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是懂了，卻不甘心。

趙琳瑾別過臉，瞥見窗戶外面的石榴花，葉蔭綠叢之中，燃起一片火紅，一朵一朵，燦若煙霞，點綴在枝葉之間，生機勃勃，也不知過了這個夏天會開出多少花，結出多少果。

石榴千房同膜，千子如一。

她曾記得新婚之夜，新房案頭就放著一盤切開的石榴，屋裏也掛著一幅石榴圖。

那時候殷殷切切，如今她不過是想有一個自己的孩子而已，卻求而不得，終究不過是一場美麗的期盼。

夢醒了，就碎了。

“母親說的是，我終究是要下定決心的。可惜我這輩子，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沒福氣做母親。”

低低的語調縈繞著濃濃的悵然，趙琳瑾認命了，可是卻那樣不甘。

趙老太太也知道她的脾氣，這事兒攤在誰頭上都不好受，更何況趙琳瑾？

趙老太太不由想起趙柔嘉曾經給她的提議：“祖母勸勸二姑姑，要不然抱個孩子在養著吧，太師府和郡主府都不會看著二姑父無子，哪怕當初有不納妾的承諾。既然二姑姑不能產子，不如主動給二姑夫納妾，自己選的人，總比郡主和二姑夫找的人好。”

趙老太太覺得趙柔嘉很對，可是趙琳瑾當時難產，一直在郡主府養身子，她不能過去，因此跟大夫人交代了，幾次跑到郡主府，尋了機會跟趙琳瑾提了提，後來趙琳瑾一直沒有動靜，她就知道趙琳瑾不樂意。

可不樂意又能如何？

就如趙柔嘉說的，趙琳瑾不提，安陽郡主和安承樂也會提，到那時就壞了，若是放任自流，讓趙琳瑾一意孤行，被安陽郡主和安承樂惡了，再如上一世一般，趙老太太哪裏忍心？

所以，就算趙琳瑾今兒不來，趙老太太過幾天也會讓人把她找來。

“琳瑾，這世上不如意的人多了，你在家的時候一直如意，嫁過去之後也一直如意，唯有孩子上吃了虧，你確實受了苦，可是世上多的是比你苦的人，想開些吧，養個孩子在身邊充做嫡子，從小養大的孩子，都會跟你親的，跟親生的沒什麽差別。”

趙老太太知道趙琳瑾固執，在這件事情上，趙琳瑾分明是鉆了牛角尖，不敲醒她不行。

果然，趙琳瑾當即紅了眼，看著趙老太太，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流。

“母親覺得，沒有孩子我還算不苦，還有比我更苦的人，難不成想我受苦？我怎麽不覺得我比旁人好，反倒是旁人都比我順心。世上那麽多女人都能平平安安生下孩子，為何我不行？”

“我不過是想要一個孩子，我盼了五年，整整五年，好不容易等到懷孕，十月懷胎，我甚至聽到他的哭泣，可是他就那麽死在我面前。母親，我過不了這個坎兒，我不能忘了那個孩子！我不願意承樂與旁的女人生孩子。”

“你讓大嫂勸我，我身邊的下人也勸我，可是我不願意，真的不願意。哪怕你們說的再有道理，我也不想聽，我不過想與承樂一輩子在一起，生個有我們血脈的孩兒。”

“明明以前都好好的，明明我就要等到了，為何變成如今這般模樣？母親，你告訴我為什麽，為什麽？我為何生不出孩子？家裏這麽多女孩兒，為何只我生不出孩子？！”

為何只我生不出孩子？！

問出這句話的趙琳瑾，似用盡了所有力氣，連身子都坐不穩，似乎一下就要暈厥。

趙老太太唬了一跳，連忙扶著人：“琳瑾，你怎麽了？不要嚇唬母親！”

趙琳瑾只覺得頭跟針紮了似的，見趙老太太如此著急，稍稍回神，對著她笑了笑，只是那笑怎麽看怎麽虛弱。

“琳瑾，我不逼你，你若是不願意，這事兒我們壓後再議，你什麽時候想通了，我什麽時候把人送來，母親希望你過得好，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趙老太太心裏升起一股無力感。

早知如此，她就不該慣著這個女兒，養成她倔強的性子，從小到大，要什麽就有什麽，從未有過挫折，一帆風順慣了，如今竟是這樣偏激，怎麽說也說不聽，趙老太太十分後悔，心焦的不行，卻不敢過於逼迫她。

想到趙柔嘉說的話，照趙琳瑾今日的態度，可想而知，趙柔嘉的話會一一應驗。

她又哪裏能由著趙琳瑾，看著她去死？

“要是郡主和姑爺執意要納妾，你當如何？”趙老太太問。

趙琳瑾無聲流淚，默默無言。

“你跟我說，你要怎麽辦？”趙老太太不想逼她，卻不能這麽輕易地放過她。

趙琳瑾被逼得無法，眼淚簌簌地往下掉：“母親，你別逼我！”

“不是祖母逼你，是你在逼祖母，二姑姑。”

門口的簾子忽然被拉開，趙柔嘉從外面走了進來。

“二姑姑，明知不能避免的事情，卻不肯面對，跑到家裏來撒潑，你不過是仗著祖母疼你，不忍心怪你，可安陽郡主和二姑父不是祖母，不會照顧你的情緒。你若是真不想給二姑父納妾，不那就要承擔相應的後果。”

趙柔嘉走到趙老太太身邊，輕輕拉著她的手。

見她一副沈郁的模樣，額上的皺紋似乎更深了，不由皺了眉頭。

“二姑姑，祖母年紀大了，卻從來沒有享過一天清閑，這些天更是為你的事情操勞，你卻不能讓她放心，不用我說，你自己也知道自己不對。你就不能為祖母考慮一點？”

“你若當真不願給二姑父納妾，以後糟了厭棄，一生無子，你有沒有想過祖母會如何？你是想讓祖母心痛死啊！”

“二姑姑剛才問，你為何不能生孩子，我也想問問二姑姑，你不能生孩子，是祖母的錯嗎，你憑什麽怪到祖母頭上？”

趙琳瑾被趙柔嘉幾句話一問，不由羞愧地低下頭，吶吶地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趙琳瑾的模樣讓趙柔嘉想到了自己，當初不聽老人言，吃虧以後，再想起自己幹過的混賬事說過的混賬話，也如趙琳瑾一般羞愧難當。

想到這裏，趙柔嘉不由放緩了語調，低低道：“二姑姑，不要讓心疼你的人寒心，因為他們若是寒心，就再也沒人對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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