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回來了嗎？”

孟氏從外頭進來，玉兒急忙上前給她脫掉身上的白色貂皮披風，掛到架子上。

又退了幾步，一邊端茶，一邊答道：“回夫人的話，二爺方才到家，這會子去了沈香院。”

孟氏沒說話，想了想，有些不解：“這個時候，二爺去沈香院幹什麽？”

外面已經是華燈初上，有什麽事情早在回來的時候就該說完。

拖到這個時候，難道有什麽棘手的事兒？

“夫人，考功司家的辛夫人前幾日送來帖子，老太太那裏已經讓人招待了，說是明兒要帶家裏人去赴宴，讓您準備著。”吳媽媽沈吟，“或許二爺跟老太爺大爺有什麽要緊事兒商量，也不一定。”

考功司的郎中雖然之有五品，在官員遍地、高管如雲的京城，委實算不上什麽大人物，可是有些官職的作用高低，不是品級來算的。

五品的考功司，雖算不上是什麽大官，可是實權在握，大大小小的官員評定政績，調遣任用，升遷貶謫，都是由考功司完成。

政績好不好，優等還是良等，除了有目共睹的成就無法抹殺，大多數都是慢慢籌劃，細細評判。

人為的評判可以操作，這裏面的學問就大了。

各人要拼的不光是才能、資歷，更要拼背景、後臺……優或良，可以模糊的一些地方，就是考功司一句話的事兒。

故而，考功司雖然之的五品官卻比許多三品、四品的官員吃得開。

辛毗任考功司郎中，手握考察之權，今年又是三年一度的考課之年，此時不套近乎，什麽時候套近乎？

後院交情比同窗之誼，更能拉近關系，自古至進，歷來如此。

各家的夫人心裏明白，早就牟足了勁兒。

“我知道了，衣裳早就準備好了，我聽說府裏的小姐們都要去，也不知道老太太是怎麽想的，如此規格的宴會哪裏是小姑娘湊熱鬧的場合，帶著一群不谙世事的孩子，除了添亂，起什麽作用！”

孟氏說著說著，語氣裏不由帶著嘲笑。

吳媽媽見她不滿，呵呵笑了：“老太太也許是想讓小姐們見見世面，聯絡聯絡感情，免得久不見面，大家生疏。……雖說是為了考課的事情，也不好做的那麽顯眼，夫人們都是有身份的人，太露骨了，總是不好，再說，咱們五小姐也是要一塊兒去的，多去外面走走，也是好的。夫人您說是不是？”

孟氏被她說的松動，繃著的臉露出一絲笑意：“不錯，沒什麽不好。”

想到趙柔心，孟氏的心裏劃過一閃而逝的陰霾，面色如常：“也不知道二爺這次考課能不能順利。”

吳媽媽笑道：“二爺是什麽性子的人，夫人還不知曉？夫人大可放心，必是有把握的。”

玉兒笑盈盈地湊趣：“是啊，夫人放心，必然會順順利利妥妥帖帖。”

孟氏懸著的心放了下來，靠在塌上，等著趙雲逸回來。

那廂，趙雲華、趙雲逸辭了趙老太爺，走在回去的路上。

到了分岔路口，相互告辭，繼而離開。

一個氣度翩翩，一個一片沈穩。

趙柔嘉望著兩人的背影，默默地看了良久，退到自己屋裏。

翌日，趙柔嘉早早起床，命丫頭們給她梳洗打扮，頂著一個俏皮的雙丫髻，穿著粉紅的羅紗裙，穿戴完畢，收拾妥當之後，去了老太太處。

因為隔得近，又起得早，趙柔嘉到的時候，沈香院裏就她一人。

趙老太太已經起來，穿戴整齊，坐在塌上靠著一方小枕，見她來了，笑盈盈地朝她招手：“嘉嘉來了，起得這麽早，怎麽不多睡會子？”

“給祖母請安，祖母萬安。”

趙柔嘉行了禮，坐到趙老太太處，細細打量趙老太太：“祖母氣色不錯，比昨日看著年輕了十歲，可見人逢喜事精神爽，是個好兆頭。”

趙老太太聽她說吉祥話，心裏又是舒坦又是無奈。

楞了一瞬才展顏笑了，眼角露出細細密密的笑紋：“你這猴精，就會嘴上討喜！”

趙柔嘉作詫異狀：“咦？我怎麽不曉得我父親生出個猴兒來，祖母如此說，不光是罵了我，連我父親也罵了，我是小猴兒精，我父親便是大猴兒精，而祖母您，便是老……”

猴兒精。

她閉口不言，滿眼揶揄，住口不言，隱下後面幾個字，笑意盈盈，表情甚是怪異，直直地望著趙老太太，其間的意思不言而喻。

趙老太太面上一僵，板著臉盯著趙柔嘉，正襟危坐，嚴肅淩厲。

趙柔嘉卻不怕她，湊過去拉著她的袖子：“祖母，我這是誇您漂亮，祖母雍容華貴氣度天成，與您同齡的老夫人，誰也及不上您的風姿，您可是我最尊敬最羨慕的人！”

“噗嗤！”

身後隱隱傳來幾聲笑。

玲瓏捂著嘴，不能自已，陳媽媽肩膀抖動，臉皮漲的通紅，翡翠扯著嘴，幾乎塞得下一個鴿子蛋，珊瑚眼淚都要流下來，珍珠覺得肚子痛……

屋子裏的人都笑得不行，唯有趙柔嘉一本正經，沒有反應。

“你這個小猴子，慣會作怪！”

趙老太太戳著她的腦袋，又好氣又好笑，簡直不知道說什麽好。

趙柔嘉也不在意，腦袋上的力度跟撓癢癢似的，並沒有用力。

“祖母，您看我這身衣服如何？”

她站起來在地上轉了一個圈，鄭重其事地問：“祖母，您看我是不是名門貴女，有沒有寧宣侯府姑娘的氣度？”

趙老太太端詳這她的打扮，緩緩點頭：“不錯，有你母親當年幾分風采。”

她母親，鄭氏？

趙柔嘉有些楞，她以前就聽人說她肖母，於皮相完全繼承了母親的美貌玉顏，可神情間卻無母親一分風韻氣質。

如今得趙老太太一句相似，趙柔嘉不由怔住。

“我們嘉嘉以後一定是個受人歡迎的貴女，祖母等著嘉嘉名揚京城。”趙老太太見她發呆，拉著她的手，眸中帶著鼓勵，“即便默默無聞，祖母也相信，我們嘉嘉一定會過上好日子，因為我們嘉嘉是最懂得取舍的幸運女孩兒，老天爺會眷顧你的。”

趙柔嘉心中一暖，回握她的手：“祖母說的是，我一定不會讓祖母失望。”

“嗯，我也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你大伯和父親不會讓我失望。”

趙老太太望向外面，喃喃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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