明而有分寸，善良而不懦弱，不一味容忍，也不一味狠毒，為人處世有自己方法和底線，有自己的計謀和原則。殺人或者放人，都不錯。至少在他眼裏，很不錯。

而現在，有人威脅她的生命安全，沈蕭不開心，無論如何也不能放任不管。

說他多管閑事也好，自以為是也罷，他就是想幫助這個曾經救了他，現在躲著他的女孩子。

至於為什麽不光明正大通過長輩來見她，因為他現在處境不太好，不方便被人發現他與趙府四小姐關系密切，免得叫趙柔嘉惹禍上身。

權事從急，只能如此。

他其實比誰都想走正常路，謹慎小心地靠近她，留個好印象，真的！

可是，她怕他，不是一般的怕！

他再次道：“柔嘉，我對你沒有惡意，真的。”

趙柔嘉端詳著眼前端方，他英挺的面容氣質清冷，從容不迫，落落大方地看著她，格外真誠。

這一刻趙柔嘉切實地感受到他的真誠。

她忽然笑了：“我知道，謝謝你。”

謝謝你關心我。

謝謝你幫助我。

謝謝你願意向我解釋。

這一刻的感動無法用言語形容，以至於她忽略了讓她十分不自在的稱呼——“柔嘉。”

她問他：“五皇子真的派人去找一座山？”

沈蕭頷首：“對。”

趙柔嘉皺眉：“怎麽會呢？”

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他派了死士闖入趙府，而汪督公因為皇家密事無法脫身，我擔心五皇子再次朝你動手，你手裏很可能有五皇子覬覦的東西，他那樣的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說不得會鋌而走險。再加上趙府最近不太平，外面很多人盯著。柔嘉，你要小心！”

沈蕭一臉肅穆，說出讓趙柔嘉渾身發涼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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